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徘徊
作者:空桑黯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128

徐起凤面子还真够大的。

不,应该说是帅征和韩海萍在张所长面前的面子够大,而张所长在刘主任面前的面子又够大,刘主任在这家医院乃至整个省、市的医学界的面子也足够大。而且,徐起凤的身体状况也确实令人堪忧。所以入院第二天,情况稍稍稳定一点,还没从昏迷中醒来,刘主任就亲自拜托了跟他一样颇有名望也颇有水平的腹腔外科的一位姓杨的主任跟他一起主刀开始修补徐起凤受伤脏器的手术。

从上午九点徐起凤被送入手术室,直到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医生、护士、麻醉师们在里面呆了已经五个多小时了。

高进军也在手术室门外守了五个多小时,谁拉也不走。他不放心啊,他一定要第一时间看到徐起凤从那个门里出来,不管是生是死,一定要看到。现在的高进军,情绪已经完全稳定下来了,但是明显地,本来就内向寡言的他,显得更加地沉默了。

虽然,高进军和徐起凤两个人在听到了囡囡所说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和帅征说的警方的有关调查资料以后,确实心理有了一定的准备,所以在得知已经被某一个可能的追踪者发现的时候,他们想到了转移,并且也都在心底做好了比较坏的打算。但是,这次事件的结果,明显超出了他们的预计。这个结果给他们的冲击太大了,不但冲击到他高进军被人一刀扎穿了肚子、被人摔裂了脑壳,还冲击得徐起凤更是身中四刀、还伤了脾脏、肺脏,至今生死未卜……这样严重、这样惨烈、这样恐怖的后果,明显超出了他们所做好的心理准备的承受范围。尤其,徐起凤有一刀还是替自己挨的,并且这一下显然让自己躲过了一次致命的大劫。但是他自己却陷入了危机之中,这让高进军的内心无论如何也难以平静、无论如何也难以漠视。

更何况,那个胖胖的男人,早已经被高进军认定是绝对的兄弟。

显然,徐起凤此次的表现证明了高进军的这点认定,证明了他确实不负高进军之望,绝对是一个可以性命相托的好兄弟!

既然是兄弟,既然兄弟已经为保护自己付出了危及自身生命的代价,高进军又怎么能够安心躲在特护病室里睡大头觉呢?

韩海萍陪着高进军守在这扇几乎可以说是分隔了生死两重天的生死之门外面。

她一早就来了,在这个城市里,无论是高进军还是徐起凤,他们这样的外来人、外来的打工族、靠着自己的双手挣米吃的小人物们,是那么渺小、那么卑微,即便是这样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除了他们自己的亲人、朋友之外是不会有别人关心的。

昨天上午张所长跟守在医院里的刑警长谈之后,已经都去布置侦破这起多年未见的恶性的入室伤人案的任务去了,所以,连警察们都完全撤走了。而这两个人,打拼在这个异地他乡,他们的亲人却远在天南海北。警察们这一走,他们的身边就更加没有人再多关注一眼了。这两人这种身单影只的冷清和孤寂、独自面对生死的悲凉和沉郁,无疑深深地触动了韩海萍那深心里埋藏着的痛。让她怎样也抛不开、舍不下这两个孤单而悲哀的人。更何况,高进军对于她来说,又岂是那么普通意义上的朋友吗?

韩海萍坐在走廊里的一排座椅上,目光定定地落在靠着窗口、一言不发地翘首望着手术室大门的高进军那瘦弱得似乎会随风摔倒的背影,忽然一股苍凉和无奈涌上了她的心头,忍不住就默然一叹:人情薄如纸啊!

这起骇人听闻的事件虽然并没有大肆宣扬,但毕竟也是一个轰动性的大新闻,早已在民间不胫而走、不翼而飞,传了个街知巷闻、沸沸扬扬。徐起凤倒也罢了,他虽然为人随和爱交朋友,但是他太懒,平时只要有三分奈何他都不愿意出门,早先刚来的时候交的几个朋友或者已经离开、或者也由于他的懒于走动逐渐地疏远了,所以除了高进军之外,也就只有自己和帅征勉强算得上是他的朋友了。可是高进军却不一样,好歹顶着一个业务经理的头衔,那可真是交游广阔。平日里称兄道弟、勾肩搭背、酒来肉往的朋友那可真称得上是车载斗量。可是呢?现在高进军受了这么重的伤、住进了医院,他那些“朋友”们居然连一个问候都没有,除了公司的老板昨天下午带着几个在公司里和高进军相处比较相得的职员来看了一下之外,再无旁人问津。回想当初高进军深陷困境的时候,要借几个钱居然也弄得求告无门,还是当初新认识不久的这个胖子居然肯倾囊相助,才帮他渡过了那个难关。

这怎么能让韩海萍不生感慨呢?轻叹一声,放眼望向依然紧闭着的手术室大门,眼前那张挂着懒散憨厚的微笑的胖脸似乎又再清晰起来。

当今的人们,在这个社会上多看到的是各种各样的冷漠、各种各样的自私自利、各种各样的见死不救、甚至是各种各样的落井下石、甚至是各种各样的碰瓷构陷……于是乎,街谈巷议之中几乎处处都充斥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谴责,充斥着人心荒芜、人性泯灭的哀叹,充斥着对物欲横流、湮灭灵魂的担忧。可是,这些本着“旁观者清”的只尚清谈的旁观者们又是如何做的呢?也不过袖起手来,站在旁边说几句不咸不淡的风凉话而已。

人心,真的完全都荒芜了吗?

灵魂,真的完全都麻木了吗?

或者相当一部分的人们已经忘记了什么是冲动,已经淡忘了什么是血性,已经忘却了什么是倾心相交。当然也或许是人们有意识地屏蔽了和别人“过度”地亲近,所谓“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这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至理名言!现在的主流教育不是也一直在要求人们要坚决杜绝那种“不健康”的“江湖义气”吗?

“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说法在现今的社会上那诚可谓是盛极一时,几乎每个人在跟自己的“朋友”们喝酒的时候都曾这么说,可是又有谁真正做到了呢?大家也都当是远古的传说或者干脆就是武侠小说这类成*人童话瞎掰出来的美丽幻想而已,只是作为一种夸张的形容词在广泛应用着。说的人固然是慷慨激昂,但是也都不过那么一说而已;听的人也许也会偶尔感觉到热血上涌,但是也都明白不过是口号罢了。谁又会去当真呢?

可是,手术室里的那个胖子,还真就这么做了!

不但做了,而且做得惊天动地、做得彻底无比!

当初听高进军说起这个胖子为了借给他钱渡过难关而一边吃着白馒头一边疯狂呕吐的奇闻时,韩海萍的第一感觉就是无比的惊奇,实在不明白现今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这样一根筋、这样容易轻信的滥好人存在。而私下里,她也曾经恶意地猜想这个胖子是不是脑子里缺根弦儿。以至于及后和那胖子的交往中,韩海萍其实都对他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好奇和轻视。她不能明白这个人心里到底再想什么,所以又觉得这个胖子有那么一些神秘。而徐起凤这个胖子,平时待人也实在是太好了一点。

现在,当徐起凤再次做出了这惊人之举的时候,韩海萍想自己可能终于能够大致摸到一些这个人的心思了。

其实,徐起凤这个胖子一点儿也不神秘,就像他脸上的笑容一样,根本就是可以那么一目了然地简简单单、通通透透。说穿了,这个人其实就是一团火,一团想要努力给自己身边的人、身边的朋友带去光亮和温暖的火。他的所作所为,完完全全就是付出了自己所有的热血和诚心来对待自己的朋友。

或许,在现今这个社会一切务实、一切都向利益看齐、一切以自我为中心的大风气下,这样的行为、这样的心态显得那样的……那样的另类,甚至愚蠢,但是,他却能够让他所有的朋友们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他的那份毫无保留的真诚,和火一般的热心。

文明,现代文明也许真的使得人们的心灵开始荒芜了,真的使得人们的灵魂开始自我封闭地麻木了,真的使得人的心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孤立、越来越猜忌了。但是,这个人的这些举动,却让韩海萍切实体会到了那种已然有些陌生了的感觉——

那就是血性!

那就是真诚!

那就是那纯粹的一颗赤子之心啊!

谁说人心彻底荒芜了?

谁说灵魂彻底麻木了?

起码在韩海萍、高进军和帅征他们的眼前,有那么一个普通到就像路边的一棵毫不起眼的狗尾草一般的胖子,在不经意间就诠释了那种活泼泼的、热乎乎的热血和赤诚。

这样的另类、这样的愚蠢,或许才是真正如钻石般可贵的吧?

手术室的门,一点儿也没有将要打开的迹象,亮着的写着“手术中”字样的门灯,显示着徐起凤依然在生死的边缘徘徊着。压抑而沉闷的空气使得有伤在身的高进军头晕的越来越厉害了,眩晕中还夹杂着一阵一阵的疼痛。韩海萍看着他的反应有些不太对,知道他太累了,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就支撑不住如此熬人的体力和精神的消耗。韩海萍走过去扶住他,她知道拉不走他的,所以也只是把他扶到了座椅上坐下,取过身边的那个桶式保温饭盒递了过去。

高进军没有接,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胃口。韩海萍沉下了脸,瞪了他一眼,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打开了盒盖儿,取出一把汤匙,舀了饭盒里那香喷喷的粥,喂到了高进军的嘴边。高进军似乎微微地一愣,苍白的脸上终于隐隐泛出一抹晕红来,忧郁沉默了一天一夜的脸上也终于闪出了一丝丝生动的激动和惊喜。韩海萍对他如此假以颜色,这可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啊。微微颤抖着张嘴吃下了眼前汤匙里的粥,眼睛里带着一些感激和兴奋、欣慰地看着面前的韩海萍,等着她再次舀一匙出来吃。韩海萍的脸上却似乎也红了一红,翻起眼皮抛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给他,有点儿没好气地将那个桶式保温饭盒和汤匙都塞到了他的手里,自己站起来走到窗前去看风景去了。

高进军愕了一下,手里拿着饭盒和汤匙,有些不知所措地呆望着那个充满了阳光和健康的苗头身影,不知道自己又怎么错了。良久似乎想到了什么,沉郁的脸上终于艰难地挤出了一丝笑意,低下头去,默默地品味起手里的粥来。

清脆轻巧的皮鞋鞋跟儿敲打着水磨石地面的脚步声响起,惊醒了这些微有些尴尬的两个人。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们都是穿软底儿鞋的,来的人当然不是医生或者护了。一齐转过头来看,却见是一个穿着夏装警察制服的高挑帅气的俏丽身影出现在了走廊的转角处,是帅征来了。

帅征提着一个装着水果的网兜轻巧地走了过来,脸上挂着几许晶莹的汗珠,带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

她是昨天上午跟着张所长一起离开的。韩海萍知道的就是,他们一离开之后,就在整个城市里展开了地毯式的全方位排查。他们急切地想要找到那些个行凶的、或者是有可能行凶的人。这样的案子,在这个已经平静了相当长时间的城市里,无疑是有着相当的震撼性的,已经引起了上面的高度关切。并且,又发生在了自己的辖区里,虽然有刑警的人唱主角,但是张所长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不紧张的。

而作为张所长的内弟子、手下重点培养的对象,帅征又怎么可能清闲呢?何况,帅征心里也憋着一股难以遏制的怒气,压抑着一股无法熄灭的怒火。刺目耀眼的猩红、扑鼻冲脑的血腥刺激着她的精神,炙烤着她的心灵。尤其这铺天盖地的淋漓鲜血还是由打自己身边的人身上流淌出来的!那股怒火和悲伤瞬息间就化作了难以化解的切齿仇恨,催逼着她以一种不知疲倦般的努力,去全副身心地投入了这种细致的排查中去。

虽然她一直都是很努力的,但是像现在这样的表现,还是让同事们觉得有些不同寻常,张所长看着她沉着脸、闭着嘴拼命干活儿的模样,也是摇着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把手里装着水果的网兜放在一张座椅上,冲着高进军点了点头,帅征看了一眼手术室,再扭回头来询问地看了看韩海萍,韩海萍面含忧色地摇了摇头。

帅征摘下头上的帽子,用手自额前向后撸了一下头上的短发,吁了口气,无言地坐在了座椅上。韩海萍也走了过来,欠身坐在她旁边,随手从她带来的网兜里取了一个梨子递给她。帅征摇了摇头,没有接,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帽子,想着什么心事。

韩海萍轻轻地叹了口气,转手把梨子递给了刚刚吃完了那半桶粥的高进军。轻声问道:“怎么样?有什么结果吗?”听到问话高进军也露出注意的神色看着帅征。

帅征摇了摇头,喘了口气,低沉地道:“没有,完全没有。那些人,根本连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就算我们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可是那些人干得太干净了,没有任何第线索留给我们,我们根本就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声音有些喑哑,却压抑着一股无法渲泄的激动。

高进军抬头看了一眼手术室,眼睛里似乎射出了仇恨的火焰,手里的梨子“嗤”地一声,被他猛地握紧的手指挤出了汁液,溅到了旁边两人身上。韩海萍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也没有说什么,帅征却连头也没抬。

韩海萍皱起了眉头,看了看满脸疲惫的帅征,问道:“盯不住他们吗?”

“谁们?”帅征抬起头,有些激动地问道:“那几个疯狗吗?怎么盯?上广州去盯?”

韩海萍奇道:“广州?什么广州啊?”高进军也是一怔,奇怪地看着帅征。

帅征重重地靠在椅背上,苦笑了一下,用那喑哑疲惫的声音道:“前天中午我们见到那个刘易斯,那是那三个疯狗在咱们这里最后一次露面。当天下午,他们就坐飞机奔了广州了,而且晚上还参加了‘美星广州’为了迎接他们举办的、有相当多当地高层和知名人士参加的欢迎晚宴,你说我们怎么盯他们?盯他们又能怎么样?”

“他们……前天下午就……走了?”韩海萍有些茫然地道。

高进军沙哑着嗓子,沉声说道:“但是,他们还有十一个同伙留在这里!”

帅征点着头,有些烦躁地道:“是啊,那又怎么样?我、你、小韩、张所……我们每个人都知道是他们做的,是他们掳走了囡囡,张所也将可以说的情况都告诉了刑警和市局。但是,他们那么多人,仍然就这么从我们眼皮子底下、在我们调动了大批人手进行监控以前消失了!就这样从我们的眼前蒸发了!”

高进军的拳头重重地落在了身边那个水果网兜上,“噗嗤”乱响中,什么梨子、苹果、香蕉之类的无辜水果被他那一拳打得痛哭流涕。韩海萍也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

半晌,帅征低低的声音传进了二人的耳朵:“知道吗?张所告诉我说,其实那个外国人,并没有打算真的要你们的命!他们只是在玩儿、在折磨你们而已!否则,你们根本不会还能够坐在这里,他们也不会在一开始就故意露出形迹让我们有所察觉。现在,他们玩人间蒸发,就是在挑战我们就是在向我们挑衅,他们在鄙视我们,同时也是在为自己找一些比较‘好玩’的乐子。”

韩海萍和高进军一阵愕然。

帅征的纤细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带着“喀喇喀喇”的骨节声响狠狠地攥在了一起,帅气的眉毛愤怒地皱起,紧紧地咬着银牙,用一种轻轻的、但是却低沉的声音说道:“等着吧!我会把你们揪出来,我会要你们付出代价的!”

抬起头来凝视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帅征的眼前逐渐又浮现出了那大滩大滩还未干结的血迹,和那条鲜血拖出来的血路;又浮现出了高进军叙述中的那个景象:那个胖胖的身体,带着满身满肚子汩汩流淌的鲜血,虚弱而又坚定地爬出了房间、爬过了门口、爬向那个裹挟着孩子的高大人影,耳边似乎隐约间响起了那个嘶哑虚弱而又坚定的声音:放下孩子……

帅征的拳头攥得更紧了,囡囡……我会找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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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胖子还能不能够活下来呢?经后的故事中是否要有高进军来做第一男主角呢?徐胖子是否会成为一个在潜意识里影响高进军前进、发展的精神偶像呢?

嘿嘿 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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