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特殊党员(上)
作者:孙先锋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588

雨后方晴,坑坑洼洼的道路满是泥泞,有些地方还有积水,拿电筒的人走得较慢。李淑惠他们已经认出,那确实是警察,有七八个,都背着枪或者拿着棍,吼得很凶,似乎非要抓住那个人不可。

罗贤德他们住的房子的前门,也就是杂货铺的铺面门,已经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在穿过门缝,机警地盯着方家街街面。配着这双明亮眼睛的,是一张被岁月之刀刻出了道道皱纹的脸,是一张慈祥的母亲的脸。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个年近六旬的老太婆,这个小杂货铺老板,这个街坊眼中的阴肚子,土包子,竟然也是一名**员。她叫张永秀,是罗贤德的母亲,李淑惠的外婆。

张永秀生长在三台县安居乡一个偏僻的小村子,父母都是贫苦农民,没有钱供她读书,她也就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她最多就是看过一点点川剧,晓得点儿才子配佳人,晓得点儿忠君孝亲行善积德。@本章节孤独手打 www.ShouDa8.Com@因为曾经问别人“为啥皇帝不派孔明和岳飞去收拾安禄山”而遭人笑过,她的话就很少。16岁那年,她嫁到了三台城里,夫家开着个杂货店,她这才开始学着算账,学着认点简单的字。

1929年安居乡搜捕“**”,闹得人心惶惶的,回娘家祭母的她在门前的岔路口下的塘边洗衣服,看到一个衣衫破烂的汉子往右边跑了,追上来的乡警向她打听时,她却说往左边跑了,乡警连问她几次,她心跳得像兔子在乱蹦,仍然咬定说往左边跑了。事后,她对娘家人讲:“那些大盖帽都是些抓拿吃骗的,穿得跟我们一样破烂的,就不是他们一伙的。这样的人我应该帮。”他父亲吓得跑过来捂她的嘴,压低声音说:“老先人,莫说了,官府晓得了不得了。”

1930年,张永秀的丈夫出门到重庆进货,在饭馆里不小心把一名国民党排长靠在墙边的枪踢倒了,那排长一慌,抓起枪就把他打死了。她和儿子一起找去,了解原委后到警察局去告,说兵痞滥杀无辜,当一命偿一命,军队管教不严,当赔偿损失。岂料警察局不但不立案调查,反而给她丈夫扣了顶通匪的帽子。“原来天下乌鸦一般黑!”她三番五次说。她由对个别贪官污吏的恨,上升成了对整个国民党政府的恨。

她女儿、女婿都早就得病死了,外孙女李淑惠由她一泡屎一泡尿地拉扯大。前两年李淑惠在西迁来三台的东北大学读书,经常带些同学来家里玩,他们都是不出门就能知天下事的秀才,大讲日本人烧杀抢掠,讲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讲**抗日救亡。她没有文化,怕又像以前那样说错话逗人笑,就不怎么搭腔,但是她爱听,像听川剧一样着迷。有一次李淑惠他们几个同学说凑钱买东西,慰问去参加抗日军队的青年,她当时就捐了3个银元。

半年前,外孙女见她积极性很高,就悄悄问她入不入**,说**抗日救亡,讲民主,兴自由,反**,代表工人阶级等劳苦大众。她似懂非懂,将信将疑,当晚上等到11点直到儿子回来了还没有睡。儿子一进门,她就关好门窗,把屋里四下里看看,将嘴巴凑到儿子耳朵边,悄声问:“你是不是**?”儿子很惊诧,睁大眼睛打量一番她,连心跳都加快了,问她干吗问这个,她说:“惠惠是**,叫我也加入,你说要不要得?”“谁说惠惠是**?”“她自己给我说的呀。”“你自己说要不要得呢?”她把刚刚将头移开的儿子拉拢去,声音仍然压低着说:“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我知道惠惠是好孩子,虽然她还小,我又经常听人说**就是造反,戏里唱的造反的是坏的。”罗贤德再次跟看陌生人似的打量了一下母亲,沉吟片刻,叫她先去睡,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