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细微的萌动
作者:采薇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161

饭后,我回房抚了一会儿琴,想练习一下晚上表演的曲子。但天气炎热,再加上心情烦躁,原本熟稔的曲子弹了几次总是出错,最后一次,居然还把琴弦弄断了。

“姑娘还是吃点东西,再练吧!”秋兰见我满头大汗,帮我端来一碗酸梅汤,“天气热,喝点酸梅汤消消暑。”

“谢谢,秋兰。”我接过酸梅汤喝了一口,便放在一边。

按说我已不是第一次执行任务,但不知道怎么的,从昨天夜里到今天,我一直忘不了那对无辜枉死的母子,饭间秋兰的那段话更是让我羞愧得无地自容。

从我懂事开始,师父就教导我要为国为民,要杀尽那些鱼肉百姓的满清靼子,但是那些官吏的亲属呢?他们也同样该死吗?难道就是因为他们是旗人,我们便要剥夺他们的生命吗?我们杀害他们只怕只是打着一顶为国为民的幌子,骨子里还是为了保护自己。难道我们为了自己,就有权利剥脱他人的生命吗?

想着想着,我便感觉一阵头疼,那种深重的负罪感再次占据了我的心。

“姑娘,你累了,还是休息一下吧!”秋兰见我脸色不好,便铺了床,让我躺一会儿,“今天晚上是每月一次的百花宴,相信来人一定很多,姑娘应该要养精蓄锐一下。”

摸摸太阳穴,看看外面烈日当空,便觉得眼皮颇重,于是便由秋兰扶着上了床,谁知一睡便是整整一个下午。

醒来时已是申时三刻,我见时间已晚,想着晚上还要表演,便忙唤秋兰帮我梳妆,但连唤三声都不见那小妮子的影子。

正纳闷着,便见那小妮子神神秘秘地过来,脸上挂着奇怪的微笑。

“姑娘终于醒了,睡得可好!”秋兰边帮我梳头边问道。

“就这样了!天气那么热,每天除了吃便是睡,聊无趣味。”我一边在首饰盒里挑选晚上表演要佩带的饰品,一边随口答道。

“姑娘觉得无味,只怕不是因为天热吧!” 小妮子又开始自作聪明猜起我的心事,“只怕是因为姑娘见不到想见的人,没有了寄托吧!”

我知道秋兰指的是什么,对于他的误解我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但小妮子似乎仍然紧抓不放,她见我不说话,便步步进逼:“姑娘思念容公子,自是瞒不了秋兰,如果姑娘现在能看到容公子的信,不知能不能舒怀呢?”

说着,秋兰便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放在我的手中,看信封上潇洒自如的字迹,我便知道是出自容公子的手笔。

在秋兰的偷笑声中,我慢慢打开信封,展开信纸。信的主要内容是一首词:

采 桑 子

拨灯书尽红笺也,依旧无聊。玉漏迢迢,梦里寒花隔玉箫。

几竿修竹三更雨,叶叶萧萧。分付秋潮,莫误双鱼到谢桥。

这首词的意思不言自明,自是传达相思之意。想到容公子一直惦念着自己,我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感动。

词的下面还有一行蝇头小楷,写的是:

宛妹如晤:京城一别,已是三载,姑娘绝代风华,若倾慕万分,近日若将赴江南一聚,望能再睹芳容。容若上

“原来容公子要亲到江南看望姑娘!”秋兰见信,便兴奋地叫了起来,“早听姑娘说容公子英俊潇洒,文采出众,秋兰这下可以好好见识见识了。”

“小丫头,你花痴呀!”我轻敲了秋兰的脑袋一下,嗔怪道,“要不要我帮你们介绍一下,让容公子娶你为妾呀。”

“秋兰福薄!秋兰福薄!”秋兰边躲开我的袭击边笑道,“倒是秋兰愿意为姑娘充当一下红娘的角色,让姑娘和容公子能够喜结良缘。”

“小妮子再贫嘴!”我红着脸站起来,想掐秋兰一把,但被小妮子轻易躲过。

“姑娘不要害羞!秋兰知道姑娘的心事……”秋兰不待我说完,便大笑着跑了出去。

他居然要来江南看我!原本以为我们两个再无机会重聚!读着容公子的信,品味着字里行间洋溢的深情厚谊,我原本冷漠的心渐渐有了一丝暖意,一点泪水顺着脸颊轻轻滑落。

从小到大,我都是在师父的严格训练下长大。师父对我们师兄弟几个永远冷冰冰的,他除了训练我们,便是自己练功,从来不多说一句话。师父要把我们训练成刺客,所以他不允许我们有任何个人情感,即使是师兄弟间的友情。

记得我八岁那年,大师兄从集市里带回了一只小兔子,我们一群孩子看见小兔子自然是非常喜欢,忙着给小兔子做窝、喂粮食。知道师父不许我们养动物,我们便偷偷地将它藏在床底下。

但纸包不住火,这个秘密还是让师父知道了。师父当着我们的面,一把揪出小兔子,让我们每人捅它一刀,把它杀死。虽然兔子不过是一只畜生,但日久生情,我们一群孩子都不忍心下手。于是师父便拿出鞭子抽,逼我们一定要下手。我们熬痛不过,便不得不杀了那只小兔子。

但师父还不罢休,他让我们亲手把死兔开膛破肚,洗干净做成红烧兔肉羹吃下去。当夜,所有的孩子几乎是流着眼泪吃完了整整一盘兔肉。

最后,师父找带兔子回来的大师兄算账,他把大师兄绑在柱子上,让我们每个人那鞭子抽他,他自己则站在我们身后拿着鞭子监督着,如果谁手下留情,师父的鞭子便会重重地落在他的身上,最后我们只能帮着师父教训大师兄,事后大师兄整整躺了一个月才能下床。

从那以后,我们便知道对任何东西,包括人和畜生,都不能有情感,而这是成为一个杀手的首要条件。我们师兄弟四人在师父门下十几年,从来不懂得什么叫**,只懂得服从和刺杀。

摸着眼角的泪水,体会着那种叫爱的模糊感觉,我知道我潜在的情感已经被唤醒,我注定已不是一个合格的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