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看到拆迁通知

金世矩边骑车边回忆，跨过城北路，抄近道穿行于胡同间，眨眼来到城北中街。这是卧龙巷的北口。眼前出现熙熙嚷嚷人群，人们纷纷向巷口左侧墙壁居委会宣传栏上瞅着什么。

金世矩立即下车，推着紧走两步。一排三张黄底黑字的公开信呈现眼前：

《致北城区沽口街危改片危陋平房改造项目拆迁安置居民的公开信》他默念着，踮起脚尖儿凑向前：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

金世矩心突然怦怦跳起来，他真希望能躲过这一劫，保留下祖上世传的遗产。

在频繁晃动人群夹缝中，金世矩找到最为关切那段文字；___拆迁范围：东自……，西到……， 南起……，这些都不上心，金世矩找的是北，是自己家的命运：

北至卧龙巷。“嗡”的一阵耳鸣，声如蝉叫灌似海浪，两眼直冒金花，豆大汗珠顷刻布满脑门儿。金世矩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他极不愿意听到关乎老宅命运消息今儿终于公布了。

虽然金世矩早有思想准备，但事儿真真降临时，他还是心烦意乱难以自恃。

有人高声念道:“搬迁期限：十五天。自 九月一日至九月十五日止，十六日停水断电。”“时间也太短了，搞突然袭击啊！还让人喘口气嘛!”紧接着，一粗哑嗓音嚷嚷着。

隐约听到邻居议论声，金世矩却直勾勾目锁“卧龙巷”三字上难转睛。突地，万道金光闪耀，那几个字龙飞风舞随风飘去，消逝的无影无踪。他赶忙揉揉眼睛，立马清醒了。

“四.安置政策：全部货币安置：每平方米五千元。”人们继续念着。一阵骚动，有人欣喜、有人叹气。七嘴八舌的嘈杂声，渐渐向巷子里传去。

跑来看公开信的人越聚越多，金世矩再也听不下去了，推着车，匆忙向家门口走去。

卧龙巷内迅速变成搬家公司五颜六色小广告的海洋。原寂静小巷中，喝破烂、收旧家具小贩突如天降、穿梭吆喝着。金世矩仿佛听到隆隆战鼓声，这里马上要成为战场了。

踉踉跄跄推车进院门时，金世矩脚踝骨竟碰在门墩上。一阵钻心痛楚，他“哎呦！”一声，匆匆进了过道。宽阔院子中，明霞正在树荫下洗衣服。

这个留着优雅舒展教师发型，中等身材家庭主妇正急切盼着老伴回家。猛听诧音儿，立马反应：“回来了，世矩，怎么啦？哎呦嘛呀？”明霞抬头望着正向墙边倚自行车的丈夫。

“没、没什么，脚碰门墩了。”

“呦，要紧的嘛？挺大的人，怎么还这么慌张。”明霞埋怨着：“哎，听说拆迁消息下来了，张娘刚来送信儿，说一会儿在巷子口贴大字报，你还不瞧瞧去？”

金世矩瞅了老伴一眼，刚想张口又止，然后快步朝过道走去：咣铛！拉上了院门栓。

再返回院中，金世矩抹抹头上汗珠，他脱下衬衣，摸着鼓胀上衣口袋，轻轻放在身旁竹藤躺椅上。随手拉过小马扎坐在明霞对面，神情严肃的嘱咐开了：

“明霞呀，这几日大门关紧点吧，非常时期搬家的多，混水摸鱼，小偷小摸更猖獗，古巷各院一砖一瓦谁不掂着呀! 大字报刚看到了，有咱这儿，给十五天时间，容我好好虑虑。”

金世矩一口气讲完，眼瞅着头顶枝叶繁茂的古槐，鼻子一酸，眼眶顿时湿润。一阵的弦晕，他双目紧闭。

“你怎么啦?”明霞赶忙擦擦手，倾身扶住老伴：“世矩，世矩，哪不舒服？”

明霞过来摸摸老伴脑门儿，豆大的汗珠从头皮中渗出：“中暑了吧？要不要去医院啊！”

一会儿，金世矩煞白脸渐渐有了红晕：“不要紧，赶了的，擦把脸吧。”金世矩忙解释。

明霞麻利地端来满满一盆温水，金世矩光膀子痛快的冲了上身，精神气恢复了许多。

拆迁消息已板上钉钉，可明霞此时却不敢多语了。她深知老伴敬祖唯上、忠孝仁义秉性。“拆迁”就是毁老宅并立马搬走，是金家最反感的窝心事，也是世代金家故土离别之挽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