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嫖与爱之间(2)
作者:零下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618

白 领*的左边是一家精美礼品专卖店,右边是一家高档水果店,店里的水果包装得都特别精致漂亮,而且不零售,都是整篮整盒当礼品卖的。白领发 廊居中,它的门前是两管红蓝白三色相间的圆柱灯箱不停地在旋转着――这是上海百年传统的理发店标志,就象东北地区饭店门前吊的扎幌一样,让想理发的人老远就可以看见。

朴凡在门口稍稍看了一会儿,抬脚推门走进发 廊。

立即有个年轻的女子满脸含笑地迎上来:

“先生,您是要理发,还是要按 摩,还是要洗脚?”

朴凡一楞,品种齐全,项目不少啊!又能理发,又可以按摩,还能洗脚。

“理发,我就理发。”朴凡回答。

小姐把朴凡带到中间一个座位上,又很客气地为朴凡倒上一杯茶水。

朴凡坐在那里,从镜子的倒视中环视了一下屋子。发 廊里有一个中年男人,年龄大约与自己相差无几,正在不断地地吆喝着发 廊里的人干活,看样子是这家发 廊的老板。另外还有三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她们都穿着浅蓝色的牛仔裤,短袖白衬衣,并都把衬衣的下摆在腰间打了个花结,既显得利落干净,又悄然地露出细细的蛮腰。这几个女孩个个是白白的肌肤,匀称的身材,和煦的笑脸,整洁而又端庄,不象自己平时所见到的那些发 廊女,个个都是抹得浓妆厚粉,擦得万紫千红,穿得破绽百出。

同时,朴凡在镜子中发现了发 廊小老板的面容和神情――他也在观察着自己。

说起来奇怪,真得很奇怪。天底下给人理发者,终是有年长的,有年青的,还有不长不青的;有个高的,有个矮的,也有不高不矮的;有胖的,有瘦的,也有不胖不瘦的;有长得好看的,有长得难看的,有长得不难看不好看的。但是,只要他们拿着推剪和梳子干上给人理发这活,他们的神态,他们的眼光,他们的笑容在一瞬间就会变得千篇一律,万人一面,连说话的声音也会是众口一腔。在浩浩亮亮的镜子情面,他们的面色谦恭而又卑下,笑容温和而又无奈,话音低声而又诚恳,只有那双眼睛是炯炯聚神,闪亮发光,象两只圆圆的放大镜,能把你每一根头发,每一根胡须察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的神态,仿佛是一个父亲生出来,他们的动作,仿佛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他们的笑容,仿佛是一块模板里浇出来的,他们的声音,仿佛是一只喇叭里传出来的。

就在朴凡胡思乱想瞎琢磨的时候,发 廊小老板一边在他头顶削剪头发,一边用眼角打量着朴凡,一边还在絮絮叨叨地套着近乎:

“先生,你是从888号来的吧。”

“是的。”朴凡回答。888号是自己公司所在的那幢办公大楼的门牌号。

廊小老板没叫朴凡“老板”,只是称其先生。

小老板知道,真正的“老板”并不喜欢和在意别人叫他“老板”,都喜欢别人尊敬地称他“先生”。这年头,老板的名称已经被叫烂了,叫得不值钱了,叫得庸俗了――凡被叫得越多的东西就越不值钱。就象前几年人人喜欢叫的“总经理”那样,一个人办一个公司也叫“总经理”,两个人公司就加个“副总经理”。现在,同样如此:开个饭店也叫老板,撮个杂货铺也叫老板,指挥几个送水的,调遣几个送快递的,组织几个做装修的,租辆车拉货的统统都叫老板,自己开个了发 廊,不也被人一口一声地叫做老板吗?那么,中石化的头头,中石油的头头,中国联通的头头,中国银行行长,工商银行的行长,东方航空公司董事长,中金公司的董事长,汇金公司的董事长他经常做点小额股票的买卖,能时髦地背得这些大公司的名字。那些人也叫同样叫老板,此老板与彼老板是天壤之别,是钻石与玻璃的价格距离,是白发头与黑头发的差别,是泰山与鸿毛的重量。

小老板的脑子在想,嘴也在说:

“888号里出来的人,就是跟我们不一样,个个气质不凡。你看,咱俩年纪差不多吧,可是先生你,一根白头发也没有。不象我,瞧瞧,一半白一半黑,象一张斑马皮套在头上。要是死了,也搞不清楚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呢,还是黑发人送白发人。”

小老板的话逗得满屋的人都哄笑起来。朴凡也乐了。他觉得这个小小的发 廊里洋溢着一种他所不熟悉的新鲜的生活气息――有些低俗,却让人很快乐。

实际上, 发 廊的小老板在朴凡进门的几分钟内,就迅速而仔细地观察了朴凡,并作出了自己的判断。

很少有人研究过一种现象,那就是:在我们今天的这个社会里,对人的观察力最强,眼光最毒,判断最准的就是理发师。警察,作家,官员,教师,心理学家甚至连经过特殊训练的国家安全部肩扛特殊任务的侦察员,都远远不及上他们。理发师除了多年积累的察颜观色的经验外,他们最得天独厚的是能接触各式各样的人,五花八门的人。还有,所有来理发店的人,都是没有任何提防之心的,神态,情须与动作都是在最自然流露的状态下的。据说,在美国纽约,替联储主席格林斯潘理发的的理发师,可以从格林斯潘来理发时间隔的时间长短,头发的长短――尽管那个掌管美国经济的大脑袋并没有多少头发,就能判断出美国银行的利息是会加息,还是会减息,基本上百猜百中。

这个发 廊小老板的眼睛象扫描器一样,在朴凡不经意中,已经来回扫了好几下:朴凡的神情,朴凡的衣着,衬衣,皮带,鞋还有那只搁在桌上的手机――是一只刚刚上市的诺基亚三频带着小天线的手机,不是一般常人能用的,能与全世界任何国家通话。

他断定眼前的朴凡是个“好客人”,是个“大客人”。

他断定的“大客人”和“好客人”,是那种看起来只用二十元钱理个发,洗个头的客人,但是,只要他们高兴,撒上两百元,两千元,甚至两万元,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件轻轻松松的,随随便便,分分秒秒的事情。发 廊小老板很相信他的眼光和他的判断。他从十七岁初中毕业那年,就拿起推刀,剪子与木梳为人理发修面。整整三十年,他在几十万个脑袋上理过发,在镜子中观察过几十万个脸庞的神情,和几十万个被理发者交谈过。理发店不是市政府,也不是银行,更不是豪华酒店,不管是有权的,有钱的,有地位的,都是要进来的。他最清楚:有权的人坐他面前黑椅子里是什么样眼神?有钱的人坐在他面前黑椅子里是什么样的眼神?有地位的人和有文化的人,坐在他面前黑椅子里是用什么样的声音说话?没钱的人,没权的人,没地位没文化的人,还有那些落魄丧魂的人、喝酒喝醉的人,赌钱赌输的人,甚至性 欲有没有得到满足的人,和老婆吵了架的人,挨了骂的人他一眼就能看得*不离十。头发下的人生脸庞,是最真实的人生面庞,不管是白发还是黑发,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无论老人还是孩子。他认为,理发刀剪推出来的,理发木梳梳出来的人生道理,是最没有虚假的,几乎真实地接近真理,与此能媲美的,大概只有人生最真实的地方――厕所。

不过,发 廊的小老板这几年从剪刀木梳中,也得出一个令他想像不到的困惑。比如:年纪稍老的男人们染发,不再是为了形象庄重和重塑生活信心,只为了讨年轻一点的女人的欢心;刨个光头不再是地痞流氓爱好的暴力形象,也成了才华横溢,满腹经轮的象征;扎个长辨,留一头秀美长发的男人不仅仅是艺术家的特点,也是男同 性恋的标志;年轻人的黑发中挑染几缕灰白的头发,不是追赶时尚和出新搞怪,而是表示成熟和理智当今最可怕的头发,已经不是过去那种大背头,那种三七开的头,而是小平头,有权有钱有好多女人的男人,都留的是小平头了----社会在飞速的变化,头顶的世界也在奇怪地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