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库房，我急着洗漱，想赶紧睡下。不料油灯旁忽然多了个人影，我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

“少爷，你怎么会在这儿？”

明轩一脸不悦道：“你上哪儿去了？”

“噢，我去天井里透透风。你瞧这库房太闷。”

他一使劲，折断了桌上的毛笔。

我知道瞒不过去了，索性坦然道：“我刚才在茶楼，以前书寓的姑姑让我去帮忙。”

他的眸子很黑，纯净得仿佛容不下一粒沙子。

“为了银子？”他看着我放在桌上的五两现银。

“是。”我不想过多掩饰。

“干什么用？”

“买些布料和胭脂。”

“我可以给你的。”

听他说这话，我觉得很别扭，好像我真是他的妻妾一般。在骨子里我从不接受这个事实，我相信总有一天哥哥会把我从罗家赎出去的。

“少爷，太晚了，您还是回去休息吧！”

“玉童，你胆子太大了，你认为这事能瞒过去？”

“只要您不说，没人会知道的。”我不喜欢过多考虑什么严重的后果，反正只要攒足了钱，我就走人。

“好，这次我不说，希望下不为例。”我常觉得明轩严肃起来很像道学先生，心里想笑，但还是忍住了。他终于走了，我舒适地瘫倒在床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接连几天，他都来药铺清点药材，我无法脱身，急得懊恼异常，又不能表现出来，真是憋得慌。

幸而再过几月他就要考试了，无奈之下只能躲进书房温习功课。他一走，我也自由了。

再次见到红姨，她不冷不热道：“我当你石沉大海了呢！”

“这几日家里有事走不开。”

“家里？那是你的家吗？你不过是人家的丫头而已，别指望能当上罗家少奶奶。”

“这我知道，不过实在是溜不出来。”

“我看还是把你买过来得了。你在他们眼里估计也值不了几个钱。”

“不行。”

“怎么，还想清高一下？你本来就是从书寓出去的，这镇上谁不知道你的底呀。”

我确实不想让人把我和青楼女子归为一类，心里还保有着仅有的一点点矜持。但当着红姨的面又不能明说，怕会刺激她，只能掩饰道：“红姨，你何必为我花这冤枉钱呢。以后我常来就是了。”

她盘算了一下，点头说：“若你能常来，我倒确实犯不着花那钱。”

随即她拍了拍脑袋，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那日听你唱曲的客人天天都来等你，这会儿也在楼上呢，你快上去吧！”

我急忙换了衣裳，还是那套玫红的，只是红姨匣子里的鹅蛋粉快用完了，我匆匆地抹了一遍就见底了。镜子里的自己很本色，脸和衣服极不相称。可惜我没有行头可换，只能将就一下了。

还是原来的包厢，原来的人，不过换了身衣裳。

我躬身行完礼，他示意我坐下。

“随便唱一曲吧。”

说着，打开折扇，慵懒地靠在太师椅上。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这曲调较之上回唱的，轻快了许多。

唱罢，他睁开双眼懒懒道：“你若被弃能做到不恼吗？”

“不能。”我很干脆地回答。

他似乎笑了笑，又撩起帘子向我走来。

这次，他瞧我的眼神更为惊异了，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许久，他都直愣愣地盯着我，最后从嘴角挤出两字：“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