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 二）

明霞使劲挤到前排，看到孙得利、宝他娘在两房儿媳搀扶下向巷外缓缓走着；

二宝、五宝等家人和帮忙朋友携着提包，手拿暖壶及水杯招待用具簇拥在身后。

孙家老俩口不断向左邻右舍、多年街坊点头示意。

巷子口停着大宝单位自己的座驾“奥迪”，另一辆新款“别克”不知是从哪儿借来的，加上赵凯开来的两辆崭新双排汽车，真是威风八面，大有贵宾刚下飞机，两侧夹道欢迎之景象。

这是孙得利刻意做秀的精心策划；

住了多半辈子，来时，自己母亲作为佣人为生存迈进卧龙巷，走时，孙家已是人丁兴旺、子孙满堂。

他要在全巷邻里面前显势显势，也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

几个儿子心领神会言听计从，都是国家公务员，有手到擒来方便条件，让老爹满意那是易如反掌。

孙得利缓步走到金家门口，一眼看到金家老俩口也在张望，心中窃喜：

挨门住的老冤家，这么多年瞧不起我，处处给我下绊子，他想不到我日子反倒越过越红火吧？

孙得利发觉金世矩依然是鄙视自己神态，他侧身要返回家门。

我得意气气他！老孙头高喊了一声：

“金老师，我先走一步了，几十年，做的到不到的，您原谅吧！”

金世矩历来待人礼貌至上，这种场合，他更注意自己形象，只得收住脚步，转过身来彬彬有礼回答着，宝他娘也握着明霞手道别。

一阵骚动，只见张娘挤过人群对孙得利煞有介事道：

“你个老该死的，把我吓一大跳！摸黑先是法院来车，鬼鬼祟祟进你家门，一会儿又听说，120急救车也停在巷子口，又是你送走的，街坊们净不往好处琢磨了，孙家出事了？要不谁病倒了？原来是你在嘬妖，深更半夜搬家，影响邻居休息呀，这事儿办的真没*儿！”

说完与宝他娘笑着打招呼。

孙得利先是一愣怔，接着脸上又泛出得意微笑：

“哪能呢，哪能呢，这啃儿上，我这老骨头硬朗之呐！咳，早晨那是三宝、四宝分别开来的汽车，先拉几趟嘛，咱家东西不是太多嘛！”

巷口住的赵姐是个大嗓门：

“孙爷，您摆气派也别让我们小门小户担惊受怕呀！这警车、急救车我最敏感，搅了我清晨好觉，您是得意显势吧！瞧瞧，公检法、房管建筑、医疗卫生、综合治理齐上阵，保驾护航耍你孙家威风呀！”赵姐掰着手指毫无情面数落着。

孙得利听出这是在挖苦讽刺自己，忙调转话题：

“这不都沾政府光吗！没这么好拆迁政策，咱能步步登高。” 孙得利更显趾高气扬。

住在巷子最里边许大爷见孙得利吃甜咬脆，随即插话：

“你呀，就别大理论了，都一起混大半辈子，谁家怎么回事儿，明镜儿似的，要说感谢，先要感谢你那转轴脑瓜儿，后是沾你几个儿子太有能耐的光，你敢说不是？”

“那自然，那自然！”孙得利不敢争辩，他怕这些老街坊揭他家老底，在全巷人面前丢丑难堪。

孙得利把怀抱胸前几个镜框提了提，马上要向前行，再说下去已经没意思了。

站在高台阶上张爷一直暗自好笑：孙家还真像操办红白事儿，老孙头一副打幡抱罐的架势。

他随口逗着孙得利：“什么宝贝，你老爷子抱着，累不累？给小辈儿拿着吧，看，也输面儿呀！”

孙得利一听，又停住脚步，当着满巷子人，他要显示自己的光荣历史：

“咳，什么宝贝？这最有念想啊！临封门时，我见里屋墙上还挂着几十年老镜框没摘，儿子们都说不要了，有嘛用，谁也不拿。我说你们都忘本了，这个我偏拿，瞧瞧，件件是宝贝呀！”

孙得利抖落开包袱皮，两张奖状首先露出来；

一张是五三年的，上书楷体黑色大字：苦大仇深，爱厂如家。奖给三反五反运动厂级模范：孙得利。

一张是*年的，红色狂草书写历历在目：奖给四清运动积极分子：孙得利。

孙得利又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红袖标：

“这更是稀罕东西吧，当时镜框后面露出点红边，我起下一看，嘿，当年我戴的红箍。听说眼下这玩意可值钱了。看看，都喽喽，小字辈们都开开眼！”

抖开一看，果然是*时的红箍，上面写着：红五类红卫兵总部 几个小字，下面是：赤卫队，三个鲜红大字。众人一看全乐了。

金世矩反映最快：

“老孙呐，你不会再秋后算账吧？”

许大爷不禁摇摇头、装出惊恐神态：

“你还掂着搞运动呀，我们可害怕极了，那年月可真没好人活路哇！”

“说什么呢，我哪能干那事，这不都是我当年成绩嘛，那时不给儿子打好底儿，他们现在能个个出人头地。这宝贝我可要收好，光荣传统啊！”

孙得利一本正经感叹着。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