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奇货不居
作者:邺下黄须儿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405

曹操的五言诗自名为《薤露行》(薤音è),这个题目出自乐府《相和歌-相和曲》的歌辞,原是古人出丧时唱的歌。。“薤露”两字意谓人的生命就像薤草上的露水,太阳一晒,极易干掉。曹操用此古调来写时事,哀叹国家丧乱,君王遭难,百姓受殃,正有悲悼之意。

刘子扬拿出自己最高的水准,认真地将这首诗抄写出来,当然还是以右军体的楷书。曹操拿过写好的字幅,看得连连点头,道:“大善!”

刘子扬笑道:“正是帮曹公记下,文字可有疏忽?”

曹操也笑道:“一字不差。刘公子所书,与隶书不同,又非古篆,可为新体,俊逸绝论。”

刘子扬道:“曹公谬赞。晔素好书法,习的仍是古隶,也学蔡议郎的飞白体,多有感触,乃略变隶体波画,以合心意。”

曹操道:“如此书体,既见古拙劲拔,又具婉雅秀逸,外柔内刚,颇合我意。这幅字赠与老夫可否?”

刘子扬揖手谢道:“得曹公厚爱,荣幸之至。”

曹操笑道:“操爱书法,常有古贴悬于帐中,无碍兵事繁芜,日夜观摩。如今公子此贴,也将悬于曹某帐中矣。”

刘子扬于是再谢。

细雨如丝,时断时续,酒酣兴尽的曹操与刘子扬作别,带了夏侯惇策马而去。临别之时,他突然兴致高昂,直言董贼必克,朝纲将振,雒阳繁景不日重现,愿邀刘晔入京畅饮,再论诗文。刘子扬自然是一并应下。

望着两骑远去,刘子扬哑然失笑,真没想到今时的曹操竟是如此的音容形貌。他的见识与文采,他的气度与热情,俱为一时之选。这不是以前在古籍文字中见到的雄浑魏武,而只是一个活生生的心忧天下的中年男人。

不过,当前曹操固然无官无职,但他毕竟名声赫赫,肯与自己这么点儿年纪的少年同席畅饮,又以平辈之礼互论诗文,确实也过于礼遇了。

刘子扬回到亭中,闭目沉思,回忆之前与曹操的交谈。得益于现在绝佳的记忆力,那一幕幕如电影浮现,历历在目。

曹操结交刘晔,最初是欣赏其才华,但得知其身份与年纪后,便知不能征为所用,于是才会细论诗文。他见识远卓,常有妙论,引导着两人的聊天内容,十分自如。但刘子扬却能把他话中的意思听明白,曹操此次来扬州募兵,实则没带军资,所以他不光是要招募丁壮,还想寻有缘人化些钱粮。

在领悟曹操意图的瞬间,刘子扬心中大动,他知道“奇货可居”的典故,这样一个投资潜力股曹操的机会,话说就是散尽家中钱帛也划算得很。但是下一刻,他就冷静下来,考虑到了两个问题。

其一,自己的优势是什么。抛开那个神奇的如意望气术不谈,刘子扬不认为自己比原版的刘晔更优秀。何况原本历史上刘晔观望人物,也从来不曾有错,或许他本身也是懂些望气术的,只是未必能看到数据值而已。所以说,自己真正的优势只是知悉历史发展。

如果现在全力投资曹操,虽说刘家不过是一个小县城里最大的地主,但也足够将曹操现在的实力提升数倍。那么曹操会在后面的战斗中收获多少实利呢?如果他果敢西进,先于孙坚军进入雒阳宫阙,收获玉玺的也是他的话,未来的历史发展真的不敢预期。

其二,曹操当前虽落魄,却不是困于邯郸的子楚。无论后人对曹操如何褒贬,却无法否认他堪为一代枭雄,其桀骜的性情与远大的志向,比始皇嬴政也不遑多让。吕不韦可以凭借在龙游浅水时的投资,掌控未来的秦王子楚,但仍不免为其子嬴政所灭。刘子扬觉得,如果现在投资曹操,便期望将来在曹魏政权中大有收获的话,无异于与虎谋皮。

如此一来,刘子扬便在言谈中,若不经意般介绍家中状况,诸如父亲外出访友,长兄在寿春办事等等。他又建言,称扬州刺史陈温,素有忠君之志,必愿襄助讨逆之事。曹操听得会意,也便顺水托舟,答应前往寿春治所一行。

陈温,字元悌,汝南人,去年被派来寿春,领扬州刺史。他与已故的大将军何进有旧,而董卓入京时,自称要为何进报仇,故而陈温虽然也看不惯董卓,却认为不宜与之公然作对。此次关东英雄聚会,扬州便未发一兵一卒。

不过陈温也没有歇着,他自上任以来,下令各郡操练郡国兵,又开榜征兵两次,虽然名为平靖州治,其实也有伺机而动的意思。《三国志·武帝纪》记载,“太祖兵少,乃与夏侯惇等诣扬州募兵,刺史陈温、丹杨太守周昕与兵四千余人。”

原本曹操此次南下化缘,最后找到的本就是陈温,刘子扬的一番指点,也不至于影响多少历史进程。道是刘子扬后悔自己多嘴一句,引出一些意外。他当时热忱道:“吾兄刘涣,正在寿春,曹公初来,可寻他接待指引。”

曹操却借坡下驴道:“公子诚意,固不敢辞。”

刘子扬无奈,只得又写书信一封,作为引荐。看着曹操笑容可掬的样子,刘子扬不由得心悸,自己那便宜大哥刘涣可是个老实人,历史上他没和曹操打过交道。如此指点二人相识,平白给他一桩“劫难”,真担心他会给曹操蛊惑了去。

想起刘涣,刘子扬心中隐隐有些愧意。在刘晔的记忆里,小时候两兄弟感情非常亲密。而母亲去世后,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地寻道访友,对两个孩子关注甚少,刘涣虽然只年长两岁,对刘晔的关照却真是如父如兄,严诚恳切。

刘晔的天赋高于刘涣,却也不至于生而知之。他少有神童之名,固然是爱读书,又思维敏捷,但那时他才六七岁,所读所见远不如刘涣,也时常有问题请教兄长。刘晔扬名乡里后,刘涣从不嫉妒,还每每在外面夸赞自己的弟弟,对刘晔的关心照料未减分毫。

两人的分歧,正是始于刘子扬穿越的那一日。

刘晔欲杀刘普的侍女吴姬,刘涣劝阻,两人不欢而散。其后,刘晔杀人,到母亲坟前凭吊,却遇雷击被刘子扬穿越重生。刘子扬虽然融合了刘晔的记忆,但他有自己独立的心性,他对这身的两个亲人,刘普和刘涣,都存着心底的距离感,不经意中也保持着若即若离。

刘普素来欣赏次子的聪慧果敢,对刘晔才十三岁便敢杀人,又能讲出母亲遗命更是大感其异。所以他不但没有因为宠侍之死迁怒,却更加看重刘晔。这两年,刘普见两个儿子长大,也都留意栽培,但对刘晔的偏爱,却是家中人人可见的。

刘子扬觉得,自己先是夺去了刘涣至亲的兄弟,又争得了他父亲的宠爱,真的很对不起那个宽厚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