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童……”温暖的屋里他摸着我的脸颊，惶惑地叫着。他的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天边，与我不太相干，我怔怔地望着他，恍如隔世。他不停地搓着我冻僵的手掌，一边又吩咐了下人几句，我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近侍端了碗驱寒的汤过来，他接过瓷碗，小心地拿起汤匙，一瓢一瓢喂我。我目光呆滞地望着他，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异样的声音从自己嘴里传来：“你的心里唯有雪儿！”他调羹一抖，热汤挥洒在鲜红的被面上，腾起丝丝白烟。我垂下头，曾经自以为很聪明，可是在残酷的宫廷斗争中莫名其妙地败了北，我知道自己并不适合他，只适合青楼，做个普通的歌姬反倒能够善终。他不想辩解，只淡淡地说：“我待你如何，你应该清楚。”我抬眼望着他，那乌黑的瞳仁深处是茫茫的夜，他明白我要的不仅仅是关爱。“我们需要时间磨合。”他重又端起瓷碗，我用手挪开调羹，郑重而凄然道：“殿下，我们不合适。我……”我想说，你若爱我就放我一条生路吧。可是话没出口，已被他抢白：“合不合适我知道。外面的一切有我，你有什么可担心的？！”说着，又有些酸楚道：“你在朱景琛身边可以过得舒心，在我这里就觉得不合适了？”我要解释，却又如何解释得清呢。他说得没错，像我这般出自青楼的女子多少去不掉轻浮的气质，无论在哪个男人身边都能够应付自如。

“那你为何还要我？”我睁大了愤懑的眼。他默然地别过头去，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我咄咄逼人道：“因为我长得像雪儿对吗？绕来绕去，绕不过雪儿！”他冷冷地回眸道：“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旋即摔下瓷碗，扬长而去。被溅出的热汤从茶几流淌到地面，先是一条细长的水柱，然后化为急促的水滴，直到一点一点慢悠悠下来，最后连水滴都消失了，那瓷碗仿佛被放干血液的生物，瘫软在那里。

我要的确实太多了，一个劲地想要证实他的真心，与他反倒疏远了。这样也好，至少不用跟着他去面对各种争斗。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知道自己在政治上是弱智，而他的生活永远与政治有关，永远与争斗有关。想着，想着，我反到坦然起来。

夜里，昏暗的油灯下，我独守空房。简陋的四壁，满是霉点，西边墙上挂着一把琵琶，厚厚的灰尘，让人怜惜起它的落寞。我吹尽尘埃，款款撩拨丝弦，厚重的回音似乎穿透了时光筑起的高墙，回到久远年代。

悲凉之气由心而发，闭上双眼，所见俱是斗争、离别与死亡。让人珍藏的爱，在无尽的黑夜中显得可以忽略不计，可是人就是为了这一点点短暂的愉悦而苦苦地活着，想要一生一世地占有，回头却发现只是个美丽的空梦。

“小姐，这是殿下给您的。”泪眼朦胧中，我看见一个侍卫拿了只锦盒进来，他恭敬地摆在桌上，然后掩上门，安静地离开。我在床上呆坐了许久，浑浑噩噩地来到桌边，拿起那个锦盒，颤颤地打开，里面仍是一支绢制的梨花，我愤恨地将它掷于地上，用脚踩烂，方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