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塞北的太阳暖暖地照在张家口方向的砂土公路上。

郑润成和佟麟阁并肩缓缓骑行在大路上，身后紧随着苏国等一行数十人。

“佟兄，你我一见如故，虚伪的客套话我们也就不多说了，”郑润成望着正往沽源运送补给的后勤车队，满怀惆怅地说道，“如果不是你亲自相邀，这民众抗日同盟军的成立仪式，不参加也罢。”

“郑兄快不要这么说，”佟麟阁连声说道，“大帅也是一番好意，贵部恶战之后损伤颇大，万一进攻多伦不果还要伤了大伙的士气。况且，这察哈尔民众抗日同盟军的成立是件大喜事，大帅不过想图个团团圆圆的彩头。再说了，叔平兄等一班西北军兄弟前几天一直在责备我等，说什么也要同上前线，等张家口诸事一了，咱们北上多伦的声势可要壮了许多呢。”

“兵贵神速啊，”郑润成低低叹了口气，惋惜溢于言表，“虽然步一旅伤亡较大，需要休整。但步二旅、骑一旅和军部直属队编制完整，再加上贵部的两个多团主力，冯大帅只要肯把手中的骑兵师旅调来一半，我绝对有把握一鼓作气拿下多伦。”

根据俘虏的描述，留守多伦的李守信部主力为一个团的原热河省东北军2000多人，后来日本人把在热河投降的4000多伪军交给李守信指挥，勉强算是三个团6000来人的正规军。即使乱七杂八的地方武装也考虑上，顶多万把人的防御，而沽源一战可是五个旅的全军覆没，李守信部闻讯之下能有多少斗志还很成问题。

“大帅也有自家的难处，东北抗日义勇军退下来的邓文部和蒙古军德穆楚特栋鲁普等部的骑兵看起来师旅众多，其实实力非常有限，派来了只怕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佟麟阁耐心解释道，“大帅此次出山，那也是一心一意要打出个名堂，难免处置有些保守持重了。”

还有一点是说不出口的，冯大帅这次几乎动用了在西北军内能拉动的所有底牌，抗日和东山再起本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事情。倘若能以西北军的嫡系兵马克服多伦，其在全国的影响和宣传上的好处是无可估量的。

至于郑润成你这支抗日救**，已经抢了一次风头，如果就这么轻易攻下多伦，这收复察哈尔全省的天大功劳难不成让你一人独吞？

“大帅治军之严、自奉之薄，举国一人而已，我们向来也是很敬重的，”苏国参谋长驱马靠了上来，微微瞟了一眼佟麟阁，“兄弟有一句话，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兄但说无妨。”

“贵部宋军长至今迟迟不作表态，看来是暂时不会归附冯大帅了。苏某不才，斗胆揣测一下。国府如今有意让他主政冀察两省，察哈尔虽是鸡肋之地，但大帅在此起兵，一则直接影响到29军的财税兵员，二则他争也不是，不争也不是，未免有首鼠两端之感。”苏国不动声色地盯着佟麟阁，沉稳地分析道。

“苏兄眼光独到，只是我辈军人，向来不喜杯葛政治，也不太好擅自揣摩大帅的用意，”佟麟阁沉吟了一下，避重就轻地回答道，“但以我对明轩兄的了解，纵使有些不满，他至少不会公开反对大帅。毕竟，抗日，无论在哪面旗帜下，都是我中华每个军人应有的信念。”

郑润成和苏国对望了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他们不远万里归国抗日，不也就是为了这“信念”二字。

“佟兄，恕我冒昧。大帅此次一股脑把地方民军和前线溃散的部队都收编了，虽说有几十个军师番号，但实际战力未必能和29军一军相比，”郑润成忧心忡忡地说道，“事实上，热河战事以来，倘若是战意不坚的正规部队，怯战避战的也不在少数，而汤玉麟的部下更是成建制投靠了日本人。眼下这察哈尔民众抗日同盟军看起来声势浩大，一旦对上日军正规师团，处境实在堪忧。”

“唉，世五兄前两日也私下谈论到这个问题。只是我西北军向来以大帅的个人威信和上下级多年感情维系部队，虽说部队主官拥兵自重的恶果在中原大战中早已暴露，但毕竟好不容易有诸位兄弟率军来投，大帅也总不能一来就吞并了他们的家底。”说到这里，佟麟阁也只有苦笑起来，非但不能吞并，官还要越封越大，番号又怎能不多？

看了看公路上正缓缓北运的辎重车队，佟麟阁神色凝重地说道：“郑兄，彭政国诉苦说他们师尽管只是在北路堵住了不足千人的骑兵，所展开的两个团短短一小时就消耗了枪弹近15000发，炮弹200多发。贵军提供的装备火力充足，但这弹药补充可真是个难题。”

“是啊，我们全军消耗更是惊人，连我都差点不敢相信。”苏国也跟着苦笑起来，义勇军的指挥官们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弹药取之不尽，大伙都不要命地呼叫着支援。

也难怪战斗结束后消耗数字一出来，参谋部当即就吓了一跳：机枪弹164589发，步枪弹105356发，迫击炮弹4206发，榴弹1762发，手榴弹6144枚。

“仅仅这一仗就打掉了近50吨弹药，”郑润成心有余悸地补充道，“如果以这样的速度消耗，不要六、七仗咱们的枪炮都要变成烧火棍了。更要命的是，这次缴获大量的是六五步枪和三八大盖（“明治三十八年式步枪”），六五子弹一车车的，却是咱们用不上的。”

“郑兄，其实兄弟一直有个疑问，”佟麟阁压低了声音问道，“难道老毛子还能一直补充咱们武器弹药？还是贵部就弄了一槌子买卖？”

“实话实说，我们这批的武器弹药算是一次性赠予的。要说到后续补给嘛……”郑润成想了一下，委婉地措辞道，“我们在兰州留有部分弹药，邓主任正在筹措骡马车辆，运送上来后短期内问题不大。如果今后真是山穷水尽了，大不了就用缴获的武器跟小鬼子干呗！”

佟麟阁略略张开了嘴，欲言又止。

察哈尔乃塞外苦寒之地，人口稀少，经济落后，难以维持大量军队，寻找外援实乃当务之急。中央军和晋绥军是指望不上的，本想看看郑润成这里是否能联系上老毛子的门路，现在看来，也是希望不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