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溟的夜很长，我躺在床上，望着那微微晃荡的晶帘，觉得它比月色更皎洁，只是透着伤心。窗上的茜纱，映出外边漆黑的树影，恍恍惚惚的，像嫦娥隔着帘幕在翩然起舞。蜡烛独自垂泪，它亦有满腹愁肠无处倾诉。我还爱他吗？说不清。但他是不爱我的，他心里只有姐姐。我一直伤心地想，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早有侍女端着洗漱用品侯在外间。见我醒了，领头的姑姑高兴地说：“夫人，您醒了？”“嗯。”我感觉头很晕，双眼微睁地瞧了她一眼，这侍女从前没见过，我有些警惕地问：“你是？”“哦，奴婢在王妃身边当差，叫晴雁，特意过来请夫人过去的。”她恭敬地说着，我额上迅速冒出一片冷汗。王妃？哪个王妃？是朱景琮的娘，还是许槿儿？还没来不及多想，帮我穿衣和洗漱的侍女已经过来了，一会儿工夫便被她们整理停当。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茫然。那晴雁上前道：“夫人，王妃还等着呢！您快些启程吧。”被她说得，我更犹豫了，可心里清楚，在人家屋檐下，想躲是躲不掉的，只得硬着头皮跟她走。

出了垂花门，依然坐轿，行了一炷香工夫，在另一个垂花门前停下，两处房屋的格局很是相像，只是这儿少了写书卷气，多了些大烟的味道。慢慢地走进去，侍女们撩起一道又一道纱幔，终于走到最里边，看到一张雕花大床，做得极考究，前面仍挡着很多层帘幕，根本无法看见里面的情形。晴雁上去，将大床边的纱幔撩起，隐约可见一个正在抽烟的女子的影像，她很瘦，隔着藕荷色的细纱像是纸剪出来的窗花，借着外边照进来的孱弱的阳光，她又宛若皮影，被钉在了幕后。

“把帘子拉起来。”中年妇女的声音从床上传来，我缓缓舒了口气，还好不是许槿儿。不知为什么我会害怕他的正妻，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般，其实应该恨她才对的。正在思索与许槿儿的复杂关系，溟王妃的脸已赫然显现，她有着跟景琮一样的轮廓，只是这轮廓长在女人身上太生硬了些，谈不上美，但也说不美，总之不如太子妃跟蜜妃来得迷人。

她一手拿着烟杆，一边仔细打量我说：“早听说琮儿收了个丫鬟在房里，我还以为他想通了，原来竟是这样。”说完，她吸了两口烟，又吐了些许云雾，看着烟气慢慢升腾，淡淡地说：“你姓萧？”我着实吓了一跳，她怎么知道的？然后故作镇定道：“娘娘，奴婢姓林。”她并不看我，面无表情地说：“姓什么都无所谓，只要琮儿喜欢就好。”一旁的侍女上前帮她把烟枪里的灰倒去，重新放进烟丝，小心地点上。她继续抽着，很是陶醉。我一直乖乖地跪在地上，等她发落，过了良久，她终于再次抬眼看我，仿佛不知道我在这儿，讶异地问：“你还跪着？”然后吩咐侍女：“给她搬张凳子。”这架势，似乎要我一直呆下去。我只得顺从地坐到侍女搬来的凳子上，垂着头，看地毯上绣着的图案。这儿的地毯很厚实，长长的绒毛没过脚背，各色丝线小心勾勒出精美的图案，我觉得把这么美的工艺品踩在脚下，简直有点暴殄天物的味。

“念过书吗？”她打破沉默问。我小心地说：“认得几个最基本的字，不曾读书。”她摇摇头道：“琮儿喜欢知书达理的女子，你可得多读点书，不然如何与他琴瑟和谐？”“是。”我恭敬地应道。

她放下烟管，重新审视我一番说：“你跟萧家的丫头长得还真像，只是她瞧着更精神些，不像你这么病怏怏的。”随后，招呼侍女道：“去库房多取些燕窝给……”她一时叫不出我的名字，困惑地看了我一眼。我忙说：“奴婢叫凌波。”“噢，反正给她吧。”溟王妃其实无所谓我叫什么，在她眼里我只是她儿子一时兴起的玩物，她别过头去，躺到床上，仍旧抽她的烟。“往后有什么不便之处，可以直接找晴雁，她会安排好一切的。”她说着，闭上了眼，像是厌倦了我的存在。我轻轻地问：“那么翼王妃那里，奴婢要不要去请安？”她厌烦地睁开眼说：“不必了，你去会让她更难过的。那孩子已经够可怜了，你就不必再刺激她。退下吧！”她做了个出去的手势，晴雁过来带我离开了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