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园里的女人们(3)
作者:零下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739

紫园里的女人们,精神是充满矛盾的,思想是充满对立的,内心是充满不同色彩的――半是沉重的黑色,半是灿烂的金色。

尽管生活对她们是那么舒适如意,人们对她们是那么羡慕敬仰,可是,她们依然无法从内心脱离去和普通女人一样的普通心结。她们也和普通女人一样:苦恋过去的青春,依恋现在的年龄,失恋未来的岁月。她们产生了一个相同的毛病:厌恶现在用高像素的照相机给她们拍照――脸上的皱纹看得太清楚了;她们也产生了一个相同的爱好:交换翻阅年轻时的黑白照片――不是扎着小辫的,就是洋溢着青春的,齐耳短发的”五号头”。那是当年流行的影片《女篮五号》中女主人公的发型。

单梦萍和紫园里的女人,不止一次地,众口一音地,发出怨恨和忿忿不平的心声。

单梦萍对紫园的保健医生这样说的,口气还有点恶狠狠:

“凭什么啊?你说,凭什么,女人要比男人少一个年龄阶段呢?男人有少年,有青年,有中年,有壮年,然后才进入老年。可女人呢?一样也有少年,有青年,有中年、唯独没有壮年,一下子就从中年直接进入老年了?这是要干吗呀?谁听说到过,谁在书上见到过,谁在电视里看到过,有壮年妇女的称呼?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女人的青春年华本来就短,还又要比男人少十年的一个年龄阶段。残忍啊!无情啊!是谁作出这种规定的?肯定是个失恋的男人写的!写出这种狗屁规定的男人,就该让女人们――特别是我们这些中年妇女,活生生地给千刀万剐也不解恨----”

单梦萍和紫园里的女人们都有一个共识:今天的社会,特别是那些男人――无论是青年男人、中年男人,还是老年男人,根本没有真正用心,用脑子,用身体去了解今天的中年女人,尤其象她们这样的中年女人。

单梦萍对朴素就说过这样的话。她说:

“朴秘书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的老板,就想把紫园当作我们这些人的敬老院。管吃管喝管住管花钱,那不是养老婆,是养妈。一帮子老女人就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了,这样你们就能眼不见为净了,是吗?我告诉你,这不是尽忠心,是在尽孝心。”

当时,朴素听完后,没有说话,只是无奈地,疑惑地摇了摇头。他不明白,单梦萍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这些女人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其实,单梦萍说这话的时候,想表达什么意思,她自己也不清楚。她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是说不出口的,只能在心里盘旋滚动。这有点象砂锅炖鸡汤,上面漂着的是没人吃的油,真正有营养的内容都在下面,非得深捞才能找到。

单梦萍只是在向朴素发发牢骚而已。她真正要表达的意思是这样的:

――我们生活优闲,保养良好,食品精致,坚持锻炼,心态和身体的衰老,当然就会很慢很慢的。比如自己吧,几乎连一根白头发也难找到,依然一脑袋乌黑发亮的头发。我们都认为,我们和以前同龄的女人比,至少能年轻十年,不仅是容貌,身体也一样,都依然有着强烈的性 欲冲动――紫园里的女人私下交流时,个个都说也有,足以证明这一点。就在二十年前,五十出头的女人,早已经是奶奶,是外婆了。今天五十出头的女人,依然还在谈情说爱,床第享受,结婚,离婚,征婚,复婚----神州大地,比比皆是。她们满身的热情和四射的热度,一点也不比年轻女人差,反而更有激情和勇气,反而更加浪漫和沉湎。可恨可恶地是,这个社会,特别是那些男人,当然也包括她们的丈夫们,对此竟然熟视无睹,不以为然,就连去好好想想:这是为什么?也懒得不愿意做。他们自己高喊着“与时俱进”,并且也真得与时俱进了,但对自己身边老婆所想的,所需的,所求的,却一点点也没有让她们与时俱进。依然还把她们停留在十几年前,甚至几十年前的时代里----太可狠了!

单梦萍和紫园里的女人们,从来就没有听到,过有人说她们老和有人说她们不漂亮,或者说她们长得难看。真的,从来就没听到过,一个人也没有听说过。是她们真的都很漂亮?还是没人敢说?她们没去想过,也不愿意去想。至少没人敢当面说。开始的时候,她们还有些糊涂,还有些将信将疑,时间一长,听的多了,她们真的以为自己个个貌若天仙,姿色迷人。她和她们总是听到男人们把最美妙,最动听――只要汉语能组成的,甚至硬拼凑的,词不达意的赞美词,无限慷慨大方地贡献给她们。尽管她们有时也明白,那些话都是那些人挑出来的,最肉麻的,最好听的,最不要脸的,最无耻的恭维话。但是,整天满身围绕,不绝于耳,听多了,心里还是甜丝丝的,美滋滋的,乐融融的。这几句说好象说得最多的:

“你的身材真好,挺拔均匀,腰细,腿细,背后看起来好象没生过孩子一样”

“你的皮肤还是那么白,那么光,还象十几年前那样,一点没变,反而更好了”

“脸上皱纹都找不到,怎么保养的啊,也教教我们呀!”

“什么样的衣服穿在你身上都合适,气质特好。象个模特衣架。”

“你的头发没有染?怎么还那么黑亮黑亮的,总是显得特别年轻。”

有人总结说:世界上最愚蠢的两件事:一是千万别说男人笨;二是千万说女人难看。一个女人,能够原谅一个男人一百个错误和一千个不是,但是,绝对不能够原谅一个讲她长得难看的男人。

还有人总结说:一个女人,从幼儿园开始,最喜欢听的话,最能哄她乖的话就是:夸她长得的漂亮,一直到她成了外婆,都有同样的效果。

这点上,紫园里的女人,与社会上普通的女人,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恭维女人的话,撩拨和迷乱女人的话听多了,其结果就是,她们常常连镜子也不敢去照,特别是洗完澡或者游完泳,赤身? 体的时候最不想的就是面对镜子。镜子毕竟不会因为她们的身份特殊,而去恭维她们,赞美她们,重新描绘她们。镜子里的出现的女人,并不象人们说的那样――只有那时候,单梦萍和那些女人们,才会突然觉得非常沮丧,非常伤心!

尽管,紫园里的女人,一直在利用她们丈夫的权力,不惜一切代价,想尽一切办法去挽回失去的年龄,去掩盖岁月的痕迹。最昂贵的,最顶级的面膜,从法国,从英国,从美国,从意大利进口,只要有效果,一千元人民币一张,一千美金一张,也从不缺货;堪比黄金还昂贵的护肤泥土,从南美洲秘鲁的火山下运来;含有丰富矿物质的中东死海边的沙浆,美国最新的多种维生素皮下注射剂,日本刚发明的去皱膏总会有人源源不断地送到紫园里来,供她们享用。送的人比用的人还多。

不同人的眼前,紫园是不同的天地,有着不同的内容。他们都知道,那里,不仅仅是一幢爬满紫藤紫叶,开着点点紫色的小花的别墅。官员们称之为:“组织部编外干部考察办公室”;房地产开发商称之为“土地奶奶庙”;工程承包商称之为“招标公司”;银行行长们称之为“资产优良的上市公司”。

关于紫园的传说和风言风语,在这个巨大的城市里,暗地里刮的很厉害。捕风捉影的,无中生有的,添油加醋的,发挥想象的,移花接木的,张冠李戴的,日盛一日,年盛一年,把紫园涂黑抹红地描绘成一个奢侈的,神秘的,充满众人不知故事的地方。

代理市长苏世伦有一些句警辟的总结性的话。他说:

“紫园里啊,那是一群无所不能的女人,是一群谁也惹不起的姑奶奶,是一群能搅乱上海滩的太太们。”

不管怎么讲,紫园里的女人,是一群被紫园外的女人咬牙切齿地嫉妒着,羡慕着,甚至仇恨着的女人。同时,也是被紫园外的男人趋之若骛地追逐着,众星捧月般地吹捧着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