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憧憬江湖
作者:霍峰居士1722353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653

文子衿叹道:“你的事情,我不敢去猜,太过离奇了。不过平常酒窖,自然难入你老人家的法眼,一般情况,想来不在官宦人家,便在巨富内宅吧?”

九斤六道:“错了,错了!这是金陵李升的酒。我怕他不知酒味,先来代他品一品,妙哉,妙哉!”

文子衿吃了一惊,讶道:“金陵李升,南唐皇帝!他请你品酒?只怕是他并不知道,你自作主张吧。”

九斤六哈哈大笑,道:“小穷酸,总算还没笨到家。他不会主动请我喝酒,我却给他来个先下手为强,妙哉,妙哉!”

文子衿不禁莞尔,笑道:“既是唐皇之酒,我猜皇宫大内你又道我猜错了?”

九斤六摸了摸山羊颏下的胡子,说道:“自然错了,这酒确是他的,但并非取自大内,而是还未入宫,先入了化子的五脏庙了。他特特派了良酝署的官员不远千里赶赴于阗,于阗王也真给面子,竟送了六桶百年珍藏紫酒给他。我得了消息,这酒还未入金陵,先给他来个调包之计,悄悄的换走两桶,在臭水沟里也装回两桶给他,以总数计来,一桶不少,也算给了他面子,岂不妙哉,妙哉!”说到这里,二人俱皆大笑。

文子衿笑犹未止道:“别人是‘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九伯你是‘你有美酒六桶,我先对付两桶’,还说给人面子,未免有点霸道吧?妙哉,妙哉!”

九斤六叹了一口气道:“妙你个头!小穷酸,学起我说话来了!你想想,唐皇为了这六桶名贵的马尿,经楚、蜀、吐蕃,再至于阗,历经五国,打个来回,行程数千里,所费之巨,又岂在这区区六桶美酒之下?这白花花的银子,不是搜刮的民脂民膏、赋徭杂税?他不霸道?王公贵胄,哪个又不霸道?老化子所以不想你去做官,就是不想你去学那为了一已私欲苦害百姓的霸道之举!”文子衿听了这话,心下以为虽不尽然,却也颇有感慨,二人对望一眼,一齐缓缓摇头,一时无话。

二人将葫芦轮转,各自又喝了几口,九斤六叹道:“‘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些狗皇帝又何堪‘圣人’二字?罢了,不说狗皇帝的事了,越说只会越气。”说着拍了一下大腿,正色道:“小老弟,你若是做一庸官,实是大为可惜。我看你根骨奇佳,实是练武良材,如果你肯学武,也不必甚么师徒名分,老化子定当全力以赴。”

文子衿心中对他既有父兄的亲近、又有挚友的知心之感,实在不想拂他之意,略一沉思便道:“也好,小穷酸左右无事,为了下次见到西樵老鬼、武夷四霸之流能够全身而退、逃之夭夭,学学武功也好。”

九斤六甚喜,心中想道:“只要你开了个头,化子就不愁你不学下去了。”口中却道:“你把手伸过来。”文子衿依言伸出右手,九斤六轻轻握住,文子衿感到手中竟有痛感,皱紧眉头,不解地望着他,九斤六却渐渐加力,文子衿手中受痛,脸色血红,自然而然地生出反应,握紧拳头,以力相抗来减少痛楚,九斤六“咦”了一声,将功力从一成运到三成,再行加劲,直到七成功力时,怕伤了文子衿,不敢再行加劲,又渐渐减小力量,想要放开他的手,文子衿却那里会收发自如?手上受力一小,他却兀自不自觉地加大劲力,只见他右手一挥,竟然一拳打了过去。九斤六反应甚快,急出右掌,要按住他的来拳,却那时按得住,只听九斤六“啊”的一声,飞了出去,在空中转了一圈,才以“千斤坠”的身法落下地来。

九斤六奇道:“怪不得,老鬼要抓你之时,我施救不及,你虽受了点小伤,吐了一口血,他却退了三步之多,我还未明是怎么回事,却原来你这小穷酸竟然有着一身如此浑厚的内功!除夕之夜,我已知你是丝毫内功也没有的。你究是有了名师,还是有何奇遇,快快道来!”

文子衿也极纳闷,道:“名师确是没有,却在不意间学了些练功之法,”想了想又道,“若说奇遇,最奇的便是喝了老鬼那怪虫红宝宝的血。”当下便将与唐恬、弘昌、芮平风等人事遭遇从头至尾的讲了一遍,修习晓雨遗踪内功及咬死赤焰金龙之事也毫不隐瞒,更将那本乐谱交与九斤六。

九斤六听他将奇异之事细细道来,又见他将这江湖中人打身杀命也要去争抢的秘笈毫不犹豫的送给自已,心想这小子良心倒好,不由有些感动,便将薄册交还给他,摇头道:“老叫化年纪大了,武功也学够了,这东西要来无用。”忽又情绪高昂,叫道:“妙极,妙极!看来老天都要你走我这一条路,你总归是逃不掉的!”

文子衿一怔,道:“我也要去做化子?”

九斤六嘿嘿怪笑,道:“我不是与你说过:‘化子三年一过,皇帝也不想做’吗?做化子有何不好?你做不做化子,我也不去相强,什么身份,原也并不重要,但你遇合甚奇,得了数十年功力,我只望你别浪费了这天纵奇缘,要你以一身武功,铲除不平,除强济弱,做个顶天立地之人,方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文子衿听得全身热舞涌动,血脉贲张,站起身来叫道:“好,九伯,我便如你所命!”

九斤六点头道:“妙哉,妙哉!你此刻是书生意气,冷静下来,你且认真想一想吧。”

二人边吃边聊,甚是投机,文子衿笑道:“九伯,真羡慕你,可以周游列国,天天好酒好菜,大快平生。我却是一事未平,一事又起,总是我不惹事,事要惹我,唉——”

九斤六笑道:“人生于世,毕竟是不开心的事居多。你看透了,也就不会怕事了,有了难题就不会躲避,而是会去解决了。其实,你这点事,又算得了甚么?你羡我身无定所,我却羡你青春年少呢。你要象我一般,到处为家,这有何何难处?你已有一身内功,只是没有拳脚功夫,没有临敌经验而已,便如家有万贯之财,却不知要将银子使向何处,只是少了个花钱方法而已,那就容易多了。明日起,我教你一些拳脚身法,江湖规矩,你便可以去周游列国了,天下何处不可去得。”

文子衿听了这话,不禁心痒难搔,神情激荡,憧憬向往之至,恨不能立时置身天涯海隅,名山大川。

此时半弯月影,数点星照,轻风习习,夜凉如水,珠江如禁绝声息的千军万马,在低矮的杂草岸下浩浩荡荡前来,浩浩荡荡流逝,惟余细浪的轻轻拍岸之声,不舍昼夜。文子衿望望幽遂的苍穹,又望望这一江夜水,茫荡四野,深觉眼前纵有无限天地,而自已却直如无边恒河之一芥,无比的渺小,不知为何,心里竟觉得有些怔忡不安。

第二天,文子衿便去了一趟越王府,将阅江宾舍见闻详细地向刘弘昌述说了一遍,弘昌大感震惊,文子衿知他要作周详计划,不敢久留,便即辞别而出。

自此伊始,文子衿每日便上越秀山一趟,送些酒饭与芮平风,余时便学曲谱上的医术,芮平风在他的医治调理下,竟然大见好转,虽然行动仍不便利,只可以在山洞中走来走去,却也可以运功调息了,看来十天八天即可完全痊愈了。文子衿却每天晚上便到那僻静的珠江之畔,向九斤六学习武技,听他讲些江湖中的名人趣事。

九斤六这人白天穿大街走小巷,专挑有钱有势的人家去强讨硬要,又吃又拿,那些官商大户,当然是各养护院打手,却都在他手下吃了不少苦头;而他每见贫苦之人,便给些制钱银两,一月未过,广州城中已是名声大震,“广州恶丐”、“菩萨化子”这两个字号尽人皆知,他却并不理会,依然我行我素。文子衿本是囊中羞涩之极,却因九斤六不时拿回三只烧鹅,或是二只熟腿,又或数盒点心,竟连芮平风的饭食也是大大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