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文学
作者:丹东大米汤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331

形势的突变,使学生们欣喜若狂,不用选送上北京,随便了,还能受到**的接见。十月十二日晚上九点多,我和同院同年级的一个好朋友,姓王,还有他的三名同学,再一次的踏上了南行的火车。他们班的男同学我都认识,而且经常到我们的家属大院里来玩,因熟悉,一起出门,家长比较放心。那时候出门不用带多少钱,十块八块就够了,红卫兵坐火车不花钱,到了地方吃饭也不要钱,但有的地方的人把账给“你”记“清”,准备秋后算账。十月十四日晚,我们在北京的“永定门”火车站下了车,火车不往前开了,后来我们才知道,**第二天接见红卫兵。所有到北京来的红卫兵都要到“先农坛体育馆”报到,分配住处,不管你是哪一趟车来的,必须在那里集合。我们被大客车拉着驶向了北京的郊外,三个多小时后,到了一个村镇,经过登记后,住进了队部。一打听才知道,这是离北京一百多公里的平谷县,为什么被送到这里来,北京外来的红卫兵太多了,北京已容纳不下了,十五日**要接见红卫兵。我们向管事的问:“第二天早晨有没有去北京的大客车?”那个人笑着说:“你们还想进京啊!明天就戒严了,不要说车,人都进不去。”大家听了一阵扫兴,同时也看到了队部的每个屋里住满了外地来的学生。十五日上午十点多,我们在队部的大喇叭里,听到了**接见红卫兵的实况广播。十六日没有车,我们住在那里阵阵的烦躁,躺在地上的草垫子上,谁也睡不着,有的同学开着玩笑说:“都是带把的在这里滚,哪怕有个母的也行。”大家听了哈哈笑。我说道:“哥们,先别烦!北京我已经来过一次了,有些好地方我也没去过,颐和园、圆明园、十三陵水库、长城、香山公园……不如咱们一起去蹓达蹓达。”我极力推荐这些地方,想把北京的好地方都看到。“**接见红卫兵错过去了,这儿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干脆去天津,下江南到上海!”我的王哥们说。这次行动他是头,我没有反驳他的建议。我们在十七日的晚上来到了天津,出了站台,大家都饿了。我们看到火车站前有火锅汤下抻面,围了上去,一刻钟过后,我们的五碗抻面上来了,大家吃着面条,喝着面汤,很有滋味。这顿饭是付费的,才花了一块钱。站前的红卫兵接待处挤满了人,我们把事先填写好的介绍信捏在手中排队。没有介绍信也可以登记,只要把红卫兵的袖标从衣兜里拽出来“幌”一下,就是很好的证件。我们被分到天津的“河北中学”住宿。和那个学校的“造反派”头头联系上,阐明观点一致,都能成为战友。晚上,我们坐在学校的礼堂内,观看天津的男女红卫兵演节目,他们怀揣**语录,一只手比划着,来回的在台上走动,都嘴里高唱:“老子革命儿接班,老子反动儿背叛,要是革命的,你就跟过来!要是不革命,就滚他妈的蛋!舍得一身刮,敢把皇帝拉下马。革命不分早晚,造反不分先后。造反有理!造反有理!”这曲目叫“鬼见愁”。第三天的早上,我们离开了那所学校,走在大街上,看到一些庭院的墙头上,青藤伸展,虽有生命力,但已近冬季。天津的老人们在海河两岸晨练,他们“劈腿弯腰”,有的舞剑,有的在打太极拳。走进买卖闹市,那里早起买早点的老人们,手里提溜着油条,端着豆浆,小心翼翼的行走。好像他们吃的很少,有的老人手里只提溜着用马莲系好的半坯油条,就算是早餐了。我们找到了一家正宗的“狗不理”包子铺,要了六屉包子,五碗大米绿豆粥。上来“一屉”包子就被吃光,再来“一屉”仍然如此,那些排队买早点的天津老太太们,急得直跺脚,有的嘴里在骂,“一嘴”的天津味。我们不理她,只顾低头吃饭,这“狗不理”包子的确好吃,名不虚传,真乃天下“一绝”啊!

我们挤进火车站,眼巴巴看到一列去往上海的火车开走,都知道是吃饭耽误了事。上午十点多,又一列火车开过来,听说是去上海的,可车箱里已经坐满了人,他们是在哪儿上来的呢?我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往前挤,尽量靠近那辆火车,怕火车开走。正在这时,我被一个人拽住了,回头一看,是我们班的张——,他让我一同和他去新疆,我拒绝了他,我说和王哥们他们一起去上海。一阵简短的道别,我们继续往前挤,大家看到车箱的门口堆满了人,无法上车。我向北望去,忽见一个车窗开着,一个女学生在向上爬,车箱里面的人在往上拽她。我拉着一个哥们的手,对他们说:“跟我来!”我来到那个车窗下,用一只手托着那个上海女学生的屁股,并对他小声说:“我帮你一忙,让你的同学叫我也在这里上去。”她的两只脚在悬空,急忙说:“可以的,帮帮我啊!吃不消了……”我托着她那浑圆而柔软的屁股蛋,用力往上一推,她上去了。紧接着,我一蹿两手“搬住”了车窗沿,后面的哥们在用力推我,我一头扎在了一个女人的大腿上,我两手支着向前爬,直觉脸红。待我站起身,又一个哥们也“探进”头来,我回转身用手把他拽了上来,进来了两个人,我俩开始往上拽其他的哥们,一会儿功夫,人都上来了。上海人很讲信用,他们看到我们都上来了,有两个上海的男同学把车窗户关死。我朝那个上海女同学笑笑,算是感谢了。我们在车箱的过道中挤起来,找到了一个洗脸池子的地方停下来,好像那里松快一些,这地方接近车箱的连接处,我们站在那儿不动了,其实也没地方动了,整个列车被装得满满的人,有无处插足之感。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列车启动了,我们的心情稳定下来。列车行驶到吴桥,我眼前的七八个人开始活动手脚,神情略显不安,我对挨着我的一个人问:“哥们,要下车吗?”这个小山东说:“我们都在德州下车,快到了。”我的高兴劲来了,对我的哥们说:“听到没有?他们马上就要下车了,咱们占住这个地方!”真是好得很,刚刚进入山东的地界,我们得到了洗脸池子那么一小块地方,我们五个人盘踞在那里,寸步不让。没想到火车开到张庄一带,停了下来,不走了,我们望着两边红壤的土地,傻了眼。车箱的路基旁,站满了衣服褴褛的“埋汰”孩儿,等着红卫兵向下扔东西,红卫兵把发了霉的面包和香肠扔出车窗外,那些小孩子一阵哄抢,有的抢到了,但被扑上来的一帮孩子压在了地上,来抢他手里的面包和香肠,他大口向嘴里“唵”着,吞进肚子里,身子被“猫爪石”硌破,全然不顾,着实可怜。红卫兵看到他们的样子,一阵好笑。四十分钟过去了,火车还不开,从火车头前回来的红卫兵说:“火车不走了,什么时候开,等信号!”车箱里的人开始下车,有的去找水喝,有的去找厕所,我们留下两个人看着那小块地方,轮流去方便。到了第二天的下午,车也没开,一些小“埋汰”孩儿很有心计,在家用“水壶”和“饭盆”打来水,和红卫兵换东西吃。红卫兵守住自己的座位,懒得下车去找水,就拿“吃的”东西和这些小孩子换水喝。那些小孩子们以劳动换来吃的,也很公平。谁知我们在那小站被困住三十六小时,二十号的凌晨,火车一声长笛后,开走了。火车走走停停,二十一号的晚上到了浦口,火车开始轮渡,过了南京,仍是走走停停。二十二号的清晨,我看到了南国的稻浪和一片一片的白楼群,车箱里的红卫兵东倒西歪的在昏睡,站着的低着头在打磕睡,但有些睡好觉的上海学生在谈笑风生,车箱里的人逐渐活跃起来。拥挤的车箱内使我有些透不过气来,我只觉身子骨很乏,感到没有力气,这一阶段没有休息好,尤其是火车上的这五天,能坐下来打会儿“盹”都是最好的休息。出门上火啊!这五天当中我只吃了一个烧饼,喝了几口水。不过,我看到上海快要到了,还是来了精神。我打开了车窗,顿觉空气清新。上海—世界第三大城市,更是我梦寐以求想去的地方,我望着车窗外秀丽的田园风光,一阵一阵的暖风吹来,此时的我深深地进入了美好的遐想。

中午,我们从上海的北站走出来,去红卫兵接待处。十月的上海很热,广场上人流涌动,蓝蓝的天空中时而轰鸣,三架歼击机飞速掠过,身后拖着三条长长的白带,久而不散。由于我的身子虚弱,在接待处排队,我都有些站不住了,是虚脱。我们被分配到上海延安西路的五四中学住宿,一进院不远处的楼墙根下就有一个水池子,是学生们“洗漱”的地方。我们走向那里,直想“痛喝”一顿水。我们洗掉了脸上几天来沉积的污垢,然后拼命的喝着水,漂白粉的气味很浓,哪管这些,一阵过后,抬起头,长长的吁出一口气,使疲乏的身子得到了缓解。我们在一楼的中厅“接待处”登了记,被分到二楼向右拐弯左边的第一间教室里安歇,地上有十几床棉垫子,摆放整齐。我们搁置好自己的背包,去一楼的“饭所”吃饭,当时上海学校的食堂叫“饭所”。一人一小碗菜,是南方的豆角炖肉,很好吃,只是大米饭不好吃,是籼米。回到宿舍后不久,大家就睡着了,一直到第二天的早上,大家才醒来,身子感到了全无疲惫之意。我早起大喊:“‘哥们’们,今天上哪儿?”有的说上“西郊动物园”,有的说上“城皇庙”,还有的说去“外滩”。早饭后,我们出了学校的大门,向东走,到了路口向南走,来到了繁华的南京路。南京路并不宽,车流拥挤,人行道上的人群熙熙攘攘,买卖门户繁荣。珠宝商行、医药公司、上海一百、国际饭店的大楼鳞次栉比,好高啊!在北方的城市是看不到二十几层高楼房的。我们走进外滩的公园,向西北望见了“外摆渡桥”和上海大厦,上海邮电局,我们“寄”完信后,来到了苏州河,水泥围墙的河内停了不少带棚的船只,船上有人在生火做饭,船上的人靠搞水运为生。苏州河水是发黑的,与黄浦江水的接点颜色分明,中间形成了一道水线。我们又去外滩的黄浦江边去看大船,有一艘三十几米长的游艇吸引着我,哈尔滨的松花江上都没看到过这么大的船。浦东的江边的驳船浮吊林立,一些外轮停靠在那里,码头造船厂隔江相望。这时,我忽然向“吴淞口”望去,一片高大的黑黑的影子遮掩了江面,我不觉惊呼:“看!那是什么家伙?”大家都看呆了,一艘十几层楼房高的大船缓缓驶来,船上挂有各国的国旗,中间和两头是中国的国旗。当地人说:“这土红色的商船是希腊的,装卸一次货物要在上海滞留两、三个月,是目前世界最大的商船。”上海的外滩很美,“沙逊大厦”、“和平饭店”遥相辉映,像一对孪生兄弟。第二天,我们坐公共汽车去了西郊公园,离市中心有二十多华里。公园的门口停了很多辆黄色的“蛤蟆蛄蝳”,这些小型车辆载客挣钱。上海的西郊公园很大,有哈尔滨动物园四、五个大,我们看了许多种动物后,顺着一条林荫小路来到了跑马场,正看到一名工作人员在场子上溜马。我的一个哥们大声问:“骑一圈多少钱?”那个人回头说:“十五块钱。”“五块钱行不行?我们是哈尔滨来的,都是红卫兵,照顾照顾好吗?”这哥们向那个人讨价还价。那个人沉思了片刻,然后对着栏杆外的我们说道:“可以的,但一个人只能骑一圈。”联系骑马跑场子的这位同学骑上了马背,这是一匹黑色的大洋马,高大威武。那个哥们个子也很高,他用手“攥着”马缰绳,左脚踏进了“马镫”子,两手“搬着”马鞍子,一翻身跃到马背上。高头“洋马”经受训很听话,走起路来稳当,马头上叮噹的响铃声,清脆悦耳。那个“哥们”骑着马溜达很得意,他用两腿夹着马肚子,马一溜小跑。我们五个人都骑马围着场子转了一圈,心里美滋滋的,感受到了贵族般的享受。上海是个很美的地方,那里有着浓厚的传统文化,饮食文化、地方方言、民俗生活习惯。他们穿着得体,衣服“裁”的合身,给人以形体美的感受。不像东北人穿的衣服肥大,裤子呈“角锥”形。他们说的上海话,一开始我们听不懂,但时间长了,也能听明白几句。“阿拉要且豆米喎”是我要吃大米饭,“阿拉我且米豆”是我不吃馒头,“把我匝香一且”是给我一支香烟抽,“到阿拉屋里哱享”是到我家来玩,“打朗丝”是打凉水,“打嗫丝”是打开水,“阿拉”是我,“侬”是你,“依拉”是他们,“本我匝徽藏”是给我一个徽章(**像章)。“涩塞滴”、“岗督”、“小刺佬”、“瘪塞”等都是骂人的话。上海姑娘长得白净可爱清秀迷人,说话的声音动听,动作姿势优美,可谓南国姑娘“美韵”极致的风采。五四中学的那个搞接待的老师,长“瓜”形脸,高高的个子,后来与我们彼此熟悉起来,但他一进我们住的寝室,只是站在门口,非常戒备。后来我们知道了,他怕我们给他“着”上虱子,他一来,我们就逗他说:“过来呀!给你一个‘老巴丝’”我们边说边把手伸进脖子,捏一把甩向他,他吓得就跑,一边跑一边说:“我得僚,老巴丝,老巴丝。”我们看到他的样子,一阵大笑。其实,我们的身上真的有虱子,长时间不脱衣服睡觉,一换水土非得长虱子不可。那没有办法,有时上厕所,我们蹲在“坐便”上抓虱子。上海人也有让我们接受不了的生活习惯,脸盆脚盆不分,行走在大街上,就能看到临街一堵墙,男人们露着半截身子在撒尿(四十年前的事)。我们在上海住了一个月,在很多地方吃过饭,先是学校,后来是里弄食堂,再后来是延安西路附近的一个国棉厂的食堂。临走的那天,搞接待的老师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二十五个奶油大面包,还有咸菜,因路途远食品发的多,那老师对我们很够意思,我们与他分手时,向他摆手说道:“再维!‘再会’”到了北京,我们被分到“东方红十一中”住宿,天已经很冷了,我们衣服穿得单薄,只住了三天,离开了北京,遗憾的是没有去香山看红叶。出了哈尔滨的火车站台,天空下着清雪,刮着西北风,冷气逼人,这儿早成了一片冰雪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