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恨迈出房门，对等在外面的滕乙和子筳渊说道：“虽然有些麻烦，但不是什么大病，细细调养些日子就好了。”

滕乙少不了千恩万谢，无恨着子筳渊给母子二人留了些银子，又仔细的交代了注意事项，便和子筳渊离开了滕家。

“刚才没有机会问你，你不是去给滕乙还债么，怎么带出去的银子又原封不动的带回来了？”出了门，无恨问子筳渊。

子筳渊摇头道：“别提了，渊儿找到那几个流氓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鼻青脸肿的，听见滕乙的名字吓的扭头就跑。我好不容易追上一个，一提要还钱，那人竟然吓的跪了下来，嘴里还不停地念叨‘小的再也不敢问滕公子要钱了，小的再也不敢放高利贷了’，我看他那样只好作罢，刚才已经把钱留给滕乙了，告诉他流氓要是再来要账，就还给他们。”

无恨听完笑道：“那人倒是好手段！看来那些流氓短期之内应该不会再去骚扰滕乙母子了。刚才在归雁楼，你为什么盯着那个白衣公子的背影发呆。”

子筳渊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渊儿总觉得那人转身离去的情景似曾相识，又记不清自己有没有过类似的经历。”

无恨轻轻拍了拍子筳渊的肩膀：“想不起来就不要用力想了。上官筳在西漠经营的东盛米行，在阳城有间分号，你既然来了，他自然不会放过你，定会要你去帮忙打理米行。现在我要去郊区的一心禅院暂住，你是要同我一起，还是现在就去米行？”

子筳渊答道：“渊儿当然要和师父一起，况且渊儿并没有接到父皇的旨意啊。”

无恨笑道：“会接到的。走吧，还来得及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

一心禅院位于阳城南郊的一座小山顶上，山并不高，也没有名字，阳城的人提起这座山的时候总是用一心禅院代替。无恨和子筳渊赶到山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山上景色尚算宜人，一轮圆月挂在半空，禅院门口几株松柏，倒是切合佛门清修之地的意境。

无恨轻叩山门，很快便有小沙弥跑来开门，看见无恨，小沙弥高宣一声佛号：“原来是无心大师回来了。”见到无恨身后还跟着一位少年，小沙弥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却也没有发问，只微微侧身，让出道路来给无恨和子筳渊。

子筳渊一进门便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若不是正中的大殿供奉着佛祖塑像，一定没有人能想到眼前竟是一间禅院。除了几条小道，院中几乎全被鸢尾花占满，只留中间一张石桌四周有些许空地。

无恨忽然停下脚步，望着满院的鸢尾花，脸上晕起一层异常温柔的神色，双眸异彩涟涟。

月光下，微风带的满院鸢尾花轻轻舞动，仿如仙境。每次看到这些鸢尾花，时间就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那美丽的女子舞完一曲，款款走到他身边：“我跳的舞像不像随风舞动的花儿？”

子筳渊诧异地看着师父，他从未在师父的脸上见过如此缱绻眷恋的神情，究竟是什么人，能让一心向佛的师父也流露出这种尘世之人才应有的表情？

过了好久，无恨才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看见子筳渊惊诧的表情，也不解释，只举步向大殿走去。

子筳渊随师父在后院的禅房安顿下来，才知道原来师父在西漠还有另一个身份——一心禅院的无心大师。想想也是，若没有其他身份作掩护，堂堂东临的国师在西漠边境公然出入，不引起骚动才怪呢。

一心禅院的香火尚算旺盛，不过无恨“美名在外”，自然也时常有些“女施主”借口听禅，其实是来看“美貌的和尚”。无恨不愿见，少不得差遣子筳渊出面挡各位女施主的大驾。

这一日恰逢初一，禅院的香火比平日里旺盛不少，各种“女施主”也来了不少，子筳渊被弄得不胜其烦，正要找个清静的地方躲起来，忽然看见远处有个富商模样的人冲他打了个手势。

子筳渊认得那正是出宫之前，父皇告诉自己的联络暗号，不由得精神一振，找了个借口甩脱了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悄悄的溜到了后院。

很快，那商人也尾随而来，见到子筳渊，行了一礼：“属下是东盛米行阳城分号的大掌柜的邢雨田，家中排行第四，大公子叫我邢四就行。邢四未能及时查知公子到了阳城，真是罪该万死。”

子筳渊摆摆手，笑道：“不碍的。这几天我在阳城四处逛了逛，正好熟悉一下环境。”

“大公子”的称呼也是出宫之前就商定好的，在外子筳渊就以东盛米行东家大公子的身份行事。

“老爷有封信要交给公子。”说着，邢四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子筳渊。

子筳渊接过信，向邢四问道：“老爷可还有别的吩咐？”

“老爷只是叮嘱属下让公子尽快接手米行的事务，别的就没什么了。”

子筳渊点头道：“我知道了。没别的事你先退下吧。”

“是。”邢四行了一礼，转身离去，不多时便混在上香许愿的人流中没了踪影。

子筳渊回厢房拆开书信，上官筳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信上主要是些关切的句子，只是在信的末尾特别叮嘱子筳渊一定要好好像邢掌柜学习，经营好在西漠的米行。

“东盛米行既是你父皇的产业，自然不会仅仅是个米行那么简单。”无恨柔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以后若是读信，可要将门锁好。”

“师父。”子筳渊连忙行礼。

无恨点点头，似乎不愿对此事多加评论，转换话题道：“前几天教你的掌法练的怎么样？出来练给我看。”

一套掌法练完，无恨看的连连摇头，说道：“看来你真是在皇宫里面圈的久了，好好的一套掌法被你练得索然无味。早知道就应该将你在山中再扔几个月。”

无恨平日里虽然对子筳渊爱护有加，但教习武功时候却是半点也不含糊，子筳渊心忖自己是完全按照师父所授练习，并没有差错，此刻他茫然立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无恨紧接着说道：“为师问你，从前在宫里，你是不是很渴望外面的世界？”他不提武功，却问起了别的。

“是。”

“为什么？”

“那时候渊儿眼睛不好，每天所见，只是眼前小小的庭院。渊儿希望能走出宫门，看看外面的辽阔天地，也希望能像雄鹰一样自由的呼吸和翱翔。”

“现在你的人自由了，这里呢？”无恨指指子筳渊的胸口。

子筳渊露出疑惑的神色，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无恨的意思，连忙道：“师父我明白了，师父是说渊儿的掌法太拘于成法。渊儿再演一遍。”

这一遍下来，无恨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练武和做人一样，讲求的是发乎本心。只有遵从自己的本心，武功才能真正是你自己的。若是心里明明想向右出掌，为了迎合招式，硬打在左边，那使出的招式一定是既不美观，也不实用。”

“练武……做人……”子筳渊低头重复着无恨说过的话，忽然觉得心中一片豁然，再抬头看时，无恨早已离去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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