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脱逃之路
作者:城南夜雨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254

冯博园和我刚跑出500步左右,就见大队人马从东城门追出,火把照亮了西边的天际,保卫局的同志行动的很快,也准确地判断出来了我们的脱逃的方向。

冯博园黯然地说,断后的几个弟兄怕是不测了,他拉住我开始向南跑,不时在岔路反方向仍下一些东西,误导追兵。

一边跑,冯博园一边根据声音和火把的数量判断追兵的人数,他有些皱眉的对我说,**估计已经把地方部队和赤卫队都发动起来了,现在往北跑一定是找死,我们干脆往南边共军集结的核心地区跑。他对我说,上次在鄂北被抓就是被人海式拉网式战术在野外抓到的。

我想了想,对他说,既然这样,我们就去往黄安方向跑。冯博园说,不用,就近找一个村子,看看有没有机会休整一下,再逃。

冯博园和我奔逃了半个时辰后,他带我蹿到一个村子,冯博园对这里好像很熟悉的样子,让我大为奇怪。这个时候天已经有些微亮,但圆月还没有回家。

自从我经过培训后,每到一个地方,侦查就成了一种本能,触觉、视觉、听觉都非常灵敏,好象沉睡的本能恢复了一样。我近来常常在想,属于我的岁月应该开始了。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村子,它背靠大山,其间古木参天,东、北面均为悬崖峭壁,绝难攀登。村南脚下是一条河。村子分为两个片,东、西各一片,分别建在两个高地上对望,两片村落用一条人工开凿的通道从脚下通过,蜿蜒在崇山峻岭之中。两片村落一大一小,一圆一方,

沿着山道,冯博园带着我左蹿右蹿,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前,这户人家其实一个小庄园,建在两股水道的交汇处夹角地带,坐西朝东,背靠青山,面向山下河,山清水秀。真是一个好地方。

庄园四四方方的,有些像北方的四合院,但是又有些变化,庄园的外部基本是用清水青砖构筑,不加粉饰,且外墙高大,很少开窗,看见的个把窗子都很小。后来我听说这个窗子的建法是很有些意味的,据说是借鉴了徽州住宅的特点,作用有二:一用来防匪,二来此处男人多长时间在外面讨生活,所以为了防止村内怨妇偷汉,窗子小,外面爬不进来。

冯博园居然也不敲门,就直接翻墙进去了,我也只好跟他做一回小贼了。翻了进去后,发现内部院落空间却又是另一番天地。园子中心对称式构图的轴线上布置门厅和正堂,两侧布置东西两厢房。

冯博园在这个园子里,还是轻车熟路,很快带我来到西厢房,他拿出一跟铁丝,很快的打开门锁。居然根本不管里面是不是有人,直接推门进去了,我在外面,嘴张成了一个鹅蛋。

快进来,这里不会有人的,冯博园在屋里低声说,快进来,进屋来休息一会。

冯博园居然在昏暗的光线中,从一个地方熟练地摸出了火石,点燃了一盏灯。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屋内的摆设,屋内的装饰很雅致,三面木雕屏风隔成一小间,正中摆放了一座精美镏金镂空雕花婚床,床上铺着一幅大红绸缎被子,缎面上绣着游龙戏凤。床右侧放着一个全花梨木梳妆台,梳妆台散落着一些女性用品。床架上雕刻的牡丹,芙蓉,茶花,兰草,麒麟,蝙蝠,喜鹊等图样栩栩如生。屋内墙角放着很多花架,花架的架腿上也攀爬着各式花卉木雕,很多花卉样式我完全不认得。

冯博园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没想到现在还有人天天摆置这个屋子,他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了一个木梳,叹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愁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

我暂时听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但这种气氛却感染了了我。我开始第一次仔细观察起冯博园来,冯博园其实只有四十来岁,但两鬓已经有白发,脸上有很多皱纹,尤其是左额有一道刀痕,但笑起来的时候,却有些亲切。背有点微驼,但身材很高大,是一个极具军人气质的硬汉。虽然他是我的敌人,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我想问问他到底过去经历了什么,但是看到他现在这么伤心,我就不好再打扰他了。

屋外,天慢慢,亮起来了。一抹阳光从窗外投到梳妆台上铜镜,再反射到冯博园身上,给我一种静穆、凄凉的感觉,这个景象在后来的六十多年里面,很多次让我在梦里面回想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冯博园不再回忆了,他对我打了一个手势,让我待在屋里不要动,然后他出屋了,在关门的时候对我说,出去找点吃的、喝的去。

我这个贫苦农民家庭里出身的孩子,一直都是在那个艰苦的环境里面长大的,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奢侈的屋子,让我感觉跟这里的人应该完全是二个世界里的人吧,不对,完全是两个阶级里面的人。为什么人与人之间就应该有如此大的差别了?当我在田地里流着臭汗插秧的时候,这些人却过着这种精巧、雅致的生活,难道他们没有感觉到地下的烈火,没有感觉到鄂豫皖苏区400万穷苦人的呐喊和标枪刺破空气的啸声吗?

过了一小会,冯博园提着一木桶水和一篮子馒头和生萝卜进来了,他说他在厨房只找到这些,其他荤星都是生的,一时半会也不能去做熟,对付着吃一些吧。

我已经饿了很久了,馒头也是好东西,白面的。一般贫苦人家往往只有在过节的时候才能吃到。我一气干掉五个馒头和两个生萝卜,又用水瓢到桶里舀了两瓢喝掉。

冯博园冲我笑笑,慢点吃,你又不是去投胎。

冯博园真是很有派,我看着他在那里一口一口慢慢的吃馒头,都能吃出一种气氛,真是有些佩服起他来。

冯博园看我停下来看他,笑笑说,我已经快老朽了,从前清起,为革命奋斗了二十余年。这二十年一直在大江南北不停为革命奔波,基本也没有时间回家看看老婆,他的老婆就在这间屋子里面,孤独、寂寞的死去,死了有十年时间了。

冯博园说,他不后悔,现在眼见中国快统一了,我看见他的眼神突然放出了光彩。但瞬间又黯淡下来,他对我说,你不知道上个月,日本人打进了东北,这一个月来,东北军节节败退,大量的国土沦丧了。

日本人打进东北,这我还真不知道,将近半年里面,我潜伏、被审查、培训等等,实在是不知道外面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件。

冯博园说,他们这代人眼看就渐渐老去了,未来把日本人从我们的国土上驱逐出去,就要靠我这样的年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