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顾倾人城(二十六)庄周迷梦蝶
作者:唐小宁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849

蔚蓝之穹,恍恍之地。青青之尖,细细之陌。

朦朦之雾,隐隐之人。微微之风,柔柔之舞。

我梦见庄周成了一只蝴蝶。那是只可怕的蝴蝶。它有头,有手,有脚。就是没有脸。并非庄周没有脸,而是那只蝴蝶没有脸。庄周说:我是庄周。蝴蝶说:我是蝴蝶。

我说:你们是谁?庄周还是蝴蝶?庄周你不是变成蝴蝶了?蝴蝶你不是化成庄周了?你们怎么还分开?

庄周说:非也非也。庄周是庄周。蝴蝶是蝴蝶。

蝴蝶说:非也非也。蝴蝶是蝴蝶。庄周是庄周。

我说:疯子。

庄周又说:非也非也。疯子是疯子。庄周是庄周。

蝴蝶也说:非也非也。疯子是疯子。蝴蝶是蝴蝶。

我说:你们合而为一吧,我烦。

庄周(蝴蝶)说:我是庄周(蝴蝶),我与蝴蝶(庄周)是分开的。

我怒了,我用手一拍,我恶狠狠的说:去死吧!死蝴蝶那么烦人!

庄周怒了,他用手一拍,对我恶狠狠的说:去死吧!死蝴蝶那么烦人!

我顿时脑浆崩裂,肠子四溅,原来我是那只讨厌的蝴蝶。我恶狠狠的吐出一口血,朝地上吐了一口血,然后扇动着巨大的翅膀,飞走了。地上青草尖尖,庄周迷烟一样消失了。

我对着粘罕的脖子狠狠的咬了一口。我恶狠狠的说: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的!

粘罕没有反抗,估计他也措手不及,他声音稍微嘶哑,说:我奉陪到底。我嘴里满是鲜血,不等我反应过来,粘罕张嘴就从我的肩上咬下。肩上一阵疼痛,我的指甲深深的掐入他的肉里。

我说:我恨你!

粘罕张开口,说:你恨吧!本王不怕你恨!

我说: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粘罕:难道恨本王的人还不够多么?本王不多你一个。

我说:总有一天我一定亲自手刃你!

粘罕吻了吻我的唇,不以为意的,说:看你本事了。比如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你永远也杀不了我。要是在很早很早以前,有多早我也忘了,你马马虎虎可以杀掉我。可惜你没有。当时你的笑特明媚,我估计笑容就可以把我杀死。但现在不行了,你看你绷着一副苦瓜脸,本王看了都烦。来,笑一个?

我脸孔扭曲着,瞪着他,说:今天我不自量力自投罗网是我活该倒霉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但我就是死也不会对你笑的我对你笑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粘罕看了看我,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而后,帮我拉好肩头的衣服,说:你走吧!本王不想看你硬邦邦的身体,本王的女人多的是,随便找一个都比你柔美百倍,本王不想看你仇恨的嘴脸。你走吧。

走就走,我求之不得。我推开粘罕的手,兀自站起来,不顾身后的答罕起身便出了门槛。

粘罕在身后,叫道:等你哪天身体不僵硬了尽可以来找本王,本王来者不拒。

我踢倒了一张椅子,暗暗毒毒的,骂道:谁再来谁就是傻子!我顺势捡起地上的弯刀,朝床上的粘罕扔过去,看能不能捡到便宜一刀刺中他的心脏。可惜没有,没有惨叫,没人受伤。也没人再说话。

怎么说,我曾经也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阿鼻女将”,怎么今天尽受这股窝壤气啊?我愤愤不平的朝一只流浪狗踢去。好像是这只狗,曾经叼走了我的羊肉。

走在街道上,根本无家可归。茫茫群山,渺渺人海,我却不知道要去哪里。忆起以前的事未必是件好事,至少,我现在多了顾虑,多了心痛,多了愧疚,多了怨恨。这些心酸的痛楚,并不是好承受的。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刚好用来形容我变得沉甸甸的心脏,我觉得我快窒息了。当要我重新面对这个时空时,我彷佛失去了自己。我告诉自己,我可以回去的,我可以回到最初的爱,可是如今物是人非,还回得去么?我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在说:你回不去了,林舞。清醒吧,前面的路自己走吧。没有答罕了。没有“阿鼻女将“了。

热闹的街市,漂亮的人。我真的不知道要去哪。

答罕从后面抓住我,他讽刺的说:倾城公主深夜一个人在街市上行走,不怕有鬼么?

我转头,是答罕。我说:什么鬼?

答罕冷冷发笑,他指着我的胸口,说:鬼在你这里。你心里有鬼。

我眼睛看向别处,我说:我没鬼。答罕你为什么这么问?

答罕转过我的头,说:不许叫我答罕。叫我三殿下。你看着我,你看清楚了,我才是你的男人,你看清楚了!答罕的最后几句话几乎是用吼出来的。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怒气腾腾的看着我,彷佛要把我吞了一样。

我看着他,心里一阵抽畜。我忍着痛,几欲流泪,我说:我也想你才是我的男人……我真的想……可已经晚了……

我朝着地上摊下,我流着眼泪。我想和他说对不起,可是涌上来的痛苦,已经卡住了我的喉咙。我选择了沉默。我知道,我背叛他之事,已在他心里深深的扎了根,发了芽,他说什么也不会再原谅我了。我活该。我真活该。

我真想狠狠的刮自己的几个耳光,狠狠的揍自己,但都没用了。这一辈子,我都有愧疚。我也真想死,如果死可以让答罕不再痛苦的话,我很愿意一试。可是,我有机会么?我在答罕眼里是一个心狠手辣忘恩负义玩弄别人感情的刽子手!我的作风行事不减当年甚至想再度刺杀他……这样一个罪大恶极的女人,她该饶恕么?我都饶恕不了自己,别人可以么?

答罕扶起我,他不再和我说话,只是牵着我的手,往答罕王府的方向缓缓的走去。我甚至有那么瞬间的错觉。在面前的答罕,他的背影和一年前一摸一样。他去讨伐山贼的时候,他的背影是如此的好看。

我多么希望,答罕可以像以前一样,提着一个灯笼,送我回家。在寒冷的夜里,一个灯笼,一颗火热的心,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这份沉默的,且短暂的快乐,我滋滋的享受着,闻着。我多么怕它会在我不注意的时候丢掉,我怕,所以我紧紧抓牢它。

我紧紧抓住答罕的手,希望这路可以长一点。答罕在不说话的时候,和以前开心的答罕一样,令人着迷。

庄周说:我既是蝴蝶,蝴蝶既是我,无我无蝴蝶,无蝴蝶亦无我。

蝴蝶说:我既是庄周,庄周既是我,无我无庄周,无庄周亦无我。

我笑了。我说:庄周蝴蝶,本来一梦。只怕梦醒了,就无所谓庄周蝴蝶了。

庄周和蝴蝶都笑了。

于是,我开始吟起来: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