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作者:jinglin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31379

第27章天下惊变

大唐历127年秋,大旱,安禄山在幽州集结二十万大军,本部十五万,加上奚、室韦、契丹等胡族出兵五万,誓师祭旗,以护送战马南下名义,悄悄的往南进发。

安禄山以安思义为前锋,统合众胡骑五万先行,前军十万由史思明父子统领,五虎将辅之。中军五万则由安禄山亲自率领,以高尚为军师。安庆绪自愿充当押粮官,率领五千辎重部队,由严庄陪同在大军后随行。

离安禄山中军五里后的辎重队,安庆绪策马徐行,左顾右盼,心情非常愉悦。严庄在旁陪同,身后,二名汉人武将随侍,这二名汉人武将,身穿战甲,大热天下,仍是面甲覆脸,这二人来历,连安庆绪的心腹严庄也不知,只知是二名武功极为高强的汉人,几次问及,安庆绪皆微笑而不答,那二名汉人似乎不善言语,从未见二人开口,也不知是否天生是个哑巴。

严庄开口道:“小王爷,此次出征为何您自愿充当后军,押运粮草,这样不是失去建功的机会吗?”

安庆绪笑道:“严先生所言甚是,不过,立下些战功有何用,徒让自己身陷险境,还不如在大军后押运粮草,安全的多了。”

严庄道:“可是,王爷近来对您不思长进,颇有微言,公子您这么作,不是让王爷更加失望吗?”

安庆绪答道:“这争夺天下之事,可不是杀的敌多,就能得之,靠的是权谋、策略,古来开国立朝者,有那一个会在沙场上,拿自己生命开玩笑的,先生当知在下之心,不用在下多说吧。”

严庄心领神会的轻笑道:“高见、高见,小的能跟随在小王爷身旁,真是有福气,既无凶险,又有前途,就让那班愚人为小王爷打天下吧。”

安庆绪闻言,大笑。严庄见状,更是大笑出声,二人真是投契啊。

当安禄山的先锋五万胡骑袭至代州时,韦昭正为缺粮而苦,虽说去信吴桐,向吴桐调些米粮救急,但也知吴桐屯粮不多,解不了自己之危,几日来为了粮草之事,韦昭忙的焦头烂额,不知写了几封告急书信到兵部,可来的回函都是请各州府自行处理缺粮一事。

不忍见灾民无食,韦昭已有十日不曾吃饱,将自己的配额,分了一半去救济灾民,麾下部属见着长官如此作为,有样学样,整个代州军,皆处于半饥饿状态。

安禄山知晓这南下之路,唯一阻碍便是这代州韦昭军,虽说可由恒州南下,直取洛阳,但韦昭不除,恰似如芒在背,一旦让韦昭从后掩杀,腹背受敌,那也是不好受。

大军出发,安禄山令安思义,带领五万胡兵,先上五台山,将那些供养诸佛菩萨的米粮,劫掠一空,大军饱食一顿,趁夜袭击代州,代州兵士日间饱尝饥饿的痛苦,到了夜里,心想,早早入睡,去作那吃大餐的美梦。

当韦昭收到探子来报时,五万胡骑已攻进代州城,代州城内烽烟处处,胡兵放肆劫掠,处于饥饿的代州将士,根本无力抵挡胡兵,加上守城门的兵士打瞌睡,让胡兵偷偷翻过城墙,打开大门,这代州城眼看着就要沦陷。

韦昭在众亲兵的护卫下,且战且走,由西城门逃出,不料,安思义早已埋伏在外,韦昭千余人马,陷入近万胡兵的包围中,韦昭等人左冲右突,勉强占得一处山丘,剩得八百人马,山丘下近万胡兵,虎视眈眈,随时都会冲上山来。

韦昭持刀在手,跨下的战马久未得温饱,已瘦得皮包骨,堪堪能载得动韦昭,要想策马疾逃,看来是力不从心了,韦昭知此次绝无逃生可能,跳下战马,对着千余将士开口道:“韦某蒙圣上赏识,升到代州军使一职,数度出关驱逐胡骑,从未曾败过,这全是诸位之功,今日安贼造反,又蒙大旱,此日之败,非是诸位之失,全是韦某未尽守境之责。韦某身为大唐武将,不愿投敌背叛朝廷,大敌当前,韦某不是怯懦之人,愿拼却此身,为国多杀几个叛贼,韦某诚心祈求诸位,盼诸位拿出必死决心,作一个堂堂正正的代州军士,让后世子孙以我等为荣。”

韦昭这番话是运集真气说出,八百余将士尽皆听得清清楚楚,众人举起手中刀枪,齐道:“愿追随军使杀敌,死而无悔。”

韦昭泪眼带笑,朗声道:“很好,诸位不愧是我代州军士,韦昭今生能与诸位为伍,死而无憾。”

语微停顿,韦昭手中军刀高举,喝道:“莫道必死,众人同心,往西突进,若能出得长城,便是西北军区,那就有救了。”

韦昭刀往下挥,大喝一声,“杀。”

安思义没料到韦昭会先行冲下山来,本想先困住一晚,待得明日一早再冲上山去,免得韦昭趁黑逃逸。

听得杀声由山上传来,安思义不慌不忙,调派室韦族二千兵士前去拦阻,想来韦昭军定是向西突围,其它三面早布满大军,韦昭军唯一的生路便是出关,安思义将其余八千兵士往西布阵,层层迭迭,要让韦昭无法逃出。

韦昭军众人,弃了无用的战马,韦昭当先,往西突围,韦昭也知敌人会料准自己往西潜逃,无奈不知敌人到底有多少兵马前来,其它三面到底有多少伏兵,无从得知,与其浪费时间、精力去尝试,不如一鼓作气往西冲去。

韦昭在前,敌人皆是骑兵,幸而韦昭等人居高临下,由山上往下冲,敌人在山路行动不易,让韦昭手起刀落,一路过关斩将,冲下山来。

到得山下,五十步之内,竟无半个敌兵,韦昭停步,月光下,敌人在西进之路布起一层又一层的兵士,竟不知究竟有多少,下山之路,八百兵士又折去二百余,五百余人看到这等阵仗,倒抽了口凉气,是冲?是退?

韦昭回头,就着月光,身后五百余兵士,身上或多或少都负了点伤,此次逃出,许多将士根本不及穿戴甲胄,仅着布衫,布衫上血迹斑斑,不知是自己或是敌人的血,韦昭见众人胆气已寒,甚至有些初经阵仗的年轻士兵,在微微的发着抖。

韦昭撕下衣襟,用左手持着,将刀上的鲜血缓缓抹去,长刀再度露出锋芒,扬起染血的衣襟,韦昭道:“撕下你们的衣襟,受伤的拿来绑伤口,没受伤的,给我擦亮你的刀枪,不用害怕,今日一战,你我皆能名留青史,稳住你的气息,给我深深的吸口气,待会,你会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

众人闻言,尽皆撕下衣襟,互相帮忙,将伤口绑上。众胡兵本就敬佩勇士,有心给韦昭等人整束一番,这五百余人,能如此不畏死的冲下山来,已赢得众胡兵的敬重。

韦昭军众人经此一番动作,心情气息尽皆平复,韦昭见状,知道时候到了,转身,喝道:“冲。”

韦昭依旧带头前冲,五百余人随后跟随,前列胡兵策马前冲,五十步距离转瞬即至,韦昭勇不可挡,刀一挥出,砍下第一个冲来的胡兵,无奈,胡骑众多,韦昭一人无能挡下所有胡骑,身后不断传出惨叫声,韦昭无暇回顾,只能不断的向前,面对一波一波冲来的胡骑,韦昭虽是武功过人,乱军之中,加上夜里,韦昭身上伤口不断增加,不知冲了几里,胡骑仍旧未曾间断,似乎西去之路直到长城,都布满了胡兵,韦昭身虽疲,心不死,手中军刀不断挥舞,无数胡兵被韦昭砍下马。

韦昭不知,安思义早知韦昭武勇,有心俘虏韦昭献给安禄山,特将胡骑排成一列一列,前列冲出后,再回马至后列等候,韦昭不管如何突围,除非杀尽近万胡兵,否则是绝对冲不出去的。

韦昭脚步一个踉跄,仆倒于地,忙将长刀驻地,硬撑起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身上无数的创伤,鲜血流淌于地,周遭无数的胡骑,在三步外,包围着。

五百余代州军士,已全部丧亡,这一役面对众多敌军,诸多兵士根本连刀都尚未挥出,就让人给砍杀,胡兵损伤不过百人,五百代州兵士已不甘心的睁着大眼躺在地上。

韦昭费力的转动颈项,身旁已无任何部属,想来定是全部阵亡,韦昭知自己至此早已力尽,无力再逃,这些胡兵不知在等什么,何不早早杀过来,取自己性命,趁现在尚有一丝力气,或许还能多杀一名敌兵。

安思义策马前来,胡骑纷纷让开通路,来到距韦昭尚有十步距离,安思义见着韦昭模样,心有所感,开口道:“韦军使,你已无力再战,战至如此地步,也算是对得起那无用的昏君了,何不投效我军,共享荣华富贵。”

韦昭凄厉的笑道:“我韦某人一生只知对朝廷尽忠,什么荣华富贵于我何用,你等起兵造反,日后定无善终,何必多言,放马过来,韦某一死不足惜。”

安思义知韦昭是个忠君爱国的好军人,实在无意取其性命,再开口道:“韦军使,皇上昏庸,沉迷女色,朝政让杨国忠、高力士等乱臣把持,忠臣良将尽受排挤,你又何苦定要为这等朝廷效忠,我父王此去,是为国杀除杨国忠等奸臣,有心重振朝纲,你何不助我父王一臂之力。”

韦昭不再答话,暗暗凝聚内力,待得安思义见韦昭不开口,想是韦昭心意动摇,策马前行,打算看清韦昭神色,事起突然,原本驻刀在地的韦昭,踪身一跃,横过五步距离,来到安思义马前,韦昭挥刀劈出,朝安思义腰际斩来,安思义本就防着韦昭临死反扑,手中刀疾砍而下,韦昭毕竟久战乏力,安思义武功不弱,一刀将韦昭长刀劈的离手,顺势砍下韦昭脑袋,一代名将,就此陨殁。

在此同时,天际一颗流星划过,仿似代表韦昭的那颗将星,就此消失在夜空中。

当各地急报,安禄山举兵谋反时,杨国忠心里急的很,派了人往骊山通知玄宗,玄宗犹自不信安禄山会造反,认定安禄山是送战马前来,没什么好紧张的。

待得杨国忠接获韦昭殉国,代州军全军覆没,各州县或是望风而逃、或是开城投降,安禄山大军已攻下太原,大唐祖宗基业被占,大势不妙,杨国忠亲自携了战报,前去骊山,叩见玄宗,玄宗见事态严重,这才回返长安主持大局。

吴桐在安禄山一举兵时,已接获各项情报,可惜安禄山大军一路急行,不及通知韦昭,竟让韦昭就此身亡,吴桐思及往昔韦昭爱护之情,心中悲伤不已。

吴桐发出军使令符,急召张佑、崔光、颜刚、李光弼等驻守各地的大将前来议会,过得十日,众将聚集,于军议厅中集会。

吴桐语气悲伤的开口道:“诸位此来,应是已知安禄山起兵造反,天下乱矣,十日前,韦昭军使捐躯,命丧代州城外西山丘,吴桐心伤不已,我大唐又失一员良将。”

张佑、崔光与韦昭相熟,闻言心中俱是一恸。李光弼、颜刚、仆恩则仅是物伤其类、唇亡齿寒,略有心痛而已。

仆恩道:“军使,这安禄山既已谋反,我等正该出兵平乱,这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还请军使振作,莫再伤悲。”

颜刚也道:“没错,我等在此整军备战,等的就是这一日,国仇家恨,一并解决,军使,让我等自朔州进关,截断安贼北归之路。”

张佑激动的道:“三哥,大哥、二哥死得好冤,再加上韦军使之仇,咱们绝对不能放过安贼,出征吧,将士们经过三年训练,早已是兵强马壮,凭安禄山那群乌合之众,绝不会是我们的对手的。”

崔光较为保守的道:“五弟不可轻敌,范阳军以善战闻名,若再加上五万胡族联军,其势不可小看,我们尚须留兵戌守边境,最多不过五万之众,要想击溃安禄山恐怕不是易事。”

李光弼起身,先向吴桐行过礼,开口道:“军使,未奉朝廷之令,咱们不可擅自出兵,否则,未能建功,反倒先有过。”

张佑急道:“李兄,你也不是不知朝廷现状,等到朝廷下令,恐怕安禄山已席卷天下,到时候先机尽失,还打什么仗。”

吴桐平和的道:“张佑,且莫心急,李兄言之有理,未得朝廷下令前,我等身负守境之责,不得任意出征,况且,正如崔光所说,单凭我们之力,想要击溃范阳二十万大军,不啻痴人说梦,这出兵一事,时机未至,急不得。”

张佑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兵,等到长安都被攻下吗?”

仆恩这时醒转过来,说:“军使说的是,时机未至、时机未至,至少得等太子下令,才能出兵,否则那不是坏了太子的大事。”

众人早知吴桐效忠了太子,闻言,心有所悟,不再开口。

吴桐再道:“此事倒也与太子无关,只是安禄山此次出兵,太过急躁,想是缺粮所致,我们不须正面迎击,待得安禄山大军南下,我们再趁机越过长城,抢占河东道诸地,切断安禄山的补给路线,那时安禄山一急,必会回军反扑,我们可以以逸待劳,逐个击破。”

张佑、崔光等人闻言称善,如此一来确是比之匆促出兵来的好。

李光弼语气凝重的道:“军使,属下还是不赞成擅自出兵,就算情势再好,若无朝廷之令,我等还是不宜出征,若是我等自行出兵,日后恐遭朝廷猜忌,于军使前程有碍。”

张佑气道:“既然李兄如此在乎个人前程,不如就请李兄留下守护这西北边境,我等就可安心出征,不知李兄以为然否?”

吴桐喝道:“张佑,胡说什么,李兄说的没有错,身为武将本就不该任意出兵,未奉朝廷之令,咱们不得出征。”

吴桐语气一转,诚恳的道:“李兄,吴桐知你是为在下着想,但身为将者,有时不得不违抗君令,若是情势使然,朝廷仍不下令,吴桐迫不得已仍会出兵,到时候,还请李兄留在西北,好好防卫边境,吴桐深怕回纥会趁此内乱,侵犯我大唐。”

李光弼闻言,知吴桐是为天下苍生着想,完全不以个人得失为重,感动的说:“光弼遵命,军使若有用的到光弼之处,还请军使不要客气,光弼分的清什么是个人荣辱,什么是天下大势。”

张佑笑道:“李兄说的好,张佑错怪你了。”

散会后,吴桐开始调兵遣将,将张佑、崔光、颜刚等三万兵马自边境撤回,由李光弼调动安北都护府兵马前去接手防务,一个月后,五万兵马汇集天德军,日日操练,等候出征时机到来。

吴桐着金宝下令,撤出所有黄河以北的店面及人员,留下部份受过训练的探子,专责打探各项安禄山大军动静。

长安城中,玄宗终于回宫,听到安禄山攻下太原,玄宗大惊,急忙让封常清前去洛阳征集兵士布防,又叫高仙芝征集天武军十一万兵马,前去支援。

玄宗有监于安禄山造反,深怕这些大将也有谋反之意,不敢将兵权全部下放,派了自己的儿子荣王琬作主帅,并以宫中太监为监军,专司向玄宗回报诸项事宜。

封常清与高仙芝成二部,封常清自率一部在虎牢关布防,高仙芝率十一万大军在潼关防守。高仙芝深怕封常清万一守不住,洛阳会被安禄山所占,未曾向玄宗禀报,高仙芝先派了兵士,前去洛阳,将粮仓中所有米粮拿出来劳军,有多的就沿着洛阳至潼关四散发放给百姓,要叫安禄山就算夺得洛阳,也无粮可食。

这一日,安禄山大军攻下滑州、陈留,大军直逼虎牢关,第一场大战即将展开,自古即是兵家必争之地的虎牢关,不知又有多少战士鲜血,要洒在这场虎牢关争夺战。

第28章洛阳沦陷

封常清在虎牢关布防,十日前才自洛阳募得五万新兵,分配了兵械、甲胄,这些新兵连弓箭都不会使,甲胄还要一个一个教导,才能穿戴整齐。

急急忙忙的将大军赶到洛阳城外五十里的虎牢关布防,关上五千、关内一万,封常清带领三万五千兵马,陈兵於关前,待安禄山大军来到,打算由上往下给予痛击。

这一仗不乐观啊,封常清心中叹道。自从军以来,是第一次面对如此没有把握的一战,虽说虎牢关是自古难攻的险关,但各项关防器械已年久失修,早失去作用,加上此次带领的士兵,是在洛阳仓促召募,根本未曾经过训练,不知临战时,能发挥多少作用。

回头遥望长安,老长官高仙芝大将军在潼关布防,但愿能多阻得安禄山几日,让高将军能多些时间作好各项防务,这样或许长安得保,贼势受挫,加上民心不附,也许贼众自行溃散,这乱也就平了吧。

封常清今年五十有二,身体尚健,是边军中少见的汉人大将,由高仙芝提拔,高仙芝是高丽人,汉化已久,除了外表仍是高丽人独有的白晢外,早已当自己是汉人。

封常清此次是自请出战,自愿充当第一线面对安禄山的叛军,河北已无兵将,陇右边军又不得移调,不得已在洛阳收得些年纪大的老兵,充当队正,再找些年青力壮的编成兵士,由老兵带领,勉强可以成军,但指挥调度极为不易,更别谈排出什麽阵形。

三万五千兵马在虎牢关前,由於地势狭隘,排不成紧密方阵,形成一条歪歪曲曲的长蛇阵,封常清不比从前,无法在前阵督战,仅能在後军中,发号司令。

张三是洛阳城中的一名年青肉贩,平日屠杀些猪狗,在洛阳市集中贩售,手中一把屠刀宰杀猪狗极为俐落,一刀取喉,绝不会让猪狗发出惨叫声,十八岁自父亲手中接下屠刀以来,五年时间,杀了不知有多少的畜牲,一脸横肉,满身的血腥之气,常叫洛阳人退避三舍,路上不敢与之争道。

张三不识字,好赌成性,平日赚来的钱,没能存住半分,父亲早被张三给气死,一摊传了三代的肉摊,也叫张三输给赌坊。

这一日,张三在宰场,用锋利的屠刀,替人杀猪,赚取些微薄的工资,听得封常清前来洛阳召兵,只要报名,先给米粮一石,今年大荒,一石大米可换取不少钱,张三不再理会宰场里待宰的瘦猪,持了屠刀,便到徵兵处报名。

徵兵文书问了张三的名姓,家住何处,家中有何人,张三一一回覆,末了,徵兵员问张三一石米粮要送到何处,或是等打胜仗後,再亲自来领。

张三想了想,此去不知是生是死,那有回来再领的道理,家中仍有老母在,这一生未尝孝敬过母亲分毫,近日来,母亲不得食,已数日未曾温饱,就让这官府将大米送给老母吧,万一自己不幸,未能建功反而身亡,母亲将大米变卖,也能度过这个荒年,待得明年,想必就不会再闹饥荒了吧。

填好姓名,进了校场,几名五十出头的老兵,要这些新来乍到的无知青年,排成长列,老兵们要新兵作几个跑、跳、抬、举的动作,检视四肢是否健全,再按体格将新兵分成长刀兵、排手、弓兵、长枪手。

张三体格壮硕,单手能举的动石墩,老兵甚为高兴,将张三排到前锋军的第一列作排手,这样的汉子,想必支盾可以挡的下胡骑的冲击。

张三领了甲胄,还好不算重,就是难穿的紧,绑的全身不自在,活动都不方便,这怎麽施展身手,老兵来来回回,一一指正众人穿戴错误之处,新兵们看著彼此穿上甲胄滑稽的模样,纷纷笑了出来。老兵们无奈的摇摇头,自己活到五十也算够了,可这批新丁才二、三十出头,连个战甲都不会穿,硬是要他们上战场,这不是送死吗?

张三在洛阳城外临时大校场中,露天住了三日,幸而今年无雨,但夜里蚊子实在扰人,叮的满身是包,众人睡不安稳,待得天明,老兵们教授战技时,便趁机打个盹儿,全没听进耳中。

张三被编在前锋军,是第一批出发的兵士,临行前,开始分发兵器,张三与发兵器的官兵起了争执,为什麽自己只有配了个盾牌,没有长刀、长枪可用,不是摆明要让自己前去送死吗?

老兵赶了过来,三个人硬是拉住张三,道:「你是排手,专门用盾挡住敌兵冲击的,不用拿刀,自然身後有人会负责保护你,大唐军规,若是你不幸被杀,同一组其馀四人要一同处斩,你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

张三无法,取了盾牌,将自己祖传的屠刀藏在怀中,心想,要是情势不对,老子管你排手不排手,顾自己性命要紧,敌人刀砍过来,难道要老子乖乖的站著让人砍,休想,老子杀猪杀狗,就是没杀过人,到得战场,不管如何,也要杀几个胡兵,否则回来岂不是让人瞧轻了。

五十里路,走了二天,部队不成阵形,每次休息、用饭,就有一堆兵士搞不清楚自己的部队番号,到处乱跑,通常都要花上一、二个时辰,才能再整队出发,老兵们气急败坏,可这部队成军不过三日,一队五十人,那能个个都记住,要这些新丁聚在一处休歇,偏偏隔壁的李四,看到另一队的李阿狗,是自己的表哥,众人好似亲属聚会,到处串门子,管也管不住。

前锋军到虎牢关,虎牢关上仅有二千将士在此驻防,要同时防守东西二关,实在有些力不从心,见著封常清大将军率领大队人马来到,二千将士齐声欢呼,恭迎大军进驻。

五日内,源源不绝的兵士像流水般的涌入虎牢关,各处关防要点都站满兵士,驻守的二千将士,心情却愈来愈低落,这几日来,教授这些新来的兵士,如何拉弓放箭,如何拦阻敌军越墙,各项防关器械如何使用,这些兵士素质之差,让人无法想像。

比如说,站在关上手持弓箭的苏秦,取得好名字,原是个无用的书生,读书没个长进,学人家班超投笔从戎,偏偏双眼视力不佳,五丈外不辨景物,一旦敌军攻来,恐怕会将自己人射死,幸而苏秦根本无力拉弓,勉强站在关上,算是当个假人,吓吓胡兵也好,至少不会在队伍中碍手碍脚。

当战鼓声响起,敌人先发骑队离虎牢关防军前阵不到一里,几名老兵呼喝张三等前列排手,盾牌支地,双手用力撑住。张三全身缩在盾後,下腰马,死命的紧紧握住盾牌手把,身旁合并的盾牌在抖动,张三斜眼一瞧,平日横行街坊的史必功正全身发著抖,心想,这小子中看不中用,敌人都还没攻来就成这付德性,待会儿老子还是机灵点,敌兵定会从这儿冲破,老子还是早早躲远一点,省得被这小子害死。

发出令人惊惶的战号混杂著战马咆哮,敌人身未至,一股腾腾的杀气已侵袭向虎牢关守军,参差不齐的弓箭,零零落落的自张三身後的弓兵阵中射出,只有几支射到敌军所在,大都落在张三面前不远处,根本射不出三十步距离,几名长枪兵、长刀兵尖声惨叫,有的屁股中箭算是幸运的,有的根本就被自己的弓兵给射死,一根箭,犹自在张三的盾牌上晃了二下,才落在张三脚边。

张三庆幸自己命大,心里直盼望敌兵赶快攻来,再不过来,恐怕自己这些前锋军都要被那些瞎眼的弓兵给射死了。

从盾牌的隙缝中,排手後的长枪刀、刀兵,终看到敌人先锋的胡骑,那种狰狞的容貌,加上手中高举的胡刀,像似一群嗜血的狼群,张开獠牙,仆向羔羊,怎麽可能与这种恐怖的敌人对仗。

呛,的一声,有人握不住手中的长枪,长枪掉落地面,那兵士也不弯腰捡拾兵器,僵硬的转身,推开挡住道路的同袍,鼠窜一般,在密密的阵形中,往後钻去。一人作榜,众人学样,不断的兵器掉落声传出,张三用力的稳住身子,虽听到身後不断传来怪异的声响,敌人就要冲至,无暇回头查看,全不知除了少数的排手,仍在原地无知的撑著盾牌,前锋军未战先溃,早已乱成一团。

敌军冲杀过来,史必功没有逃跑,张三左右二个同袍,闭著眼睛,口中喃喃地念著诸天神佛保佑,张三是个屠夫,根本不信神佛,知道这时只能靠自己打点精神,才有活命的可能。

果然,第一次胡骑冲击,张三二旁的同袍都被冲倒,史必功死的很惨,被马蹄践踏,肚破肠流,张三挡下第一波胡骑冲击,整个人连盾硬是後移了一尺,胡兵也不好受,倒了下来,让後面的马蹄给踩死。

张三不敢再硬挡,身旁的二个排手一旦丧亡,单盾根本构不成阻碍,敌人可由盾旁掠过,顺手一刀,自己就小命不保,张三顺著势子,倒卧地下,将盾架在史必功及另一名记不住姓名的排手尸身上,有了支撑,张三双手用力,让战马无情的踏过盾牌。

不知道撑了多久,这种时间实在难捱,张三很怕盾牌被马蹄踏破,那时自己就必死无疑,平生不曾拜佛的张三,第一次念起佛祖保佑,若是能逃过此劫,张三发誓自此戒赌、戒杀,吃素倒是不行,没有肉味,张三是吃不下饭的。

差不多有一刻钟,没有战马再踏上张三的盾牌,张三大著胆子,伸出头探望,见前方已无胡骑,赶忙翻掉盾牌,连滚带爬的逃离战场,循著洛阳方向潜逃,呆在这里就算有一百条命都不够。

连对战都未曾,封常清生平一场最可笑的败仗,就这样在虎牢关前上演,兵士只被胡骑一吼,便丢盔弃甲的往虎牢关退却,封常清见状,竟禁不住笑了出来,这兵士真是来也流水,退也流水。

一旁的亲兵以为封将军疯了,团团将主帅围住,拥著往虎牢关内撤退,封常清一笑不可抑止,被兵士拖著往後急退,众兵士见主将已退,更是无心拦阻胡骑,关上兵士,见先头胡骑已攻至,不理尚有万馀兵士仍在关外,将关门紧闭,胡骑抛出勾索,往关上爬,关上尽是些无法放箭的无用新丁,见胡兵爬上关,弃了满地的弓矢,让胡兵轻轻松松的夺下虎牢关。

封常清一路後退,到了距洛阳二十里地,停止狂笑,下令收拾残兵,重整部队,五万兵马,逃的逃,死的死,随著撤退的仅万馀人。

封常清急於回洛阳布防,心想这虎牢关是陷定了,洛阳城坚,或许能挡上些时日,率领部队一路不停,回到洛阳东城门,下令紧闭洛阳诸城门,洛阳城门实在太多,封常清只能重兵防守东面城门。

贼兵一路无人阻挡,来到洛阳,竟不取东门,转由北门攻入,封常清在北门仅派少许兵将防守,挡不住贼兵势大,待得封常清调度大军前去协防,北门已破,一场街道巷战展开。

当封常清由亲兵奋力打破的洛阳宫墙挤身而出时,洛阳早已沦陷,脱下将军战甲,封常清扮成一般兵士,随著逃兵由西面城门蜂拥而出,没有兵士傍身,亲兵留在洛阳宫中,吸引著贼军的注意,让贼兵以为封常清仍是躲在洛阳宫中。

出了西城门,封常清不敢骑马,挑些山道小径,奔往潼关,今日之役,五万大军连一天都没能撑过,贼势浩大,不是痛惜己身,定要前去回报老长官高将军,千万不可大意轻敌,要坚守潼关不出,敌军是以胡骑为先锋,寻常兵士根本无法抗御,唯有陇右精兵,方有一战之力,凭些临时徵召的乌合之众,那是以卵击石,螳臂挡车,派不上用场的。

朝廷的诏令到达时,吴桐正与张佑、崔光等人在研议出兵路线。玄宗感叹河北、河东二道竟无一州县起兵反抗叛军,想起李白曾推荐安北都护府的吴桐,玄宗病急乱投医,要杨国忠尽速发出诏令,让吴桐东进平乱,全不理吴桐手上有多兵马,能否敌的过安禄山二十万大军。

接获诏令,吴桐点齐兵马,刻日就要出发,诸事早已备妥,原就只等朝廷发出诏令。

军使府中,仆恩背著吴桐,趁吴桐忙於筹备各项出兵事宜,偷偷前来晋见靖公主,仆恩呈上一封火针书信,道:「禀公主,这是太子派人急送过来的密函,著属下呈给公主。」

已经许久没有接到父王的密函,公主不忙拆开观视,挥了手,仆恩退去。

夜里,一阵争吵声由军使府中传出,吴桐怒气冲冲的走出军使府,来到张佑的居所,敲开大门,二话不说,向张佑要了间空房,自去睡下,张佑不知三哥今日闹什麽情绪,想是公主埋怨吴桐挑此时出征,全不理公主即将临盆,一年前,可儿怀著身孕时,也是这般不可理喻,不让自己出外巡防,想公主虽尊贵,也是女子,三哥个性公私分明,定是恼了公主,给公主赶出家门。

明日就要出征,张佑也不去打扰吴桐,这家务事,清官难断,不理为妙。

隔日大军出发,前军高举朔方节度使奉命平乱大旗,这是崔光令人昨夜赶工制的,诏令中除了要吴桐东进,尚加封吴桐为朔方节度使。

仆恩前来送行。吴桐举目张望,不见靖公主身影,昨夜争吵,自己一时气愤,今日大军将发,未能与公主好好话别,兵凶战危,此去生死未卜,留下这个遗憾,心中不免有些沈甸甸。

张佑领前军二万,先行出发,吴桐自领中军二万,颜刚领後军一万,崔光带著二千兵士为辎重队。

大军东进,一路来到东受降城,再过去便是长城关隘,安禄山派有二千兵马在朔州防备,吴桐早探得虚实,只是长城横阻在前,大军无法前行,若未能夺下关隘,如何前去平乱讨贼。

之前在天德军府,诸将已推演过无数次,强攻不成,关隘险峻,敌军居高临下,单单矢石齐下,就可伤却无数将士。用奇不用正,上兵伐谋、其下攻城,吴桐等人早思索妥妙计,备妥良方,能轻易夺下关隘。

大军来到关前二十里驻营,派些兵马前去佯攻,时而远远的用强弓射去些箭矢,日夜不停袭扰,弄得贼军将士不得安枕。

张佑领得一百敢死队,众兵士皆是精挑细选的勇悍之士,趁大军吸引守城贼兵的注意,夜里,偷偷翻过高墙,张佑领头,不杀向关防处,反袭向朔州城去,朔州城防备松懈,张佑摸进朔州城守府第,取下城守首级,各地原本仅是领头的投靠安禄山,兵士仅是无奈从之,张佑振臂一呼,朔州城反正,关隘处防守的贼兵,见朔州城已被夺下,急忙弃守关隘,南下前去投奔叛军。

张佑在关隘上插上旗号,探子望见,传报吴桐,大军开过长城,进驻朔州,东进之路已开,五万大军现踪。

安禄山此时人在洛阳,正派遣崔乾佑前去攻打潼关,潼关高仙芝深沟高垒,闭关不出,一时二军僵持,安禄山夺得洛阳宫殿,宫中备有皇帝专用的龙袍、龙椅,南下急攻之策奏效,河北、河东二道尽归安禄山所有,安禄山仍不知吴桐已进驻朔州,受了高尚的建议,打算称帝。

第29章大逆不道

洛阳城在望,衣衫上沾染同袍的鲜血,尽是一片片褐色的腥膻,身上的甲胄,在奋力攀爬大伾山时,嫌碍事,费了一番功夫,连拉带扯,用上屠刀,方卸下抛弃。张三自虎牢关逃离战场,不敢循来时路西返,拼死命自南面的陡峭山陵,登上大柸山,绕过关隘,往洛阳潜回。

洛阳征兵成军,时间仓促,未能发放兵士统一的军服,脱下战甲,内里仍是平日衣着,怕遇着贼兵,张三离着官道二里,寻些洛阳百姓才知的小径,时而西南、时而西北,绕远路走着,平日官道五十里二日路程,到虎牢关之战后三天,才远远的见着洛阳城。

伏在枯黄的荆棘丛后方,三日来在混浊河泥中,捉了几条小鱼生吃止饥,临阵脱逃是杀头的罪,落在官兵、贼兵手中都是一死,偏生今年是个荒年,四处不得食,冒个险,回洛阳老家,老娘那儿还有一石米粮,趁着兵荒马乱,不如背些大米,带着娘往南去,先避开这场兵祸天灾。

军队像长蛇般不断由东门钻进洛阳城,张三等了半天,这贼军似乎没完没了,到底有多少?天下果然没有这等好事,报名就有粮拿,要是早知贼军如此之众,宁可留在洛阳杀猪,也不会前去送死,征兵时说的好听,贼兵不到二万,尽是乌合之众。我吥,咱们这些才是,连贼兵长得什么模样都没见到,大伙逃得一干二净,要是再让我遇上这征兵的家伙,老子不狠狠扁他一顿,老子就不姓张。

肚子咕咕的响,饿得难受,二眼昏花,不能再这么等下去,就算贼军都进了城,城门也必定查的紧,自己这一身血迹斑斑,不要说进城,只怕远远的就让那班豺狼给放箭射杀。

来到河畔,张三大口大口的将河水灌进腹中,暂时止住饥饿。

洛阳水道遍布全城,蛛网一般,城中百姓少有不会游水的,沿着河边焦黄的杂草,尽量放低身子,稍有风吹草动,赶忙躲入水中,备了根长长的芦杆,便是躲在水中一个时辰都不会气闷。

安禄山与高尚,由贼将崔干佑亲自打开东门,迎接入洛阳。五万中军一批一批进入城中,清除掉城里零星的反抗后,布署在洛阳城的各处军事要冲,有了五万精兵驻扎,洛阳成为一座难攻的要塞。

安庆绪与严庄的辎重部队开进洛阳,运粮草的马车,车内早已空空如也,二人没能休歇,安禄山下令着二人前去清点粮仓,补充粮草。

严庄极为紧张,若他是封常清,定会事先将洛阳储粮运走,绝不会留下资敌,庆幸虎牢关及洛阳城皆在一日内攻下,想来封常清是没有时间处置这些的。

安庆绪四年来,早就练就喜怒不形于色,学会隐藏内心的想法,当洛阳城中最大粮仓、含嘉仓大门打开时,安庆绪脸色发白、恐慌的神情表露无遗。严庄那肥肉挤成一线的细眼,硬是睁的比平时大上二倍,不断上下左右转动眼珠,粮在那?这处空旷的所在,真的是含嘉仓吗?

战马奔驰的蹄声,伴随几声豪门巨室内宅发出的惨叫,取代了洛阳昔日的喧嚣。百姓在家中无能为力的颤抖,每一次马蹄、脚步声来到门前,男人强自镇定,女人压抑着想要尖叫的冲动,紧紧捂着稚儿的嘴,百多年来,未曾战乱的洛阳,终再度成为战场。贼军无粮,迫得安禄山无心安民,派出兵士,先由贵族、富豪家宅搜起,虽抢得些食粮,仍是不足,逼不得已,挨家挨户搜括,有些百姓不从,尽被当场格杀。

安禄山下令要史思明带领十万大军,速速攻下河南道,劫掠粮草应急,否则大军纵使占得洛阳,不出数月,定当败亡。

洛阳城西,破落户群聚的老旧房舍,几株将要倾倒的杨柳,间杂的错落其中。这原是张三熟悉的景致,丝毫未变,只是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全无昔日齐聚诉说荒年苦痛,小孩缠着老人讲古的景象。

浸在河中半日,皮肤都泡得有些泛白,衣衫上原本有些红褐的血迹,让污泥给染去,淌着水,没有那个闲暇拧干衣衫,拨拨长发,不让水往颜面流下,在离家不远处,张三上岸,躲躲藏藏的来到家门。

家门敞开,二扇合的木门,左边那片倒下,右边那片半掩,张大娘身上的血早已干涸,一刀自前胸劈下,长长的伤痕直至腰际,白色的大米,沾粘着鲜血,想是张大娘不甘贼兵抢去,争夺间撕破了粮袋,掉落些许白米在厅中。

张三跪在倒地的门板上,三日未得食,原本略为肥胖的身材,去了油脂,变成一个壮硕的大汉。干嚎几声,眼泪汨汨流下,一生不孝,一时良心发现,要官府将一石大米送来,不料却让娘亲因此丧命,到底是谁?为什么贼兵会这么清楚家中有粮?洛阳城待不得,贼兵凶残,连娘这等老妇都不放过。在后院,张三草草埋葬母亲,跪在坟前,喃喃念道:“佛祖慈悲?信你何用?戒杀?别想,老子今日改名,就叫张杀,定要前去潼关,参与抗贼大军,不杀光你们这些贼兵誓不为人。”

洛阳被安禄山攻占一事,迅速传遍天下,残兵败将四散奔逃,将消息带到各地。

河南道,史思明尚未率军来到,常山太守颜杲卿连络在平原当太守的弟弟颜真卿,二人起兵讨贼,义旗一张,河北十余郡文武官吏响应,颜家兄弟,要各郡打开军用粮仓,将战备储粮全数拿来征兵,一时之间,聚得兵士二十余万,切断贼军的后路。

安禄山夺得洛阳后,中军五万停驻城中,派崔干佑、安思义领五万胡骑前去攻打潼关,几次无功而返,崔干佑要安思义带领三万兵马,后退二十里扎营,装成无力再攻,打算放弃西进长安之势。

高仙芝并未受骗,仍是坚守潼关不出,安禄山无奈,要安思义将一万兵马,不理潼关,越过黄河,打算占领江南丰饶之地。

吴桐五万大军在静边军,遭遇范阳留守的部队,计有二万之众,贼兵无马,吴桐以强势骑兵,佐以张佑的重装步兵,轻易的击溃安禄山留守的部队,是役杀敌七千余人,敌兵一路败逃,朔方军急追穷打,一举攻下云中、马邑,打通东陵关,若再东进,就可与颜杲卿、颜真卿兄弟的大军会合,彻底截断安禄山与范阳间的往来道路。

一路打得贼军无力招架,吴桐心中却沉重的很,身为统率,吴桐不再于阵前争锋,颜刚的骑兵、张佑的武装步兵,对付这些安禄山的二线部队,行有余力,绰绰有余,不是为了无用武之地心烦,而是安禄山采用卑鄙小人高尚的策略,造成哀鸿遍野,无辜百姓尸骸满布。

面对大群瘦骨嶙峋、面黄肌瘦的百姓,吴桐心有余而力不足。粮草是维持大军战力的必须品,更是保持士气高昂的依靠,若是施舍出去,大军缺粮,如何平乱?每过一天,愈是向东,景况愈是凄惨,心如刀割,明知行军打仗,身为主将不能感情用事,仍是忍不住发出号令,要颜刚、张佑加速反攻,及早结束这场悲惨的乱事。

长安太子府中,太子在密室里,昏暗的灯光下,参与会议的人,很难辨清长相及身份。太子李亨脸朝向右首质开道:“潼关的边令诚连络的如何?要他向朝廷举报高、封二人,为何奏章迟迟未上呈?”

一个低沉的声音,答道:“回太子,封常清初由洛阳兵败退至潼关,目前潼关有些吃紧,边公公回覆,此时仍不宜动手,须等潼关稳住,贼兵攻势稍缓,才是时机。”

太子道:“这边令诚倒有些见识,但此事不宜再拖,先说说边令诚准备些什么罪状。”

另一人答道:“禀太子,边公公在密函中提及,高仙芝未得圣上授命,擅自开启洛阳粮仓,并将米粮分送给兵士及百姓,边公公可用这一点,上报高仙芝盗粮私吞,以高仙芝好财的名声,圣上相信的机会极大。至于封常清,一日之内丢失了洛阳,不敢原由如何,单是败战之罪,便要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太子阴笑道:“好,很好,去了这二个忠于父皇的老将,再想个法子将哥舒翰弄去潼关,父皇再也没有倚靠,大事可成。”

左首一个微显尖锐的声音,开口道:“太子且莫高兴的太早,前几天探得消息,圣上暗地里自陇右道调动三万精兵,就驻扎在离长安仅有五十里之地,尚不知用意为何?不知是用来防安禄山,还是用来防人侵占帝位。”

太子惊道:“有这等事,怎么都没半点风声,父皇调动陇右精兵,那不是要将陇右断送给吐番、回纥吗?这老胡涂,先祖辛苦打下的江山,迟早会给败光。”

整理下情绪,太子知道这三万精兵绝非用来对付自己,若父皇有意,只要调动羽林军,就足以踏平太子府,想来是一贯的留退路作法,预作长安丢失的逃亡准备。

太子问道:“鼓动朝臣要求圣上罪己之事,办的如何?只要圣上将监国重任交到我的身上,那就大权在握,行事也比较有成功的把握。”

另一人像朗诵一般的答道:“安禄山造反,皆是圣上之过,幸而太子昔时曾进谏安禄山必反,所以此次太子全无罪责,反有先见之名的美誉。本来圣上有下诏罪己的举动,但被杨国忠、高力士用尽千种理由拦下,圣上犹自眷恋帝位,怕是不会轻易让太子您监国之权。”

太子气道:“再拖下去,什么时候才轮的到我,这老不死的,年纪一大把,占着茅坑不拉屎,都是杨国忠这些奸臣坏事,枉费我花了这么多心血去煽动群臣。”

一个粗野的声音,开口道:“太子且莫心急,近日来,圣上的亲卫队收买事宜,进展极顺,现在很多兵士都投到太子阵营,只要找到机会,寻个名义太子要作什么,就可以作什么。”

听了这番话,太子气平了下来,沈稳的道:“这事办得可隐密?可别让老家伙察觉,这等事可是老家伙的专长,没有把握千万动不得,不要太急,弄的不好,让老家伙换掉全部亲卫,这些年的功夫可就全白费了。”

“是,末将明白,武将都没敢收买,一般士兵想必圣上是发现不到的。”

天德军使府,靖公主用尽气力,生下一个白胖的男丁,累的昏睡过去,侍女忙着照料,吴桐远在战场,完全不知自己已身为人父。生产过程中,靖公主不断咒骂,丈夫不在身边,无人分享苦痛及喜悦,生产过程备觉艰辛。

安庆绪几日来,为了筹粮,分散兵士于洛阳城中四处搜括。安禄山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常为缺粮之事,将安庆绪当成出气桶,当着众将面前,骂安庆绪没出息、没有用,安庆绪没有抗辩,低着头被骂。

夜里,安庆绪抢占一间洛阳豪宅,花木扶疏,庭园山水秀丽,不是看重风景雅致,纯为隐密考量。

二名汉人武将,与安庆绪在内室中,取下头盔、面甲,久未日晒的脸颊,仍脱不出古铜的颜色,这二人是石经、石纬,自木剌山返家省亲后,应是命丧火场的二人,竟成为安庆绪身旁随侍的武将。

“石经,叫三百死士随时待命,你们兄弟俩快要有机会可以报亲人之仇了。”安庆绪面目狰狞的道。

石经面无表情,道:“待杀了安禄山,咱们的关系就此结束,希望到时候你言而有信,我们自会悄悄离去。”

石纬道:“如果你不想弑父之事外传,奉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这二年,我们除了协助你训练死士,还作了些你想不到的安排,只要我二人有什么意外,保证全天下人马上就会知道,你安庆绪是个连亲父都杀的畜牲。”

安庆绪笑道:“二位这番话,小弟早就牢记在心,不用时时刻刻提醒小弟,咱们是各取所需,事成之后,二不相欠,小弟绝不会作那等背信忘义之事,不过也请二位哥哥,千万保守小弟的秘密,小弟可不愿弄得众叛亲离。”

石经道:“我石家自来最重承诺,既已答应你这事,就绝不会违背。”

“我信得过你们,这二年来,咱们合作愉快,已将一干前去杀害你石家的兵将一一除去,只要你们再助我完成此事,日后任凭你们自由来去,有违此言,叫我安庆绪不得好死。”安庆绪指天立誓的道。

“盼你言出由衷,闲话休说,你的计划到底如何,且先说来听听。”石经根本不信安庆绪,懒得再听。

安庆绪低语道:“现在大军缺粮,父王定会派兵攻往河南及江南,待得众将不在洛阳,咱们趁夜杀之,这五万中军,多是我契丹族人组成,只要父王一死,必听我号令。待杀了父王后,假传父王指令,调史思明父子回洛阳,杀掉史家父子夺取兵权,十五万大军在握,余将自会从我,大事抵定。”

石经、石纬听完,深感安庆绪手段狠毒、心机深沉,若照如此计划,成功希望颇高,只是此人野心较安禄山更大,作风较安禄山更残,自己为报亲仇,答应安庆绪来到范阳军中潜伏,假使去了虎换来头狼,对这天下是幸?不幸?

玄宗在宫中气急败坏,封常清自行请缨时说的好听,打起来全不是这么回事,五万大军,一日内尽散,连东都洛阳都保不住,与高仙芝二人天天躲在潼关内,不思进剿安禄山,到底在干些什么。

杨贵妃自骊山归来后,见玄宗全不复往日的气度,镇日坐立不安,连自己软语劝慰都无法让玄宗静下来,这圣上不是打战起家的,全没应付战事的经验,难怪如此心烦,这些日子连跳舞也没心情,圣上不看跳给谁看呢。

潼关上,高仙芝与封常清站在关上,看着关前拼命挖沟、埋椿的兵士,每一次敌军来袭,破坏掉一些,待敌兵退去,就再派兵去增加一些,关前一里之地,早已偏布壕沟、木刺,让安禄山的骑兵无法驰近潼关。

“只要再坚守些时日,洛阳城中米粮都已让我搬空,待得安禄山无粮,势必军心涣散,那时就是我们反击的时候。”高仙芝对着封常清道。

封常清开口道:“还是高将军您英明,能事先将米粮搬空,常清实在无用,没能阻得安禄山大军,才会让您潼关守的如此之辛苦。”

高仙芝安慰道:“常清别再提此事了,那不是你的错,想凭五万新丁对付范阳精兵,是作不到的,非战之罪,你能安全退到此处,协助我防守潼关,对我就是极大的帮助了。”

“是,常清定会戴罪立功,誓死守住潼关。”

一匹快马自潼关急奔向长安,潼关监军宦官边令诚,花了二个晚上的时间,将一道奏章改了再改,天亮前,誊写完毕,吹干墨渍,加上封针,让信使快马加鞭,急送回长安。

玄宗看完边令诚的奏章后,勃然大怒,要高力士去宣杨国忠来见,高力士久未见玄宗的怒火烧的如此猛烈,应声是,不敢再唤他人,亲身前去敦请杨国忠进宫。玄宗喝退左右,独自一人在御书房,二眼盯着边令诚上报的奏折,脸上早已没了怒气,有的是一种面对良心不安的自责。

仙芝、常清,不要怪朕啊,朕之皇位就要不保了,朝中大臣个个要朕下诏罪己,还要太子监国,朕是不得已,才拿你们开刀,镇一镇这些朝中文武官员,你们放心吧,家中一切,朕会妥善安置的。

太子独自一人在密室,看完边令诚送来的密函,函中写的就是呈给圣上的奏章,嘿、嘿干笑了二声,太子将信函焚去,这时间,是皇上刚接到奏折的时候。

第30章潼关斩将

张三在入冬时,辛辛苦苦来到潼关,谎称自己是虎牢关被贼兵冲散,听说封将军来到潼关,想说大军或许转来此处,专程前来会合。

这一次学得聪明,潼关守将问及军职、姓名,张三报上张杀这个威风的新名字,说原是虎牢关大军中的队正,由于兵败,弟兄们四散,只剩只身一人。

由于张杀长得勇壮,加上这个名字威风,潼关守将信他的话,大军中兵多将少,极缺管带,一样给张杀队正的职,拨了五十人让张杀带领。

有了一次经验,打死是不会再当排手,挑了把称手的长刀,张杀是战场上过来的,队上五十人多是长安新召募的,未曾上过战场,听张杀说些二军对战的情境,张杀自是将自己说得无比神勇,只是他人无能,这才兵败,能自虎牢关生还,并只身来到潼关,单此二点,就让新兵们敬佩有加,张杀作这队正,初时心虚,现在则是认为舍我其谁。

北地冬日,二军对阵不易,各地战事稍歇,高仙芝、封常清却不敢大意,加紧各项防务,张杀的五十人队,整个冬季里,在潼关前后,进进出出,或是挖掘陷坑,或是安置木刺障碍。

有几次,正在构筑工事,小股敌军来袭,高将军的命令是不得与之对战,兵士遇敌要尽速回关,若是遭敌所困,潼关是绝不会派兵援救的。

张杀的小队,有一次就来不及在关门紧闭前,逃入潼关,五十一人面对来袭的二百余骑,幸赖平日布置陷坑时,队中有一名记性极佳的弟兄,将安全路线背的仔细,张杀要那名弟兄领路,五十一人在关前绕来绕去,二百余骑陷了三十来人,余骑不敢再前驰,怕误中陷阱,咒骂几句,掉头离去。

有些未死的贼兵,摔伤了筋骨,张杀一马当先,那处有呻吟声就往那处去,也不用军刀,自怀中取出屠刀,以平日杀猪的架势,就着咽喉一刀,贼兵鲜血狂喷,喉管既破,发不出声音,在地上扭曲抖动,直至鲜血流尽身亡。

张杀眼中露出一种让人惊怖的恨意,弟兄们看到张杀的杀人的手法,吓得不轻,这种将人当成畜牲宰杀的方式,既无情又残酷,再看张杀的眼神,更是让人心寒,那不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而是看着一头死猪。

清早醒来,张杀是被冻醒的,今日竟结霜,冷的直让人发颤,兵营有一股骚动不安的气氛,张杀昨日连杀十来人,夜里心情大畅,原来杀人比杀猪容易,猪只还会乱动,人只会求饶,呆呆的让自己宰杀。

队上的弟兄见着张杀,脸上露出惊惶神色,仍不敢靠的太近,昨日的影像铭刻在脑海中,一夜难以入睡,闭上眼睛尽是贼兵死去的惨状。

“陈金,出了什么事?怎么大家都一付惶惶不安的样貌?”张杀向最接近自己的队上弟兄问道。

陈金大著胆子走近几步,恭敬的回道:“回张队正,昨日夜里,封将军、高将军叫皇上给赐死了,大伙议论纷纷,仍是想不出究竟为了什么。”

张杀大惊,道:“二位大将军都给皇上砍了?那这潼关谁来守?该不会是那不男不女的家伙吧?”

陈金回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将军们一早就都被召去帅帐议事,无人下令,大家正不知今日要作些什么,所以晨起后,就闲在这儿磕牙。”

虽然没读过书,也曾听说书的说过,临阵换将是大忌,张杀心里纳闷着,潼关守的好好的,干嘛砍人,皇帝发那门子疯,听说长安的皇帝是个老人,说不定有些神智不清,难怪天下会大乱。

边令诚在夜里接获玄宗下达的密旨,着自己于潼关军中,立即斩下封常清、高仙芝的脑袋。这事边令诚送出奏章时,就已着手准备,玄宗要自己前来监军,配了五百刀斧手,就是为了防范领军的大将,藉机谋反。

此次潼关兵营布署,中军帅帐一律由监军的五百刀斧手守卫,这是玄宗立下的规矩,封常清、高仙芝问心无愧,不计较玄宗的小人作为,任由边令诚安排中军帅帐的各项守护事宜。

这一夜,边令诚手持圣旨,带着二百刀斧手,团团围住封常清、高仙芝的营帐,火把照耀下,人影映在帐上,杂沓的脚步声惊醒了封常清与高仙芝,二人心疑,不可能是贼兵攻至,没有兵士吵杂声,难道是闹营?兵士耐不住寒,来此陈情?

二人匆匆加了件罩衫,不约而同的步出营帐,见着边令诚,手中高举着圣旨,周遭精光闪闪的刀、斧,尽是对着二人。

“封常清、高仙芝接旨。”边令诚朗声开口道。

封、高二人摸不着头绪,这战场深夜,那来的圣旨?

“还不跪下接旨,你等二人想抗旨吗?”边令诚尖锐的叫声传来。

封、高二人对望一眼,长年并肩作战,早已培养出极佳默契。二人断定今夜这等阵仗,料来必定不会是好事,自古伴君如伴虎,加上与这奸宦不和,定是这奸宦捏造了些事,惹得圣上不快,才有这道圣旨。

高仙芝气度昂扬的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圣上有什么事交代,就请边公公明说吧,高某自认此来戌守潼关,善尽为将之责,无丝毫差错,你摆这等阵仗,是何道理?”

边令诚尖笑二声,讥道:“高将军是我大唐名将,守这小小潼关自是不在话下,小的也无啥道理与将军说,只是圣上下旨,要我就地处斩二位,还请二位将军束手就擒,莫要轻举妄动。”

封常清气道:“那有这种事,圣上怎可能下这种懿旨,我看是边公公挟怨报复,假传圣旨,欲取我二人性命吧。”

高仙芝大喝道:“众将士莫受奸人所误,且将边令诚擒下,辨清圣旨真伪。”

“咯、咯、咯,二位将军既然不信这是皇上亲自下令,小的就让二位将军自己亲眼看看,是否小的假传圣旨。”边令诚发出令人掩耳的奸笑,将手中的圣旨远远的丢到高仙芝面前。

高仙芝拾起圣旨,封常清奔过来一同观视,二人如被天雷轰顶,这一生圣旨接过不少,自认绝不会分不清真假圣旨,这的的确确是由皇上发出的旨令。二人犹自不愿相信,仔仔细细的查看、检视。

边令诚嘴角挂着冷笑,享受这掌握他人生死的时刻,盯着封、高二人如同槁灰的脸色,心想,瞧不起我,啍,二位名闻天下的大将,还不是要死在我的手中。

封常清凄楚的对着高仙芝道:“将军,是我连累了你,要不是洛阳兵败,将军你在潼关防守,也不至于招来这场祸事,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常清一死不足惜,拖累了将军,常清心中有愧。”

高仙芝激愤的道:“常清何必愧疚,咱俩一生未曾负过唐室半分,圣旨中说我盗粮私吞,那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自从军以来,早当自己是死人,只是未能战死于沙场,反死于自家刀斧之下,真是莫大的耻辱。罢了,自古狡兔死、走狗烹,只没想到飞鸟犹在,咱俩就要丧命于此,死就死吧,看他李家天下,这般作法,还能有多少气数。”

是夜,封常清、高仙芝从容就缚,边令诚就地斩杀,将二人首级连夜快马赶送长安。二人首级落地之时,气温骤降,大地瞬时结霜,边令诚一阵发寒,着兵士将二人无首尸骸装上临时拼成的木制长箱,一辆马车送回长安。

吴桐原定计划,是要先抢占河东道战略要点,阻断安禄山的补给线,皆因颜杲卿、颜真卿起义,朝廷下令,着吴桐军继续东进,会合整编河南大军,再合力剿灭反贼。

吴桐深知为将本分,不敢擅作主张,将大军往东续进,同时,一道奏章上报朝廷,建请朝廷加封李光弼为河东节度使,出兵兴复河东道。另一方面,吴桐派信差至李光弼处,着李光弼速速安排边境防务,积极整军备军,准备朝廷诏令一到,就要出征。

李光弼接获吴桐来信,有些苦恼,手上仅有兵二万,至少须留下一万五千防护边境,至多仅有五千兵马可用,要出征河东,谈何容易。

史思明奉安禄山之命,本要前去攻略河南道,途中闻得河北诸郡失了,大军转向北行,选定颜杲卿所在的常山,大军日夜兼程,急袭而至。不愧是范阳第一勇将,麾下精兵十万,史思明毫不费力的攻下河北道,颜杲卿被俘。

常山城中,史思明令部属以刀加在颜杲卿么儿颜季明的颈上,硬是要颜杲卿投降,颜杲卿亲眼看着儿子被杀,流下血泪,咬着牙不发一语,史思明不愿杀义士,着人将颜杲卿押送洛阳,颜杲卿见着安禄山,破口大骂,安禄山大怒,将之处死,留下一段正气凛然、足供后人垂吊的事迹。

听闻常山又让史思明攻占,吴桐收拾数万逃兵,重新加以整编,一时军威大盛,朝廷接受吴桐建议,封李光弼为河东节度使,吴桐分兵予李光弼,李光弼一出,直攻太原、常山,击溃史思明留守的部队,又将常山给夺了回来。

吴桐转战河北诸地,兵到之处,各州士卒尽杀贼将归降,吴桐的兵力大盛,与李光弼合军在九门、嘉山等地,连连击败史思明大军,范阳第一勇将终究斗不过吴桐、李光弼联手。

才刚创立大燕王朝,自称大燕皇帝的安禄山,在洛阳宫中惶急的踱步,不断传来的战报,没有一个好消息,春天尚未过,河北、河东二道尽失,早就知道吴桐、李光弼不是省油的灯,只是没料到如此厉害,洛阳与范阳间的道路皆被二人阻断,势力范围只剩洛阳周遭的几个州,再这样下去,自己这称帝的美梦,恐怕马上成空。

今年天下大乱,玄宗不再似往年一般,在长安大开春宴,宴请百官。

哥舒翰卧病在床,寒冬里,玄宗不好催促他前去镇守潼关,想来一时不会有失,派出宫内最佳的御医,用尽良药,哥舒翰因年青酗酒引起的轻微中风,病情被压制了下来。

听得哥舒翰能下床走动,玄宗无法再等,长安城中已无大将,下旨要哥舒翰刻日出发,前去潼关抵御叛贼。

哥舒翰垂垂老矣,勉力接了旨,玄宗将暗中自陇右调来的精兵交付,哥舒翰此去,不只守护潼关,玄宗要趁机夺回东都洛阳。

当张杀看到又有数万大军来到潼关,心中高兴的很,哥舒翰大将军是谁,张杀不太在意,这新来的大军看来相当具有战力,那种强盛的气势,在潼关兵士心中起了很大的鼓舞作用。

张杀队上一名刚调来的弟兄问道:“是不是要出征了?又来这么多兵马,咱们这潼关也太挤了些,这么多兵士干什么?”

张杀答道:“你是没见过胡兵的厉害,兵不是多就有用,出征?凭咱们,送死还差不多。”

弟兄心中不以为然,想来这队正定是前次在虎牢关被吓怕了,听到胡兵就惊慌。

另一名弟兄陈金心想,你这小子没见过张队正杀人的狠样,如果胡兵连张队正都怕,还肯定是非常惊人,皇天保佑,最好还是躲在关内,千万不要出征,就算出征,也千万不要当前锋,长安城内,还有我未过门的媳妇等着我,我可不要出去送死。

太子非常气恼吴桐,打的好仗啊,我的大事全让你给打的无影无踪,带了我的精兵四处征讨,全不知我的心意,这靖儿实在没用,前次给的密函是不是没收到,为什么放任吴桐出征,我不是千万交代,保存实力为先,不管老家伙如何说,都不准出征,现在可好,天下都快要太平了,帝位仍在父皇手上,难道这太子我要当一辈子吗?

心中虽气,太子仍是平稳的写下信函,着信使传去给靖公主,要靖公主带着儿子前来长安,外公想看看外孙。

靖公主收到信后,气恼前次吴桐不听她的话,硬要出征,有心气气吴桐,带了儿子,走关内道,回到长安,太子一见靖公主,脸上喜悦的神色倒不是伪装,有了靖公主及吴桐儿子在手,还怕日后吴桐不听令吗?

现在天下军容最强的二人,一是吴桐、一是吴桐旧属李光弼,若有吴桐护佑,便是挟兵威以逼父皇退位都可办的到。

贼势转微,朝中大臣一一向皇上道喜,赞扬圣上决策精妙,民心汇聚,这安禄山不日就要败亡,大唐中兴有望,赞扬之余,诸臣奏请圣上,要哥舒翰自洛阳出兵,早日夺回东都。

皇上久未见的笑颜,再度展开,对前景是极为乐观。

吴桐与李光弼大军包围着安禄山,二军僵持不下,互见输赢。吴桐心想,与其与安禄山硬碰,不如调军北上,攻占安禄山的老巢范阳、平卢二道,敌人失去根据地,想必军心动摇,十成力气也会去掉八成,那时或可轻易获胜。

将这个策略写成奏章,上报玄宗,吴桐并非玄宗心腹,玄宗不愿吴桐远去范阳,怕会再制造第二个安禄山,要吴桐全力追剿安禄山在洛阳周遭的部队,顺便可以减轻潼关的压力。

另一方面,玄宗不听杨国忠的劝谏,硬逼哥舒翰出潼关,克复洛阳。哥舒翰原意是要坚守潼关,一来自己刚到,不知潼关外到底有多少叛军潜伏,不知虚实,妄自出兵,必败无疑,这是为将者的基本学养。

可皇上的诏令,一道一道急送过来,再不依从,怕会落得封、高二人的下场,坚持不出必是死,出关一战或许尚有一线生机,强撑起虚弱的身子,要亲兵协助,将伴了十来年的战甲穿上,铁枪是使不动了,佩把剑也不过是装饰好看。

十五万大军在关后整束,就等哥舒大将军前来校阅,就能开出潼关征讨贼军。

一早接获校尉告知,明日大军准备出征,张杀担心的事还是来了,在洛阳可是亲眼见到敌军数量惊人,潼关大军尽出,数量上或许可压倒贼军,可素质上可就天差地别,幸好这次是分配在关前防线,不用第一线面对胡兵。

“队正,咱们这队防在这儿,根本就没有机会杀敌建功,说不定连敌人影子都没见到,战争就结束了,无趣之极。”还是那个新调来的家伙在开口。

张杀瞪了他一眼,根本不想理他,心想,我又何尝不想去杀几个贼兵,但凭你们这些没用的长安公子哥们,老子可不愿再像上次一样,只有逃的份,现在你说的好听,临阵时,我看是一点用处没有。哎,到底有没有一支像样点的部队,再这样下去,那一天才能杀光贼军,不用再当这辛苦的兵。

长安皇宫,玄宗自诏书送出后,忐忑不安的情绪一直困扰不去,这是孤注一掷,手上唯一能依靠的兵马,就只剩哥舒翰潼关的部队,若再失去,这长安就保不住了,吴桐与李光弼这二个年青武将,从来没会过面,不知心性如何,况且远在河北,远水也救不了近火,哥舒翰,你可要给朕好好的打场胜仗。

几日来,潼关至长安间的平安火,没有熄灭过,玄宗在这条路上,用火为号,随时掌握潼关是否未落入叛军手中。这一夜,玄宗无法成眠,算算时日,明日清晨,哥舒翰就要出征,这一役许胜不许败。

安禄山的大将崔干佑,在离潼关三十里的高丘营帐中,放声仰天大笑,哥舒翰果然老了,击败这名天下无敌的勇将,自己的大名将永垂青史不圬,明日吗?哈、哈、哈,从来没有未出征前,天下尽知出兵日之事。你是瞧不起我吗?明日你就知道,我崔干佑绝非你能轻看之人。

第31章潼关之战

回头望了望,潼关十二连城耸立在山脊,进关的道路是那么狭隘,只能容一车一马通行,道路二旁尽是绝崖峭壁。

张杀心想,出关作啥?凭着这易守难攻的关隘,便是挡着贼军十世都没问题,哥舒大将军莫非老来迷糊,放着潼关不守,将大军出关布阵,来个二军对决,自己离战场一段距离,不知前面战况如何?

离潼关十里之地,是一处地势较平坦,可供二军对阵的战场。哥舒翰体虚,在十万大军后方高丘上,以旗号指挥部队攻防。此次十万大军,以三万陇右精兵以主力列于前阵,七万新成军的天武军作预备队,战场不大,容不下十万大军齐出,那会自相践踏,不成阵形。

崔干佑身先士卒,身骑战马,手持长刀,背向唐军,正在阵前由左至右,缓慢的一一注视身着胡服的部队。

当崔干佑来到部队前方时,部队在千骑长的喝令下,举起手中兵刃,向崔干佑致敬,没有往常胡兵战前的亢奋现象,有的是久经战场的冷默肃然。

二军都摆不出复杂的阵形,采用步战惯用的方阵。

唐军派出的前阵是以陇右精兵组成,共有三万余人。以一千二百人为一大方阵,由一名都尉领军,每三百人为一小方阵,由校尉带领,三百人再分为六队,每五十人有一名队正指挥,十人设一火长,是最小的战斗单位。

崔干佑采用胡人的编制,将二万部队,列成二个大方阵,每个方阵以万骑长领兵,方阵再分成十小阵,由千骑长统领,接着是百骑长、十骑长,此次崔干佑特意再将十人分成五人一小组,以五人为最小的战斗单位。

唐军部队此次是主动出击,采用攻击阵形,没有排手,正面一列是1200人。阵前是五列手持长枪的枪兵,接着是三排手持弓箭的长弓手,弓手后就是手持各项短兵器的步兵战队。这一次充当前阵的陇右部队,对付胡兵很有经验,哥舒翰熟知胡兵的特性,那是完全不讲战术,靠的是个人的勇武,通常战鼓一起,胡兵就会耐不住发起冲锋,唐军排出这样的阵形,正是应付胡兵的最佳策略。

崔干祜策骑回到部队中央,掉转马头,注视唐军的阵形,嘴角扬起一股嘲讽的冷笑。身后的部队,正面1000人为一列,胡兵习惯,二军对阵没有安排弓手,皆因胡兵总是冲的比唐兵快,弓手无用武之地。

崔干佑没有安排长枪兵,前列是五排飞斧手,可在二军未接触前,掷出手中短斧,先取敌性命。接着是五列手持重兵器,如大斧、锤、狼牙棒等,后面十排皆手持长刀,是作短兵相交的步战队。

哥舒翰见二军布好阵形,叛军迟迟不击响战鼓,想是敌人此次来不及调度兵马,仅有二万部队相迎,战力比不上自己,所以采取守势。

“旗兵,要预备队三万部队备战,战场情势有变时,随时要投入。”哥舒翰向面前的旗兵下令道。

一名旗兵马上举起旗号,预备队分成二队,一队三万、二队四万,分由哥舒翰的部将,木塔将军及江月将军统领。木塔将军见到旗号,下令兵士检视甲胄、兵器,作好争战准备,一群没有上过战场的兵士,早被这样的大场面震的心跳加速、手脚抖颤,众兵士闻令后,忙着检视自己的战甲、握一握手上的兵器,心神犹自难以平复。

预备二队四万兵士,战场容纳不下,停驻于坡上,坡地石丘混杂,兵士无法成队,四散遍布,在哥舒翰的计划中,此次对阵用不上这么多兵马,这四万预备队是用来在敌军溃败时,收拾战场用的。除非预备一队也下场,否则这四万人只是用来给敌人制造心理压力用的。

“举红旗,击鼓,部队进击。”哥舒翰中气已衰,无力大声喝令,旗兵专注仔细聆听,闻言,将丈余高的大红旗竖起,战鼓队瞧见,奋力下击,进攻的鼓声由唐军阵营响起,一场大战展开。

唐军前列,是由陇右战将思陀仁前导,这思陀仁是归降大唐的突厥人,在陇右防卫边境时,由于悍不畏死,立下不少功劳,积功升为郎将,是此次玄宗暗中调来协助哥舒翰的众将之一。

闻得鼓声,思陀仁策马前行几步,长刀一挥,唐军五列长枪兵缓步前进。三列弓兵自腰际箭袋中,取出十张箭矢,一支扣在弦上,九支插在身前,弓拉半满,等待弓兵指挥下令射出。

战鼓震耳欲聋,却是一方热腾腾,一方冷清清,叛军无动于衷,仍是立于原地不动,思陀仁在长枪兵后方督军,跨坐马上,可瞧的清战场的状况。眼见自己都已快要走到二军中线,敌军仍自按兵不动,思陀仁有些纳闷,这全不似以往胡人的战法,不管,敌军自愿放弃优势,采取原地防守,只要自己的长枪兵过了中线,发起冲锋,瞬息可冲至敌军阵线,一举击溃敌军阵势。

思陀仁举起右手,打了个手势,弓兵指挥见着,知思陀仁要步战队出阵,敌军不出,弓兵已无用武之地。下达命令,弓兵放下长弓,二兵交叠,让出空隙,让步战队出阵。

思陀仁大喝一声,“杀”,兵士双手紧持长枪,如刺猬一般的枪阵,五列兵士间杂,紧密的并步往前冲,咬紧牙根、不发一语。

崔干佑见唐军越过中线,手上长刀高举过顶,战鼓响起,贼军终于起步,哥舒翰在高丘上见着这等情势,知胜负即将分晓,被战场上的紧张氛围感染,往昔的豪气激发,自椅上强行站起,紧盯着二军逐渐进接的前阵,原本昏花的视线,一时变得清明无比。

“乓”的一声,哥舒翰颓然坐倒椅上,这不是胡兵,这是安禄山最为自豪的范阳步战队,前列的飞斧手,斧出绝不虚发,这长枪兵身无防护,必死无疑,什么时候,贼军将胡兵调换?果然,知己不知彼,必败无疑。

短短不到百步的距离,在二军齐发起冲锋下,眨眼即至,当思陀仁见敌军于二十步外,自腰际抽出短斧时,已来不及应变,二军接近到十步距离时,敌军掷出手中短斧,自己的长枪兵大片大片的倒下,敌军掷出飞斧后,换执长刀,突地放慢脚步,一群双手执着大斧、重锤、狼牙棒的虎狼之士冲出,思陀仁知道,长枪兵完了,后面的步战队能否撑的住这重兵器的打击,还是个未定之数。

初步交锋,崔干佑知晓这一阵自己赢定了,趁着冬天,偷偷将部队调换,目的就是要唐军误判交锋的是胡兵,临阵作出这么多的伪装,包含要兵士换穿胡服,采用胡人的部队编制,就是要哥舒翰以对付胡兵的战术布阵,只要哥舒翰没料到自己的部队是正规军,就可收奇兵之效,要哥舒翰兵败如山倒。

战场上,情势一面倒,唐军的长枪兵一下子就被贼军的飞斧手射伤一大片,长枪阵变得漏洞百出,贼军的大斧、大锤、狼牙棒,由枪阵空隙中奔入,一式横扫,枪长莫及,根本无法抵御,被大斧砍着的,就算不死,也是断手缺脚,遇着大锤、狼牙棒的,头破血流,有的连脑浆都溢出,幸而不死的,骨头也是断了好几根,躺在地上无助的呻吟着。

思陀仁手持长刀,挡不住敌兵的重兵器,战马被一锤击的倒下,同时几把狼牙棒击下,思陀仁顿时血肉模糊,命丧当场。

当后阵的弓兵指挥发现战况不对时,唐军的步战队已奔出近百步,这时若射出箭矢,恐怕会射伤己军,不得已,以保全弓兵为先,弓兵在战场上是近战能力最差的,挡不住敌兵不说,还会造成己方防线混乱,将弓兵后撤,预备一队开始前移,接替防线。

哥舒翰在高丘上暗自自责,原被药物压制的中风,竟再度复发,左半身失去知觉,口不能言,颜面在抽搐着。一旁旗兵虽见战场上情势不佳,却见哥舒大将军不发一言,不知大将军是否早有定见,不敢妄自擅动,任凭敌人一层一层冲破拦阻,逐渐接近本军阵营。

在连连挥击手中的兵器,手持大斧、大锤的兵士,开始气喘。崔干佑见己方的重兵队已有些力乏,着身旁旗手舞动旗号,鼓声一变,重兵队放缓进击速度,手持长刀的步战队加快脚步迎上,唐军被重兵器打得节节后退的兵战队,挤成一团,见敌军攻势稍歇,正待立稳脚步,打算出刀击敌。

崔干佑的刀兵,累积冲力,已急袭过来,唐军兵士你推我挤,根本站不稳身形,贼兵采用的五人梅花小阵,全力砍下一人后,便换一人再出刀,阵形轮转之下,唐军一个一个倒下,贼军仿如刮肉一般,将唐军一层一层的刮去。

统领预备队的木塔将军,频频遥望哥舒翰所在的高丘,心想,怎么还不发出号令让预备队出击,再这样下去,三万前阵就要全灭了,哥舒将军,你怎么了?这全不似您以往的作风啊。

就在木塔心中犹豫要否自行出阵的时候,惊闻身后传来喊杀声,怎么可能?那来的敌军?完了,预备二队根本没有防范,怎么办?

统领预备二队的江月将军正在坡上,紧张的注视战场的发展,全没发现身后,敌军自二旁猿猴难渡的山壁攀爬而下,当喊杀声响起时,四万散布在坡上的预队二队,只能各自为阵,还来不及发号施令,四万部队竟被奇袭的二千敌军吓得慌乱而逃,这一群原本不须上战场的新丁,见着战场上血肉横飞,残酷的景象,早已无胆,听得杀声自身后响起,全没想过回身迎击,只想逃得愈远愈好。

部份往潼关奔逃,部份往坡下,冲乱了原本布好防线的三万预备队,部分更是慌不择路,往断崖推挤,无数兵士被挤下山谷摔死。

这原是崔干佑拟定的计谋,派兵自峭壁而下,奇袭敌军最弱的后队,只要敌军一乱,不管哥舒翰有多少兵马,必败无疑。

见着自己计划成功,崔干佑不再保留,旗号一改,鼓声又变,安思义率领的一万骑兵大军,自后方加入战场,唐军十万部队被无情的宰杀,有些逃入绝谷的唐军,狂呼着投降,安思义根本不加以理会,就算唐军放下兵器,照样杀无赦。

张杀的小队,布防在潼关前一里之地,此处遍布陷坑及壕沟,前端战场上不断传来喊杀声,张杀不知战况如何,心中犹如十七、八个吊桶,上上下下。

“那是什么?是不是敌军?”陈金见着前方有大批兵士奔来,距离仍远,瞧不清服饰,无法辨别敌我。

“不是,是我军,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兵败了吗?”张杀队中一名眼力好的弟兄,瞧的清楚,开口答道。

张杀见过兵败的模样,来不及多说,喝道:“快跑,往关内撤,再慢来不及了。”

众人听令,虽不知为何,五十人仍是遵命后退,绕过各个陷阱,往潼关内退去。其它兵士,还来不及反应,呆呆的站在原处,被溃逃的部队推挤,硬是往潼关前撞去,一路上逃兵不辨道路,无数兵士掉入己军挖掘的陷抗,竟将关前无数的陷坑给填满,让在后面追赶的安思义骑队,顺顺利利的越过这一里之地,兵近潼关,守关兵士被逃兵挤到一旁,根本无法靠近去关上关门。

潼关分东、西二关,安思义轻轻松松的夺下东关。西关守将是一名蕃将,见东关失守,自行开关叛唐,迎接贼军入关。

张杀逃得快,连过东、西二关,直往长安方向逃去,心想,这大唐军队没有希望了,听说河北新起了二个名将,打个贼军节节败逃,老子再也不要作逃兵了,这就前去投奔这二位将军,我要打胜仗,不要打败仗。

崔干佑登上哥舒翰所在的高丘,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护卫哥舒翰的亲兵给杀尽,高丘上已无一个站立的唐兵,崔干佑见哥舒翰仍自坐在椅上不动,心中有些佩服哥舒翰不动如山的气概,开口道:“末将向来极为敬重哥舒大将军,虽说你一向与我们安王爷作对。”

崔干佑在等待哥舒翰开口,细细打量着哥舒翰,却见哥舒翰颜面在微微抽动,嘴角嚅动,似乎有意开口,却发不出声响。

崔干佑走近几步,哥舒翰回光返照,双眼圆睁,突地发出大吼,“我好恨!”竟自气绝身亡。潼关十二连城,左面靠山处,随吼声倒下二城,“轰隆”声响,崔干佑知这是一代名将不甘兵败,不平之气惊动天地,连铁铸般的潼关都倒下。

玄宗今夜不见潼关平安火,心下大骇,难道一日之间,潼关失去,没有道理,哥舒翰是出征,不是守关,就算兵败,潼关也会安好无恙,是不是守这平安火的兵士疏忽,今夜忘了举火。

然而,玄宗心下明白,这潼关是落入安禄山手中了,高力士随侍在旁,见着玄宗死灰般的脸色,高力士心神震荡,浑无昔日精灵,任由玄宗沉入懊悔的思绪中,没有加以安慰。

隔日,战报急传来到,杨国忠终于知晓潼关失陷,无论再有惊天的谋略,失去潼关的长安,有如打开大门的宝库,再也没有险阻,贼军不日将会攻至长安。急急忙忙的进宫,晋进玄宗。

御书房内,玄宗、高力士、杨国忠三人默默无语,这等情势,计将安出。

“哥舒翰死了,潼关失了?”太子手中的急报,在潼关失陷的那一晚,就已来到,有些难以置信,原本天下即将太平,这潼关一失,长安难保,对于前途再也难以预料,太子的诸般谋略尽皆成空,现时最重要的是,如何保住己身的性命。

在魏州,吴桐、李光弼合军,与史思明的大军仅有一水之隔,二军都不擅水战,黄河成为天然的停战区。

“三哥,你看哥舒将军出战潼关,可有胜算?”张佑问着吴桐道。

吴桐不答,李光弼道:“照我看,潼关是易守难攻之处,二军对阵不易,胜负倒也难说。”

崔光道:“若是哥舒将军战败,大不了再退居潼关,于大势无碍。”

颜刚则道:“恐怕没有这么乐观,我在范阳熟知崔干佑此人,此人并非以勇猛着名,而是善用奇策,兼且对于战场情势掌握的很好,如果哥舒将军兵败,崔干佑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定会趁机夺取潼关,不过,幸好潼关有东、西二关,就算失了东关,只要西关仍在,安禄山仍是无法进取长安。”

正讨论间,兵士在外请见吴桐。

“启禀吴将军,前线紧急战报,潼关失陷,哥舒大将军阵亡。”兵士以惶急的语气道出,震惊了在场的所有武将。

吴桐站起身子,叹道:“自古以来,天下江山都是让无能的昏君给断送的,大唐气数已尽,自毁长城,三位名将尽丧。”

顿了一下,吴桐转向金宝问道:“金宝,诸事准备的如何?该是采用第二方策之时,六弟处可有问题?”

金宝起身答道:“回将军,北地商号皆已南下,资金调集完成,周秀将军已进行第二阶段的征兵,预计下个月大军可抵南阳,淮南一地,目前已在周秀将军掌握之中。”

一旁李光弼先闻吴桐之言,已是心惊,再听周秀自行离开岳州,听金宝之意,似乎淮南地域已被周秀控制,难道吴桐心生反意,有意自立为王?

李光弼道:“吴将军,纵使长安失陷,圣上未必身亡,就算圣上身亡,唐室仍有后继之人,我等武将,应当效忠朝廷,平息天下乱氛,千万不可轻动妄念,累得百姓多受兵灾,光弼直谏,请将军三思。”

张佑答道:“此事李兄不用多言,三哥早知李兄心性,这事不曾告知,李兄聪明,不必张佑多说。”

李光弼不理张佑,离了座位,走到吴桐身旁,双膝着地,跪道:“将军对光弼有再造之恩,光弼不忍见将军留下万世骂名,请将军三思。”言毕,叩下头去。

吴桐脸上泛着无奈的神色,平缓的道:“明日十五万大军将北上,吴桐留下五万予李兄,盼李兄阻着安禄山的大军,别再让河北、河东百姓再受苦。唐室已亡,多言无用,他日若沙场相遇,李兄不须顾念情谊,吴桐不会留手,这忠臣良将,李兄一人足矣,天下之势,再非李家能管的动,为天下百姓计,吴桐不得不出此下策,李兄知我,当知吴桐心中之痛。”

李光弼闻言,知吴桐心意已决,这事再无转圜,为何昔日忠心为国之人,今日却成叛国之士,这一路东进,到底让吴桐见着什么,心性有了如此大的转变?

李光弼道:“既然将军心意已决,光弼无能为力,还请将军恕过,李某三代为大唐武将,只知尽忠朝廷,不愿随将军北上,请将军赐死,成全光弼的忠心”

吴桐道:“李兄当我吴桐是这样的人吗?人各有志,吴桐不强求,况且当前局势,没有李兄在此挡着安禄山的大军,吴桐能北上吗?你说,吴桐该杀你吗?”

李光弼无语,目前虽是二人联军,实则兵权尽在吴桐之手,自己入关,仅有五千兵马,余皆是吴桐借调,若吴桐执意北上,自己确实无力拦阻,况且史思明的十万大军,虎视眈眈,意图北上,或许吴桐并非想叛唐,而是先行北上占领范阳根据地,寒敌之心。

金宝眼神游移,目前情境早已推算过数次,仍是下不了决心,李光弼此人不杀,必成日后最大阻碍,可是若是杀去,安禄山大军无人阻挡,势必形成大军与安禄山对决,看来还是按照原定计划,留下李光弼阻着安禄山,才有时间立稳脚步。

第32章子谋父位

当玄宗借口御驾亲征,率领二千亲卫出长安,反而转向入蜀,走不了多久,在马嵬坡兵将无食,起而叛变,兵士妄想取杨国忠首级,平息安禄山的反意,全不知安禄山的“清君侧,诛奸臣杨国忠。”不过只是个谋反的口号。

杨贵妃一缕幽魂,被白绫缢死在坡上,红颜何辜,竟成国破之罪魁祸首。玄宗在权衡生命与爱情的重量时,六十多岁的老人,选择延续自己风中残烛的性命,无颜去见代己受死的贵妃尸骸。

在这场李亨主导的兵变里,太子成为最大的赢家,玄宗黯然的率领几名亲随,默默地往蜀地逃亡,太子借势取得监国之权,演出一场百姓拦道的戏码,与玄宗分道扬镳,往北一路收拾各地兵马,翻山越岭,往朔方进发。

靖公主与吴桐的长子,被严密的保护在李亨的流亡队伍中,这一次玄宗是偷偷的弃长安潜逃,诸多大臣根本不知,尚呆呆的在长安城等死。

太子往朔方来,最大的保障就是手上的靖公主及吴桐长子,这可比玄宗硬是不给的玉玺更重要,有靖公主及吴桐儿子在手,就可逼吴桐前来朔方就范,有了吴桐的兵力护佑,才算是真正成为大唐皇帝。

洛阳皇宫,安禄山一扫前些日子来的阴霾,困局已破,攻下潼关,长安已是囊中物,着兵士将洛阳宫中窖藏的西域进贡美酒取出,在宫中召开庆功大宴。

立下大功的崔干佑、安思义已回返洛阳,长安没有重兵驻守,用不着这等大将领兵,安禄山改派自己最信任的契丹武将孙孝哲前去攻取长安。

安禄山壮硕的身材将椅子塞的满满地,已被封为大燕宰相的高尚、严庄坐在下首,崔干佑、安思义立下大功,是今次宴席的主客,安庆绪排在席末,史思明父子及其它大将仍在各地战场攻防未归。

“干佑、思义,这仗打的漂亮,三万大军一举击溃哥舒翰的十五万部队,朕龙心大悦,决定封二位为王,高相,你看看有什么名字好听的,给二位功臣加上封号。”安禄山初登帝位,最喜封人官职,高尚早预备好历代常用的封号,随便就送出二个。

崔干佑喜道:“多谢皇上封赏,此战非微臣之功,全是仰仗皇上鸿福,臣愧不敢当。”

安思义也道:“父皇天命所归,这仗打来一点也不费力,这是上天要父皇成就大业,儿臣无功,请父皇收回封赏。”

安禄山见二人居功不衿,心中甚喜,道:“二位爱卿不须客气,朕不是李隆基那无用的昏君,朕赏罚分明,尔等有功,理当封赏。”

安庆绪贺道:“父皇大喜,自古争天下者,必先取关中,父皇抢得先机,日后据关中,进可攻、退可守,大业将成,儿臣以此水酒,恭贺父皇一统天下。”

安禄山放声大笑,仿似江山在握,旁人不知,安禄山对于攻下长安之心甚殷,为的不是关中地理佳,而是要将杨玉环姐妹纳入后宫,这事,安禄山自第一次见着杨贵妃时,就已立下志愿,或许真可说,安禄山根本没有一统天下之欲,为的纯粹是杨贵妃的美色而已。

贼将孙孝哲本是个裁缝出身,安禄山体格壮硕,有些不匀称,向来只有孙孝哲制的衣衫穿的舒适,其母有点美色,让安禄山给看上,安禄山将孙孝哲召入王府为将,近水楼台,终与孙孝哲之母成就好事,孙孝哲寡廉鲜耻,常于私下时,称安禄山为父,孙孝哲甚知安禄山好色之习性,常搜括美女进与安禄山,甚得安禄山欢心。

此次安禄山派孙孝哲攻取长安,就是看重孙孝哲这个长才,要孙孝哲将长安宫中嫔妃、王侯将相侍妾尽皆送来洛阳,充实安禄山的后宫。此事不好劳烦崔干佑、安思义等大将去办,这才将二人自潼关调回。

玄宗、太子出奔后一月,孙孝哲率大军进抵长安城外,昔时监斩高仙芝、封常清的奸宦边令诚亲自开启城门投降,城中一干大臣、武将,除少数投向安禄山之外,余宁死不降,孙孝哲平生最恨他人当面辱骂,这班文武大臣那瞧得起这等卖母求荣之辈,孙孝哲刀下不留情,大唐朝廷文武官吏被斩无数,长安城内,哭声大作,孙孝哲又将众文武大臣的妻女、美妾,用二千大军护送来洛阳,安禄山在洛阳宫中,每日有看不完的春色,沉迷其中,完全不思进取。

潼关失陷后一月,长安落入贼军的消息传到,吴桐十五万大军已行至太原。

史思明三次派史朝义渡江,攻击李光弼的五万大军,李光弼前二次坚守不出,料想史朝义心气高傲,此次必不再谨慎从事。李光弼探得史朝义渡河之日,埋伏弓手于对岸,贼军半渡之时,起而袭杀,史朝义人犹在对岸,见兵士纷纷中箭落河,竟不敢将后军前行,眼睁睁看着已渡河的万余兵马,在对岸被李光弼围杀。

是役李光弼杀敌五千余人,俘获三千余人,有近二千贼军落河不知去向。

在天德军出兵前,吴桐就已推演过无数的可能,想靠五万大军平乱,除非自己率领的是天兵天将,一人足以挡百,否则那是不可能的,没有朝廷调派其它部队围剿,凭天德军是打不过安禄山大军的。

范阳军在安禄山十余年来苦心经营之下,那不是一般草莽起义,乌合之众,而是货真价实的百战雄师。加上绝大部份的胡人武将构成部队的骨干,忠诚度不是问题,很难加以分化、离间。

当今大唐兵力,分成十道,多布署在国境重地,内地已无可用之兵,当安禄山夺下潼关后,二京皆陷,唐室威权动摇,原仅止于北地的战乱,必将扩大到整个国土。

这一路东进、南下,天德军五万精兵,损了万余人,虽说沿路招纳各路抗贼残兵,兵力已近二十万之众,但素质参差不齐,必须再加以训练整编,目前形势,实在是徒具其形,毫无实力可言。

这河东、河北二道,被安禄山的焦土战略,早已弄得民不聊生,大军若持续胶着于此,待得安禄山长安抵定,回兵攻袭,大军必败,眼前最佳之策,莫过于全军北上,强占安禄山的窠穴,滋养生息,保全兵力为上,待得时机来到,再一举南下,扫除乱军。

哎,前次早已上疏朝廷,要先北上,朝廷不准,想说哥舒将军镇守潼关,安禄山无力再进,困在洛阳,只要自己再加紧逼压,敌军缺粮必会自溃,谁料到朝廷如此见势不明,安禄山夺得长安,可自关中取得大量粮草,胜负之势顿时逆转,自己将全部粮草留给李兄,五万兵马或可撑得数月不至缺粮,这番苦心,天下有谁知晓,论起防守,吴桐心知万万不如李光弼,这背离战场的千古罪名,就让吴桐承受吧。

“三哥,为什么不告诉李兄你的意图,这样一来,李兄定会误会你有心学安禄山背叛朝廷,何不直接告诉李兄咱们只是暂时北上,整编部队?”张佑自前次李光弼成全王可儿之事后,与李光弼的关系相当和睦。

金宝急道:“张将军何出此言,此次北上本就要占取太原以北地界,作为咱们逐鹿天下的根基,怎会是暂时北上?”

崔光道:“金兄你误会了,咱们大军无粮,三哥不敢说出,怕会动摇军心,特意使了这么个计策,好趁机北上休整,若是二十万大军持续待在魏州,不出一月,定必粮尽兵溃,那就后果不堪设想了。”

金宝再道:“那为什么要我传密函与周将军,着其先行抢占淮南一带?不是为了争夺天下预作准备吗?”

吴桐道:“当安禄山占取长安后,关中一地不足以涵养贼军,河东、河北二道经此战乱,再不如从前,安禄山不会再回头北上,可推判贼军定会兵分二路,一路就近袭取河南道,那有李兄阻着,想必不会有失。另一路则是渡河南下,攻占淮南,若让安禄山取得淮南,其地米粮充足,百姓众多,贼军之势大盛,再也无能平之,要周秀进兵淮南,并非是要夺取天下,而是要周秀枕兵南阳,堵住贼军南下之路。”

顿了口气,吴桐再道:“淮南之地,无重兵把守,若六弟不前去驻守,吴桐断定,无人可挡贼军南下,非是吴桐瞧清南方武将,实则唯有六弟有马战之能,淮南尽是平原,无险可阻,贼军骑队纵横、天下无敌,只有靠六弟手中,南方唯一的武骑队,方有与贼兵一较长短的可能。”

金宝颓然低头,心中又气又佩,现时天下大势于吴桐大为有利,虽则手中仅有十五万兵马,然北地已无敌手,足可一举占有河东、范阳、平卢、关内四道,待得立稳脚根,河北诸郡自是不在话下。

唐室虽倾,然江南之地仍在,与安禄山仍有可战之力,趁着二强相争,吴桐戮力经营,静待安禄山与唐室俱伤,中原元气已失,一举南下,定能将黄河以北尽划入版图,其时,只要周秀在淮南响应,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奈何,将军无此雄心,更兼妇人之仁,自留下李光弼不杀,自己就该看出端倪,算了,为天下百姓计,或许这才是最佳之道。

太子李亨自马嵬坡与玄宗分道北上后,于路经州县就地收拾兵马,走走停停,速度无法加快,失去朝廷战报,李亨完全不知各地状况,也不知吴桐早已行军北上。

洛阳宫中,自从孙孝哲自长安送来大批美女,安禄山日日在后宫中寻欢,已近月余不曾与众将议事,高尚身为宰相,代安禄山行各项政令,粮草已由关中送抵,派送部份与史思明,要崔干佑、安思义整束兵马,准备南下攻占淮南。

这一夜,太子安庆绪设宴,邀崔干佑、安思义等大将至府中,为诸大将送行,安庆绪将自洛阳搜得的美女,安排在席上,任由诸将调戏,众人酒酣耳热之际,种种劣行不堪入目。

“诸位将军,父皇事忙不及为各位送行,特命本宫安排此宴,诸位尽情享用,本宫先以此杯水酒,预祝诸位将军此去,马到成功。”安庆绪手持酒杯,一干而尽,一旁侍女,忙再斟满。

众将闻言,齐举酒杯回敬,心想,太子虽无才,倒是个知情识趣之人。

安庆绪再道:“本宫效法古风,安排了二位高手,来席间舞刀,给大家助兴。”

语毕,二名汉人进场,观其服饰是石经、石纬的穿着,身形也相仿,如今已取下面甲,诸将看的仔细,知这二人是平日太子身旁的随侍,不曾见其动武,甚是好奇有何武功,诸将停下动作,盯着二人。

二人来到席间,手持未开锋的钝刀,先举刀向安庆绪致敬,再向二旁诸将行礼。刀舞不比打斗,讲究的是姿势、招式的美观,这二人确实有些本事,舞起刀来,招式严谨,气势雄壮,诸将看的清楚,这刀法颇有古意,不知这二人从何习得。

黑夜里,三百名身着黑衣,面覆黑巾的持刀武士,在二名臂扎红巾的首领带领下,自宫墙攀爬入洛阳皇宫,不远处,巡夜的兵士,整队二十人早已被无声无息的割破咽喉,倒卧在血泊中。

此时是巡兵交班不久,估计要有半个时辰,才会再有另一班兵士巡来。这群人看来是谋划已久,连兵士巡夜的时刻都掌握的极为精确。

大燕皇朝初创未久,诸事待举,高尚仍留在宫中,代安禄山批阅各项奏折,并拟定大军南下的策略。

三百武士跃过宫墙,不须首领号令,分成十人一批,往宫中各地潜行而去,手中长刀早已染成乌黑,不惧灯光反照,众人极为小心,无声的将宫中警卫一一解决。

二名首领,似乎极为熟悉洛阳皇宫,不曾停下辨清道路,急速的往安禄山所在的寝宫前来,二人武功极佳,加之今夜为初二,视线极差,避开沿路的哨兵,来到后宫,此处已无兵士防守,仅有些许太监在各处巡视灯火、添加灯油。

安禄山睡卧在龙床上,身旁有二名全身赤裸的美女,二名首领蹑足无声的来到,为首一人长刀下砍,为祸天下的安禄山,顿时身首二分,命丧黄泉,雄图霸业尽皆成空。二名美女被惊醒,见状正要尖叫,二名首领,赶忙挥掌劈下,击昏二名美女。

循着原路,带着安禄山的首级,众武士悄悄地退出洛阳皇宫。另一路前往暗杀高尚的武士,见高尚仍自挑灯批示公文,不敢惊动,无功而返。

血腥之气,频频传来,高尚呼喊兵士前去观视,几次呼喊,无人应答,高尚走出门外,却见兵士倒于地上,血仍未流干,高尚大叫,“刺客,有刺客。”

众将正欢愉的在安庆绪府中饮酒作乐,听闻兵士通报,圣上遇刺身亡,手上酒杯惊的掉落地面,“乒乓”声大作。

安庆绪喝道:“胡说八道,洛阳那来的刺客,父王武功盖世,有谁杀的了他?”

众将闻言,心神稍定,安禄山武功,众人信的过,那有那么轻易被刺身亡,况且洛阳宫中守卫严密,刺客除非是大举入侵,否则绝对无法得手。

在安庆绪的带领下,众将来到宫中,却见安禄山仅余尸身,首级早已不见,一旁的高尚呆立龙床前,不发一语,众将方知此事是真,这可如何是好?

今夜诸事,安庆绪谋划已久,安禄山月余沉迷美女,铁铸的身子也会受不了,趁着宴请诸将,安庆绪着石经、石纬率三百死士进宫行刺,为避嫌疑,还特地安排二名汉人高手席间舞刀,让诸将认定随侍武将仍在身侧,这一番作为全为夺取皇位,且免去弑父的凶名。

诸将心中有些怀疑,这事发生的蹊跷,但安庆绪与众人皆在一起,实无从指证是其所为,况且安庆绪一向低调,显露出对权势不感兴趣的样貌,应无行刺的必要,这皇位未来还是他的。

叫醒了陪寝的二位美女,二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是二个身穿黑衣蒙面的男子,趁圣上熟睡砍下脑袋,自己被惊醒,马上又被打昏。众人无奈,赶忙下令封锁洛阳城门,防刺客逃出。

安庆绪脸上哀恸,心中却不断冷笑,等你们反应过来,石经、石纬早已不知逃到何方,今夜过后,我大燕皇朝才算真正重现,安禄山窃占帝位,早该死了,只有我这正统皇族嫡传,才有资格当这大燕皇帝。

石经、石纬逃离皇宫,在巷弄中,故意抛开安庆绪的三百死士,河道中,早预备了小船,二人由河道逃出洛阳。手中安禄山的首级,可抵百万雄师,石经早已拟妥计划,出了洛阳后,不忙北上,沿着黄河,朝滑州而去。

第33章新皇即位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桴兮击鸣鼓天时坠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屈原——楚辞——国殇)

一阵低沉悲壮的歌声在太原的夜空中响起,这些日子来,吴桐总是在心中忆起屈原的国殇,这是年少时曾听先生唱过的一首歌,当时觉得曲调太过悲凉,总觉大丈夫兮立功名才是应该的,就算马革裹尸、捐躯沙场,那也是死得轰轰烈烈,况且打战就是要打胜,这歌是描写战败的景象,吴桐不喜欢。

自去年九月率兵东进平乱至今年三月,短短半年时间,踏遍河东,看尽无辜百姓惨死沃野,无数将士埋尸荒郊,虽未打过败仗,但此刻的心境,却如屈原楚辞中描述的一般,充满悲凉。

昔时高祖是以何等心境,在太原起义?国家动乱苦的是百姓,死的是士卒,自己纵有天高的志向、伟大的抱负,面对不断丧生的弟兄、同袍,每到深夜,这苦痛紧紧的蚀刻着内心。

“三哥,你已经很久没笑过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张佑与崔光向着歌声处走来,张佑开口劝慰吴桐。

崔光道:“是啊,三哥,虽说这景况让人心里难受,但你这样每日闷闷不乐,也不是个办法,要振作精神,早日平息这场战乱,让天下恢复太平才是。”

吴桐勉强露出苦苦的笑容,道:“我知道,可是一想到这场战乱引发的后果,面对将来,不由得就会陷入苦恼之中。”

张佑语气豪迈的道:“有什么好苦恼的,今年旱象已解,等到秋收时,咱们已攻下范阳,到时候,兵士们训练好,有了充足的粮草,就可一举南下解决掉叛军,天下马上太平,咱们立下大功,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吴桐道:“你只知眼前,我忧的是五年、十年、百年后的事,这河东、河北受此一乱,百年来的基业全毁,日后北地衰弱,胡人可轻易进犯中原,影响所及,后世子民都要受苦。”

崔光安慰道:“三哥,这事烦也无用,未来的事谁说的准,你还是好好振作起来,眼前咱们得先攻克范阳,才有资格谈论未来。”

吴桐道:“四弟说的是,让你们担忧了,明日大军北上,直袭幽州。”

“是。”崔光、张佑见吴桐终于决定进军,齐声应是,大军在这太原已盘整十余日,早该出发,全是为了医疗伤兵才耽误时间。

张佑、崔光前去下令给各军统领,吴桐仍自陷于沉思中。

半年了,靖儿应该生了,不知是男是女?自己马不停蹄征战各地,就连个家书也未曾收得,不是不想派人传返书信,只是身为将帅,要与士卒同甘共苦,岂能让兵士悬念亲人,自己私通音讯。

靖儿啊,想你应能体谅,这天下未平,实在无法归去。

太子李亨终于来到朔方,带着路上征集的兵士,也不过一万之众,沿途倒是收得数万牧马,大军行来,看起来烟尘迷漫、声势浩大,实则马多兵少。

一抵朔方,太子马上传檄天下,要各路兵马前来朔方共商征讨叛军大计,信使抱着必死的决心,一路过汾州,快马直行至魏州。

诏令传到李光弼处,吴桐早已不在,信使送交诏令后,赶忙再往北急追,定要将诏令传给吴桐,其中,还包含一封太子亲笔书写的密函,着信使定要当面交给吴桐亲阅。

李光弼接令后,有些犹豫,若是弃守魏州,叛军就可北上,好不容易收复的河东、河北,恐怕会全部再落入叛军手中。甚者,失去了自己这支军队在此牵制,河南道危矣。

“新皇即位,这诏令代表的应不只是如此,若不去朔方,日后忠诚受疑,路会更难走,也罢,先离此处,至朔方集结,再作打算。”李光弼心意既定,隔日便派兵渡河佯攻,作出要大举反攻的态势,史思明赶忙加强防备。待得发现对岸大军没有进一步攻势,李光弼早已全军离开魏州,追之晚矣。

滑州城郊,石经、石纬带着安禄山的首级,已来到滑州城外,滑州城是史思明中军所在之地,戒备森严,处处皆是叛军行营。

“大哥,这事就让小弟去作吧,你要为石家留后,传宗接代,咱二人不须同去。”石纬对着石经开口道。

石经坚决的说:“二弟,大哥年纪比你大,无论如何,这事都该大哥去办,二弟,你离此之后,往北去找三弟,千万要保重性命,咱们石家就只剩你一人了。”

石纬哀求道:“大哥,你不要跟我争,论武功、谋略,你都比我强,三弟更须要你协助,平日我都听你的,换你听我一次吧。”

石经毫不退让,道:“如果你当我是大哥,就听我的话,速速离此北上,别再逗留。”

石纬迫于无奈,道:“好,大哥你要作义士,要我作小人,小弟认了。”

滑州城门,石纬提着安禄山的首级,大摇大摆的走来。这首级一路上用石灰防腐,依稀仍可辨出是安禄山没错。

城郊,石经自昏迷中醒来,知事已无可挽回,石纬趁着自己不注意,击昏自己,已拿走首级,想来定是前去滑州城了,看看天色,石纬应该已进滑州城,心中又气又悲,这原是自己的计划,却让二弟去牺牲。

不能让二弟白费这番好意,自己要好好珍惜性命,石经流下二行热泪,举袖抹去,往河边自草丛中拖出小船,渡过黄河,往北而去。

“站住,来者何人?”滑州守城的兵士见到石纬手提一颗头颅,往城门走来,不知此人是否疯了,急喝止石纬。

石纬高举安禄山首级,停下脚步,朗声道:“去告诉史思明,安禄山首级在此,要他前来迎驾。”

十余名兵士奔出,将石纬围住,见着首级,确实有些像安禄山,前几日洛阳之事,已传来此处,难道这人手上真是那失落的圣上首级?

石纬身上没有带有兵器,大方的让兵士近身,不作反抗,兵士将石纬捆绑,并将首级先行上呈,石纬被押入滑州城。

安禄山首级辗转送到史思明面前,史思明认得出这是安禄山首级没错,史思明热泪盈眶,浑身抖颤,这时方确信安禄山已死,想起这一生受安禄山提拔,二人并骑南征北讨,多少次生死与共,还想一统江山共享富贵,不料安禄山被刺惨死,壮志未酬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沾襟。

“将那名死囚给我押上来,我要知道是谁杀了皇上。”史思明大喝下令。

“是。”兵士急忙前去通报,石纬被五花大绑,押到史思明面前。

史思明气道:“你好大的胆子,杀了我大燕皇帝,还敢前来,想来你前来此地,定是有所企图,说吧,说完后,我要挖你的心、砍你的头。”

石纬早已心知此来必死,语气平和的道:“此来无它,不过是想保全你的性命,不想让你无知的前去洛阳送死。”

史思明奇道:“此话怎讲?”

石纬将安庆绪的诸般作为,一一述说与史思明知晓,这番用意是想要让叛军互相猜忌,进而彼此残杀,削弱叛军的势力。

史思明听完后,微一沉吟,开口道:“你的用意看来是要让我军自相残杀,我看你的话未必能信,你这番苦心算是白费了。”

“来人啊,将此人押下,刨心斩首。”

石纬宏声道:“慢着,信不信由你,我敢来就不怕死,几日后,若安庆绪派人前来,请你去洛阳共商大计,那时你就知我所言非虚。”

“一派胡言,押下去。”史思明喝道。

石纬从从容容,完全没有恐惧的神色,当利刃刺入胸膛,眉头微皱,没有叫出声,行刑兵士利刃一划,割断石纬心脉,一缕忠魂在历史的洪流中消逝,没有留下任何记载,唯有喷洒在墙上的热血,无论如何擦洗,始终无法消去。

唐太子李亨在众大臣的劝谏下,即位为帝,是为肃宗,遥尊远在蜀地的玄宗为太上皇,朔方节度使府,成为肃宗的临时行宫,靖公主被软禁在府中,李亨假意保护,实则派兵士牢加监看。

“父皇,为什么要吴桐与李光弼前来朔方,这样一来,无人抵挡贼军,不是白白地将河东、河北再断送掉吗?”靖公主前来晋见李亨,软语问道。

李亨脸色一整,道:“你懂什么?河东、河北失了,可以再出兵讨回来,这朔方仅有一万兵马,像话吗?不让他们回来护驾,别说河东、河北,就连整个江山都要断送了。”

靖公主音量提了些,再道:“贼军有夫君及李光弼对付,咱们在这儿安全无虞,若是硬要调他们来此,这半年来的心血就全白费了。”

“你不要再说了,只有兵权在握,这江山才牢靠,这点你不懂吗?”

靖公主惊道:“父皇,难道要他们前来,是为了拿下他们的兵权?父皇信不过他们?”

李亨开口道:“哼,最不可信任的就是吴桐,完全不遵旨意,前些天传来消息,吴桐早已率军北上,企图攻占范阳,你说,他是何居心?”

靖公主忙道:“父皇,靖儿了解夫君,夫君最是忠于朝廷,这或许是策略上的北进,父皇定要信任夫君,夫君不会作出背叛大唐的事。”

李亨闻言,心想,女生向外,嫁了人就完全以丈夫为天,看来靖儿已不可靠了,要想个法子,不能让靖儿有机会离开去与吴桐会合,否则就算我手中有吴桐的效忠铁卷也无用。

李亨装出沉思模样,过了一会,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也许吴桐确实有北上的理由,这样吧,等吴桐接到诏令,看他是否会奉令前来,就可知道吴桐是否仍忠于大唐,这段时间,靖儿你就在这好好休养,等着吴桐前来相聚吧。”

李靖儿见父亲态度软化,心中一喜,道:“靖儿绝对相信夫君会遵令前来,父皇不须担心,靖儿会在这静等夫君前来。”

“下去吧,你那儿子还未命名,朕赐名为忠,以后就叫吴忠吧。”

李靖儿闻言,有些诧异,这名字谐音听来颇有些诡异,吴忠、无忠,父皇赐此名,是否含有警告之意,看来父皇并未完全相信自己的话,夫君若是前来,以父皇的心性,稍有不慎,夫君危矣。

李靖儿跪拜谢恩,样子作的十足,道:“多谢父皇赐名,靖儿告退。”

洛阳,安禄山遇刺身亡,洛阳封城三日,搜遍全城,仍是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安庆绪打着为父报仇名义,要求搜查所有文武官员府第,严庄怀疑此事是窝里反,有人身在曹营心在汉。

众大将问心无愧,加上安庆绪以身作则,先请诸大将至府中进行详细搜查,众人查无任何异样,接下来查严庄的府第,当然也是毫无所获。

大队人马来到大燕宰相高尚府前,安庆绪假意的说:“高相自来是父亲最信任之人,绝无可能行刺,这相府咱们不须查,别浪费大家时间,走。”

这时一名贼军汉人武将张通儒,闻言开口抗议道:“太子,咱们大家谁不是圣上信任的,那有搜我们不搜高相的道理,圣上遇刺,大家都有嫌疑,这相府一定要搜,况且为什么当时高相也在皇宫,偏偏刺客不杀他?”

高尚阴阴的道:“太子无须顾虑,为示下官清白,请太子着人进去搜吧。”

安庆绪道:“好吧。来人啊,进去搜。”

二十余名兵士进去没多久,突然自相府内传出一阵喊杀声,安庆绪与诸大将忙率其余兵士进入相府,却见地上倒下十来名进府搜查的兵士,尚有十余名兵士与一群二十余名的黑衣人正在打斗中。

那群黑衣人见众人人府,其中一名似是首领,大喝道:“快走,高尚过河拆桥出卖我们了,咱们快走。”

原本兵士就已不是这群死士的对手,黑衣人要走,自是拦不住,安庆绪等人尚离一段距离,待要追去,黑衣人已由相府小门逃出。

高尚面如死灰,走进府来,知此次是有人故意陷害,要将谋刺圣上的罪名栽赃嫁祸给自己,本待要逃,可自己文弱书生,能逃到那里去?

走到近来,众人正看着高尚,看高尚有何说词。

高尚正要开口,那张通儒不待分说,拔出佩刀,急步上前,怒骂道:“该死的奸贼,竟敢谋刺圣上。”语毕,在众人不及反应之时,一刀将高尚脑袋砍下,可怜高尚纵有千般说词,尚来不及开口,便惨死刀下。

安庆绪见状,喝道:“来人,将张通儒给我拿下,事态未明,擅自杀害高相,定是别有用心。”

众武将知张通儒武功高强,寻常兵士不是对手,众将拔出腰刀,将张通儒困住,张通儒也不反抗,将手中染血的长刀弃下,道:“通儒自知行事鲁莽,一时怒气攻心犯下这等大错,通儒知罪,若是待会证明高相清白,通儒甘受千刀万剐。”

安庆绪道:“好,若是高相真为谋害圣上的凶手,自会将你释放,否则,就算拿你十条命来抵,都抵不过高相。”

安庆绪着兵士继续搜索相府,果真搜得高尚与朝廷往来的书信,内中提及要高尚行刺安禄山,再伺机挑起内部争斗,使之不战而消。

众人传阅书信后,再由严庄大声念出,让一些不识字的武将知晓,众人纷纷咒骂高尚用心狠毒,众人差点就中计,互相猜疑,幸而早日识破此计,免去自相残杀的局面。

安庆绪着兵士松开张通儒,并当着众人的面,要向张通儒下跪陪罪,张通儒赶忙双手扶起安庆绪,众将见安庆绪如此作为,大受感动,齐道:“恭请太子即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庆绪表情肃穆,双手一抬,道:“众卿平身,朕当继承先帝遗志,矢志兴复大燕帝国,望众卿视朕如先帝,共创大业。”

幽州,吴桐自太原发兵,进攻范阳,敌军自知不敌,不愿分散兵力,让吴桐大军长驱直入。雄筑城外,吴桐亲率十万大军围困此城,崔光领五万大军正在范阳境内,平复各地小股的范阳部队。

“三哥,这石造的雄筑城,估计有万余兵马隐匿其中,咱们已围了六日,贼军仍不出城应战,叛贼据城而守,极难攻克,这该如何是好?”张佑策骑自城右来到吴桐的中军,开口问道。

吴桐胸有成竹,答道:“围城不是办法,这雄筑城屯有万余人一年的食粮,没那么多时间待敌粮尽投降。攻城很难,石墙太高且滑,强攻此城牺牲太大,兵法有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五弟你且放心,再多困他几日,我自有办法攻下此城。”

张佑道:“三哥果然高明,这动头脑的事,小弟就不过问了,不过若要动武,千万别忘了让小弟出马。”

吴桐道:“去吧,好好防守,别要掉以轻心,小心敌人趁夜偷袭。”

“三哥放心,小弟省得。”

李亨的信使,一路急赶,已越过太原,估计再有一个月时间,就将抵达幽州,吴桐仍不知李亨已即帝位,且在朔方集结兵马,就等吴桐奉诏前去。

靖公主在朔方节度使府中,用尽办法,想要传出消息给吴桐,要吴桐千万不要前来朔方。昨夜,靖公主趁夜,潜行至李亨的居处,听到李亨与新任宰相房绾正在商议,等吴桐来到朔方时,要用计擒下吴桐及其麾下所有部将,夺其兵权。

靖公主不敢多听,不知父皇擒下吴桐等人要如何处置,心想,以父皇为人,吴桐等人前来定无好下场,急于通知吴桐,却苦无可信之人可以传递书信,在房中频频踱步,心急如焚。

第34章固若金汤

雄筑城是安禄山的最后防线,是一座单纯的军事要塞,城分内外二城,全用巨石堆砌而成,在外城仅有一个城门,采用精钢铸成,牢不可破。内城城墙建有十二座碉堡,按十二地支方位布置,碉堡与碉堡间,可由内城城墙相通,碉堡内有藏兵室,可藏近百带甲兵士,可随时进行兵士换补。

内城与外城间是一条十丈宽的护城河,由十二座碉堡延伸出桥梁通行,内城建筑除安禄山居处另建有高阁,可环视整座城堡外,余皆是三层建筑。城内有长廊、水井、贮存室、军械室、守军宿所,结构严谨,在战争时可自给自足,万余兵士至少可维持一年不至于断粮,加上食用井水,不虞敌人下毒,简直可用“固若金汤”来形容。

安禄山在预谋逐鹿天下时,就曾思索大军出征时,后方家眷安全事宜,特礼聘由丝路前来大唐传教的大食人,按西方城堡的格式,再取中国城池的优点,建造这座极为雄伟的堡垒。

当范阳大军出征时,安禄山及所有将领的眷属已全部搬迁入此城,守卫城池的城守由安禄山的义子安在道担任,城中万余兵士,皆是范阳最为忠诚的将士,安在道的主要任务是确保雄筑城不失,静待远征大军回来解围。

安在道是契丹人,今年二十八,长得并不壮硕,身材修长,极为俊美,由于缺乏粗犷的男子汉外表,在范阳并不受大家喜爱,若是在江南一带,想必会极受女子的青睐。安在道武功并不出众,学武资质极差,幼时曾师学墨学大师黄仲,于守城之道极为专精,安禄山看重此项本领,将之收为义子,专责防守雄筑城。

“义兄,这几日来你忙着守城事宜,日夜不休,真是辛苦,来,这碗补药给你补补身子。”

说话的是一名身材凹凸有致极有看头的女子,可惜长相平平,幸而声音娇柔,端着一碗汤药走进军政厅,正朝着安在道走来。

这女子名唤安似婷,是安禄山的第十一女,今年已二十一,母亲是位汉人美女,此女身似其母,可惜脸却得到安禄山真传,自安在道三年前被安禄山网罗后,便一直暗恋着安在道。

“婷公主,这怎么好意思?属下奉王爷之命,守卫城池是在下之责,谈不上什么辛不辛苦?”安在道赶忙自椅上起身,接过药碗,放置石桌上。

安似婷嗔道:“义兄,你又叫我公主,爹早将你收为义子,你该唤我婷妹才是。”

安在道见安似婷生气,忙道:“是,是,叫习惯了,一直改不了,婷妹勿见怪。”

“算了,不怪你了。对了,义兄,听说城外有十几万大军将咱们团团围住,咱们在这城中可安全?”

安在道信心满满的道:“别说十来万,就算是百万雄师,也别想动此城分毫,一般来说,攻城可采强攻,以破门、攀墙为主,此城城门是精钢打造,破之不易,攀墙的话,城墙上早备有火油、巨石、连弩,别想敌人可爬的上来。若是挖地道,当时建造此城时,早已防到此法,城下地基全由巨石填充,就算敌人死命的挖,没有三年二载,别想挖的进来,至于水攻…”

“好了,婷儿知你对这守城极为专精,不须对婷儿说那么多了,婷儿只是问有没有危险,你倒像是学生回答问题一般。”

安在道讪讪的道:“莫怪、莫怪,一时多言,这城的安全是绝对没问题的,婷妹不须担心。”

安似婷笑道:“这不就好了,婷儿只要知道这些就够了,谁信不过你这守城高手,是娘他们硬要婷儿来问,对了,这补药你可记得要喝,别累坏身子,这城可得靠你才能守的住。”

“多谢婷儿,为兄这就喝。”说完,安在道果拿起补药,蹙着眉硬是一口喝尽,安似婷看着安在道喝完,伸手接过碗,有意无意轻触安在道的手,安在道有些不自在,忙缩手,安似婷埋怨的望了安在道一眼,转身往内城女眷居处归去。

安在道对安似婷实无半点情意,但安禄山早作主将安似婷许配给安在道,本来早该成亲,被安在道用尽千般理由,将婚事一拖再拖。

城外,吴桐五万中军离雄筑城十里处驻扎,张佑另率五万部队,围困雄筑城。这一日,崔光、颜刚已平复幽州周遭各州县,各州县并无实际的反抗,在崔光与颜刚率大军前去攻打时,大都自行开城投降,崔光留下颜刚与三万将士戌守各地,自率二万部队前来与吴桐会合。

中军帅帐,吴桐、崔光、张佑、金宝四人对着雄筑城的地形图,正商讨着如何才能攻下此城。

“三哥,这几日来,咱们用尽各项计谋,挖地道挖不成,偷袭又全军覆没,白白折损了近千兵士,周遭又无大河可引水淹城,你看,咱们是不是干脆放弃此城,反正这城最多仅有万余兵士,对我们也不构成威胁。”张佑几日来,对于吴桐所说的有办法攻下此城之说,早已失去信心,不想再无所是事的呆在此处,对着吴桐劝说不要再想攻下此城。

吴桐事先也料想不到此城守将极有能耐,更没想到此城竟连地底都采用巨石为基,原先拟妥计谋,表面偷袭,暗地里挖地道偷入的方法,完全失败,敌城守将更将计就计,将千余佯攻的兵士放入城内,一举搏杀,更可恨的是将千余兵士的首级抛出城外,挑衅意味极浓。

吴桐闻言,脸色不是很好看,毕竟几日来百思不得其法,对于这样一座坚城,实在想不出有何好方法可攻下,因此才召开此次会议,要藉众人之力,看可有良方可轻取此城。

崔光表情凝重的道:“五弟,话不是这么说,若不攻下此城,待来日,若安禄山大军回攻范阳,咱们腹背受敌,于形势上大大不妥,要想在范阳立稳脚根,此城绝不能留。”

张佑回道:“这我也知道,可谁有办法攻破这城?四哥,你不知道,这城简直是铁铸似的,水、火不侵,根本没有人可以以武力攻下此城。”

吴桐道:“没错,以武力攻城,那是不可行的,所以要再想想法子,金宝,你有什么看法?”

金宝自大军北上以来,一直待在吴桐身侧,近来已逐渐成为吴桐的首席军师,除了在商业上极有能耐之外,吴桐发现金宝在军事上,常有特殊的见解,可补众人之不足。

金宝确实不曾间断思索,对于此城之难攻,也是深有同感,闻言叹道:“这样的城池,要想从外面强攻,看来是绝对不可行的,唯一可攻破此城之法,只有从城内着手,但此城坚守不出又不须补给,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方法可进城。”

金宝此言一出,众人精神为之一振,对啊,既然由外向内不成,那若是换个方式,先想办法进城,那可就容易的多了。

崔光喜道:“或许可以,我们可派部份兵士假扮前来解围的贼军,对方或许会放他们入城,待得入城后,再由城内向外攻打,只要打开城门,这城定可攻下。”

吴桐叹道:“此计恐怕不易成功,我观察这城的守将,并非是个愚昧之人,反之,此人极富智谋,要想骗过此人入城,想来不是那么容易。”

众人闻言,低头细想,换作自己,应该也不会如此轻易让人入城,定要详细盘查,验明正身后,才有可能放部队进城,况且目前城外有十来万大军,这部队是如何闯过这敌军,也是个极大的漏洞。

张佑向来不喜动脑,气道:“既然用骗的骗不过,不如我们来场假戏真作,驱赶些投降的范阳军士,就在城门前追杀他们,我就不信这城守将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人被杀,不开门放他们进去,只要一开门,我们就趁乱抢进,那不是省事多了?”

金宝本有此意,但知吴桐不是这样的人,故不提,见张佑说出,赶忙附和道:“张将军此计可行,咱们不可心软,牺牲些叛军,总比损伤部队来的好。”

崔光有些心动,不作应答。吴桐虽知此计可行,但无端杀伤已降兵士,实在不是军人作为,有些迟疑。

金宝见状,再道:“此计可再加强些,咱们可事先安插些兵士,混充范阳叛军,在敌城开门时,迅速占据城门,保持通路畅通,好让大军攻进此城。”

崔光知道必须再给吴桐些刺激,开口道:“三哥,这一路北上,并未收得多少食粮,现时最多只能再供大军十来日,此城据闻备有丰富储粮,或许勉强够咱们用到今年秋收,此事不能再拖,三哥,看来非得如此不可了。”

吴桐沮丧道:“看来我不但不忠,还要作下不义之事了,罢了,就这样作吧,崔光。”

“属下在。”

“传令颜刚,驱赶三千幽州降卒过来。”

“属下遵命。”崔光答道。

“张佑。”吴桐再下令道。

“属下在。”

“令你召集死士千名,混充范阳兵士,攻占城门通道后,除非死绝,不可弃守。”

“属下遵命。”张佑坚决的道,内心中早已打定主意,要亲自率领这千名死士攻入雄筑城。

“金宝。”

金宝答道:“属下在。”

“尽速搜集范阳兵士军服千套,切记要旧的,最好是有些破损,另准备些假刀、假枪、牲畜之血,既然要作戏就要作的像样些,别让人看出破绽。”

“属下知晓,这事属下会马上去办。”金宝对于这些事最是专精,商场上若不学会骗人,那就是二流的角色。

心意既决,吴桐也不是三心二意之人,各项细节在心中一一谋划,交办出去,临散会前,吴桐再道:“此次攻城由我中军主攻,下去后,记得交代所有兵士,若攻下此城,投降者一概不得任意杀害,城内老弱妇孺要严加保护,这些人虽然可能是叛军将领的家眷,但罪不在彼,留些余地,或许日后可发挥些作用。”

“是,属下遵命。”崔光等人自是了解吴桐用意,齐声应是。

至此,留下吴桐一人,三人自去按计行事。吴桐在中军帅帐中,对于已决定要作的事并不后悔,反倒于执行的计划内容细细推敲。心想,自古争战本就非行王道之事,能以最少牺牲取胜就该采行,为将者,不能感情用事,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断,自己何必太在意,看来,金宝早已看透自己,故意不提此计,这一点,自己该好好注意,不可再随意流露出情感。

隔日起,吴桐开始调动围城的部队,作出有意放弃攻城的态势。

每日皆有近五千兵马自雄筑城前,大摇大摆的离去,在张佑的授意下,兵士在经过城门时,故意向守城兵士作出各式各样不雅的动作,仗着守城兵士不敢出城攻袭,撤离的兵士们,故意在城门前,排成一列,向着雄筑城撇尿,并大声辱骂守城兵士是鼠辈、无胆鬼,骂到起劲,愈是后面撤离的兵士,骂的愈难听,所有市井粗话全部出笼,气得守城贼军纷纷回骂,一时之间,热闹非凡,这一场叫阵,堪称有史以来最为精彩的一役。

雄筑城内,安在道对于敌军作为有些不解,虽说自信此城不可能被攻下,敌军见势不可为自行撤军是有可能,但敌军并未进行大举攻城行动,就此撤离有些诡异,莫不是有什么玄机?

“将军,让我们出阵吧,那些敌军太过份了,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当我们是死人一般,求将军让我们出城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来者是一名守城的武将柯非,原隶属于史思明麾下,奉命留下防守幽州,吴桐大军来到时,安在道为保全此城,要其率部撤退到雄筑城协防。

安在道语调平和的道:“柯将军,咱们的任务是守好此城,不是袭杀敌军,千万不可擅意出城,敌军想必是不甘就此撤退,这才作出种种挑衅的举动,请将军务必心平气和,不要中了敌人之计。”

柯非自以前就不喜安在道,认为安在道手无缚鸡之力,不过是凭着一张嘴能言善道,根本就不知争战之道,闻言,更是认为安在道是无胆出击,是个懦夫。

柯非道:“这有什么关系,我只是率部出去冲杀一阵,给那些轻视我军的家伙一点颜色瞧瞧,又不是与敌对决,见势不对,自会再回转入城,将军何必如此害怕敌军?”

安在道再道:“这不是害怕,而是事有轻重缓急,柯将军你这是意气用事,就算你能杀掉眼前的敌人,但于事何补?敌军有十几万人,柯将军自信能杀的完吗?”

这话可伤及柯非的自尊,本来后撤就不是柯非的本意,为将者那有不战而逃的道理,若不是安在道持安禄山的军令,硬是要柯非退守雄筑城,柯非是宁可战死,也不愿苟且偷安。

柯非语调高了些,道:“将军所言甚是,是属下愚蠢,见事不明,将军教训的好。”

语毕,柯非行了礼,不等安在道回礼,迳自回返外城门。

安在道也无法,毕竟二人官阶相当,又隶属不同部队,总不能时时刻刻拿安禄山军令压人,心想,算了,只要柯非不要擅自出城,想来是不会有失的。

经过十日,雄筑城外已无任何围城部队,只有十里外吴桐的五万中军营帐仍隐约可见,至此安在道算是相信吴桐已放弃强攻此城,仅在十里外安排重兵,防此城部队出城攻袭。安在道无意派兵攻打吴桐,早在弃守幽州时,就已急传求救信函给远在洛阳的范阳大军,安在道此时尚不知安禄山已遇刺身亡,心想,只要能坚守此城,相信等大军回返,此围自解。只是安在道对于吴桐大军为何不去征讨,反前来攻打幽州,有些不解,难道范阳大军已被击溃?

这样的想法,其实在整个幽州兵士中都存在,在没有确切的消息传来前,吴桐反攻幽州,确实造成叛军极大的困惑,因此,除了此城,大都叛军都认为范阳大军已败,这才让崔光、颜刚在没有多少抵抗下,轻易平复范阳。

日子在等待中是极为难捱的,吴桐身在帅帐中,心却不断思念靖公主及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有时候想到李光弼,不知是否仍在魏州挡着史思明的大军?

人间事,很难尽如人意。吴桐不知肃宗在朔方即位,急召李光弼前去。史思明大军已无人阻挡,听闻吴桐转向北攻,安庆绪甫即帝位,不及施展阴谋诛去史思明父子,急传诏令,要史思明率部北上,重新攻下河东道,并克复范阳。

史思明知事态严重,若叫吴桐攻下范阳,日后退无可退,况且该处是众多兵士的故乡,一旦为人所占,于军心士气影响极大,没有时间去辨清到底是否安庆绪谋害安禄山,留下二万部队予尹子奇,要其前去攻占河南道,自率八万精兵,往河东道攻去,一路上没有了阻挡,大军快速的逼近范阳。

“金宝,截到朝廷派来的信差,你看这要如何处理?”颜刚将幽州各地降卒三千驱赶来到离雄筑城十五里处,派了五千名兵士看管,自身骑了快马,竟不去见吴桐,先秘密前来会见金宝。

金宝问道:“你看过信吗?”

颜刚低语道:“是太子李亨在朔方即帝位,发出诏令,要咱们吴将军率部前去集结。”

金宝惊道:“太子即帝位?那玄宗呢?难道死了?”

颜刚答道:“盘问过信差,玄宗逃到蜀地去了,太子是自行即位,遥尊玄宗为太上皇。”

“果然如此,这太子野心早就显露无疑,看来要吴将军前去,定是不怀好意。”

颜刚再道:“就是如此,所以我才不去见将军,先来找你商量,咱们目前好不容易占下范阳诸地,若是就此放弃,未免太过可惜。”

金宝道:“这事有些不好办,依过往吴将军为人判断,若接到朝廷诏令,定会奉诏前往,咱们是范阳人,当然希望有吴将军这等人来治理此地,不如这样,有多少人知晓朝廷信差来到这事?”

颜刚闻弦知意,靠近金宝身畔,耳语道:“我是在来路上截到的,身旁都是咱们范阳旧部,相信是不会轻易外泄此事的,不如咱们偷偷的将朝廷信差给杀了,吴将军接不到诏令,自然就不会改变主意,你看如何?”

金宝闻言,心想,不愧是多年好友,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阴笑道:“这样最好,吴将军不反,咱们就逼得他反,这朝廷我老早就看不顺眼了,放任安禄山这些胡人乱搞,全不在乎咱们范阳人生死,好,咱们就这么办。”

颜刚近来颇受金宝影响,加上回到家乡,见故乡人生活如此凄苦,对于占领范阳一事变得极为积极,最好是吴桐长占此处,不要再还给朝廷,以免再发生胡人治理汉人的惨事。

可怜的信差,尚不知这一生再也没有可能达成皇命,藏在怀中的李亨密函,就此随着信差被长埋于九泉之下,吴桐无法知晓,靖公主及自己的长子,被李亨软禁,而靖公主仍自焦急的向上天祈求,千万不要让吴桐前来朔方。

第35章血战雄筑

这是一场绝对不公平的残杀,五万大军追杀五千的降卒,根本就不可能形成对抗的局势,三千余范阳降卒夹杂着千余张佑及其部属假扮的范阳兵士,被吴桐的中军像赶羊一般的往雄筑城门赶来。

昨日,颜刚将三千范阳降卒驱赶到离雄筑城十五里地,先秘密的会见金宝后,随即下达密令,着属下将朝廷信使偷偷杀死并埋藏,之后,绕到中军营门,装模作样的前去晋见吴桐。

吴桐再将各项注意事宜交代颜刚一次,二人细细的就明日之事进行讨论,颜刚不露半点异样,吴桐全心全意在攻城之事,完全不知朝廷派来信使之事。

崔光自另一方向,于天暗时,驱赶张佑及部属假扮的千余范阳降卒来到,并特意将张佑这千余人隔开看管,范阳降卒仅知另有一批降卒来到,完全不知乃是张佑等人假扮。

天亮时,吴桐披上战甲,手持李靖的常胜宝刀,强自心中涌出一股杀气,营盘外,五万中军精锐部队早已整束待发,休整了近月,众兵士神采奕奕,士气势极为高昂。

吴桐步出营门,十八名亲卫紧随,吴桐不发一语,脸上充满杀气,今日要想成功,必须先下狠心,残杀手无寸铁的降卒,没有先作好心理建设,那是杀不下手的。众兵士却没有这层顾虑,早被长官交待清楚,今日之战,前面轻松,后面可是凶险万分,进城之路是要用鲜血开道的,容不得一丝的怜悯。

金宝一早将木制的长刀、长枪命兵士搬到降卒面前,这批假武器早就上好漆,远看与真的兵器无异,只是被砍到时,顶多是骨折,不会有性命之虞。

降卒仍不清楚此来何为,每人接到一把看来似真,实则木制的兵器,众人面面相觑,弄不清这些唐军意欲何为?

金宝道:“拿好你们手中的刀枪,待会这就是你们救命的武器,咱们大军缺粮,无法再养你们这些降兵,吴将军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们能逃进雄筑城,性命自是可保,逃的慢的,对不起,咱们将军要用你们来练练兵,被杀的只好怨父母没有给你生一双快腿。”

众兵士哗然,这不是变相杀降吗?那有这种事,要人拿假刀、假枪与敌军作战,当下便有人故意弃下兵器,甚至跪地求饶,放声大哭。

金宝再道:“你们还是有活路的,待会你们可以先逃出百步,吴将军才会率部追击,只要你们可以逃到雄筑城,相信贵军会开城放你们进城,只要能进城的,就能活,好了,数到十后,就开始,不想逃的没关系,后面还有一批等着练习砍人的在等着。”

说完,金宝开始数数,由一开始,极为缓慢的开始数。

张佑等人假扮的降卒极为配合,在金宝开始数一时,就带头前冲,千余人齐冲,声势相当惊人,有些拿不定主意的范阳降卒,见有人带头冲,不由自主的便紧握着手上的假刀、假枪,随着往雄筑城冲去。

有些打定主意要死赖在原地的,硬是听完金宝数到十,更有甚者,坐倒在地,一副老子不冲,你能奈我何的样貌。

当金宝的十声落下,颜刚率领着近千名兵士,手持精光闪闪的利刃,冲向留在原地零零落落的近千名降卒,颜刚二话不说,冲到第一列降卒面前,一刀砍下降卒脑袋,为了制造震撼的效果,颜刚展现极为伶俐的刀法,唰、唰、唰、唰四刀,那名刚被砍下首级的降卒,当场被分尸,溅出的鲜血,染满身遭的其余降卒,与颜刚一同出阵的兵士早被交代,要以最冷酷的杀法寒敌之心,逼使降卒往雄筑城逃去。

只见千余名颜刚的部下,四、五前去对付一人,那可不是杀人而已,是持刀乱砍,象是要将人剁成肉泥一般,不断的刀往下劈,被袭的降卒,不断发出惨叫,但没几声就失去哀嚎,接着就是下一个降卒。其中尤以原自范阳逃难的颜刚旧部下手最狠,这些人将对安禄山的痛恨发泄在降卒身上,下手不取要害,降卒仿如受到凌迟死刑犯一般,除了惨叫,便是求饶。

就这样杀了百来名降卒,那群赖着不动的降卒吓到了,此时只恨爹娘少生了几条腿,有多快就跑多快,连地上的假刀枪都来不及拿,往先前奔逃的大队降卒方向惶急的追去。

吴桐将五万中军分成三部,自领三万正对雄筑城门,二翼各一万形成包围圈,此时放开一道约有百步的空隙,让降卒可通过,待最后一批数百名落队的降卒通过时,战鼓擂起,部队合围,二翼的部队不杀降卒,仅将偏离方向的降卒往雄筑城赶,吴桐的三万部队缓步前追,这十里路程不能追的太急,万一杀的过多,那可就太失败了。

降卒中有些急于奔跑,不幸扭伤脚,或是跑不动的,在吴桐率领的中军来到时,放声大哭,要吴桐饶过他们性命,愿意终生效忠朝廷,不再听从安禄山的命令,更有的开始大骂安禄山等人,表露弃暗投明的诚意。

吴桐冷着脸,宝刀不留情,不管降卒如何求情,吴桐狠下心肠,起手便是数刀,将降卒砍的满是伤痕,肚破肠流,远处有些在观望的降卒,见状,再也不敢抱任何希望,为求生存,只有回头往雄筑城去。

雄筑城外城城楼,守将柯非听闻远处战鼓声响,更有兵士伤亡惨叫声传来,不知发生何事。心想,难道是大军回来解围,正与围城的敌军厮杀中?

柯非忙下令守城兵士加强战备,并要自己的二千亲兵作好整束,若是前来的部队是解围的范阳大军,自己可于此处出兵,给敌人来个奇袭,要敌军二面受敌。这些日子在城内憋了一肚子气,若有机会,才不管安在道说什么,定要出去杀几个敌兵出出闷气。

雄筑城内城,安在道接获兵士回报,前方敌军驻扎处有战事发生,由于距离过远,看不清究竟情形如何?

安在道开口道:“下去再探,随时给我回报战况。”

兵士应声出厅,安在道心想,“按说王爷的大军不可能如此快就回来解围,附近也没有我方的兵力足与敌军对抗,这定是敌军在故弄玄虚,无论如何,不管城外战事如何发展,此城绝不能开。”

“义兄,是不是咱们大军前来解围,听说城外有战事发生?”安似婷匆匆忙忙走来,边走边问道。

安在道有些诧异,自己也不过刚接获兵士传报,怎么安似婷马上就过来了,难道她的消息比我还灵通?看来王爷另设有监察,并非完全将此城防务交付。

想归想,安在道答道:“婷妹,才刚接获兵士回报,目前状况仍不明,但为兄推测,这绝非是王爷派来解围的部队,想必是敌人的计谋,咱们不可妄动,请回报王妃,为兄会见机行事,以保全此城为优先。”

安似婷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来的太早,没想到安在道才刚获报,开口道:“义兄,这不是我的主意,是王妃娘娘的意思,兵士传报消息给你前,必须先送到内府,不过,这不是要干涉你的作为,只是娘娘想及早知道状况。”

安在道心想,原来如此,我拿的是第二手消息,女人家真是搞不清楚状况,二军争战,若是稍有延误,先机一失,那可不堪设想。心中虽抱怨,但对象是王妃娘娘,安在道也无法。

“没关系,王爷不在,自然是王妃娘娘最大,理应这样处理,为兄懂得分寸,不会在意此事的。”

安似婷吁了一口气,道:“那就好,不然婷儿夹在你们中间,可就难作人了,多谢义兄谅解,婷儿要回去回报给王妃娘娘知晓,告退。”

看着安似婷走出厅,安在道长吁了一口气,叹道:“外有虎狼,内有纷乱,这城守来真是辛苦。”

当漫天铺地的敌军驱赶、追杀着五千范阳降卒来到时,在城楼上的守将柯非,被眼前的惨况,激得全身抖颤不已,这被杀的都是自己昔时的同袍啊!一面倒的战争,见识到的不是壮烈的牺牲成仁,而是一个个无助被杀的兵士。

阵阵呼喊求救愈来愈大声,“开门”“救命”“放我们进去”,张佑及其部属近千人是第一批冲至雄筑城的范阳降卒,远处仍有来不及奔逃的兵士,被吴桐的中军宰杀着。

离雄筑城一箭之地,吴桐的中军不敢再靠近,怕被守城的弓箭射杀,降卒只要逃近城墙,就可保一时性命无虞。柯非先时见范阳降卒大批往城门奔来,不敢要兵士放箭,心中有些担心敌军会否趁势由降卒背后掩杀过来,忙下令煮沸热油,备妥大石,防范敌军攀墙。待见吴桐的部队停于一箭之外,知敌军惧怕连弩的杀伤力,不敢靠过来,柯非有些心动,想要打开城门,放这批昔日同袍进城。

十里地,吴桐三万中军,沿路杀了千余名逃不快的范阳降卒,来到雄筑城前,三千余名降卒,在城门前挤成一团,张佑要部属结成半圆,将有意闯近城门的范阳降卒挡着,在靠近城门处,清一色是张佑等人假扮的范阳兵士。

张佑等人手持真正的兵器,现时人心惶惶,也无人去注意为什么张佑等人手持利刃,众人只想赶快逃入城,离开背后的死神杀星。张佑等人拼命拍打城门,打得城门乒乓作响,守在门后的贼兵,听得门外的呼救声,感同身受,若不是未获上命,早将城门打开,迎入这批可怜人。

吴桐看着城门前乱成一堆的范阳降卒,心中无丝毫怜悯,盯着高大的城门,内心渴望城门尽早开启,这计成或不成,就要看守城武将的心有多硬。

过了半晌,柯非仍是犹豫不决,不敢随意开启城门,心想,万一城门一开,敌军一涌而上,若是挡不住敌军冲击,这城就危险了。

吴桐见状,知道要再下猛药,喝令强弓手向前,一列千余名强弓手奔出。

吴桐喝令:“放箭。”

箭矢成抛物线,朝挤在城门前的降卒射去,这千余名强弓手是精选的,能射出比一般兵士远的距离,众降卒见箭矢袭来,你推我扯,无处可躲,惨叫声不断传出,在城楼上的柯非再也忍不住,自城楼往下跑,来到城门,喝令二千亲兵刀出鞘、盾持好,准备要打开城门,放降卒入城,这二千亲兵必须死命挡住敌军的冲击,待降卒进城后,要马上再关上城门。

众兵士拔出长刀,在进城大道二旁列阵,内城的城门守将,见柯非此等态势,知柯非有意放降卒入城,忙下令放下吊桥,打开内城门,并令城门旁二座碉堡兵士前来协防,作为第二道防线,如此一来,降卒可一口气逃入内城,不至于挤在外城门处,造成柯非亲兵防守上的麻烦。

却不知,如此作为正中吴桐等人之计,当城门打开一线时,张佑举肘轻撞左右部属,众人会意,聚力一撞,将守城门的兵士撞倒在地,城门大开,张佑一马当先,急冲入城,城道左右有重兵埋伏,张佑不加理会,见有一木桥通往内城门,无暇细看,迳自冲入内城门,内城门处,数百贼军兵士列好阵形,放开一线要让降卒冲过,张佑等人冲过内城门,倏地停下脚步,张佑举刀,将守在门旁的贼军砍倒在地,后面陆续冲进的张佑部属,在内城门处布起孤形阵形,守住城门。

内城门贼军见明明是身着范阳降卒的兵士,却举刀杀死自军守城的兵士,内城守城武将见状,忙大喝:“这些兵士是敌军假冒的,快杀掉他们,关上城门。”

不断冲进城门的都是张佑率领的死士,这些兵士抱持必死的决心,进到城内,数人聚成一群,占据道路二旁。柯非知自己中计,忙下令亲兵上前杀敌,死士们坚守道路不退,一场极为惨烈的搏杀展开。

城外的吴桐见城门已开,常胜宝刀一挥,大喝道:“攻啊。”

吴桐率先起步,身后十八名亲卫紧跟在后,三万大军似蝗虫一般往城门冲来,城墙上的守城贼兵,急忙拉弓放弩,箭矢齐飞,城门前一箭之地尽是漫天的利矢,前冲的兵士不断的中箭倒下,吴桐与十八名亲卫速度极快,挥刀格去袭来的箭矢,已第一时间冲至挤在城门前的降卒。

降卒们见城门打开,身后喊杀声愈来愈近,拼命往城内挤,待挤进城来,又见城内自己人杀自己人,众人不知如何好,这进也是死、退也是死,人到穷急处,常会作出疯狂举动,这批冲进城的降卒,再也不分敌我,见人就打,见刀就抢,见持利刃的就砍,登时外城与内城间,到处乱成一团,柯非的二千亲兵被毫无组织的降卒冲入,再也不成阵形,形成范阳军自相残杀的局面。

吴桐冲进城门,见着开口喝令的,便往该处硬冲过去,专杀军官,要敌人无人指挥,后面进城的大军,不待吩咐,急往外城墙上攻,将守外城的贼军一一砍杀,不到一个时辰,外城已落。

在内城军政厅,安在道听军士回报,柯非擅自打开城门,放入降卒,敌军趁乱已攻进外城,内城一处城门落入敌军之手,目前正处于激烈争夺中。

安在道没有时间怪责柯非,传出号令,要内城守军急往失陷的内城门支援,就算用血肉去推,也要将敌军推出城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随着不断前来增援的贼兵,张佑的压力愈来愈大,维持着半弧阵形的死士,已换了一批又一批,张佑亲自站上半弧的最前端,承受来自敌军大量的攻击,仗着身具阴阳转化诀的神奇疗伤功效,张佑拼着一刀换一命,身上已沾满鲜血,贼兵见张佑如此勇悍,大多不敢上前,往张佑二侧死士攻去。

这一段不算长的外城门至内城门间的道路,张佑奔来时,眨眼即至,吴桐却只能一寸一寸的往前推进,道路上,满布身着范阳军服兵士,这时已分不清那些是张佑部属,那些是范阳降卒,众人无奈,只能见着就杀,有无数的己方死士,就这样无端端的死在自己人手上。

安在道不是战士,无法亲身上场杀敌,冒险来到失陷的内城门处督战,真正见着二军争战的惨烈,安在道脸色有些发白,失去了一贯的镇定,颇想就此逃去,不愿再见识这有如梦魇一般的情境。

终于清空了外城门至内城门的道路,吴桐大军踏着尸骸前进,道路上满布双方兵士的死尸。柯非在乱军之中,靠着碉堡上兵士以强弩掩护,退入另一座碉堡,脱力的倒在碉堡内,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这一次闯下大祸,柯非内心自责不已,要待前去助守内城门,可这一阵混战已让柯非无力再战。

吴桐接下张佑的防线,张佑抽空望了一眼身旁的三哥,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退到吴桐身后,张佑再勇,此时也觉一阵乏力之感袭来,忙长刀驻地,靠着吴桐等人在外圈护持,调养气息。

安在道看到一员气势惊人的武将出现在内城门处,尚不知此人就是吴桐,安在道知晓外城已陷,敌军将领已亲身攻来,接下来,想必是大队敌军兵马涌入,雄筑城大势已去。安在道痴痴的望着吴桐,心中叹道,这才是真正的武将啊,自己限于先天资质,无法修习武艺,怎么也比不上这等能亲冒矢石的大将,难怪敌军硬是撑着不退,大将都身先士卒,部属岂能不受感动,拼死一搏。

吴桐挡着贼军片刻,估计后面将士即将到来,聚气大喝,“杀”,手中宝刀全力劈砍,将身前的敌军兵刃全数砍断,左脚前踏,刀式二分,二名贼兵被切成四段,十八名亲卫闻杀声,齐出全力,以吴桐为首,如锥一般,往内城突破。身后大军开始进城,扩大战果,朝内城各处碉堡攻去,各碉堡中藏兵甚众,极难攻下,众兵士奋不顾身,有人以身躯硬以夹住刺入体内的刀刃,让身后的同袍趁机砍杀堡内的贼兵,碉堡内一场场无声的战斗,伴随着无数倒下的士卒,以血换血,以命换命,这等气魄让贼军胆寒,待得攻下六座碉堡后,余下的六座碉堡见势不可为,竖起白旗投降。

安在道早在吴桐喊杀声出时,被身旁的亲兵硬是带入城内,安在道没有抗拒,此时城已不保,要先设法保住王妃等内眷的安全,别让敌军伤害到她们才是。

待得安在道来到内府,内府中悄无声息,安在道奔往王妃居处,却见安似婷独坐厅内,二眼垂泪,见着安在道前来,开口道:“你来这儿,城是不是守不住了?”

安在道奇道:“婷妹,怎么这里只有你一人,王妃她们呢?是不是被敌人捉了?”

安似婷凄然道:“逃了,她们都逃了,根本不等城破,老早就逃了。”

“逃了?怎么可能?这城只有一个城门,能从那里逃?”

安似婷不答,自椅上起身,弯下腰,在椅下摸索,触动机括,原本放置安禄山王座的高台,倏地下陷,现出了一条地道。至此,安在道已知,原来这里早就建好了密道,供逃命用,也好,省得还要我降敌保全众人性命。

安在道开口说:“既然有此密道,婷妹为何不跟着离去?”

安似婷哀怨的望着安在道,开口道:“你还不知我的心意吗?就算我逃得性命,没有你,活着又有何意义?”

这番话情深意重,安在道深受感动。

搜索的兵士足音传来,安在道此时真正面对雄筑城失陷的结局,看着安似婷,安在道心中充满歉意,这一生怕是要辜负佳人的一番情意了,守城之将,须有担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自己学成时,曾立下誓言,绝不作那城破苟活无耻之徒,也不愿身死破城敌军之手。

安在道对着安似婷郑重的行了个正式军礼,以一个军人的样貌,拔出腰刀,横刀自刎,这一生未曾出刀杀敌,第一次刀出鞘竟是杀自己,这想法是安在道脑中最后的思绪。

安似婷急奔过来要拦阻,来不及了,让安在道的鲜血喷洒了一身,搜索的士兵来到厅门,安似婷无语凝咽,抽出怀中预藏精美匕首,向着左胸刺下,倒在安在道身旁,情深处,唯愿长随,不愿独活。

第36章千里急袭

没有让叛军的家眷逃出太远,金宝早防到这样的城定有逃生的密道,在雄筑城外十里方圆,布下天罗地网,专等着搜捕这群弃城而逃之人。

“启禀将军,一干叛军家眷尽皆擒获,共计二百三十二人。”一名兵士兴匆匆的跑进雄筑城军政厅,向着吴桐等人回报。

吴桐攻下雄筑城后,派兵士搜遍全城,完全找不到这些敌军将领眷属的踪影,独见一员年轻武将与一名穿着高贵的女子,自裁于内室厅堂,厅堂有一密道,不知通向何处,料想应是由此密道逃出,派了几员兵士进入密道,可惜密道已被毁去,无法再通行,心中正急,有了这么个好消息,正是喜出望外。

吴桐道:“先请金长史带下去安顿,送上饮食,好好保护他们。”

“是,属下遵命。”兵士领命而去。

金宝闻令将一众叛军眷属,找到一处一般兵士休憩之所,暂时安置,不敢再送回内室,怕该处尚其它未知的密道。

金宝派了兵士在外严密看守,并每隔一个时辰清点一次人数,对金宝而言,这些人就是本钱,可以用来与安禄山的叛军谈一笔大生意。

张佑体力尽复,此时正与崔光说着自己如何如何勇猛,死士们如何悍不畏死云云,闻言,张佑喜道:“太好了,有了这些人在手上,等于有了百万雄兵,可以跟安禄山讨价还价,临阵时,可以用这些人的性命威胁叛军退兵。”

崔光讥道:“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安禄山根本不在乎亲人的生死,就像汉代开国皇帝刘邦一样,就算你将他的老爹煮了,他还要你分一杯羹给他吃呢。”

张佑听过这段故事,闻言开口道:“这倒是,安禄山看来可能比刘邦还要狠,那咱们捉这些人不就一点用处都没有,还要白白浪费粮食?”

吴桐在激战后,面对双方惨重的伤亡,心情犹自难以平复,叹道:“自古争战,最苦的莫过于妻儿父老,惹起战事的不是他们,却总受到牵连拖累,我并非要用他们来威胁安禄山等人,只是希望他们能在二军争战时,受到严密保护,不要无辜枉死罢了,现时天下大乱,放任他们自行离去,总是危险,因此才急于搜寻,张佑你可不要会错意了。”

张佑自是马上应道:“当然,当然,三哥心肠最好了,这种事当然只有我这种小人才会作的。”

看到张佑一副装作的狗腿模样,崔光与吴桐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冲淡不少战后悲凉的氛围。

吴桐并未前去探视擒获的叛军眷属,也不曾询问到底有那些叛军将领的眷属在其中,只是着实嘉勉金宝心思缜密,能防范于未然。

颜刚一进城,先是惊叹雄筑城的壮观雄伟,接着便投入各项降卒审问,防务分配等事宜,派出兵士重新布防,更换旗帜,黄昏时,十二座碉堡与外城墙已处处飘扬著「吴“字的军旗,雄筑城再度成为坚固的要塞。

崔光尽搜内城,搜出所有的米粮、军械,收获颇丰,安在道在得知吴桐大军攻来范阳时,就发出军令要各处储粮运集此城,不想让吴桐大军取得一分一毫,幸而此次攻城速度极快,叛军没有机会焚去米粮,看着屯积如山的米粮,崔光忧愁缺粮的心终于放下,这些粮尽够大军吃到明年,省着点用,或许还能挪出些来安民,收买民心。

金宝进城后,也是带着亲兵四处搜寻,不过他是专找些内室、厅堂,将各项值钱贵重物品一一收执,并着兵士手持兵刃四处敲打,要找出暗藏的密室、暗道,瞎忙一阵,共找出六间密室,十三条密道,密室里果然有大量的金银珠宝、并有安禄山与朝中大臣的来往书信,稍一浏览,让人心惊,朝中文武百官接受安禄山贿赂的还真不少。金宝尚不知,这些文武百官此次全留在长安未逃,一口气让贼将孙孝哲给全杀了。

金宝将物品一一造册,准备呈给吴桐观视,所有密道则全部将之毁去,毕竟这是敌城,留下密道有害无利。

军政厅内,吴桐细细观看安在道留下的雄筑城布防图,对安在道的布置钦佩不已,啧啧称道,真是人才,可惜身投叛军,不能用于正道,可惜、可惜。

由降卒口中已得知,在内室厅堂中自刎的武将就是安在道及安禄山的女儿,吴桐敬佩安在道殉城的武人风范,料想此二人是一对爱侣,着兵士将之收殓合葬于城外僻静山丘,立碑署名,不得侵犯。

张佑是闲不下来的,才刚恢复过来,马上出城,率领着本队,南下往太原方向沿路布防巡察,严防尚有小股贼兵兴风作浪。

还未得知雄筑城已陷,史思明父子快马加鞭率领十万大军往北急行,心想雄筑城没可能会沦陷,但大本营被袭,终究是件让人心慌之事,此次出兵,到底还是没能料准吴桐、李光弼这二支奇兵,竟让后方空虚,给人有可乘之机。

史朝义作为前锋,三万铁骑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狂刮过大地,行经处,留下断垣残壁,烽烟处处。这一路史朝义放任兵士再度大肆劫掠,河东道百姓好不容易盼来雨水,正待播种、重整家园,又遭此难,百姓再也没有任何希望,纷纷南移,庞大的难民潮涌现。

史思明的七万大军被难民所阻,行程减缓,不由得咒骂自己的儿子,到底在搞什么鬼,史朝义前些日子被李光弼弄得心怀不忿,正藉此次急袭抒发胸中闷气,全不知如此一来,前后军的距离愈离愈远,史思明三番二次派出传令兵,要史朝义放慢行速,史朝义急于建功,实则心系在雄筑城中的娇妻美妾,恨不能胁生双翅,飞去长伴佳人左右,那理的上老子的命令,一劲儿的往前急赶,心想凭着三万铁骑,足以打败吴桐这个没胆正面对决,只敢背后偷袭的家伙。

部队每到一处安顿停歇,吴桐的习惯是盯着当地的地形图思索,不管是否在想行军布阵事,看着山川地形图,可以让吴桐产生一种平静的心境,想起事来就格外清明。

“安禄山死了、安庆绪即位,玄宗避居蜀地、太子即位。”吴桐二眼看着地形图,口中喃喃自语,军政厅中只身一人,众将忙着范阳诸事,一时尽皆不在雄筑城中,自攻下雄筑城后,吴桐坐镇于此,将此城充作发号司令所在,中军五万在城周防守,目前最重要的是米粮,占地宽广倒是次之。

金宝对于消息情报搜集确实在行,部队抵定范阳后,各项天下动态消息,一一汇集,昨日得知这几个月来的变化,让人有一种跟不上的感觉,吴桐一时头脑有些混乱,要十八名亲卫在外守护,要暂时静一静思索思索。

感于此次攻城,一举擒获叛军家眷,吴桐心系倩公主安危,在几日前派遣三千兵士前去天德军,要将有意前来的家眷尽皆搬迁来此,可惜的是,倩公主人在朔方节度使府并不在天德军使府。

遥望明月,倩公主日夜担忧吴桐会否奉诏前来,形销骨立,食不下咽。可怜的幼儿吴忠,倩公主泌不出乳汁,仅能靠着牛、羊奶度日。

门外依旧是戒备森严,自那夜倩公主听见父皇要密谋迫害吴桐以来,再也不将李亨的这番布置视作好意,心知肚明,这完全是为了监禁自己而设的。

平日,除了送来吃食的年长大娘,倩公主见不到任何人,近来,几次求见父皇,父皇总推说事忙,无暇接见,倩公主有心要劝说父皇也不得其门而入。

这一日,倩公主听闻金戈声响、马嘶吵杂,似乎有大队人马来到,不知是何方来的勤王部队,奉了父亲的诏令前来效忠。

前来的部队是李光弼的五万大军,没有壮盛的军容,部队歪七扭八,人人骨瘦如柴。缺乏后勤补给,兵士们手上的刀、枪都钝了,有的甚至因杀敌而缺了无数的口,像把锯子一般,身上的甲胄破破烂烂,靠近一点,甚至闻到一股难闻的战场独有汗臭血腥味。

李光弼虽将部队完好无缺的自战场上撤退,一路上仍自担忧贼军自后追击,片刻不敢稍停,急急赶来朔方,一向治军严整的李光弼,再也顾不得军纪,只求能将五万大军平安无事的带到朔方。

肃宗看到李光弼是第一个奉诏前来的将领,再看到李光弼满脸风霜,身上战袍污秽不堪,心中大受感动,亲自来到李光弼面前,免去李光弼参拜之礼。

肃宗开口道:“光弼辛苦,朕心感,家国社稷全赖你这等公忠体国之士再兴,朕当为天下百姓向光弼一拜。”

说完,肃宗当真弯下腰去,朝着李光弼深深一拜。李光弼来不及阻止,身穿甲胄又难以叩下头去,当下人急智生,后退一步,往前一倒,二手撑地,来个五体投地,头下垂,开口道:“臣不敢,皇上折煞臣了,臣等无能护佑朝廷,累得圣上奔波劳累,臣罪该万死,请皇上赐罪。”

肃宗见状,心中满意之极,这李光弼挺配合的,朕演这场戏就是要有这种效果,当下肃宗蹲下身,扶起李光弼,道:“光弼何罪之有,能千里来此助朕,足表光弼之忠,朕心中甚喜,今日起,朕封你为河东、朔方二道节度使,官升二品。”

李光弼起身后,闻言再跪下,道:“谢主隆恩。”

“起身吧。”“臣遵旨。”

李光弼随行于肃宗身后,陪着肃宗校阅部队,这一来,肃宗总算是稍微心安,有了五万大军在身旁,加上四方汇聚的散兵游勇,这朔方军队已近十万之众,可保性命无虞,若待吴桐的大军前来会合,就可一举反攻贼军,收复二京。

肃宗派出的信使被杀,信根本没有到达吴桐手上,想说凭着倩公主及吴桐长子在手,吴桐定会前来朔方听调。

夜里,李光弼在临时配给的宿所内,微微叹息,朔方节度使原本是吴桐,今日皇上竟将朔方节度使封给自己兼领,难道吴将军已正式和朝廷分道扬镳,各行其是?就不知吴桐北上进攻范阳是否顺利,若能让吴桐攻下范阳,贼军一时将无暇再扩展战局,定要调派大军北上回攻,这样或可暂时确保黄河以南的国土不致于陷入战乱,而朝廷也能有时间好好重新布署,围剿贼军。

来到朔方,肃宗校阅完李光弼的部队后,马上将李光弼的部队进行混编,与现有的近五万部队混杂,美其名为借重李光弼部队有实战经验,可以提升整体部队的素质,暗地里,肃宗不再派任何部队给李光弼,所有兵权统交于自己手上,只调派了五十名兵士,充作李光弼的亲兵。

一方面隔绝李光弼与原部队接触,一方面肃宗手边缺将,又不得不由李光弼的旧部中大量提拔武将,肃宗希望藉由封赏能拉拢这些武将,早日将部队转换为效忠自己,对于一位大唐君主而言,肃宗也算是可怜之极,一辈子勾心斗角,好不容易登上帝位,便迫得流落到边关,还得用心计较,勉强才能自保。

自李光弼到朔方后一个月过去,这个月来,李光弼自知未得肃宗信任,未奉诏令不敢轻言妄行,只在临时居所内进行一些兵法、阵形研拟。肃宗每隔几天,就会传旨要李光弼前去晋见,介绍些前来朔方效忠的文武大臣,朝廷规模逐渐建立,各项应有的机制慢慢展开,新任宰相房绾每每发出豪语,上表要亲自领军出讨反贼,肃宗有些意动,毕竟心中怀念长安京城,只是一干武将对于情势不看好,建请再稍待时日,等部队再多作训练整束后,于明年春初时出兵。

李光弼自是非常同意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敌势仍强,且时近秋天,不是出兵的好时机,在朝议中本不想出言反对房绾,可众武将有部份是李光弼旧部属,一向以李光弼马首是瞻,李光弼迫不得已,只得得罪新任宰相,一时文官、武官成了二个阵营,互相攻讦,肃宗暂时还是要靠武将平乱,站到武官这边,议决明年春初再出兵平乱。

洛阳安庆绪本待要召史思明父子前来议事,密谋诛杀夺取兵权,不料吴桐北上攻取范阳,打坏安庆绪的布署,派了史家父子急带兵往北夺回根据地,由于对于诸将的忠诚未能信任,洛阳的叛军暂时没有加速扩张,安庆绪正在调兵遣将,采用易将不易兵的作法,仿效大唐朝廷的制度,武将平日不得领兵,所有兵权统归中央控管,幸好这些武将并不怀疑安庆绪杀父,加上安庆绪打出大燕皇朝正统继承人旗号,叛军中大都是契丹武将构成,忠诚拥戴新皇,安庆绪不再蹈光隐讳,使出手段,将众将治的服服贴贴。

由于安庆绪如同肃宗一般,需要兵权护卫帝位,往河南道及淮南道进袭的叛军,缺乏后援,攻势受挫,河南道遭受各地州府激烈抵抗,互有攻防,难以寸进。淮南道,周秀与颜柔夫妻率领的武骑队则给予贼军严重打击,二人皆身着白色战甲,手持长枪,率领周家武骑队在淮南一带痛击贼军,所到处,贼军一见二员白甲武将,接着便是一队重装武骑冲击,根本来不及迎击便溃不成军,这皆有赖淮南道百姓通风报讯,让周秀二人能完全掌握渡河的贼军动静,事先埋伏,一击即扬,贼军不敢再分批进袭,在黄河对岸集结,四处搜罗船只,等待大举渡河。

周秀与颜柔立马黄河畔,遥望对岸,身后二千周家武骑,这个月来四处追袭贼军,仅余一千五百余人,周秀与颜柔二人身上白袍沾染血迹,没有时间替换。

周秀深情款款的对着颜柔道:“柔儿,这些日子苦了你,回去吧,孩子们想必非常思念你的。”

颜柔坚决的道:“你在那,我在那,咱们夫妻生同生、死同死,不离不弃。”

周秀劝道:“敌军已有数日未曾渡河,想必正在汇集,接下来会凶险的多,孩子们可以没有父亲,不能没有母亲,爹娘也要有人孝养,柔儿,你听为夫的劝,回去岳州吧。”

颜柔再道:“国破家何在?秀哥你不用再说了,柔儿虽是女儿身,也知道这个道理,爹娘身子尚健,孩子们爹娘自会抚养长大,除非秀哥一同回去,柔儿是不会自个儿回家的。”

周秀急道:“你知道我不能回去的,三哥来信告知,淮南道是绝对不能失守的,一旦失守,大势尽去,再也无力可回天,江南宁王野心勃勃,天下愈乱他愈高兴,不可能出兵阻挡贼军,没有我在这守着,淮南道是失定了。”

颜柔温柔的道:“柔儿知道,秀哥是为天下苍生着想,柔儿也是想尽一份心力,毕竟柔儿武功不差,秀哥就让柔儿留下吧。”

周秀再也无语,紧握颜柔日渐粗糙的双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身后,听闻这番话的部将,心中感动,觉得几日来的辛劳,似乎都随风消逝了。

快的来不及拦截,张佑眼睁睁看着史朝义的三万铁骑自山下飞驰而过,才刚完成前线布防,各项防御设施尚未建设,贼军的前锋部队就来到,张佑探得敌军是精良的武装骑兵部队,正是自己重装步兵的最大克星,没有颜刚的骑队协同,张佑不敢轻易对阵,急将三万部队疏散至山区,避其锋芒,派出快马信使,往后回传敌情,待得史朝义冲过防线,张佑加紧赶工,布下层层防线,绊马索、陷抗、木刺遍布,要让来敌来有路、归无道。

史思明与自己的儿子部队失去了连系,河东道大乱,百姓闻兵心惊,大军未至,百姓全部逃离,史思明无从得知到底史朝义的部队前进到何处,竟连派出的传令都没有回来,不知是追不上史朝义部队,还是让敌军给捉了去。

不敢大意前行,史思明派出前哨,放慢行军速度,心中气极,前锋部队如此作为,不是要陷中军于危地吗?不知敌情,胡乱进击,一旦遇伏,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来,贼军真正分成前后二军,彼此无法互相呼应,张佑得到时间,布下防线,更是阻隔了贼军二军会合的可能。

吴桐接获张佑回报,心中也是一惊,敌军来的好快,接着一喜,敌军千里急袭,我军以逸待劳,先灭其前锋,可消去敌军部份战力。

急召众将会聚军政厅,吴桐早将范阳地境地形了然于心,留下万余中军守住雄筑城,要崔光协防外城,吴桐亲自坐镇内城,金宝任后勤物资调度,颜刚率五万大军在城外埋伏,其余部队由部将率领,绕路前去听张佑调派,谕令张佑拼死也要挡住来援的敌军,不可让敌军二部会合。

史朝义北上,无人拦阻,自喜策略得宜,兵贵神速,救兵如救火,那能像父亲一般缓步前行,果然,自己快速进击,敌军来不及迎击,一路上通行无阻,待得解了雄筑城的围,擒下敌军将领,这便立下头等大功。

雄筑城外二十里地,颜刚率领的五万大军,共有一万骑兵,四万步兵,颜刚将一万骑兵布防在往雄筑城必经的道路上,准备迎击史朝义的三万铁骑,四万步兵,分成四部埋伏,左右各二万,间隔十里,众兵士隐匿声息,不让敌军察觉。

史朝义率领铁骑,要如何攻城?这事史朝义根本想都没想过,当时雄筑城落成,范阳诸将曾被安禄山考较过,如何攻下此城,历经七天七夜,没有人能在安在道的防守下伤及此城分毫,史朝义信心满满,深信雄筑城尚未失陷,只要自己能赶到雄筑城,凭着三万铁骑加上城内守军,前后夹击,定可击灭敌军。

吴桐虽不知来将是史家父子的那一位,但由探子回报贼军行进的里程,估算出定是史朝义领军,传言史思明用兵极稳,不是这般作风,再思量敌军急赶的样貌及走向,敌军的目的地应是雄筑城没错,有心一诈,吴桐下令将所有军旗收起,让崔光将之前贼军的旗帜挂上,要让史朝义误认雄筑城仍旧未失,这还多亏金宝爱物惜物的性格,硬是不让兵士将贼军旗帜烧去,想废物再利用。

第三十七章拥兵自重

原本只想佯装阻敌,料不到贼军铁骑精悍如此,颜刚差点退不下来,在雄筑城外二十里布防的一万骑兵,甫一接敌,策略上仅想微一阻敌随即后撤,可战事不是人能预料的,贼军铁骑士气高昂,全不理阵形,急冲过来,布下的骑队本就利攻不利守,一被冲乱,再也难以指挥,颜刚身着将服,目标显着,贼军尽往他冲来,幸得兵士拼死护卫,颜刚且战且走,逃出生天。

待得退出五里,颜刚嘘了一口气,险死还生,让久经战阵的颜刚也有种庆幸老天保佑的念头。环视左右,半个时辰不到,一万骑兵去了近三千,兵士们象是经过数天苦战一般,人人心有余悸,脸色发白,史朝义率领的三万铁骑已不是常人,极度嗜血,全无理性,对敌时脸面狰狞,仗着身上重甲,硬是拼着受伤也要砍下敌兵,产生一种难以抗衡的气势。

史朝义不理颜刚溃散的部队,三万铁骑似利箭一般,直射向雄筑城。

望着飘扬着“安”字军旗的雄筑城,史朝义不见围城部队,对于眼前景况有些难以理解,敌人在那?刚刚的那些骑兵最多一万不到,敌军不可能只派一万骑兵攻城,步兵呢?难道望风而逃?可城墙上仍旧飘着己方的旗帜,料想雄筑城应尚未失陷,莫非敌军故意放我军进城,枉想在城外围困,不让我铁骑发挥所长,进而逼使我军加速消耗城中储粮?

史朝义并非笨蛋,只是在父亲的麾下,习惯不用脑,这样猜想倒是合理。

想要喝停部队,谈何容易,三万铁骑已失去理性,只懂往前冲。

第一批中了最简单不过的绊马索,人仰马翻,身着重甲的铁骑一跌下马,比一般步兵更不如。越过绊马索,第二批中了陷坑,坑中插满尖锐的木刺,战马、兵士触者非死即伤。无数的战马填满陷坑,后续铁骑不留情的往前冲,崔光令兵士打开外城门,内城门仍旧紧闭,贼军见城门开启,更是卖力急驰。

眼见贼兵离城门约有十马之距,崔光再下令关闭城门,贼兵收势不住,往城门撞来,乒乓声大作,贼骑撞成一团,有无数贼兵受创。

旗号一扬,数百支火箭射出,城门前二里之地,早泼洒燃油,熊熊大火瞬间吞噬贼军铁骑,战鼓声响,颜刚埋伏的四万步兵现踪,外城墙上,连弩、强弓、巨石不断射出,无情的屠戮着敌军铁骑。

史朝义一向在后押队,见着这般情势,知雄筑城竟落入敌军手中,原先想的情境,却是自己在承受,后有敌军,前有守城的部队,此时不退,待得守城敌军冲出,腹背受敌,不死何待?

不理会呼天抢地,满地打滚的部属,史朝义将万余铁骑掉转马头,往左迂回,打算冲出包围,贼骑终于恢复人性,知道害怕胆怯的滋味,人人争先恐后,逃之唯恐不及。

吴桐亲率五千骑队,着崔光打开内、外二城门,无惧城外烧的火热,绕过火场,追袭要逃的贼军。

颜刚备妥长弓手,远射近击,贼骑左突右冲,漫天箭雨,无处可躲,史朝义眼尖,看到来路上是骑队把守,此时逃命要紧,一马当先,率先冲去,身后部属跟从,成了锥形往来时路奔去。

把守来路的正是方才接战的骑兵,之前一战已被打怕了,见着贼军冲来,不敢再多加阻拦,让史朝义顺利的冲出包围。

吴桐在后急赶,衔尾追击,直追出近五十里,杀了二千余贼骑才停下马匹,穷寇莫追。

史朝义率三万铁骑急袭,中了吴桐的埋伏,身边仅余不到五千,惶惶如丧家之犬,不敢再稍停,以来时速度,想回头与史思明的中军会合,张佑早摆好态势,等着打落水狗。

史思明终究是派出部队前来接应儿子的前锋部队,三万先发部队牵制住张佑的部队,史朝义慌不择路,由山间小径逃回,史思明大怒,痛责史朝义一顿,史朝义既羞且愧,不敢回嘴,乖乖受责。

吴桐亲自来到防线,二军相距五十里扎营,史思明几次出兵试探,吴桐防守得宜,二人过往曾对过阵,不敢大意,没有必胜把握前,不会发起大规模对战。

深夜子时,贼军营地,金宝只身一人跨骑骏马,布衣装束,身无寸铁,一路摇着铃鼓,往敌营而来。

贼兵捉着金宝,金宝道明来意,自怀中取出一件什物交给贼兵,着贼兵拿去给史思明观视,金宝自道是吴桐军的使者,自古争战不斩来使,贼兵不敢动其分毫,金宝安坐马上,神色自如。

“看来,你是来谈条件的。”史思明把玩着手上的一条精致小马鞭,这是孙儿周岁时自己令巧匠打造的。敌军使者送来此物,其意明白不过。

金宝被请到史思明帅帐中,身上没有捆绑,不先回答史思明的问话,轻笑一声,开口道:“在下金宝,一辈子只会作买卖,不懂得什么谈条件,今日来此,是有椿交易要与史大将军谈谈,在下作生意最是公道,不会漫天叫价,童叟无欺,远近驰名,有口皆碑……”

史思明不耐烦的打断道:“省了,有话直说吧,在下一向喜欢直来直往,你们捉着了我方的亲眷,有什么要求就说吧,不用再废话。”

金宝笑道:“将军说的是,小的就直说了。我方的条件很简单,请将军就此南下,你我双方以太原府为界,只要贵军退回太原以南,我方马上将贵军家眷送返,我方仅要求将军应允在明年春初之前停战,大家战了这些时日也该休整休整了,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史思明知晓当雄筑城陷落时,事实上范阳已尽入吴桐军之手,凭着目前率领七万大军想夺回范阳,将是一场持久的拉锯战,时近夏末,三个月时间实在没有把握歼灭敌军,若战至冬季来临,双方也不得不停战。

极为爽快的,史思明开口道:“就依贵方之言,明日我军南下,盼贵军言而有信,我军在太原府南方二十里处等候,贵军送来我方亲眷之时,我军就即刻出发,不再北侵,暂时就将范阳托你们代管,来日,再与贵军一分高下。”

金宝答道:“好,将军重诺之名,天下皆知,我方不会背弃承诺,作出小人行径,一言为定。”

史思明不喜欢金宝这等铜臭味极重之人,下令道:“来人,送客。”

金宝目的已达,不再多说,随兵士出营回返己方阵地。金宝此次前来并未告知吴桐,纯是个人所为,深知目前己方最需要的是时间,初占范阳,诸事未定,北方尚有诸多胡族的潜在威胁,大军不能长困于此,按吴桐性格是不会挟人质以逼敌军退兵的,这事只有自己来充当小人了。

隔日,贼军果然自太原南下撤离,吴桐经金宝告知结果,没有气恼,此事能如此解决也好,长留敌军家眷到底不是办法,况且己方确实需要时间整顿,天下大势未明,暂时无法规划方略,且先抵定范阳,再视后续发展决定未来走向。

史思明接到家眷后,果然信守承诺,不留难送来家眷的敌军兵士,大军南下朝洛阳进发,不再逗留,河东道已是荒芜一片,占此无益。吴桐转调颜刚前来太原府驻防,也没有进占河东道的意愿,这河东一地成为各方势力的缓冲地带。

张佑转率部队越过幽州北上,镇伏北地契丹、室韦等胡族,崔光、金宝着力进行安民、经济发展事宜,要在最短时间内,恢复范阳及河北道的生气。

吴桐亲自练兵,此次练兵之法与之前大为不同,不再重视防守,专门针对阵战、攻城之术训练,为求短时间练成精兵,吴桐一反常态,极为严厉,不苟言笑,深知平时多一分训练、战时少一份伤亡。

前去天德军接己军家眷的兵士回返,带来的消息让吴桐一喜一忧。喜的是自己有了儿子,忧的是倩公主人在朔方,肃宗已对天下传告,限令吴桐率军前往朔方集结,明年春初前务必到达,言下之意,吴桐心下明白,这是变相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吴桐心意难决。

军政厅内,吴桐踱步难安,深知李亨心性,猜疑心重,对于权位看的极重,自己擅自作主,率军北上侵占范阳,定会惹得肃宗不悦,本来身为臣子忠君爱国是理所当然,但过往朝廷的作为实在让人害怕,若果前去,能保的住性命吗?伴君如伴虎,自己一人生死何惧,但恐牵连到众兄弟,那就是自己的大错了。

“三弟。”一声发自内心的呼喊,随着脚步声进厅,石经终来到雄筑城,见着吴桐。

吴桐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回过头来望见石经,既惊又喜,开口道:“大哥你没死?二哥呢?”

石经闻言黯然失色,吴桐忙揖让石经就坐,石经将诸事一一细述,吴桐听得神色数变,待听闻石纬从容就义一事,吴桐留下热泪,道:“二哥真是令人钦佩。”

石经初进厅时,见吴桐分明心中有事难决,试探的道:“三弟,适才见你似乎有些烦恼,不知是否军务上有些事情难断,大哥初来,或许帮不上大忙,但多一人参详总是好的,不是吗?”

吴桐向来敬佩石经稳重深谋,正有意与人一谈,道:“大哥此来对小弟帮助可大了,这事说来是小弟自己的私事,有些难办,大哥帮忙想想,小弟正不知该如何作为才是。”

当下,吴桐将自己因缺粮率军北上,倩公主人在朔方,肃宗要吴桐前去集结效忠之事告知石经,顺带提及一些天下大事,石经往北而来,行色匆匆,有些事的发展也不甚明了,闻及史思明未与安庆绪翻脸,有些惋惜石纬死的不值。

石经思索一会儿,开口道:“三弟,咱们是自己人,大哥有句话就明说了。”

顿了一下,吴桐赶忙答道:“当然,咱二人虽分离数年,情谊仍在,大哥就不须再客气了。”

石经低声道:“三弟有没有想过自立为王?”

此言一出,震的吴桐心中上上下下,一时说不出话来,石经也不催逼,过了片刻,吴桐才说:“大哥知我,小弟从来没有为自己想过,北上范阳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小弟绝没想过自立为王。”

石经闻言叹气道:“早知道三弟你了,只是三弟恐怕不知,并非人人都像你这般想法,目前情势,三弟声威震天,又占得范阳这片领地,百姓闻风来从,就算三弟你不想自立为王,形势如此,没有人会相信三弟你没有异心的。”

这是吴桐内心深切恐惧之事,让石经给说的明明白白,自己一心一意为国为民,顺应情势采取最佳的方略,表面上看来确实是逐步走向争霸之道,连石经都如此说,那肃宗怎可能不作如此想,倩儿危矣!

吴桐忧愁的道:“当时长安失守,朝廷政令无从出,小弟只是想保全实力,待来日扫平乱氛,扶持大唐,重建秩序,现时陷入此状,小弟一死不足惜,但若就此自范阳撤军,贼军重得范阳,半壁江山失去,这场乱事再也难平,大哥你说该如何是好?”

石经早有定见,开口道:“自范阳撤军大大不妥,先不论贼军会否声势大涨,三弟若亲率大军前去朔方效忠,一样没有好下场,目前紧要的是虚张声势,一方面发出文告,明年春初南下讨贼,一方面着人送表朝廷,写的狠些无妨,告知皇上,若果轻易杀害弟妹二人,咱们就与贼军同盟,共同对付朝廷,若是皇上念着翁婿之情,咱们自会出兵讨贼,挽救大唐江山社稷,至于日后之事,视情势再议吧。”

吴桐想了一下,开口道:“自古以来,似乎没有臣子这样威胁国君的,大哥咱们这么作恰当吗?”

石经笑笑的说:“当今天下,你也不是第一个这么作的了。你看此次安禄山兴兵,各地方镇节度使有几人派兵来平乱,朝廷又能对他们如何,三弟你只要不自立为王,仍不算大逆不道,想皇上会气上几天,不过当皇帝吗,总要有些气度,不是吗?”不再多说,吴桐也知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且说肃宗阅过吴桐的奏折后,不发一语,脸色铁青,双手微微抖颤,一旁宰相房绾不知吴桐奏折中写些什么,不敢妄言,静静侍立一旁。

不愧是李亨,将奏折纳入袖中,不再出示他人,向着房绾下旨道:“晋封吴桐为范阳节度使,兼领河北、河南二道,即刻去办。”

“臣遵旨。”房绾不敢多言,忙下去派遣使者,出发前去范阳宣旨。

事已至此,吴桐说的明白,肃宗权衡得失,不敢作的太过,但对倩公主的看守是更加严密,深怕断了与吴桐间的唯一羁绊。

黄河畔,安庆绪已获知范阳失去,史思明父子无功而返,折了二万余兵士,正全军回返洛阳途中。

北上既不行,安庆绪打算全力南攻,将三万精兵,由胡兵及范阳兵士组成,汇集于黄河北岸,伐木作筏,打算大举渡江,攻下淮南道。

河南道之事,传旨史思明率大军直接前去协助攻取,先不要往洛阳来。

在冬天来临前,安庆绪打算先占下富庶丰饶之地,为明年大肆扩张打下基础。

周秀在黄河南岸调集淮南道各州府府兵,幸得各州府郡守、城守积极配合,加上有些曾受过训练的百姓自愿加入,共得六万大军在南岸布防。

周秀知这班部队难以抵挡贼军,但见众人士气高昂,加上誓死保卫家园的决心,也许尚有一拼之力。

大唐内乱之事,纸包不住火,西南吐番趁势而起,侵占陇右道。彻底断了丝路的交通,朝廷实无力他顾,加上陇右精兵前次被玄宗抽调去潼关,吐番轻而易举的占得陇右之地。

回纥见势不妙,派兵至边境防范吐番,顺带警告吐番莫要再东进,大家且先维持现况,等大唐国力衰微后,再合兵侵占中原,若是吐番硬要此时东进,回纥威胁将出兵协助大唐,共击吐番。

吐番原有意攻入玉门关,见势只好作罢。回纥也并非好意,只是部族内意见不一,现时可敦兼领二族,实力不弱,大力反对此时出兵,原因无它,可敦部族领地紧临唐境,肃宗派出使者交好,双方正在商谈借兵平乱事宜。

房漏偏逢连夜雨,江南宁王也反,打着天子已死,宁王声称奉遗诏接帝位的旗号,以中兴大唐为口号,在江南造反,宁王暂时不往北侵,以免周秀受到打扰,贼军随即南下。宁王先往南、往西扩张,盘踞南方。

江南李密是忠于大唐之士,起兵对抗宁王,二人在南方各拥重兵,互相抗衡,形成对峙的局面。

这一年,天下大势瞬息万变,在时将入冬前,各方势力积极屯积战力,来年,不知有多少百姓、士卒将死于非命。

“守错了。”周秀中计,贼军仅是在此地佯装渡河,实则早就化整为零由他处登岸,严庄使的好计,简简单单的声东击西,将三万部队丝毫未损的送过河。

待得周秀发现贼军踪迹,为时已晚,急率武骑前去拦阻,可敌军仿如黄河缺堤般涌现,凭着千余武骑根本挡不住,正当周秀与颜柔陷入重重包围时,无数淮南道府兵前仆后继,凭血气之勇,拼死逼退贼军,硬是将周秀、颜柔给救出重围,这一役足以让天地动容,周秀、颜柔泪流满面,望着不断以血肉之躯挡着贼兵的士卒,众人护着周秀、颜柔后撤,千余周家武骑死得仅剩二百余。

一寸山河一寸血,天下百姓终醒转过来,贼军部队如陷泥淖,渡过黄河后,再也没有开门迎敌的城池,没有不战而降的士卒,贼军使尽全力仅占得淮南四座城池,无力再进。河南道在史思明大军的助攻下,在中秋佳节前沦陷,在那里,又有无数个可歌可泣的史迹留下。

转眼入冬,天下似乎随着寒风冻结起来,各方势力悄无声息,正在蕴酿着一场又一场更为悲壮的争战。

第38章天下七分

物必自腐而后虫生,大唐天下至此,再不复过往之强盛。

吴桐占有河北道一地,兵近二十万之众。安庆绪占有洛阳、长安关中之地,兵近十五万之众。史思明父子占据河南道,不再听安庆绪调度,强拉民夫,增兵至二十余万。周秀在淮南大力征兵阻敌,百姓踊跃投效,兵有十万之众。宁王在江南造反,兵有十五万。肃宗在朔方,兵十万,加上回纥可敦答应派兵协助平乱,实力不可小觑。玄宗入蜀,自有一干旧属护佑,兵有五万,凭着天险,自保无虞。

春风吹起,久旱的大地经过雨水滋润,今春百花遍开,天地万物欣欣向荣。

这样的美好江山如画,尽谈些刀兵战事未免太煞风景,行文至此,仍不免陷入天下争雄之举,究竟后续如何发展,就让书中人自行去吧。

历史上不乏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之事,中原也并非没有被胡族统治之事,曾看过诸葛孔明传,提及孔明为何要加入刘备阵营,提出三分天下之策?书中说的好,只有在国家未能一统之时,君主为争得天下,必得用心发展国力、收买人心,互相竞争可快速提升各项技术发展,争战之事是好是坏也说不清楚。

大唐中叶的乱事,纯粹是贵族发起的争权夺利事件,牵连无辜百姓受兵灾,谁当皇帝都一样,黄易的寻秦记上不是说道:“绝对的权力会让人腐败。”或许一时开国明君创造鼎盛之世,旋踵间,贪官污吏、奸臣乱臣、无道昏君,还是能在短短数年间弄的民不聊生。

这篇故事是第一次试着写作,磨练文笔用的,写的着实不好,还有很多的事未交代清楚,如:倩公主到底会如何?吴桐最后是还兵朝廷或是被黄袍加身?安庆绪、史思明等人当然不会有好下场,否则岂不是让天人共愤?宁王造反是不成功的,自古以来,在江南造反还没有成功的案例。周秀、颜柔在历经抗阻贼军的诸多痛苦战役后,最后选择二忘江湖里,不再过问世事。

将星的故事就留个遗憾吧,给诸位看官一些想象空间,到底是要吴桐取得天下,或是依附朝廷,任由个人心意自决,这故事我并没有预设结局,只是在读史时,不解郭子仪为何要提出北上之议,试着推演这段故事,看看历史是否会有不同的发展?

难以免俗的,感谢各位看过这部满纸荒唐言的书友,留下书评的,让我获益良多,要丢砖吐口水的不要客气,没能让大家满意,心中有愧,草草结束此书,确实有点良心不安,不过人生短促,壮士当有断腕的勇气,那就停下吧,能写到三十几章,自己看看都觉不易,气势磅礴的历史大戏,到底不是国学底子差的人能写的。

敝人在下小弟我,长子在月初出生,过去的清闲不再,儿子可是毕生独一无二的创作,有子万事足,暂无暇再写作,这故事就到此告一段落,原意就只想写到天下七分之局,补上二章算是大势抵定,有点可惜,本想写到四十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