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九十四)打开自己心灵的天窗

作者漂泊编辑陈一名

在这次国际贸易洽谈会期间，有幸结识了几位企业家，其中最引起我注意的是某服装公司的总经理，一位年纪不过二十几岁的女企业家，她长的并非漂亮，但是却给人一种谈吐不凡、气质高雅、和蔼可亲的感觉，不夸张的说她得体的着装和修饰显示出一个年轻企业家气魄。我出于对她的好奇，更想了解象她这样年纪轻轻的一位女性是如何取得了如此成功的经验。

一天晚上，我约她到咖啡厅一块坐坐，她很爽快的答应了，在咖啡厅里一个僻静的角落，我们相互诉说着这些年的变迁和感动。

最后，我告诉她我的想法，她笑了笑说：没问题，不过您听完可别笑话我呀！于是我静静地听着她讲述她多年来不为人知的故事……

有一个女孩子，生来就被认为是丑小鸭，她没有聪明的头脑，没有漂亮的脸蛋，黑黑的皮肤，脸上还长着雀斑和痣，她所有的一切在别人眼里都是被排在最后面，慢慢的她习惯了，习惯了别人的忽视和偶尔讥落。

她开始叛逆，学着打架，习惯了骂人，开口就是脏话，她不喜欢那些漂亮的女同学和那些嘲讽的男生的目光，她想用一种男人的粗狂掩盖内心的脆弱，用一切无所谓的态度抚平那些眼光划过她时身体留下的伤痕。

她总是大大列列的样子，不修边幅，时常穿着哥哥穿过的衣服，说话也是粗声粗气，男同学很少会动起追求她的念头。她也时常舞弄拳脚，做些好打不平的事情，被学校教导处叫去几次之后，她索性呆在家里不上学了，所以她高中只读一年就辍学了。

离开学校，她没有好运气找到合适的活干，没办法，去了村里的服装厂上班。那些该死的针线活差点把她给憋死。终于有一天，她实在憋不住了，到镇里闲逛了几天，一天要到中午的时候，她看到一个网吧，曾经听别人说过，上网是很有瘾的一件事，她怀着好奇心走了进去，提着嗓子喊：老板，不会上网可以教吗，老板笑着说：没问题，于是她坐下来，耐着性子，终于学会了这个破玩意，不过还挺有意思。

她给自己起了个好听的名字（至少她自己是这样认为）：天鹅的眼泪，可能名子的原因吧，很多人跟她聊，其中一个是住在她很喜欢的城市，好像是个什么领导。管他呢，网吧老板告诉她，网上的事都不能信，闹着玩呗。胡聊一阵，那个人还挺实在，问她的手机号，从来就没摸过手机的她，想滑他一稽，她回了他一句：手机刚被偷只剩卡了，正在伤心流泪呢，所以起名“天鹅的眼泪”。一会他回过来：别哭，我给你买一个。吹吧，哼，这种男人，胡说八道，网吧老板说的一点不错，这上面净是些骗子，她将了他一军：说真的吗，那我去了呀。他竟然一笑：好呀。真敢说，哼，去就去，看看这个臭男人，当真是胡说八道当面就扁他，反正她正闲着没事做，去玩一趟，听说那地方挺美，她还一次没去过呢。

买了车票，临上车前，她给他打了个电话，车站人多，她得大点声喊，加上本身嗓子粗，可能吓着对方了，好一会他才说话：你好，请问哪位。哼，弄得还挺文明。她大声的说：哥们，这一会就不认识了，我是……我买了车票，下午四点到你那里，去车站接我吧。对方好像弄得措手不及，没有想到她玩真的了。他笑笑说：你真的来呀，我是开玩笑的。这句话激怒了她，大声吼着：你是男人吗，说了话怎么还往回抽，我马上上车了，你来接我。对方没办法，说：那好吧，你来吧，我安排，不过我晚上有事情，不能跟你聊天了。她说：没问题。她告诉了她的着装的颜色，他告诉了他的车型和车牌号。

火车晚点了一个小时，他一定在车站等得急了，她有点慌了，万一他不来接她，自己一个人人生地不熟怎么办。在车上，她看了看自己穿的衣服，平时她从来不注意这个问题，不过今天好歹也是见个新朋友，仔细一看，吓了一跳，衣服都脏了，有几块油点，还有几处白色的饭痕，她用手搓搓，痕迹扩大了许多，没办法，她吐了点唾液在手上，揉到上面，痕迹淡了很多，她暗笑，还挺管用，她忽然注意到自己的手，怎么平时连自己的手也没注意，手背长了皴，手指甲断的断，裂的裂，甲缝里还沾了许多污垢，指尖开了口，摸一摸硬硬的划手。

她开始有一点后悔自己的轻率，她觉得不应该来，不过后悔也没有用了，车已到站了。

下了车，出了站台，她觉得心情好了一点，这个城市真的挺美，空气也好，比她呆的那个地方好多了，女人长得也格外漂亮，好像也很会打扮，她又看看自己，忽然之间，她觉得自己跟这个城市是这样的不般配，她的开了个小口的鞋子，她的折皱的裤子和那沾了油点和饭痕的棉衣，那个痕迹在唾液干了后格外明显，仿佛在扩大她此刻的自卑。

一定有很多人笑她吧，这个丑陋的女人，跑到这里来丢人现眼，她更加后悔了，想往回走，可是兜里的钱不够回去的路费，没办法，还要见这个人。抬头去找那辆车，远远的看到了，123，***怎么弄个这么好记的车牌，她真想忘记这个号，这样就有理由找不到他，这样她就可以回去（她想如果想办法她也能弄到回去的费用的），这样她就可以跟过去一样，一切都无所谓。可是，她却记得这样清楚，而且一眼就看到了它，她站在那里有二分钟，她想给这个男人一点时间，让他把车开走，这样她就可以理直气壮的转身就走，而且还可以理直气壮的打电话骂他几句，可是，这个臭男人竟然没动。

她想他一定对她感觉很失望，她不是天鹅，不会有天鹅的美丽和眼泪，她丑陋无比，她觉得无地自容，而这个干净的阔气的车更加放大了她的这种感觉，她往前挪动着脚步，过了一会，他闪了一下车的尾灯，表示看见她了，但是他没有下车，他一定很失望迎来了这样一个天鹅。

天鹅，这个可恶的东西，为什么它可以有那么多的美丽而她却一无所有，她开始讨厌自己，恨上天的不公，也恨那些衬托出她更加丑陋天鹅，她的心情糟透了。

她打开车门，进了车，这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样子看起来很年轻，很帅气，西装笔挺，有一双深遂的眼睛，棱角分明的脸和嘴。那人对她友好的笑了一下，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因为她发现，她的声音也不适合响在这种环境里，她只轻轻的哼了一声，她隐约看到他眼里的失望，虽然已经被他用最温柔的笑给掩盖了，但她还是看见了。男人伸出手来要跟她握手，她看到他的手是那样有力而且白净，她想起在火车上她看到的自己的手，她不能伸出来，她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男人的手在她面前放了几秒又抽了回去，该死，他该不会认为她连握手表示友好都不知道吧。

上帝，今天是怎么了，好像失去了灵魂一样，脑子乱成了浆糊，不能思维也不能支配说话。男人开着车带着她转了一圈，指了指这个城市的几个不错的地方，她都没有听见，也没看见，她乱成了一团。这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听起来好像有很急的事。接完电话，他对她说：我有事要先走了，给你按排一个酒店住下，你带身份证了吗。身份证？正巧今天带在身上，可是，住酒店跟身份证有关吗，应该会有关吧，那如果没带的话是不是就结束这个会面。

她想走，她不想再呆在这里，她想马上走。她捏细了声音，放慢了节奏，压低的音调，不过即使这样她还是听到了自己不协调的声音：没带，俺们农村没有身份证。管她呢，傻到底吧，只有这样了。男人望了她一眼，她仿佛又看见了他眼中的那种失望，而且比刚才加重了一些，不过又瞬间被更大的宽容的眼神取代了，男人细心的解释，生怕她会生气，生怕她会误会，生怕她会发火，男人说：在城里没有身份证不能住宿的，小妹真对不起，你出门怎么不带身份证呢。她不吭声，低着头，她忽然想哭，眼泪，这个几乎是不属于她的东西，这一刻怎么会在眼中打转，面前的这个男人，他的高贵，他的宽容，他的含养，这一切，在她与他这近在咫尺，却宛如天涯，这种距离和落差，这种温柔的尴尬，让她体无完肤，无地自容。如果他刻薄一点，如果他高傲一点，如果他像以前她所遇到的那些人一样的嘲讽的语言和眼光，她反而会觉得舒服些，可是他没有。

他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是什么让他有如此的宽容和镇定，她不知道，也无法体会和了解。

他一边开车一边跟她谈天，她只是偶尔回应几句，更多地听他说一些有关他和这个城市的信息。

他好像是个什么商业集团的领导，（那应该是卖东西的地方吧，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一刻她唯一想的就是离开这里。过了一会。男人说，要不这样吧，今天你先回去，改天我有时间再带你转转，你这么年轻，离开家家里人一定不放心，说到这里，男人顺手从包里掏出一沓钱来，点了一下，二千元，递给了她，回去的路费，我今天太忙没时间去帮你买手机，回去后自己买个手机，别难过了，手机丢了破财免灾。

她使劲的忍着，一定不要让那些眼泪流出来。该死的，他以为他是谁，他凭什么对别人这样好，凭什么这么简单地就掀开了她掩盖这么多年的脆弱的心，让她如此的尴尬和无助，这个傻瓜，笨蛋和可恶的人。

可是，她更恨自己，这么多年来，以自己的丑陋和别人的鄙视为借口，做了很多叛逆的事情，放纵自己的邋遢，不拘小节，随随便便，不求上进，可是今天，在他那样的目光下，她才真正认真看清了自己，她开始懊恼和忏悔。

懦弱的人往往会拿自己的弱点为借口，拒绝面对挑战和困难；最笨的人经常会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从而荒度一生，她不要做这样的人，她要改变，彻底的……

她接过那一些钱，这么多的钱，她一年才能赚到，他就这么轻易地给了她，她的手有点抖，她下了他的车，忘记了是否跟他说了再见，向车站里跑去，这时候眼泪一直在流，一直一直在流……

上了车，她渐渐恢复了平静，她看到了自己，一个可悲的需要别人宽容和忍耐的女人，一个需要别人施舍的可怜虫，除了恨，她又多一点清醒和决心。

午夜，她下了车，外面很黑，她的手一直按着裤子里的钱，而它的存在再一次刺伤了她的自尊，在站台的尽头，她看到一个小小的公益箱，上面写着：二百元，是一个贫穷的孩子一年的学费，伸出你的爱的手。

她摸了摸那些钱，路费花了十元，还剩1990，她忽然想为这些钱找到更多的价值，她拿了张报纸，把钱摆好，包上，放进公益箱，这些钱可以让十个孩子上学，让他们一生有一个改变的机会。

她的心情此刻好了很多，她感觉到幸福和快乐，原来，幸福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也许它仅仅只来源于一个眼光和一句温暖的话语，或者，幸福的源泉还来源于你努力地给别人带来的幸福。

而这一刻，她正在享受这双重的幸福。

回家的路还很远，走回去需要二个小时，但她很开心。

第二天，她又回到了那个服装厂，加倍努力的工作，半年之后提为车间主任，二年之后，升为副经理，四年的时候，她成为一个公司的总经理，并创立了自己的品牌。

在每一次的困难和挑战面前，她都会想起他那温柔的目光和那温柔背后隐藏的那一点点失望，这成为她无尽的动力，让她温暖，又让她不断的努力改变自己和环境。而那个人曾经给她的那种宽容和诚挚的心，也让她学会了去容纳所有的一切。

她，一个曾经是别人眼中的垃圾，一个社会最底层，偶尔需要别人怜悯和同情的人，却在不断的努力下成就了如此的事业和纯厚的生命价值，并且为公益事业捐赠了几百万元。而这一切只是因为那一次偶然的相遇。

四年之后，有一天，她拿起这个号码，试着给那个男人打了电话，竟然打通了，她想再去见他一面，把她的品牌服装放在他的商场销售，他当然不知道是她，很高兴答应了。

见面的时候，她抻出手来，亲切的握手，时隔四年，她终于可以握到这一双手，在这个男人的眼里，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面前的女人就是四年前他见到的那个女孩，这是厂家和销售商交流，友好亲切，她最后以最低的价格、最大的优惠在他的商场销售她的品牌的服装。

那一次，她看到了，四年来，他老了，有了白发，商场如战场，在这个激烈的竟争中，一个好人也许面临的挑战更多、压力更大。

晚上，她邀请了他的家人吃饭，妻子和女儿，一个幸福的家庭，当他给妻子女儿夹菜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温柔的丈夫和慈祥的父亲，她又一次被他的真诚的爱和温柔感动，有一种热热的东西要从她的眼中流出，她忍住了，四年前，也许她给了他的是一次略带失望的相遇，而他却给了她一生的机会，她感激这个男人。

她一口气讲完了全部，过了很久，而我还沉浸在她的故事中。

最后，我问她：你认为二百元可以改变人的一生吗？二千元、二万元可以吗？你捐赠的那几百万真的可以使那些人彻底改变吗？生命的贫穷除了金钱，更重要的是内心的贫穷。

她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没有回答。

我接着说，改变你自己的不是金钱，而是人性的觉醒，我们可以去拯救一个人的生命却不能改变他的命运，除非他自己去改变，所以，你应该给别人的不仅是钱，还应该是你的故事。

她同意了我的建议，让我代笔把这些写出来。

听说，上帝在一个地方关了一道门，一定在另一个地方开了一扇窗，无论上帝给你什么样的生活，别人怎么样对待你，只要你愿意，你一定可以走出那个没有光亮的小屋，拥抱光明和灿烂的生活。

而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灯，在照亮你心灵的方向时，也可以照亮别人。如果在别人的那盏灯熄灭的时候，你是否愿意用你的爱和宽容去点燃他的心灵之火，照亮心的方向，其实，你可以做到的，而你的一生也会因此拥有了无尽的幸福。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