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下起了滂沱大雨，哗啦哗啦地打在屋顶上，又噼啪噼啪地由房檐落下打在院角的青石板上，我俩相拥而眠，虽然锦被很薄，可一点都不冷。他的下巴正好抵在我的前额上，痒痒的，暖暖的。纱帐外边的红烛依然闪烁着微光，有时颤颤地跳动，映得整张床都艳丽而朦胧，暗哑处是浓黑的雕梁画栋的影子，纱幔的影子，人的影子，还有碧纱窗外拂动的树枝的影子。

很晚了，我还没睡着，一直捋着他的胡须玩，他闭着眼睛的脸很是静谧，肩上依旧缠着厚厚的纱布，不过没再映出血来。“还不睡？”他轻声问，眼睛依然闭着。“嗯。你给我讲个故事吧！”我恳求道。“讲什么？”他敷衍着问。“你跟雪儿的故事。”我随口说。他翻了个身，把我扔在一边道：“别长幼不分的，她是你姐姐。”“但她是你的雪儿呀！”我接口道。“行了，睡吧。我明天还得去城北的训练场跑一趟。”他不耐烦道。我焦急地挽住他的胳膊问：“你的伤没好，王妃同意你去吗？”“哎，这事跟她没关系。睡吧！”很快，传来他轻微的鼻息声，我撩起纱帐，看了看快点完的红烛，不禁有些怅然。

清晨，当阳光射进屋子，照到我脸上的时候，教引嬷嬷早在帐外跪着了，可不见了景琮的踪影。我揉了揉眼睛，坐直身子，黯然地抚摸景琮睡过的枕头，不悦地问：“殿下呢？”“殿下一早就出去了。夫人您也该起床去给王妃请个安。”嬷嬷小心地说。“哦。”虽说很不情愿，可我还是按嬷嬷说的起来梳洗，准备去给王妃请安。

刚坐到梳妆台前，一个脸很熟悉，但一下又叫不出名字的丫头过来为我梳头。“你是……”我望着镜子里的她，想了片刻仍然没叫出名字。“奴婢是莺儿。”她高兴地说。对，我想起来了，昨天跟景琮提要求的时候，说要浣纱局里的这丫头。“谢夫人恩典，让奴婢离开浣纱局，过来服侍您。”她说着，眼睛有点红了。“谢什么，咱们也算患难之交嘛。”我笑着选了一支玳瑁簪子，想让她替我插上。嬷嬷连忙阻拦道：“夫人，这太素净，王妃见了会不高兴的。”

我有些生气地望了她一眼，但想着她也是奉命行事，而且她还是王妃放在我身边的眼线，如果不善待她，万一她去王妃那儿告状可就糟了。于是，一改先前的态度，谦和地说：“嬷嬷，你帮我选吧，我初来乍到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往后还要你多加费心！”她看我一下虚心了许多，笑了笑说：“夫人还是戴这支红石榴簪子吧，显得喜庆，王妃定然喜欢。”拿起那红得发沉的发簪，我突然想到许槿儿那一身红妆，觉得很可悲，居然未曾打动景琮。“好，就戴这个。”我将它递给了莺儿。莺儿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嬷嬷，想说什么，但又把话咽了回去。“嬷嬷，你帮我跟厨房说一声我只要小米粥。”“是。”她应着退下了。

我看着镜中的莺儿，发现她脖子上有深深的掐痕，应该是在浣纱局弄的吧。随后认真地问：“你刚才想说什么？”“奴婢……奴婢……”她支支唔唔道：“奴婢觉得您去给王妃请安的时候戴这支簪子不合适。”“为什么？”我疑惑地问。“因为翼王妃每天也是这时候去给娘娘请安的，她将大红视为自己专用的颜色，您若也戴这簪，她会觉得您是在向她公然挑衅。”我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现在没必要跟她对着干，只得将首饰盒又翻了个遍，终于找出一支粉紫色的步摇，然后斜插在挽好的发辫上，仔细照了下镜子，觉得太过俏丽了，到时候王妃又要说我*。选来选去，还是戴根金钗吧，让莺儿将我的发髻拆了，重新梳了遍，看起来更庄重些，方才略微满意地离开梳妆台。

来到王妃的院子里，许槿儿也刚好乘轿子过来，她身边的丫头见到莺儿着实吓了一跳，立刻在主子身侧耳语了几句。许槿儿似笑非笑地说：“戴了金钗又怎样，是麻雀终归是麻雀；还带了个我用过的丫头，呵呵，原来是个捡破烂的！”她身旁的丫鬟也跟着冷笑起来。我恭敬地向她行了个礼，晴雁已经出来唤我们进去了。

王妃躺在贵妃椅上，斜睨着我跟许槿儿，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淡淡地说：“往后要好好相处，切不可赌气吵架，清楚了吗？”“谨遵娘娘教诲。”我忙应道。许槿儿随后不情愿地说：“娘说的是，媳妇会努力做到的。”“希望你能做到，别再犯老毛病了。”她拿着烟杆训了她一句，接着又不满地望着我说：“别只顾着拣好听的说，你们那些阳奉阴违的伎俩可瞒不过我的眼睛。我昨天说了，你做侍妾就要有侍妾的样，照顾好琮儿是第一大事，明白吗？”“是。”我恭顺地低下头，轻轻应道。“琮儿今天好些了吗？”她紧接着问。“殿下，殿下……已经好多了。”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向她禀报景琮出门的事，也许她早就知道了，故意等我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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