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下的瞬间，头上的金钗仍颤颤颠颠地闪着水中印月般朦胧而又变幻莫测的光，一个磕头，一下抬起，利落且无奈，绚烂的锦缎繁冗地披在身上，宛若枷锁，将一身男儿气硬生生地压抑得柔媚矫情了。

抬起水灵清澈的眼眸，恭顺地呼道：“王爷万福！”听他这般道来，我胸口一阵猛抽，怎会如此心疼？同样是七尺男儿，玉树临风，一个可以高高在上，颐指气使；一个却只能卑微地扮上女妆，做着世人唾弃的戏子。

“唱的不错，赏！”翼王根本没拿正眼瞧他。

五锭银子用红绸包裹着塞到上官忆手上，他一副欣喜样，接过银子的刹那，手竟有些抖动。翼王笑了，不屑地说道：“你就这么自信，认为自己值这五锭银子？”

“王爷赏识奴才，奴才岂有不领情的？”他讨好地笑着，说得却有些不卑不亢，骨子里的硬气多少有些按耐不住。

翼王俯下身子，凑近了对他道：“本王想用这几锭银子买你的头颅，应该够了吧？”

上官忆一听，忙表现出最标准的奴才相，趴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求饶，连说自己猪狗不如，丝毫寻不到往日那高贵的气质。翼王满意地笑了，转过头来望着我，朱唇未启，不过我已清楚地知道他想说什么――就这样一个不具人格的狗奴才，值得你这般痴迷吗？

在他双眸灼灼的审视下，一股悲凉袭上心头，我呆滞地垂下头去，目光渐渐虚化，如果说上官忆是狗奴才，是最不值得正眼看待的狗东西，那我又是什么呢？应该跟他一样吧，或许还不如他，同样是罪臣之后，流放的奴婢，歌姬与戏子不会有本质区别！朱景琮，你不止在侮辱上官忆，也在侮辱我，你是想提醒我卑微的身份，我不过是供你玩乐的摆设！

而此刻，没时间伤感，没时间自怜，我要救上官忆，不能让他白白地牺牲掉，毕竟我们都还没有踏上复仇之路。

戏台周围的火光开始暗淡，月亮也缩进云层，翼王又诡异地笑了，笑得我毛骨悚然。他究竟想干什么？

我心下忐忑地开口道：“王爷，这‘虞姬’远看是挺美的，近了瞧瞧也不过如此！”

“是吗？”朱景琮傲然冰冷地问道。歇了会儿又说：“本王只怕你心里放不下，不如趁此帮你了了心愿，省的日日挂念！”

“不……王爷……我没有放不下！”我恳求着说道，眼眶已经湿润，心意成灰。

他随手抹了把我脸颊上的清泪，啧啧道：“还说放得下，这不到底是锥心的？”脸上闪过一丝愠怒，随即又不见了。

我只得别扭地假意笑笑，笑得应该比哭还难看吧。

朱景琮也苦笑了一下，说道：“玉童，何苦呢！你怎总让我觉得这戏子是个祸害？”

我用指尖拧着手绢，起身，恭敬地朝他行跪拜之礼。将头磕到地上的时刻，恳切地求他：“王爷，请您开恩！”

“为什么？凭什么？”他开始愤怒，开始咆哮。

“请您看在姐姐的份上，别大开杀戒！”我知道自己无力约束他，阻拦他，只能搬出姐姐。这一招还是有效的，他木讷地呆坐了半天，最后摆摆手，侍卫明了他的意思，让上官忆退下了。

晚风轻拂，空空的戏台边就只剩下我跟朱景琮，也许在他心里我并不存在，他所想所念唯有雪儿。

我依然螓首跪着，许久，他冷笑道：“一个戏子就值得你这样求我？”

“王爷，奴婢是歌姬出身，歌姬与戏子同样卑微……见到他时，奴婢想到的是自己……”我勉强解释着。他一脸苍凉，声音嘶哑道：“仅仅如此？”

月色下，我无言以对，也许他早心如明镜，任我如何解释尽是徒劳，只是彼此都不愿捅破心下仅剩的一道窗户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