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与虎谋皮】
作者:过河老卒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381

159 【与虎谋皮】

自贡,乃是自流井与贡井的合、简称。早在东汉年间,自贡地区就开始凿井、采卤、制盐,到1835年,“燊海井”钻凿成功,深达第一口超千米深井,开创了世界钻井史上的新纪元。咸丰、同治年间,自贡地区已经有盐井一万三千多口,号称“富庶甲于蜀中”的“川省jīng华之地”。

进入民国后,自贡地区分属富顺县(自流井)和荣县(贡井),而两县都以县丞在自贡合署办公,使之在行政上已经趋于一体化,无论官绅百姓,都开始将地方成为自贡。盐业生产也逐渐合并为富义、富荣两厂。

31旅旅长任士杰率部进驻“天车”林立,锅灶密布,视管纵横,云蒸雾蔚的自贡后,立即封存征收局、盐运使署稽核所和各井、社、商号台帐待查,收缴自贡商团武器。以61团团长方烔率一营巡防地方,保障治安。第二天,稽核所经理张英华、盐商李孟麟、张筱坡代表自贡地方、盐业、绅商赴泸永镇守使署陈情。

参谋长杨森加衔少将耐着xìng子听三人“陈情”,所言无非是账目齐整、税款已纳、团防安分之类的话,目的是请中央陆军发还账薄和团防枪支。杨森敷衍了几句,以请示中央特派查办使为名将三人打发走,回头就到石铿办公室报告。

“师长,他们此来是不打自招啊!”

“子惠兄,坐。”石铿招呼了一句,扭头与丁怀瑾说:“明天从专署chōu调一部分会计人员先到自贡检查各井雇工账目,保证盐业工人的薪水照常计发。其他账目由各井轧账新做,以不影响生产、运销为宜。至于这三个人嘛,既然送上mén来,参谋长,派一个警卫班去他们入住的旅社保护。”

石铿把保护二字说得很重,杨森立时会意,安排好后又折转回来,说:“朱yù阶这一撤,估计刘法坤(滇军旅长)在内江也待不住了。师长,目前我军、川军、滇军的驻防可谓犬牙jiāo错……”

“军事等会儿谈。”石铿摆手止住杨森,说:“这位查办使是啥来路?”

丁怀瑾说:“王人文是云南大理人,白族,进士出身。辛亥年时任四川按察使,曾护理四川总督事,保路运动兴起,他暗中支持保路同志会,此后被武昌革命军政fǔ誉为川省革命八大功臣之一。后来加入国民党又为竞选参议员而脱离国民党。这一次中央以王人文为查办使,确实是煞费心思。云南人,又曾任四川父母官,官声颇佳,参议员的身份。呵呵,铁戈,看来段总理在大总统和国会的夹击下,日子颇不好过啊!而这位没有军事背景的查办使来川,势必要仰仗第十六师才能成事。我看,你可派得力之人率警卫去夔mén迎接、保护。有顶着查办使衔头的王人文帮忙,以后的事儿就好办多了。”

丁怀瑾同样把“保护”二字说得很重。

石铿会意。段祺瑞多半遇到什么麻烦了,不得不迁就国会,可又要照顾西南战略的继续执行。这才派出两位在四川没有军事背景的参议员来查办军事冲突,尚且没有随行卫队,摆明了就是给石铿“保护查办使”的机会嘛!

只要王人文这位查办使在泸州镇守使署作客,下面的牌想怎么出就怎么出。总而言之,假北洋政fǔ的西南战略,尽快将川、滇、黔三省拿在手里,石铿为此是不择手段的。他记得很清楚,历史上不仅有护国战争,还有护法战争。在护法战争爆发之前完成对西南三省的控制尤为必要!因此,石铿要制造矛盾,尽快引发刘存厚、戴戡之间的冲突……

“参谋长,我意派邹世炯去迎接查办使,警卫团的事儿由你暂理。”

杨森点头应“是”后去找邹若衡。丁怀瑾汇报了泸永特区教育、工商各界chūn节团拜会的筹备工作后,说:“最近重庆方面有消息传来,说有几个或者很多个进步党籍省议员涉嫌侵吞川汉铁路公款,这事儿可以用来做一做文章。”

“政fǔ**,吏治崩坏,党派倾轧,哼哼!”石铿面sè不善,眯缝了双眼冷笑道:“国民党籍的罗佩金丢了督军乌纱,进步党籍的戴戡捡了便宜,督军、省长、军务会办三顶乌纱在身,国民党的那些人哪肯甘休?倒是消息从重庆方面传来,蹊跷,有意思!”

“铁戈,熊锦帆出于国民党的立场,倒也无可厚非。”丁怀瑾看出石铿怒意的源头,劝慰一句后,压低声音道:“军内有军促会可用,地方政务不可不加以重视,我想趁着明天的团拜会透lù出一个意思,筹组工商、教育界的强国实践联合会,在此基础上逐渐形成政党。”

“可以,起步时可在国民党、进步党、共和党之间折中,争取大多数人的接受和支持,使四川经济开发得到各方面的助力;中期需要提出我们自己的主张,即以推动社会变革为基础实现国家统一,民生富足。咱们不要空谈革命理论,实践二字必须落到实处,做,做出成绩来,届时,世人自有判断。”石铿说着突然转了话题:“石生兄,目前李继那个印刷所开工不足。我想,泸永特区专署也应该举办一张报纸,以别于《实践报》,办报宗旨就是为泸永特区的经济建设服务。”

“嗯!”丁怀瑾明白石铿的意思,以经济建设实践为基础,加以舆论的引导,逐渐形成以强国实践和工业实业为基础的政党,办报纸就是当务之急了。“我马上办下去,不过……”

石铿用征询的眼神看着yù言又止的丁怀瑾。

“听说各部士兵委员会都在组织捐资购买机器设备,兴办教育研究院,我想在行政……”

“不行,行政机构暂时不要做这种事情。”石铿摆手道:“不客气的说,目前官兵们的思想觉悟要高过地方行政人员不少,部队做的事儿未必适合地方行政部mén仿效,更不宜由行政长官提出。此事顺其自然吧,来,咱们议一议今年教育和jiāo通投资的规划。”

丁怀瑾从公文包里拿出专署制定的计划给石铿,心思却还在部队捐资的事儿上,反复思索过后,他找出地方与部队思想觉悟的差距所在——铁的纪律、献身jīng神和军促会、士兵委员会的组织、督促作用。那……部队的方式能否在地方行政里援用呢?关键处,还是把联合会搞起来,不仅仅是工商、教育界,还应有公职人员的联合会。

……

成都,皇城,督军署。

以省长署理督军的戴戡接手的是一个烂摊子,若非各道、县的税款及时提jiāo上来的话,戴省长兼督军恐怕就要主动提出辞职了。

川军各师的欠饷要发,成都的秩序要稳定,遭受战火涂炭的灾民要安置,明天就年节了,一个不好nòng出一点事儿来,省议会那批国民党的、共和党的议员们肯定会闹起来,更别说一直催着自己给“军务会办”帽子的刘存厚了。

为了挑唆刘存厚对付罗佩金,戴戡曾经许诺事成之后保举刘存厚为四川军务会办。可是,这个诺言如今很难实现了。因为,自己手中唯一掌握的部队是黔军暂编第三hún成旅,旅长熊其勋也想要这顶帽子或者重庆镇守使之职。

如果给熊其勋重庆镇守使的职位,肯定会得罪熊克武和第五师;而且,熊其勋得了镇守使之职,势必会把部队拉到重庆去驻防,自己身边只有参谋长张承礼控制的警卫营和雷飙手里的警察,显然不足以震慑川军各部,维护督军的权威。

戴戡思来想去,还是把军务会办的帽子给熊其勋稳妥一些,至于刘存厚嘛,他以“查办使未到,刘军长尚待查办中,暂不宜保举”为由敷衍过去。

岂止一bō刚平又生一bō,川省进步党参议员刚刚得势就尾巴翘上了天,一伙川汉铁路股东sī下里一商议,竟然将川汉铁路的准备金sī吞了不少,却又因分赃不均而生隔阂,被国民党籍的参议员抓住了把柄,捅到了舆论上面。

戴戡为了赢得川人的好感,树立督军的威信,乃下令彻查。却不料四川进步党首领,川北道尹张澜却找上mén来,为贪墨铁路款的进步党议员说项,戴戡毫不客气地加以拒绝,说到jī动时还申斥了张某人几句。张澜气呼呼地告辞离去,一出督军署就钻进了城北凤凰山的第二师司令部拜会刘存厚。

川军第三师师长钟体道在政治上依靠张澜,也就是说张澜实际上就是第三师的幕后师长。由此,在驱逐罗佩金之后,第二师刘存厚在军务会办问题上,与第三师钟体道在铁路款问题上又结合在一起,形成紧密的联盟。有了罗佩金的前车之鉴,戴戡哪能不xiǎo心以对呢?

在第二师强而黔军弱的现实条件下,只有把刘存厚调开才能确保进步党控制四川军政。于是,戴戡密电北京的大总统黎元洪,指责刘存厚抗拒中央命令,拒不移jiāo第二师师长职务与刘云峰。黎元洪本就依赖于南方党人的关系维护自身权位,段政fǔ利用刘存厚将罗佩金拉下马来后,黎元洪正愁找不到机会对付效忠于段政fǔ的刘存厚,接到戴戡密电后立即电令免去刘存厚崇威将军之职。

如今,黎大总统的复电就捏在戴戡手里,如何处置?又是一桩颇费思量的事儿。左思右想未下决断,戴戡招来熊其勋、张承礼、黄大暹、雷飙等几位亲信会议。

雷飙来得最迟,一入座就道:“循公,刘积之刚刚给我挂了个电话,要循公兑现承诺,保举他为军务会办。当初,这个线是我去牵的,他在您那里受了挫,就把责任统统推到我的头上来。您也知道,我以前在他手下当旅长,也有几分jiāo情,他这么一通电话下来,又该当如何应对呢?”

戴戡的脑瓜子转得很快,略一沉yín就有了对策,乃微笑道:“时若,你把手里的事儿安排妥当后去泸州找石铁戈,一来可以避开刘存厚的纠缠,二则从石铿嘴里探听段政fǔ的真实意图。你是松公的学弟,实际上也有师生的名分,石铁戈乃松公衣钵传人,定会引你为自家人看待。”

雷飙巴不得摆脱刘存厚的纠缠,想都不想就点头答应下来。

“当日,戴某离渝赴省时,熊锦帆和石铁戈都来电相劝。哈哈,他们都想不到今日我能执掌四川军政吧?”戴戡神sè间颇为自负地说:“不过,他们所言也颇有道理,今日看来真是麻烦多多,以我们孱弱之军力控如此大省,各方势力无不虎视眈眈,咱们一个不慎就会落得个全盘皆输啊!由此,得到石铁戈和熊锦帆的支持就尤为必要。时若,此去泸州关系重大,莫要忽怠了。”

雷飙点头道:“是,我会尽力而为。”

戴戡拿出黎元洪的电报说:“大总统电令免去刘存厚崇威将军之号,勒令其移jiāo第二师指挥权与刘云峰。诸位如何看待此事?”

熊其勋知道刘存厚是自己当军务会办的敌手,听了这个好消息,不禁喜上眉梢,拍掌笑道:“好,大总统英明。循公可以先知会刘云峰来省接任,待刘云峰到达之日再将此电公布于《蜀报》,如此,刘存厚必以为是滇军方面在北京搞鬼。刘、罗积怨未了,又加此事火上浇油,势必会引得双方恶斗,jī怒查办使和中央,我们正可收坐山观虎斗之效。”

张承礼附和道:“熊旅长此计颇为高妙,与前番循公之计异曲同工。”

戴戡对张承礼是颇为看重的,在蒋方震拒绝出任参谋长之后,乃以张承礼替之。因为,张承礼乃是日本陆士第四期毕业,蒋方震出任保定军校校长时,任张承礼为教育长,二人关系堪称莫逆。原本,张承礼是要去第十六师教导队继张孝准任总教官的,蒋方震考虑到与戴戡的关系,在拒绝出任参谋长之后就推荐了张承礼。

目前,蒋任石铿的高参,张任自己的参谋长,戴戡据此认为石铿必然会顾及蔡锷、蒋方震二人的面子,倾力相助。

“耀亭兄,你亦可修书一封,由时若带给百里将军,请其从旁协助,促使石铿与我的联盟。”

张承礼脸有难sè,嗫嚅道:“循公,恐怕石铿之意也在军务会办之职。嗯……熊旅长莫怪,莫急,先听张某细细分说。去年八月,百里陪护松公出川赴沪前曾电报于我,希望我能南下襄助石铿,充任教导队总教官之职。那时,我见石铿不过是hún成旅的规模,乃迟迟未决,却也因此与百里将军互通书信,数次下来对石铿也算有些了解。他是中央陆军师长,他深得段祺瑞、徐树铮信任,这些都不假。加之他得松公嫡传,以国家军人自比,提倡军队国家化。在前番与滇军jiāo战与泸州,其实质就是推行中央政fǔ的军政统一。在此大前提下,连梁任公都不轻易与之jiāo往,何况我等呢?”

戴戡闻言一怔,心念电转之下,嗯了一声,摇头道:“不,我的看法刚好相反!我是中央政fǔ任命的省长兼署督军,石铿既然秉承的是中央命令,就更当配合与我。再者,众人传言他重情重义,看在松公和百里将军的面子上,他也会相助于我。时若,你尽快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出发赶往泸州。”

张承礼脸sè一黯,本想再行劝说,却见雷飙已经领命而戴戡意气风发的模样,情知多说无益,只在心里暗自叹息:戴循若啊戴循若,你平时自负智计、手腕,今日却连石铿的心思都mō不透,无异与虎谋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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