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墙壁，白色的一切。

他梦见自己从高高的云端跌落下来，摔成粉碎。

蓦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全身都在疼痛，吊瓶里的液体一滴滴地顺着输液管流淌进身体里，那种缓慢的生命能量注入，告诉他还活着。

“你醒了”身旁一个老人的声音颤抖着传来，是他最为亲近的导师秦博士，穿着深灰色的西装，戴着一副茶色的眼镜，此刻的呼吸有些急促。

“博士我怎么了”他的头有些昏沉。

“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了还好当时你站在车外面，受的大部分是外伤。”博士眼眶湿润，声音略微有些沙哑。

“车对了，小芊她，她还在车里”他喃喃地说着，忽然间清醒过来，试图从床上一跃而起，却惊讶地发现双手无法灵活地用力，如同失去了知觉一般麻木僵硬。

“白辰，你听我说，不要冲动”博士急忙把他按在床上，“你的手受伤最为严重，需要好好修养才能康复，这段期间你绝对不能再有闪失，懂吗？”

“除非你告诉我，她到底怎么样了”他脸色苍白，虚弱地望着博士，似乎在从他眼中祈求着一点点希望。

“她很好你不必担心”博士望着他，脸上已是老泪纵横，却还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不，不对”而他警觉地望着老人的眼睛，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她当时就坐在车里怎么可能会很好？”

博士没有说话，只是无力地扭过头去，枯瘦的手掌紧紧地捂着双眼，肩膀微微颤抖。

“你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他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耐心，冲他最敬爱的人低低地咆哮着，如同伴着暴风骤雨降临的野兽，末了，却忽然安静下来，双眼宛如失去了灵魂，怔怔地问，“她死了她死了，对不对？”

“对不起，白辰我们没能力把她救回来”博士沙哑地哽咽着。

“不对，你说谎”他失魂落魄地怔了半晌，一行泪水缓缓地从苍白的面孔上滑落，忽然用力摇头，“我真傻，在瞎猜什么不可能，她不会死的，她明明还在那里，明明还在等我闭着眼睛，口袋里装着我的戒指，等着我说完那句话给她展示最美丽的彩虹”

他说着说着，竟然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量，用双肘奋力撑起身子，光着脚跳下床，甚至顾不上三脚架上那只吊瓶已被拉到了地上，径直拖拖绊绊地向门外冲去。

“白辰，你要去哪里――”身后传来博士慌里慌张的呼喊，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雪花晶莹洁白，一片片地飘落下来，落进江畔大桥钢铁的缝隙里，消融不见。

从桥上经过的路人，无不带着怪异的目光打量着桥头的方向，不时地同身边的人议论纷纷。

“看那个年轻人他似乎在那里坐了一天呢”

“是真有病还是装出来的啊，下雪天穿这么少，不知道冷吗？”

“怪可怜的，年纪轻轻，又长的那么英俊，干吗出来乞讨呢”

一枚硬币滚落到了脚边，却始终沉留在雪地里，没有被捡起来。

那个仅穿了一件白色衬衣的年轻人，在冰天雪地里静静地坐着，他额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左手上吊着沉重的石膏，背倚着桥栏一动不动，落拓地低垂着脑袋，目光始终盯在一个方向，宛如一只坏掉后被丢弃路旁的人偶，没有声息。

大雪一直没有停，周围的世界已经全部银装素裹，宛如天堂般干净明整。

只是，寒冷。

她为什么还不来呢，难道真的忍心离他而去吗。可是，那句话已经就在他的嘴边，马上就要说出来了，她怎么可以听不到呢？

他的右手血迹斑斑，上面的绷带被拆得一片凌乱，手心里紧紧攥着一小粒钻石――他曾经跪在地上，用血肉模糊的手指在此处一寸一寸艰难地摸索，最后在桥柱下的缝隙里找到了它。那枚光芒闪耀的钻戒，如今仅仅只剩下了它，孤孤单单地躺在那里，如果没有把它找出来，也许永远都无法再看见太阳的光辉。

颤抖着摊开麻木的掌心，仔细地端详着那颗小小的钻石，宛如审视着自己的内心，上面覆盖着细腻冰洁的雪花，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消失融化。在大片大片的空白中，大脑就像是一台被冻坏了的机器，反复地，反复地，揣摩回放着那最后一刻所发生的事。

她嘴角的笑容非常熟悉，也许，她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吧。不，她怎么可能会料到呢，这是多么郑重，庄严的一件事，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她心思那么单纯，一定还满心期待地等着他亲口说出来。她也一定不知道，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口袋里就多出了一个奇妙的秘密，只是，还未来得及看上一眼，它就从她的口袋里掉落出来，狠狠地摔得七零八落。

耳畔传来空灵的风声，宛如雪的呼吸。周围异常安静，唯有白色的轻尘席卷而过，在他干涸的眼中结了一层冰冷的薄霜，――那里灰蒙蒙的一片，没有任何色彩，空旷地仿佛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倒影。

闭上眼睛，是大片空虚的荒芜，那寒冷，似是要将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与这片苍白的土地一起深深冻结。

她还孤孤单单地坐在那里。长发美如乌云落瀑，秀靥白皙得近似透明，眼眸似水润泽。

微笑着，等待着。

什么都没有了。

大风碾过心弦，蓦地发出震颤的强音，如同世界颠覆前的最终绝响。

是谁，是谁主导了这一切？

不，这不能是真的。

无论如何，他不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