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铲 二 (8)
作者:司卫平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314

后院的大树下整天都有一领苇席,二狗的汗渍已经把席面浸成了酱紫色。李鸭子往席上一坐,左摸右看,抱着炮弹壳子细打量,一点午睡的意思都没有。炮弹壳子可是比老鳖头给他打制的那个东西精致多了,弹皮让他的手在来回的抚摩中,有一种光溜溜地舒适感;弹壳的壁也让他划过的手指感到锋利。他咋看这弹壳心里咋敞亮――他想到是老鳖头打制的那个东西内外表面都不光滑,才耽搁了朝地下吃土;也想到那东西的刃口太厚实,不但笨重还更耽搁吃土。

但还有个问题得解决,怎样才能琢磨出个窍门,让吃满土的圆筒子不用一次一掏土?他把弹壳再朝地上插,然后看翻过来看弹壳里带出的土,拣一根木棍儿再把土掏出来。然后换个地方再插,如此反复几次,就把席子周围的地面插成了一片的小圆圈图案。他出神地审视这些图案,感觉就像他在寻找古墓时手中常托着的罗盘。突然,脑子中有灵光一闪,他想到了那个圆圆的太极图――那个盘踞着一条黑鱼和一条白鱼的太极图,不就是黑白分明的阴阳二极吗?阴阳圆满无缺,那土怎么能很容易就自己出来呢?有缺才能出土呀!他兴奋地用手在炮弹壳子上比划了一下,似乎已经将炮弹壳子一分为二,觉得还不满意,又在地上画出炮弹壳子的形状,然后擦去一半,一个办圆形的铲子形状跃然出现在脑子里!他“嚯”地从席上站起来,激动地在原地走来走去,嘴里零乱地不住叨叨:“圆筒子去掉一半,算留阳去阴,土为地,地本是阴,又补了去掉的阴,阳见阴合,吃土没问题;有缺才有失,土离地自落,这东西成了,这东西成了!”

他想到了爷爷发明的鬼手,想到了爹爹发明的老鼠衣,他的胸腔里一下子填满了可以跟上辈人比肩的自信――他想象着这把铲子就是自己的眼睛,可以巡视所有的土地,可以把所有的土地下的墓葬看得明明白白,然后用爷爷的鬼手,穿着爹爹的老鼠衣,任意穿行于地下,取所有的古器若探囊取物,伸手就有!

正当李鸭子沉浸在难以抑制的兴奋中时,耳鼓中闯进了一阵让他错愕的挣扎声和女子绝望的粗喘,只是一小会儿,一切嘈杂都又渐渐归于平静。他踩着小碎步靠近窗棂去听,明白了二狗这个小公鸡是叼着母鸡在踩蛋。小母鸡低低的叱骂声恶毒而犀利,但一口火车站大喇叭里一摸一样的腔口,让李鸭子狐疑和敏感,顿失了想听下去的兴致,很扫兴地重又回到席子上,抱着个大大的问号枕着炮弹壳子躺下假寐。

过一会,二狗心满意足地出来了,李鸭子蔑视地瞥了他一眼,说:“你娃子也不嫌恶心,把热尸首上扒下来的丧衣让人家穿,你就缺那俩钱呀,你爬她身上难道心里不发毛?”

二狗腼腆地笑着说:“顺手给她找的,不说透,她哪儿知道。”

李鸭子不悦地说:“叫这女子走吧,咱再找个知根知底的,这不是你能耍住的八哥。”

二狗脸色马上丢下来,很不乐意地说:“咋不是我耍的八哥,你不是还说拱谁的被窝跟谁当看门狗嘛,等她肚子鼓起来再说,看她还能跳多高?”

李鸭子说:“娘那脚,你等着哭吧!”

二狗犟着说:“俺不会哭。”

李鸭子说:“她来历不明。”

二狗说:“有来历的不进俺家门。”

李鸭子无话可说了,自己也真是在二狗找媳妇的事上费心了,可总没有结果。他软弱地叹息了一声说:“乖呀,这女子有蹊跷!”

二狗有些得意地说:“管球她嘞,马是养着驯出来的,女人是日着打出来的,你看俺慢慢摆治她。”

李鸭子觉得现在跟二狗在这事儿上说不成啥,他正热的出火,泼凉水不是找热气吗!干脆暂且不说,先说眼前的。他叫二狗去拿些酒肉来,顺便把他放在这儿的八响盒子炮也拿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日偏西的时候,李鸭子叫二狗把后院门栓死,两个人开始进屋去转移将卖的古器。李鸭子叫二狗下地窖,二狗仗着酒劲不愿下去。李鸭子笑骂:“还怕俺关你呀?”

二狗摇头指着那女子说:“俺是怕她跑!”

李鸭子说:“不跑也让你说跑了,下去。”

二狗很无奈,依依不舍地下到地窖里,站在下面还叮嘱李鸭子:“当家的,你千万多长只眼。”

李鸭子答应着,用眼去看那女子,他看见女子的眼睛里闪动着异样的光芒,也在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想也许是这女子真的准备逃跑了。他窃喜,朝女子眨着眼示意她可以快跑。但女子似乎并不领他的情,很平淡地站起来,舀了一瓢水喝完,就又静静地坐在了床帮上,弄得他也很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