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作者:河狸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934

“我、我要去东京……”甘虎被孟老保正一喝,自觉有些冲动了,只好硬着头皮说。

老保正脸寒得像冰,喝问:“去做什么?”

甘虎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他想说去东京寻道士拿剑,但心里明白这事提都不能提。当年孟威全家死绝的惨事还历历在目,老保正若是听说他要去寻那把邪剑,不当场拍死他才怪。

“……去、去做点小生意。”甘虎心中一急,硬是憋了句话来搪塞。

床上躺着甘虎打到一半的铺盖卷。老保正一看,过来几把扯散了,指着甘虎鼻子骂道:“你这个不孝子!你家母亲天天守在家门口盼你回去。你倒好,抛了她不管,县试也不考了,反倒要去什么东京!”

恰似三伏天兜头一盆刺骨凉心水,甘虎猛然间清醒过来:对啊,我娘还在家里,殷殷盼望着我回家呢。我怎能如此不孝,抛下她自去东京?

想到这一节,甘虎不觉脸有愧色,低着头任孟老保正骂。

孟老保正也是急火攻心。今科县试,甘虎是村里最有希望的小孩。老秀才在他面前吹了不止一次,他也颇期待着甘虎县试扬名,给村里挣一份脸面。没想到今天孙子孟宪忽然过来,开口就说甘家的小子不想考了,要跑路去东京。他急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吐血。

孟老保正是极刚正的一个人,在桑洼村素有人望。甘虎光屁股的时候就从他手上吃过糖。他今天骂得甘虎狗血喷头,甘虎也乖乖地不敢反驳。

老头骂了一阵,大约是怒火喷得差不多了,终于住了口。他一屁股坐在床上,拿起随身不离的酒罐子开始喝酒。甘虎在旁边站着,讨好地替他捶背。老保正喝了几口米酒,坐在床上把气喘匀,又语重心长地说:“虎子啊,你是不是在河阳县里听了那些商贩的浑话,言说东京城中好挣钱,小心思就活络了?我跟你说,东京的钱不好挣!那帮土贩子,贩货贩到个七老八十,连东京城一间巴掌大的屋都休想买得起。自古以来,惟有读书才是正途。你聪明过人,县学府学太学一路考上去,将来站在金殿上,官家拿御笔点你做个大官,却不是好?就算做个知县,每月正俸加禄粟少说也有二三十贯,抵得过村里三四百亩地的大户了。”

甘虎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老保正劝说了一阵,见甘虎乖顺了,渐渐也就放下心来。他拉着甘虎的胳膊,摇晃了两下说:“虎子,你娘对你期望很大啊,好生努力!”

甘虎心想老保正的话也是正理。只要考上太学,何愁去不了东京。何必现在偷偷地跑路,惹的娘亲在家里伤心呢。他想通了这一节,便点头说:“是、我一定努力去考。”

老保正十分满意,哈哈笑道:“早点歇息,明早还要带你们去看考场哩!”说着出门自回房间去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老保正带队,桑洼村学子一行三十二人乘车往县试考场而去。甘虎和几个老秀才中意的学生坐在头车上,沿路听老秀才传授些考经。

“切忌排到最里头的号子。那里紧挨着如厕的地方,臭气熏天,十成文思先走了八成,如何落得笔……”

老秀才正在滔滔不绝,忽然车子一停,赶车的后生道声打扰,说:“考场到了。”

于是甘虎他们就请老秀才先下车。但老秀才闭目端坐,摇头说:“我年老力衰,走不得长路,你们自去。”

沈浪、孟宪、赵明诚都坐头车,和甘虎在一处。四个人心想无非是逛逛,也不必非得先生跟着,就道了声诺,下车往里走去。

文庙建在河阳县城外,占地极广。外围松柏森森,沿路颇有许多题壁和石刻。几个人就像游山玩水一样,沿途品评几句前人的笔法,赞叹两声大匠的凿工。他们走得散漫。起初身前身后还颇有些同去的学子,但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一处四顾无人的地方来了。

眼见林木幽深,鸟鸣啾啾,若不是脚下踩着青石官道,几乎以为身在深山之中。赵明诚有些不安,左右看着,口里不住地说:“他们怎的都不见了?保正爷不是在前头领路的么?”

孟宪大咧咧地在赵明诚背上一拍,笑道:“赵三,你就是个鹁鸪脾气,怕风又怕雨的。这里有大成至圣先师和七十二先贤镇着,哪个小鬼敢出来作怪?先前我们只顾看风景,走得慢了。只消脚程加快些儿,定然追上我爷爷他们,何必担忧?”

大家一想也是,都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眼前只有一条宽阔的青石板路,容得下四马并驱。走着走着,望见一道石牌坊立在大路正中,上题【护国安民】四个大字。沈浪指着牌坊上的题字,赞道:“好一个护国安民!昔仁宗皇帝年间,范文正公虽处江湖之远,而心忧天下。我辈读书人,自当效仿此等胸怀。文庙牌坊上题此四字,想必意在此处矣。”

孟宪最爱和沈浪斗嘴,立即抬杠道:“沈二郎,你草鸡也杀不得一个,护什么国安什么民?依我看,这是文武并重的意思。大丈夫出将入相,上马管得军,下马能安民。范文正公当年也曾大败西贼,正是此四字的写照。”

沈浪和孟宪斗嘴也不是一天了,早习惯了胖子那条毒舌。他也不恼,只冷笑一声说:“君子坐而论道,何用兵戈?”

四人边说话边往前走。过了这道牌坊,不见楼阁屋宇,却走到好大一块平地上。这平地有一两百丈宽阔,足足容得下数千人。周围立着些草人垛子,又有兵器架、饮马槽、石锁等等。正中间一杆大旗,霍霍招展。上面绣了几个大字,被风吹得缠来裹去,却看不清是什么。

四处空旷无人,大家都觉得似乎有些不对。沈浪左顾右盼,纳闷地说:“他们都哪去了?怎的一个人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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