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箬铮当然也是惜命的，不肯就这样死去，可是若自己的命需要用义父的命来换，她也是万万不肯的。

多次努力无果之后，她心中反倒渐渐冷静了下来。

真气仍在她体内不停地流转，明箬铮呼吸渐渐平稳，恍然惊觉自己的身体随着这股外来真气的流转，竟不由自主地行起了无恨教给她的吐纳之法。

无恨教的吐纳之法，便是要借外来真气为己用。那么，既然自己的真气用不了，是不是可以“借”一些真气，好让自己和义父都脱离这个渡命之局呢？

明箬铮脑海中灵光乍现，一个想法浮上心头。

她用无恨教给她的吐纳之法，有意识地引导义父注入她体内的真气，使之汇于一处。

明箬铮不敢做得太过明显，怕被义父发觉，只能在真气的每一次循环中微微吸取一点儿，使之慢慢汇聚壮大。

过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明箬铮感到汇聚所得的真气已经充足，知道时机已到，便提起这些真气，让真气在体内紧紧地聚于一点，然后突然发力，汇聚在一处的真气便像火药一般，猛地爆裂开来。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房内现出一道红光，王世中那原本为明箬铮渡入真气的手，直被这爆裂之势震得离开明箬铮的身体一寸有余。

明箬铮也借着这一下，奋力向前一扑。混乱中，她感觉到自己的前额狠狠地撞上了床边的墙壁，喉头一甜，似乎呕了几口鲜血，接着便再也没有意识了。

混混噩噩，明箬铮也不知自己是梦还是醒，时间那样漫长，漫长到似乎过了几世。

明箬铮感到自己的耳边时而嘈杂时而安静，不停地回响着各种声音。在清风驿牺牲的殷莫、殷成还有铁翎拳拳的忠心之语，栗轻侯的讥讽、恐吓、表白，安王真挚诚恳的挽留，十七于危难时刻的一次次全心护卫……最后，一切归于宁静，一把细微而清晰的呼唤声响起：“小好……”

一路上，正是这呼唤声将她一次次地从死亡的边缘呼唤回来，有多少次，她几乎都要忍不住投入那温暖光亮之中，但每一次这声音都会在关键时刻响起。

这一次，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明箬铮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猛地睁开了眼。

时间仿佛是黄昏，阳光斜斜地透入窗棂，在屋内洒下一片淡金色，那光，像极了明箬铮在昏迷中无数次见过的光，只是比起那光，似乎多了几分生的色彩。

恍惚，清晰。

一张苍白而憔悴的脸映入明箬铮的眼帘，原本干净而俊逸的脸上满是疲惫之色，下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胡渣，清澈的双眸也满是血丝，一只手停在空中，微微颤抖着，似乎要抚向明箬铮的面庞，却犹疑着，不肯真正伸出去。

“你醒了。”子筳渊的声音和他的手一样，微有些颤抖，他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看着明箬铮，“这一次醒来，可是真的了？”

“醒便是醒了，还分什么真假么？”明箬铮心道。

看着子筳渊的慌乱的样子，她忍不住一阵心疼，努力地扯扯嘴角，想给他一个笑容，可是刚微微动了动嘴唇，便觉得体内一阵翻江倒海，“哇”的一下，竟是呕出一口鲜血。

子筳渊见状大惊失色，他一面用放在枕边的面巾为明箬铮轻轻拭着嘴角的鲜血，一面大声地唤着无恨，声音中是压抑不住地慌乱。

明箬铮自己也吓了一跳，她知道自己的伤势不轻，却没想到仅仅是动了动嘴角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就引得自己呕出血来。她见面巾就置于枕边，而子筳渊擦拭的动作又是无比熟练，心下了然——在她昏迷的时候，呕血怕是时常发生的事情。

片刻的功夫，无恨已经推门而入，身后跟着的，是一脸焦急的十七。

在明箬铮的印象中，十七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精神抖擞，似乎每时每刻都有用不完的精力。明箬铮曾经亲眼见过十七五天五夜没有合眼，但仍然手起斧落间神采奕奕地解决了三十个土匪。

而现在，十七的面色丝毫也不比子筳渊好，他的背脊仍是笔挺，但整个人却像矮了几分，举手投足间是掩盖不住的倦意。

见明箬铮醒来，十七猛地停住脚步，不知为何，眼中竟然泛起一丝茫然之色。

有了刚才呕血的经验，明箬铮不敢再有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只好分别望了望迈进房门的两个人，算是打了招呼。

无恨见明箬铮醒来，眼中露出欣喜的神色，紧走几步来到榻边，伸手搭上明箬铮的脉搏。

……

“师父……”子筳渊见无恨良久没有说话，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

无恨闻言看了子筳渊一眼，微微点头道：“醒了便好。”

“醒了便好。”子筳渊喃喃重复无恨的话语，似是不太明白，抬头想问时，无恨已经站起身来。

“容为师想一想。”说着，无恨便飘然离去，留下房内的三人，均露出疑惑的神色。

三人沉默了许久，十七率先开口道：“大师说话，当真处处都是禅机。”

明箬铮闻言又想笑，却笑不出来。她只是微微一愣，便明白了无恨话语间的涵义——即便自己醒了，无恨仍是无法可想么？

她还在转着心思，却听见子筳渊对十七讲了她方才呕血的事情。

十七听了，神情又黯了几分，开口说道：“公子多歇歇就好了。”

明箬铮闻言心中莫名地也有些酸，她向十七投去安抚的眼神，示意自己没事。

十七迎上明箬铮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接着便拽过一把椅子，坐在榻边。

两个男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望着明箬铮，谁也不说话。

房内的气氛微微变得尴尬起来，明箬铮强撑了一会儿，终是觉得这沉默的空气太过诡异，只好闭起眼睛装睡。

良久，也不知是谁，微微叹息。

明箬铮想睁开眼睛看看，却觉得倦意一阵阵袭来，眼皮也沉得要命。就这样，竟是沉沉地睡了。

这一觉，她睡的甚是香甜，一个梦也没有做。

再次睁开眼，却又是哪一天的黄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