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接风酒
作者:复读生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482

冬至来临,山花乡百姓嘴上吃着甜绵的南瓜饼,心里不是滋味,旱了这么久,潜南支渠的水断流了,从当家塘打点水浇油菜、小麦,刚生点嫩苗,虫患猖獗,全凭农药保着,这农药价格迎风长,种田人实在没有盼头。

天无绝人之路,江淮丘陵下了一场大雪,漫天飞絮,扯了一天一夜,雪霁日出,到处银装素裹、粉雕玉琢。

袁野在所里缩了一天,傍晚带着联防队员扫雪热身,办公室电话铃响了,他上气不接下气窜上楼,抄起电话,一听是刘晓强的声音。

“你在忙什么?”他嗓音高亢,情绪似乎调在爽的波段。

“义务劳动呢!”袁野气未歇匀便搭腔。

“就你,半天磨不动屁股。”刘晓强疑心顿起,“天乍晴,你回潮啊。”

“回啥潮啊,看你当乡长,我也寻思要进步,挣点表现。”袁野一本正经地说。

“说正事,到我家吃晚饭,新书记上任,我接风。”刘晓强挑明了意图,防止他鬼扯。

“这正儿八经的事我得来。”袁野来了兴致,问,“书记都来了,你委任状可下来啦?”

“你急啥?我又不能提拨你,没那么快!党内职务可直接任命,行政职务要走程序。”刘晓强又催促,“早点来,三缺一,我们打打牌。”

“我和组织部讲一声,办事这么拖拉。”袁野打着官腔挂了电话,走到院中,对持锹将水泥地铲得吱吱响的张侠、杨云九说:“差不多了,路扫出来就行。”

雪下得突然,他还穿着单皮鞋,脚底不生根,他小心翼翼地走着,在洁白的雪地?出一串清晰的脚印。刘晓强家院门敞着,屋檐挂着参差不齐的冰凌,像断刀破剪,厨房里高压锅放着气,云雾缭绕,马梅腰系着花格子围裙,兀自忙碌。

袁野挑唆道:“怎么就马主任一个人忙?”

“不依仗他。”袁野的话没起到预想的效果,她抬起头反而抱怨他,“怎么这些日子不和凌云到我家来,怕大表姐不接待啊!”

“她们当老师的正规,不像我们自由。”他将责任推到吴凌云身上。

“得空和她一道来。”她向客厅努嘴,说,“他们在里面。”

袁野走进客厅,里面乌烟瘴气,刘晓强招着手说:“你不来,我们三个人牌都打不起来。”

客厅**画像下坐着一位紫色脸膛的大汉,身材魁梧,他的左手坐着一位单薄条干、比他年纪略长的男子,他俩目光一齐投向袁野。

“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刘晓强指着上首的人说,“这位是新调来的廖安邦书记。”他又指着自己对面的人说:“孙有才副书记。”

“袁所长,我知道,来时在公安局的同学和我讲过。”廖安邦笑着对袁野说,“我从宣传部下来,县里找我谈,我聋子不怕雷就过来,山花乡情况我也了解一、二,好月子轮不上我做,但我想只要大家齐心合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老袁啊!以后在一块拎饭瓢,工作我是书记,私下我们是弟兄,有什么话别不好讲,我这个人喜欢直来直去。”

一声老袁,袁野觉得亲近的同时,陡然觉得自己在山花乡变老了,脸皮打皱。

“别喊老,人家名义上还是雏公鸡。”刘晓强乜了袁野一眼说:“廖书记和我一般大,属马的,孙书记比我们大两岁,这里就你最小。”

“老,老不过我,人齐了,我们先把牌支起来。”孙有才含着烟,嘴不闲,手也没闲着,扑拉拉地洗着新牌。

“孙书记坐过来,我们山花乡和县里来的领导打。”刘晓强按派孙有才坐到下首,和廖书记打对家。

“不对,是山花乡打山花乡。”廖安邦扯着嗓子叫。

“攘外必先安内。我们是内战。”袁野也笑着调侃。

“说好规矩,一个2放,同色2可以吃,颜色不分大小,带吃带勾,四个王最大。”刘晓强手按在牌上,约法三章。

“放!”廖安邦第一张牌便抓了个方块2,掼在桌上。

孙有才得意地说:“哎!他牌臭手红。”

“还不一定是你们打,袁所,抓两个,把它反掉。”刘晓强不服气地说。

牌直至抓完,袁野和刘晓强手上都没反的牌,只得吧嗒着嘴说:“书记第一次放,我们给他点面子。”

“别讲漂亮话,家里没货,还做空头人情。”廖安邦伸手将底牌抄去,他爽快闭了底,出了个黑桃A,说:“好日子先过。”

他们跟着牌,廖安邦说:“来时,贵生副县长、张军书记交代,农贸市场要搞起来,山花乡好不容易建个农贸市场,瘫在那儿,有损政府形象。”

“查帐前我和劲飞谈了,多余的田亩要补老百姓十二万块钱,县里补贴农贸市场三万,剩下的九万块钱他要出,他虽然吞吞吐吐,估计问题不大。”刘晓强压上廖安邦的牌,逮了二十分,出了一副对子。

“县里要求农贸市场开业,老百姓还不能上访。”廖安邦随手扔了两张,瞅着刘晓强说。

“他们上访的目的不就是土地补偿吗?钱到手,他们有什么闹头?”孙有才吐出烟圈说。

“补偿款到位,我们找村里进一步做好工作,还有袁所,找老队长解绍定谈谈,你的话他还听。”刘晓强盯着袁野,等他表态。

袁野第一次在新书记面前,当然不能含糊,说:“只要补偿款到位,老队长工作我负责。”

“我们第一炮一定打响,尽快把补偿款落实到位,劲飞的事情我先没介入,还是刘乡长负责,县里三万块,我去追,开业我们请贵生副县长、张军书记到场,争取乡里吃点偏饭。”廖安邦跟着牌,摔得很有气势。

孙有才仔细一看,打趣道:“我以为你毙掉,原来贴个小三、小四。”

“现在就小三、小四吃香。”袁野诙谐道,他们都笑了。

廖安邦说:“还小三子,老婆都丢在家,变成滑竿子,县里一帮兄弟听说我下来,都要饯行,我跟他们讲,不要送,这边吃香喝辣的,到那边嘴扎着,不难受啊?干折折,给我们乡几个钱,我去把食堂划起来,兄弟们来看我有饭吃。”。

“农委我那摊子还有几个钱,廖书记陪我回去一趟,和你大学长李主任说一声,拨给我们算了,反正农委不缺这几个,我嫁过来,总要带几个嫁妆。”孙有才笑嘻嘻对廖安邦说。

“大学长我来讲,他不支持你,等于不支持我。”廖安邦慷慨答应,“我昨天碰到县酒厂杜厂长,我在宣传部,帮他们写过不少宣传资料,我让他给我弄一千瓶不贴商标的酒,给他个成本,两块钱一瓶,以后我们招待酒就喝这个,县各局委办来人到乡里,一律在食堂,我们人穷但客气。”

“两头通照拔,两块酒照喝,妇女主任照搭。”孙有才笑嘻嘻地说。

“我们招待先喝两块酒,乡里其他副职也没话说。”廖安邦手一挥,毅然决然。

“书记你这个规矩定迟了,早说,我今天不超标了。”刘晓强慢条斯理地说。

“我们原则性和灵活性相结合,对公不对私,私人掏腰包,可以突破。”廖安邦笑着为自己辩解,说话时出错了牌,想往回拿,被刘晓强按住牌,说:“你认为牌好放,我抠你底。”

“算了,算了,让一牌也正常,谁让我们到人家吃白饭。”廖安邦扔掉牌,像是劝慰孙有才。

“你讲话和我们农委某人一个口气,打麻将没带钱,输牌时一骨碌爬起来,说:幸亏干假的。”孙有才捣着笑话。

“桌子收收,吃饭呢!”马梅走过来,向刘晓强吆喝。

四个人站起来,洗手的洗手,收牌的收牌,袁野撑起折叠的圆桌角,刘晓强逗道:“你把桌角撑起来,我可没那些菜啊!”

袁野冲他道:“没菜还怪我啊?”

四个人没有拼酒,略有些微醺便歇手,出来到棉纺厂招待所??现在是廖、孙二位书记的寝室,打了大半夜的牌,其间围绕山花乡的话题,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房间没有取暖设施,他们全身凉透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