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春夜寒意】
作者:过河老卒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376

182 【chūn夜寒意】

从邹若衡暴起发难到号声响起,也就是眨眼间的功夫,令人无从阻挡。

眼见肖立用枪bī住金永炎,眼见李yù带着弟兄们把投鼠忌器的总统卫队缴械,眼见各营房里的师直属部队已经涌到cào场紧急集合……心知问题一旦捅到部队中去,就将毫无转圜余地的蒋方震和郭松林几乎同时喊出:“切勿莽撞!”

“诸位,冷静!冷静!越是此时越需冷静!”蒋百里站在mén口挡住众人的去路,说:“无论是二位长官的来意也好,飞行队的电报也罢,都是猜测,虽然咱们明知**不离十,却不能忽略一个事实——咱们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就无法向天下人说明事实,就无法与整个国家体系对抗,与约法对抗,与总统府对抗。即便我们拥有无坚不摧的军事力量,也是如此!任旅长,你去给部队训话,这是一场例行的紧急集合和夜间拉练!”

任士杰也算是见过风làng的人物,加之在众人中跟石铿和蒋方震最久,深知蒋在部队中,在师长心中的地位超然,自然愿意服从命令。立正应是后,他走出mén去,按照蒋方震所说向部队训示。

金永炎原本已经面sè惨白,不知所措了,在听了蒋方震一席话后回过神来,嘿嘿笑道:“百里将军说的是啊,中校,把枪放下,你们统统把枪放下,从现在开始服从我的命令!”

邹若衡正在气恼中,闻言反手就是一个耳刮子甩去,“啪”的一声脆响,金永炎被打得向后连退两步,却被安然坐着的陈宦给绊了一下,顿时摔了个四脚朝天。

蒋方震见事已至此,也无心安抚金永炎,向众人使了个眼sè,又令李yù好生看守,带着众人转到机要处说话。

金永炎被邹若衡打得着实不轻,好一阵子才缓过气来,见诸人都走了,mén口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警卫连长,身旁的陈宦还是一脸安然地端坐着,不禁捂住腮帮子埋怨道:“二庵,你咋就一句话都不说呢?”

“说?”陈宦白了一眼金永炎,嗤声笑道:“说什么?他们心里有这个国家、有约法、有大总统,所以不愿贸然动用武力。晓峰,你扪心自问,除了个人sī利之外,你可曾想过此事如若失败,如若石铿或者远征军、大总统有个闪失,你、我就是百死莫赎的大罪人呐!我早说过,除了石铿,谁也掌握不住远征军。方才你也看到了,他手下的人都是枪林弹雨里拼杀出来的,那股子蛮横劲头一旦……若非百里将军在,他们会把咱二人和带来的百余卫队统统撕碎!”

金永炎这才回想起来此后发生的一切,顿失信心,颓然道:“事情办砸了,办砸了,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陈宦回复了一脸的安然,说:“既来之则安之,静等人家发落吧!”

“他们,他们不会……”金永炎看了mén口的李yù一眼,他能从上尉的身形和脸sè中感受到陈宦所说的“杀气”,此时此刻,他与方才心里还有希望时的强横判若两人,一股子行将进入冰寒的地狱,任人宰割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陈宦看着面无人sè的金永炎,心道:就你这等货sè也敢来掌握远征军,敢带着远征军去欧洲打仗?省省吧!唉……不能怪段芝泉对黎黄陂那样,黎黄陂身边确实有那么一批jiān臣作祟啊!

机要处,在部队跑步出营的“嚓嚓”声中,蒋百里召来炮旅旅长马建蕃和步、炮、工、辎各团团长,毫不客气地主动担负起发号施令之责:“副官长与邹团长一起去北京,凡事xiǎo心应对,以保护师长为第一要务,不能闹出luàn子来,师长还在人家控制范围之中。各位需要想明白一件事,大总统可以召见师长,也可以软禁师长,更可以随时放了师长。如果咱们闹出luàn子来,师长怎么办?怎么收场?大总统原本都无法在师长头上安放罪名、夺取远征军指挥权的,难道咱们要把这个罪名给黎元洪白白送去,亲手害死咱们的师长?世炯,不是我说你,方才你的反应太强烈,太欠思考了!此去北京,你需听从郭副官长的命令,这是我的命令!也是石师长的命令!”

“是!”邹若衡已经是脊背生寒了,刚才高参的那席话句句在理,句句惊心。此时醒悟过来,哪里还敢多话?!

“你们去吧,越快越好!”

郭、邹二人领命离去。

“咱们要想想师长的处境,分析一下师长、总统可能采取的对策,在确保师长安全的前提下行事,还不能授人以柄。”蒋方震一边说一边以目光扫视众人,见大家都冷静了,又说:“大总统一边软禁师长,一边派人来接管远征军,那就说明远征军没有到手之前,师长都是安全的。那,咱们就以陈总司令和金参谋长的名义给部队下令。开到南苑的那个营必须有他二人的手令,再以他们二人领衔给总统府、参谋本部、陆军部发电报,要师长回来主持军政。孝伯,直隶督军署那边暂且不动,留为后手。现在,各位确定已经抓住要害,心平气和了?”

“是。”众人纷纷应答。

“那,随我去会议室见陈、金二位将军。”

陈宦和金永炎被请进会议室,见一群中校以上的军官正襟危坐而面sè平静的模样,心中的大石顿时放下。在蒋方震的邀请下坐了主席位置后,他抢先说道:“各位既然已经冷静下来,那就听我这个不称职的总司令说两句。”

众人并无异议。

“此事的起因,乃是府院的权力之争,而双方都把远征军和石将军当做争夺的重点。我和金参谋长此来的目的,确系试图掌握部队,陈宦身负大总统之命,不得已而为之啊!”

“总司令,能否……”任士杰斟酌了用词,说:“师长安在?”

陈宦和颜悦sè道:“总统sī宅为客,尚需一些情况发生才能回营。”

蒋方震已经拿准了陈宦的态度,急问:“何种情况?”

“我和金将军未能掌握远征军。只要我二人在保定军营里,石铁戈就可安然返回。”

诸位将领都将赞佩的目光投向蒋方震,事实是高参说的对,完全正确。

“二公,可否由您和金参谋长领衔电报总统,请准师长回营?”

陈宦微笑摆手道:“百里将军不觉多此一举吗?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悄悄的发生,悄悄的结束,就当没事儿一般,不是更好?事情捅到台面上,谁若下不来台,谁就可能选择鱼死网破之途。”

蒋方震甚觉陈宦所言有理,向任士杰使了个眼sè,表示无需再驻军南苑。然后转向陈宦说:“总司令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信任是别人给的,面子是别人给的,外来的总司令要在远征军中站住脚,就要真正为远征军着想,成为远征军的一员。陈宦深知此理,也早已这么在想,在做。

“晓峰兄,你给总统府发个密电吧?”

问题的焦点转移到金永炎身上,此时,这位参谋长的左脸已经高高肿起,看来邹若衡那随手一击的力道确实骇人。

蒋方震道:“方团长,去请冷处长派人来给参谋长处理一下。”

金永炎再傻也想明白了,远征军是不可能服从自己的,陈宦与总统也不是一条心!现在,陈宦已经取得了众人的信任,隐隐然已经是正儿八经的总司令了,可自己在别人的眼里,怎么还是个阶下囚的地位呢?暗恨陈宦之余,金永炎却不得不为自己的安全着想,乃缓缓点头应承下来。肖立拿来纸笔给他,他刷刷写了几行字,说了密码编号。

肖立一听编号就知是真,向高参微微点头后快步去机要处电报房。

军医处长冷瑜带着一位nv军护赶来,在陈宦的示意下,蒋方震立即请金永炎去卫生队休息,天大的事情似乎就这么轻飘飘地化解开来……

东厂胡同黎宅。

石铿尽量让自己在难眠中少翻几次身,身旁的梅雪晴对危险似乎一无所觉,睡得很是香甜。十八岁的年纪,还是xiǎo姑娘呢!她哪里知道如今局面的险恶,哪里知道昨夜恭恭敬敬、笑意盈盈的黎元洪等人包藏的祸心?

轻手轻脚地起身,披了军服外套,提了军刀。又轻手轻脚地chōu开mén闩出了mén,在mén外廊下伸展了有些酸痛的肢体,看着黑漆漆夜幕中几颗眨巴着眼睛,似乎在嘲笑某人太过稚嫩的星星,石铿痴了。

训练中的飞行员们能看到地上的s.o.s吗?是朱迎生看到的吗?如果是其他人看到的,会不会告诉朱迎生?朱迎生能够理解这个求救信号的含义吗?

天空中的星星是孤零零的,地上的石铿也是孤零零的。在这个宅院了,到处都是不怀好意的眼睛,随时都会出现意料中最糟糕的情况,中止石某人对国家未来最美好的构想。

天空中的星星是孤零零的,在恍惚中幻化成蔡大将军在病榻上的容sè,神情枯槁,双目中却饱含着对某人的希冀。“愿为民之希望者,以道德爱国!”大将军遗言犹在耳畔,可当今的执政者们有道德吗?!他们协力一心,采取有希望的积极政策了吗?为了权利二字,他们可以抛弃一切东西!地上的石铿也是孤零零的,他在民国首都高大的城垣内,居然找不到一个知音。

“将军,夜寒。”黄莺般的声音轻柔地响起,同时,石铿的肩膀上多了一件黑sè的将军氅。

一股暖流涌上心田,触动了脑中那股最敏感的神经。

自己与蔡大将军,师生二人的遭际竟然如此相似!莫非这是宿命?

“不幸周郎竟短命,早知李靖是英雄。”石铿轻声念叨着xiǎo凤仙为大将军奉上的挽联,身后的梅雪晴也轻轻yín出一联:“万里南天鹏翼,直上扶摇,那堪忧患余生,萍水姻缘成一梦;几年北地胭脂,自悲沦落,赢得美人知己,桃huā颜sè亦千秋。”

石铿心中一痛,她已经察觉到,知道了目前身处的险境!唉……不该让她来北京的,十八岁的xiǎo姑娘应该无忧无虑地生活在鼎山脚下的xiǎo院子里。难以想象,如果自己逃不脱樊篱,如果师生二人的命运果真相同……不想了,不想了!唯心的东西不可信!

一个黑影闪现,石铿急忙站到梅雪晴前面,低声厉喝:“谁!”同时,他chōu出了军刀。

“石将军,卑职是总统卫队排长王得禄。”黑影站在距离石铿三米左右的地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我是总理的人。”

“哼哼。”石铿冷笑以对。

“总理已知此事,让卑职带话给将军,静待徐州。”话音未落,那个王得禄就闪身出了院mén,消失不见。

闻得“静待徐州”一语,石铿相信了,黎元洪的sī宅卫士中还真有段祺瑞的人。那,远征军中会不会有各方面安chā进来的人呢?那肯定会有!嗯……看来,黎元洪对夺取远征军的信心不足,还是走出了历史宿命中的一步,招引张勋这头怪兽入京。如此一来,北京城将会遭受一场兵灾,显然,梅雪晴不适合留在北京了,也不适合去到保定,那会使自己时时心猿意马。

“雪晴,明日我命人送你去上海,进nv子学堂念书,好吗?”

“雪晴要陪着将军,我是报务员。”

石铿一时语塞。不知是梅雪晴的天赋使然,还是她刻苦的结果,以前的第十六师,今天的远征军第一师,机要处使用的六种密电编码她全部背得,随时都可以直接拟写、翻译密电。这种技能当属罕见,她真要成为报务员的话,估计机要处的那些个大男人们要汗颜了。他宁愿相信,雪晴是刻苦,是在为了她的男人而刻苦!这不是最质朴的爱吗?

搂紧了娇xiǎo的nv人,石铿尽力放柔了声线:“雪晴,我想你给我……给我生个孩子。”

梅雪晴顿觉一阵眩晕,最幸福也是最残酷、无情的眩晕!能得到将军此语,出身低贱的自己这辈子都够了,值了!一如xiǎo凤仙姐姐一般,可以“桃huā颜sè亦千秋”了!可是,从梅香书寓走出去的nv人,从未听说有谁生养过的!跟了将军十个月了,自己的肚子还没有动静,让梅雪晴一想起这个问题,心里就生出一阵阵彻骨的寒意。

能把自己的担心告诉将军吗?

不能!得到的,谁也不愿意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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