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海船长―金宇轩(1)
作者:零下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139

列宁这句话说的不是很有道理

金宇轩心里在想着

列宁说: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

金宇轩认为:恰恰相反,忘记过去,就意味着新生。

那天,接到朴凡的电话后,得知了东方亮的死讯,金宇轩并不是无动于衷,麻木不仁的。在他那被金钱挤压的满满的,几乎没有一丝空隙的心里,还是掀起阵阵波浪,点点涟漪。他和东方亮必竟是十二年的同学,有着将近三十多年的友情啊!不过,金宇轩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绝灭了好些年的情感。是怜悯?是绝情?是伤感?是痛心?还是赞赏?也许,都不完全是,也许,都有一点――总之,他那铜板一样坚硬冰冷的心,在他接到朴凡电话的一瞬间,突然变得软软的,暖暖的,湿湿的。其实,他是很愿意在东方亮的墓碑上刻上自己的名字。但是,他又不能那样做。他和东方亮在二十二年前,早就已经分化成两种完全不同类型的人了。再说,他如果那样做,会引出许多人们怪异的猜想和传说:他必竟不是过去一个满脸煤灰的锅炉工了,他已经成为一条能掀起股市巨浪的大鳄了――他是今天股海里一条劈波斩浪的巨轮――是个站在船头的船长。

当时,金宇轩挂断朴凡的电话后,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另一只电话把助手叫了进来。然后给助手下达了一项指令。他让助手立即送五十万元人民币现金到朴凡那里。他要用这笔钱帮东方亮买一块墓地。尽管他知道朴凡不缺这点钱,但他必须尽这份心意。并且让助手亲口转告朴凡,这是他和朴素、兵兵一起做的事。

东方亮的事就算处理完了,他觉得问心无愧了。因为,他既没有想要说的话,也没有需要表达的情感,只能用钱去表达他一下意思,这也是他唯一能做到的。就象国家对待矿难死亡的工人一样。人都死了,再说点什么,有意思吗?

金宇轩是站在他的办公室宽大的落底窗前想列宁的话。

那是这幢六十六层摩天办公楼的顶层――他站在这里,可以由东往西,鸟瞰大半个上海。他的办公室布置,比起所有他见过的办公室布置来说。绝对可以说是别出心裁,奇特无比。见过的人都说,这种布置不要说上海没有,大概全中国,全世界也可以说是独一无二。首先,他的那张十平方米的紫檀木大桌上,没有股市大亨们最常见最喜欢摆设的一头昂首冲天的黄金制成的金牛――以盼牛市,而是一台用锈钢板做成的小小的小锅炉――他自己亲手做的,还可以烧茶水。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有他清楚:他一生都要在心里时刻提醒:自己曾经是个身无分文的锅炉工。再则,他身后宽阔的墙上不挂一字一画,而是挂着一张百元的人民币大钞

金宇轩不喜欢象那些胸无点墨,头脑发虚,还要强装风雅的老板一样,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的墙上,都去挂一副名人的书法,用以袒露和明表心致,诸如:宁静志远啊,鲲鹏展翅啊,眼观风云啊,胸揽日月啊,风林火山啊等等。他觉得太俗气了,太雷同了,甚至太无聊了。办公室是自己用的,又不是装摸作样的展览给别人看的。于是,他别出心裁的想了一个最能展示自己性格心愿的做法:他让人把一张百元的人民币放大五百倍,然后镶上紫红的木框,挂在办公桌后的墙上,他让人民币上的四个伟人的目光,整齐专注的,目不转睛的,一起永久的凝视着右边――他在右边放着的是一台六十英寸的液晶电视屏,那是金宇轩每天专门观看股市K线图用的。他要和四个伟人天天一起注视波涛凶涌的股市,同时,他要在四个伟人的身上汲取智慧和谋略很快,金宇轩就有了意想不到的惊人的发现:每当屏幕上数字一片红色弥漫的时候,墙上的四个老人都是满面笑容,神情和蔼;每当屏幕上的数字变成一片绿色纷呈的时候,墙上的四个老人都是满面严肃,神情冷峻真的很奇怪!千真万确的是这样!他不止一次的看见。这个惊人的发现,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噢,大概万有引力不是地心,而是钱――这个念头在金宇轩的脑袋里冒出过一千次。

此刻,金宇轩又从着东方亮的死联想到自己:

假如是一个国家,是一个民族,隔断了自身的历史,那是很不幸的。假如一个人能隔断自身的历史,那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自己就是很幸福的,因为自己能够割断自己的历史。他庆幸自己的一生不象一根甘蔗,从顶端的苦涩到中段的甘甜,再从中段的甘甜到底端的无汁无味,干涩枯烂,而终被遗扔抛弃。自己的生活像一根莲藕,节节相连,又节节独立。各节相接之处是那么的细微,是那么的不重要,即便折断了,虽然还是丝丝相连,但却又无关紧要。自己的生活经历就好比:三十岁之前是一节藕,三十岁到四十二岁――一九九二年前,又是一节藕,四十二岁到今天的五十六岁,又是另一节藕。每一节都有每一节的酸甜苦辣,但是每一节的酸甜苦辣之间都几乎毫不相干,互不防碍。而东方亮一生的经历,就像一根自来水管,无论在房屋的搂顶,还是深埋在地下,对他够是一样的。他踏上生活之路,就象进入水管里的水,水管距离的长短,就是他生活经历的长短。水,在水管中是无法变化的。没有变化的东西是最可怕的东西。这一点,对精神,对物质都是同样的。水管里的水,要么是最有用的东西,要么就是最没有用的东西。正如,水管里流出的水,可以放进锅里?一锅鲜美的鸡汤,让人滋补身体;也可以用来冲洗一池粪便,卷走臭味。

金宇轩没有看到东方亮留下的遗信,也没有读过东方亮的《一个疯子对一个时代的自白》,但是,在他的意识中,有着和东方亮同样的感觉。东方亮写的是:这是一个只有**,没有理想的时代。金宇轩也认为现在的人,都是只有**,没有理想。所不同的是,东方亮是怀着愤懑怒斥这样的时代,而金宇轩却是怀着欣赏的心情拥抱这样的时代,他宁肯自己做这样的人,也宁肯全中国都是这样的人。

“要理想干什么?理想还有用吗?”

金宇轩认为,理想的确是很美的,象人生的灯塔,非常灿烂耀眼,闪烁迷人。但是,理想确实又是一种很遥远的,很神秘的东西。它让你知道它的存在,让你看见它的影子,却永远到不了它的身旁,更不要说让你触摸到它。曾几何,半个地球上的人,都在拼命疯狂追求的**理想,它到底在哪里?有谁见过它?为理想奋斗而死的人,极少数可以说是死得动天地,泣鬼神,悲壮英勇当然,这种悲壮和英勇是与另一些怀着不同理想的人,相互生死冲突之中所表现出来的。换一句话说,就是有人阻碍和反对他们去实现想要的理想,于是,就有了拼命,搏杀,战争----因为,一种理想对一些人也许是幸福,但对另一些人却是恶梦。几十亿人,不可能只有一种理想,人类有数不清的理想。理想与理想之间,大多数是不共戴天的,是誓不两立的――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过共同的理想。把理想比喻成灯光,那么就是有无数盏不同的灯光,在无数不同的地点,有不同的亮度,以不同的方式,在吸引着不同的人。如果一定要给普天下的人找一个共同的理想,那么,大概只有这一个:

财!

金宇轩认为:东方亮就是为理想而疯而死的人,但肯定不是为了“发财”这样的理想。而是为了那种他本人也说不清的,道不明的、模糊混浊的、乱糟糟的所谓理想。说的更直白些,就是被所谓的思想和所谓的精神折磨死的。这种死法,大多数都是:自己死的不明不白,别人也被搞的莫名其妙。在思想和精神的道路上死的人,貌似伟大,实际上太飘渺了,太可怜了,太不值得了。美国人把理想叫梦想,更有点意思。梦是什么?梦,就是脑子里的一团在黑暗里的迷雾。里面什么都可以有,也可以里面什么都没有;梦里可以让你无止境的幸福享受,也能让你无休止的遭受折磨的痛苦,可是一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人有做不完的梦,因为人有扔不完梦。即便一个梦薄如一张纸,我们所有的梦累积起来,也可以从地球叠到月亮。还可以把安徒生笔下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白日做梦所梦见的流着油的烧鹅带到月亮上,送给长蛾和吴刚尝尝

金宇轩想,既然,现在已经没有理想,也不需要理想,那就千万不必再辛辛苦苦的去描绘,去制造,去拼凑理想了。不如干脆就为了欲 望去生活。欲 望,这两个字说出来,写下来,都似乎有点卑鄙可耻,有点见不得人,有点不像真人君子所追逐和奉行的理念。可是,欲 望,确确实实是无时不在,无处不存地主宰着每一个的心,甚至主宰着每一个人的身体。欲 望不像理想的灯塔,会发出灿烂迷人的光亮。欲 望是一团被燃烧的东倒西歪,左飘右忽的火苗,它烧的让人焦灼、让人亢奋、让人口干舌燥。欲 望又像登爬楼梯,一步一个台阶,十六步一层楼,每一步有每一步的快乐,每一层有每一层的满足感。尽管许许多多的人就在这快乐和满足之中,被欲 望带领着,控制着,登爬上了楼顶,然后又被欲 望吸引着跳了下去,摔的粉身碎骨。尽管如此,为欲 望而死的人前仆后继,自有无穷无尽的后来人这是一支在这个时代中,日日膨胀,夜夜壮大的成长最快,人数最庞大无比的队伍,从中南海的官员到贫穷山村的农民,从满腹学识的白发教授与学者到目不识丁的三 陪女郎,从肩章上星光闪耀的将军到两手黑黑的煤窑业主,从脸宠妩媚,身材秀美的明星到刚出校门的莘莘学他们和她们,都昂首挺胸,步伐整齐,义无返顾的,前进在这时代的欲 望大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