番外·空城
作者:浅本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000

云沾衣走后很长时间,空座町也好瀞灵廷也好都平静得反常。当然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按照尸魂界那边的时间单位来算,云沾衣不论是以前还是后来所能代表的都不够多。换句话说,她并不重要。

尸魂界那么大,和她相熟的人却极少,偏生还都是从不把她挂在嘴边的人。比如护廷二番队队长,六番队队长,技术开发局二代局长,还有些曾经她带过的兵,以及某个不为人知的地牢里的元老们。

倒也不是因为这名字有什么忌讳。护廷番队建队两千多年,地下监牢‘无间’里的人屈指可数,如果不是因为云沾衣恰好荣幸的是其中之一,也许她的名字早被历史遗忘。

也许她会为此感到骄傲。

六番队队长想到自己那位同窗好友的脾气,忽然有些感慨。他看了一眼手边正在修订整理的‘尸魂界犯罪一览’,那个熟悉的名字后面注明的是,叛变。

一旁的黑猫如法炮制地盯着看,见他没动,一爪子把那张纸抓得稀巴烂,而后仰着头走了。她只是来串个门,等铁斋进完货后就回现世。只因看到了遭心的东西,所以连一刻都不想呆了。

她想起了还在现世那个男人,他一定不乐意听她讲这个见闻。

那个叫云沾衣的曾是她的三席,如果不是瞬步太差,或许就是邢军副军团长。当初只是想让她多受些锻炼然后提副队,这才在队长会议上提了她的名字,谁知却是走错了路。

对此那个男人也说过同样的话,可归根结底他们还是认为,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没多少人有错。这不是在互相推卸责任——事实上这种事如果要做的话,早几百年就做了。

回到现世时浦原喜助正坐在店门口晒太阳,看到他们回来,脸上露出清浅的笑。这个人惯会伪装自己,什么情绪都能好好地压在心底,表面上一点不显。能让他连笑都摆不出的,只能是关于云沾衣。

二番队历史上有两个三席,一前一后,成就了尸魂界最精彩的两段传奇。然而无论是当初惊艳了那么多人的浦原羞涩的笑,还是云沾衣招牌般的雅痞模样,如今都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冰冷安静的地下监牢般的死寂如潭。

距离云沾衣从无间地狱消失一年多,浦原喜助并没有多难过,只把这当成了她例来惯用的伎俩,不告而别地消失,突如其来的出现,总有一天会回来。他并没有亲眼见到无间地牢里的情形,也没有听到蓝染转达的话,所有消息拒绝相信,只当和从前一样。

平子被永久驱逐尸魂界,瀞灵廷档案里云沾衣的状态变成了[死亡],他不用再做虚假灵压去骗技术开发局,看起来仿佛尘埃落定。假面军团接受了她已死的事实,夜一也不止一次用惋惜的口吻提到[已故的好友],只有他依然笑着,拒绝谈论这个话题。

就好像只要他心怀期待,那个人就总有一天会回来。

云沾衣是个任性的人,这个人软硬不吃,一旦决定了一条路哪怕刀山火海都会走。浦原喜助很清楚她的个性,所以早就做好了要强行带她走的打算,谁知她却连这个机会都没给。

四枫院夜一看着门口那个浅浅微笑的男人,忽然就难过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状态从几天前开始。

那个阴沉的清晨,有个黑发绿眸的男人从雨中走来,然后一切就都变了。仿佛他终结了一切,带来死的消息,带走生的希望,让已经有了裂痕的东西倾巢地粉碎,把早已经变成了死水的世界彻底干涸。

浦原喜助从那以后就不再开口说话了。

有什么消息能比‘云沾衣已死’还要让人心神俱裂?平子也好尸魂界也好,早已证实了云沾衣死亡的事实,就算再不愿相信,随着时间流逝,也总有一天会接受,就像当初崩玉救不了假面军团,雷雨天救不了云沾衣一样。

有些事不能说,好像只要出口就一语成谶。

所以浦原喜助没告诉夜一,没告诉任何人。并不是什么让人撕心裂肺的坏消息,只有些难以接受,仿佛心底伫立着的那堵墙被谁偷偷地抽掉了一块砖,又好像一直以来坚持坚信的东西被无情的打破,靠着自欺欺人度日的苟且被人无情的揭开,露出血淋淋□裸的真相。

说什么“我和你已经是同谋了”,什么“等着我”,到头来他还什么都没有做,这出戏就落幕了。

不甘吗?泄气吗?觉得自己从前也好现在也罢都无法守护想守护的人?

前12番队队长坐在自家商店门前,望着头顶璀璨的暗夜星辰,除了沉默,就只剩沉默。

突然造访的那位客人对他说,云沾衣没死,却回不来了。她受了重伤差点死掉,所以用了刀禅,现在在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永远无法再恢复灵力。

“我只是来问你一个问题。”

绿眸的男人穿着一身白色骑士装,仿佛从中世纪壁画里走出来一般,肤色白得透明,声音空洞而飘渺,仿佛神抵。浦原记得上次见到他时他还不是这样一副超脱的不食烟火,如今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如果她无法再恢复死神之力,是不是意味着她的寿命也不再和死神齐长?是不是就会像个普通人一样,再过几个十年就会死?”客人轻声道。

和死神齐长的生命。

浦原喜助忽然觉得讽刺,对方眼中的企盼他不是没有看见,这种眼神他实在太过熟悉,和自己每次看着灵压探测器时一样。可事实呢?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尔后绝望。

端起凉透的茶一饮而尽,他也问了一个问题。

“她受伤以后,伤口愈合的快吗?”

对方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低下眸光摇头。

云沾衣体内有虚,细胞的超速再生能力比一般人快得多,如果连这么明显的生理机能都减缓消失,那么刚才提及寿命的问题也就失去了意义。

瀞灵廷初代技术开发局局长说出的话没人会怀疑,尽管这是早就料想的结果,客人却还是深深皱起了眉,墨绿色的眸子更加深邃无边。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才听到他说出了那天的最后一句话。

“谢谢。”

浦原不知想到了什么,对他报以微笑。

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感情,不愿相信的现实,内心的悔憾,曾经的曾经,都随着这个笑容一起化成了灰散在空中,眼睛所未视的地方,熊熊大火仿佛要焚尽全世界。

直到客人的身影再也不见,浦原喜助去了实验室,修长的手如同抚摸情人般一寸寸拂过安静的探测器。他知道光幕上永远不可能再出现那个熟悉的灵压,再等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然而鬼道聚于指尖却还是灰飞烟灭,好像只要毁掉了这架机器,就真的宣告落幕了。

一场等待如果没人喊停,人心就会永远抱存希望。然而若全世界都知道这场期盼是无疾而终,再继续,那就是自欺。

人一生中能坚持到固执己见的事,除非是以生的信念为代价,否则能有多少?

没那么容易的。

云沾衣做事太坚决,无论是自己还是别人都从不留后路,浦原喜助发现他甚至无法揽责,无论怎么想,都无法把她受伤的事,回不来的事,比他早一步死去的事,怪罪到自己头上。

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他坚决把她从二番队带走,如果她没有变成假面,如果曾开口挽留过她……是不是结果又会不同?这样想着,心里就会稍微地忘记一些不快,顺带忘记一些往事,然后继续沉默度日。

假想的美好,简直就是罂粟。

绿眸的客人说,请不要恨云沾衣,不要对她有任何怨怼,请一直记得她,这种记忆是她赖以生存的东西,是她活下去的信念。浦原喜助听着,沉默不语。

他想起无间地狱里,云沾衣头抵着他的肩说谢谢,说不会连累他,说她会处理好一切,从没开口说过一句再见,却在永远都不见以后留下了那句‘到死都不能忘记我’。直到他在六番队地牢里望着一脸嘲讽的平子真子,才发现一个他一直以来不停不停忽略的事实。

他,浦原喜助,和云沾衣的距离真的很远,远得仿佛一个在天边,一个在咫尺。是不是自那个黄昏后,他们之间就越来越远了?是不是如果地下训练场和四番队之间的路程再长一些,就不会是这样了?

太多问题,再没人能回答。

可浦原也好其他人也好也,熟识的人都知道,云沾衣从来不会主动推开那扇藏着情感的门,害怕着辜负别人也辜负自己。所以他以为自己只要这样安静地看着她笑,她就会放下桎梏;以为死神的时间很长,他们都有很多很多机会走近。

到头来却是自己虚掷了光阴。

多年前无解的邀请,没有结果的等待,被终止的路,悄悄抹杀的时间,在谁都没有察觉的年岁里,组成了无数道高墙。

那是浦原喜助和云沾衣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