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崇拜者”
作者:六寸方圆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2858

“结构非常相似。”

回味着从血液中提取出的数据,再对比眼前的这颗复制品心脏,亚戈眯起眼睛。

他看向捧着心脏的分身,一个念头过去,询问着:“上交这只材料的破解进度。”

当初从翡翠镇那只食尸鬼身上得到这个心脏,他曾简单研究过,得出的结论,发现这颗心脏应该是一种能源核心,置于生物肉体中可以快速修复肉体上的破损,并源源不断的抽取死亡力量提供给肉体合适的动能,使肉体不至于因缺少必要能源的支持而腐朽衰老,简单来说,这颗心脏被它的制作者制造出来,大约是想从侧面证实凡物也可以获得永生。

当时他判断这应该是一个失败的作品,不仅仅是因为死亡力量不适合作为再生的能量来源,还因为作为心脏的核心有着非常大的局限性。

生命能够存在于凡世,灵魂是最关键的因素,但肉体也非常重要,而肉体中的大脑和心脏,更是重中之重,一个是灵魂之源,一个是生命之源,同体天生,两样东西缺少任何一种,都会造成生命死亡,这是很浅显的道理。

把核心作为心脏,妄图代替原本肉体中的生命之源,这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虽然因为神术的存在,这个世界给人换个心脏并不算难,可不要忘记,外来移植器官与身体的排斥性。

就像搭积木,原本已经搭好的积木城堡,将它支撑点的积木抽出换成另一规格的,虽然暂时看起来很稳固的样子,但事实上,只要轻轻的触摸一下,整个城堡就会“哗啦”一声散成碎块儿。

默默查询着破解进度,亚戈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个核心,如果真像我猜测的那样,是为永生来服务的话,就必须从身体两个最重要的器官上选择一种代替掉……可是生命体上,这两个器官哪一个被代替,都必然会造成生命死亡……难怪用在死亡生物身上,只有它们才不需要心脏提供动力,而是完全依赖住在大脑中的灵魂燃烧出一种死亡力量,这样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制作者会用死亡力量来作为核心的能源。”

原本这样的解释,应该已经是正确的,但克鲁诺亚血液中那和心脏非常相似的构成,却又让亚戈疑惑起来。

将意识触角复制下的结构具现出,召唤那个分身上前,命令它将心脏和血液进行组成元素对比,一会儿后,那只分身已经对比完毕,发过来对比结果:

“96%符合,判断为核心衍生细胞,或与机体融合后的变异细胞。”

“96%啊……这样高的匹配度,已经相当于亲子关系了。”

亚戈默默思索着,片刻后,从王座上站起,向那个分身命令着:“原先的第一优先破解任务撤消,将这两样具现的样品列入最高级别保存(当意识空间出现入侵性变动时,优先毁灭该级别实验品),资料归档列入最高序列(随时提醒该序列资料的重要性)。”

分身静静躬下身,领了命令然后隐去。

空旷的塔顶广场,只是剩下王座上的亚戈,显得异常冷清。他靠在王座上,用尽目力看向远方,但视线及处只有缕缕白云在安静的变幻着形状,却不像以前那样还可以见到边缘,那一片如宇宙星空般的景色。

“克鲁诺亚……拉格罗斯……还有那个根本不知道是谁的制作者……真是让人感觉棘手啊!”

叹息声中,王座上那孤单清冷的瘦弱身躯,渐渐在王座后旋转的日月照射下越变越淡,终至虚无。

……

刚将本体灵魂从意识空间退出,进入肉体,亚戈就听见一串细密的脚步声在身后不远地方响起,并渐渐靠近着。

他扔下手中的泥土,站起来转过身,看见一位比较年轻的法师正向自己走来,脸上的神情相当狂热,他见到亚戈转过身,结结巴巴叫着:“克……克……克里恩先生,能够见到您,我……我很荣幸。”

他是一个初阶法师,身上的法袍已经沾满了灰尘和水渍,身周隐隐有还没消散的水元素在慢慢运动着,看到这样狼狈的样子,亚戈知道这位应该是参加了战斗,就疑惑的问他:“你好,请问,你怎么认识我的?”

“我曾经,曾经在佛尼亚的公会分部我们见过,当时您……您……这样那样……”他结结巴巴吃力的说着,却越说越乱,手舞足蹈的比划也比不出什么意思来,顿时急的满脸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好好好,歇一下,不要急。”亚戈露出微笑安抚着他,脑中却在迅速对比着他的样貌,不一会儿,就在记忆中抽取到一个比较符合的,是在堕落法师来攻击公会分部之前的时候,当时这个人也在图书馆,后来也一起出去外面看拉瑞丝和另一个法师比试,完全是路人甲的角色。

可在当前这样的情形下,这个路人甲却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亚戈眼角的余光扫过不远处,不少比较年轻的法师跃跃欲试,也想要过来的模样,就恍然说道:“啊,我记起你了,当初堕落法师袭击公会分部之前,我们一起看过两位法师决斗,对吗?”

这个年轻法师眼中放射出惊喜的光芒,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对,对的,对的,就是那个时候,我们……我们一起看过,看过法师决斗,没想到,您……您真的记得我。”

“当然。”亚戈微笑着看着他,然后伸手掸去他肩膀的泥土,“我看见你也参加了战斗,很好,水系法术用的相当不错。”

“您,您有注意到我?”

这位年轻法师惊喜的大叫着。

听见这声音,那些没有靠近,还在犹豫的年轻法师们,终于安定了心思,慢慢向这边聚集过来。

一时间,各种或拘束或敬畏或倾慕的声音响彻这片地方,偶尔夹杂着获得自己想要答案的欢呼声,刚刚被魔法肆虐过的区域,竟然慢慢热闹了起来。

远处,已经悄悄退开,将空间留给年轻人的多数中阶法师,正聚集在一起,互相低声诉说着劫后余生的感慨,但谈论最多的,却是和克鲁诺亚这位高阶法师对峙,还没有完全落入下风的亚戈,特别是最后那刻亚戈燃烧起火焰挡住克鲁诺亚的群体法术,并在劣势下的快速反击。

“他最后拍飞的那只火龙,应该是法术制造出的元素生物吧?”

“恩,当然不会是真的火龙。不过也已经很厉害了,最起码是我的话,我就做不到,只是一下就把火龙抽飞了呢,拍虫子一样,太强大了。”

“在我们之前,他就已经和那位大法师打了一会儿,能和大法师对敌,已经能说明他有多强大了。”

“我觉得倒是他法术的功效比较厉害,没有那样的法术,他怎么可能抵挡大法师。”

“我看你是嫉妒吧!没见到人家使用出了可以抵挡高阶法术的律令么?”

“你……”

有欣赏敬佩的,自然就会有嫉妒诋毁,持有两种不同意见的法师们,越争论越觉得对方是无理取闹,渐渐便争吵起来。而从开始到现在,都没帮上什么忙的近战职业们,围着法师们默默坐着,情绪显得有些低沉,其中甚至还有在酒馆和亚戈起过冲突的,坐卧不宁,神色不安。

而中阶法师中有过领导经验又有威望的,则没有参与到争吵中,他们单独聚成一个小圈子,脸色有些沉重。

临时担任指挥官的水系法师拍了拍袍子,说道:“各位,虽然我也不想提到这方面的问题,但还是要说一句,现在,我们可能得罪了一位高阶法师,怎么办?”

“也许……也许他把注意力放在那个少年中阶法师身上,没有注意到我们呢!”一个奥术法师低声道,但在其他人炯炯目光下,声音越来越低,他也知道,这是侥幸的心理,高阶法师的追踪术已经相当强大,只要最后走的那三个高阶法师,其中任何一个在一天一夜之内返回来,从元素中提取气息确定目标,别看他们这里人这样多,绝对是一个都跑不了的。

最先和亚戈接触的中阶水系法师沉声说道:“报告公会和协会吧,我们做的并没有错,公会和协会会想办法保住我们的。”

“你怎么能确定没错?”指挥官语气严肃的问他。

“我当然确定,亚戈阁下拿出的任务委托书,有着公会和协会的双重防伪,还有爱蒙丽殿下的圣契,只这一点就足够我相信他。”

一位火系法师忧虑道:“万一是他骗我们呢?也许他的任务,和那位高阶阁下根本就没关……”

“这我可不会管。”水系法师冷笑着:“我只知道那位高阶的阁下,完全没有理由的就向我们攻击,甚至毫无顾忌的在人口密集地区施放大范围法术,根本不在乎普通人类的生命,在我的标准判断中,他已经和堕落法师没有区别了。”

诸位法师都沉默,他说的并没有错,无论是从法师的道德还是从法师的法律来看,克鲁诺亚的行为,已经达到了可判决为堕落法师的程度。

片刻后,指挥官轻拍了拍手,“不管怎样说,还是先报告给公会和协会再说,我们做的确实没错……”

他还没说完,这个小圈子里一直没发表言论的最后一位奥术法师突然说道:“报告的话,就说是堕落法师袭击这个村子,其他照实说。”

“恩?”几位法师都看向他,指挥官皱起雪白的眉毛,有些不悦的说道:“这违背了公会和协会的规则,是欺骗,除非你说明你的理由。”

“没什么理由,那个高阶法师就是个疯子,既然已经得罪了,就干脆得罪到死。”奥术法师露出一丝不知道是讽刺谁的嘲笑,“不管那位叫亚戈的阁下是否欺骗了我们,保护村子和大法师战斗,却是我们自愿的,如果按照事实报告,弄出一个模糊的判断,公会和协会会怎么看待我们?那些养尊处优的大老爷们,会认为我们简直就是一帮废材。相反,如果我们一口咬定对方就是堕落法师,然后抬起亚戈阁下和他手中那个重要的任务做借口,不但会给那些大老爷们一个誓死保卫公会尊严、前途的好印象,甚至还能把他们的视线全部转移到亚戈阁下身上,这个选择难道还需要考虑么?”

几位中阶法师有些恍然,缓缓点头。

这样一来,他们这些人确实就没有了忧虑。公会和协会的看法且不说,单只要一口咬定,有这样多的人一齐佐证,那个高阶法师哪怕不是堕落法师也要变成是了,到时候,协会自然会主动替他们解决掉这个妄图残杀普通人类,卑鄙肮脏的堕落者。

那么开始的担心,就完全解决了。

考虑了一会儿,互相对视几眼,指挥官舔舔干涩的嘴唇,“好吧,就这样报告。”

……

被众多法师簇拥着回到村子里,一直送到旅店,亚戈在这些年轻法师的热情中,挥手致意后回到了房间。

没有点灯的房间里,爱玛还在熟睡,调皮的蹬开了身上的被褥,包裹在睡衣中的青涩身体,在向寒冷空气散发着丝丝温暖。这个小丫头从来没有经历过外面世界,那种随时都会遇到危险的紧张生活,竟然在今天夜里这样嘈杂的环境中,也没有被吵醒。

亚戈叹口气,为她掖好被子,虽然已经有过预料——毕竟小丫头一直以来都很贪睡,又是第一次出门,还没有培养出应有的警惕——但他还是有些失望,随即就对自己这份不知道从哪来的失望好笑,“14岁的小女孩罢了,能指望她像成年人一样么?慢慢培养吧,这次正好是个机会。”

熟睡的爱玛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嘟囔着翻个身,一把抓住亚戈的手,迷迷糊糊半睁开眼睛,小鼻子一耸耸的嗅了嗅亚戈的手指,似乎在上面闻到了熟悉的气味,然后捞住这胳膊就枕在脖子下面,吧嗒着嘴又沉沉睡去。

“这小丫头!”亚戈哭笑不得。

宠溺的抚摸着爱玛那头柔顺的金色长发,已经慢慢长大的女孩,开始学会将头发放下,别一些发饰展现自己青涩的妩媚。可不知道为什么,当亚戈摸到那软软的,仿佛有着温度的发丝的时候,却总是在眼前浮现她小时候,那蹦跳着的马尾。又或者,是更小时候她那只到额头,好像男孩子一样的短发。

童真就要过去了,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会从她身上再也见不到以前的影子吧!可人的成长就是这样,得到一些,失去一些。

“但愿以后,你不要怪我把你带到外面残酷的世界里,掌握了力量,却没有相匹配的心性,那是害你。”

亚戈小心的抽出自己的胳膊,俯下身,在她额头轻轻吻了吻,

“晚安。”

然后慢慢回到自己的房间。

进到屋里,关上门,他却没有点亮油灯,而是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从这3楼的窗口看向下面。那些送他回来的年轻法师们,现在还没散去,正在夜晚的寒风中一边跺着脚,一边兴奋的窃窃私语着。3楼的风有点大,亚戈取下耳套,下面那细微的声音才能够听的清楚。

“……看着挺亲切的,我以前一直以为他很不好相处呢,就像我家乡一个和我爸爸同期毕业的家伙,因为聪明天赋又好,30岁晋升成中阶,人傲的很,走路眼睛都长在头顶上的,看着特别讨人厌。”

“哼,那些总是说自己是先行者的家伙们,当然傲的很,他们还活在旧社会呢,以为等级是多么了不起的证明,只会整天摆弄器械书本,闷头修炼,或者教训我们这些在他们眼中的小孩儿。却不知道,现在这社会谁的拳头大谁才能说话,就他们那样,在公会被袭击的时候,还是靠着克里恩先生,否则他们早被杀了,一群蠢货。”

“你是在说刚刚那些中阶法师么?”

“恩,一部分,只是一部分啦!你没看到那些人的嘴脸,除了嫉妒就是诋毁,也不想想是谁在刚刚救了他们的命,最看不得这样的。”

“我倒觉得克里恩先生太温和亲切了,应该再强硬点,否则的话,刚才有几个中阶法师也不会敢当着他的面,评价他的法术如何如何。”

“恩,要是我,早上去抽他们一耳光了,克里恩先生就是对同事脾气太好,我看以后在公会和协会,很容易被他们欺负。”

“要不这样。”一个明显能够听出狂热语气的声音响起,亚戈仔细分辨了下,发现是第一个和他说话的初阶法师。这位似乎是亚戈的崇拜者,只听他压低声音,激动的说着:“各位,我们成立一个专门拥护克里恩先生的秘密组织怎么样?集合我们各位法师家庭的实力,给克里恩先生予以援助,使他能够代表我们年轻派的法师,和老旧的中阶法师势力对抗,并争取到足够的自由权和话语权。”

周围有着20多个法师,他这话一说出来,却只有区区5-6个人同样狂热的响应,其他人则明显的在犹豫。过了一会儿后,他的脸色开始发红,那是怒火上涌的表现,“你们还犹豫什么?难道你们忘了么?克里恩先生刚刚救过你们,转眼你们就想忘记那样大的一份恩德?难道你们忘了克里恩先生怎么亲切的对待你们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严厉,那些犹豫的人中,有两个似乎有些惧怕,怯怯出声道:“我们当然不会忘,可是,文森特,这样会不会害了克里恩先生?而且,我们在家也没什么话语权,又怎么集合家庭的实力?”

“我们不支持克里恩先生,才是真正的害了他,懂么?那些还沉浸在过去的社会,杀敌人腿软,杀自己人手却一点都不软的老家伙们,将会在以后给克里恩先生巨大的威胁。也许他们一个个来,克里恩先生不会惧怕,但要是他们一起上呢?只有我们联合起来站在克里恩先生身后,为他提供急需的资源、情报,用整个团队为他服务,他才能抗衡那些老家伙们的打击。至于我们如何动用各自法师家庭的实力,现在还不需要考虑,因为克里恩先生伟大的名字还没有传播开,我们当前的任务,是要将他事迹,传向各方,等尊敬的克里恩先生名声大噪的时候,家庭里自然会把一些特权向我们开放。”

听着文森特的话,亚戈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的口才确实相当不错,那20多个年轻法师,就算还在犹豫的,也被他说的心动不已,更不需提本就狂热的几个人。

一会儿后,他们纷纷点头,确定下这个基调。

看着他们又兴奋的低声商量几句,慢慢散开返回自己的住处,亚戈关上窗户,坐在窗前的椅子上默默思考。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现在这种时候,并不适合触动初阶法师们敏感的神经。那就是一颗巨大的炸弹,一但靠近他们,虽然可以凭借着他们的力量,威慑某些已经开始看不惯他的中阶法师们,但只要一个不小心,他自己就会被这颗炸弹炸的粉身碎骨。

生长在和平社会宗教环境中的这些年轻法师,在日益增长的物质基础的刺激下,空虚的精神一点都不缺乏狂热和虔诚的信仰,但这种信仰却不像神明教会发展出来的那样稳定、平和,充满了攻击性,稍微掌握不当,就会如脱缰的野马,再也拴不住拉不回,也如同一柄双刃剑,在伤害敌人之前,就先把自己伤了。

可是,今天发现的一些事情,让他心中有些不好的猜测,为了现在乃至未来不会一直被人当枪耍,他必须加快步伐逐步掌握一些权力。

所以,他才会第一次没有像往常那样,矜持的拒绝别人的崇拜,反而亲手推动这崇拜转向狂热的催化过程。

“希望,我的决定不会错。”

黑暗的房间中,他在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