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意外

从柴达纳斯到地表的旅程异常沉闷，菲安娜一直保持着莫测高深的沉默，这让整个队伍都感受到某种不确定的压力。

菲安娜并没有出言反对因斯特的计划，甚至一路上连话都没有说几句。但不知怎么的，其他人总觉得菲安娜的沉默下面隐藏着一座巨大的火山，沉默地越久，爆发起来也也许就更加猛烈。

因斯特无疑是坐在火山口上的那个人，而且这种事情只能他独自面对，其他人不想着看他热闹就不错了。

因斯特有种预感，来到地表的那一天，就是菲安娜和他摊牌的时候。

当众人再一次看到地表的太阳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天以后。

从一条隐秘的、连通地表的洞穴中钻出来的时候，正逢拉巴特山的落日，火红的夕阳正在沉入群山之间，山峰那巨大森然的暗影从无数积雪的山谷中爬了出来，越伸越长。一群归巢的飞鸟在林梢盘旋，天空中是五颜六色的晚霞，地上是正在开始消融的皑皑白雪。

众人不约而同地哈出一口白气，感受着地表那清冷的空气。

在地底不管有没有风，空气总是异常沉闷的，此刻即使因斯特和艾丽也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更不用说菲安娜和波丽娜了。

感到极度不适应的只有黑暗精灵黛贝拉一个人，实际上自从几个小时前在洞穴中看到来自地表的第一缕日光的时候，黛贝拉就举止失措起来，最后在望见洞口的时候，黑暗精灵无论如何不肯再继续往前走了。

即使众人极力鼓励，因斯特和艾丽更是现身说法，但还是无法排除黛贝拉心中的巨大恐惧，最后众人只好把她留在那个洞穴之中。

靠着魔法地图的帮助，因斯特尽量选择了一条临近山区外围的出口。拉巴特山可不是人类的领地，在群山之中分布着不计其数的魔兽和强大生物，兽人、半兽人、食人魔甚至洞穴巨人的部落也随处可见。

不过在靠近外围的地方就安全多了，凭着菲安娜和波丽娜的实力完成剩下的路程不成问题。

因斯特也将马上踏上回程，凝望着沉入群山之间的夕阳，他心里清楚——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地表的阳光。

菲安娜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其他人早就知趣地避到了远处，静静地等待战魂的两个团长之间的道别。

“菲安娜——我——”因斯特张开了嘴，却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

“对不起。”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因斯特艰难地吐出了这个词语。他知道自己确实亏欠了菲安娜，她出身名门却一直无怨无悔地帮助他操持佣兵团的繁杂事务，迭遇凶险，甚至还不顾生死地融合了沙蔓萝种子，把自己变成了类似怪物一样。

菲安娜的付出和执着为了什么，因斯特并不是没有感觉。但是自己的身份和职责，让他一直下意识的进行逃避，而内心的负疚感却每日剧增。

菲安娜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因斯特忍不住又想说话的时候，她伸出一根手指在嘴唇边摇了摇，说道：“我不想听什么道歉，也不需要。我只有一个要求——”

她停了一下，凝视着因斯特的眼睛说道：“让我再看看你人类的样子好吗？我不想和一个牛头人道别。”

因斯特踌躇了一下，“就在这里吗？”

“嗯，我要亲眼看看你变成*人的过程。”

因斯特转动起手上的变形戒指，三圈以后随着一声轻响，熟悉的昏眩感再次来临，因斯特在栽倒以前最后一个感觉是，菲安娜伸手扶住了他。

感觉中像沉睡了很久醒来，其实因斯特知道只是几分钟功夫。每次变形都有一小段失去知觉的时间，在因斯特看来这是这枚神奇的戒指唯一的缺陷。

菲安娜已经不见了，因斯特心中隐隐作痛，似乎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这让他茫然和昏沉，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真正的损失——

变形戒指不见了

它本该戴在因斯特左手的食指上，两年来它一直没有离开那个位置，而现在戒指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道浅浅的戒痕提醒着因斯特它不久前还存在的事实。

一道冷汗顺着因斯特的前额流淌了下来。

艾丽和波丽娜等人正在闲聊。

“看来菲安娜姐姐真的生气了，她会不会打因斯特一顿，然后直接走掉？”波丽娜竟然会说出这种话，说明她除了是一名登上实力颠峰的神圣牧师外，同样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年轻女孩。

艾丽则心情复杂，她本来对因斯特回归地底的决定是最支持欢迎的一个，但是不知为什么，她现在的心里沉甸甸的，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

“菲安娜——”因斯特的呼唤声传来，还带着大群惊鸟叽叽喳喳的抗议声。

看到奔跑过来的因斯特，艾丽等人像不认识他似的，一个劲地盯着他的脸猛看。

“怎么啦？你们看到菲安娜没有？”因斯特疑惑地问道，一边下意识地伸手抹了抹脸。

脸上传来一阵刺痛，因斯特怔怔地看着手背上的一抹红色，这时才发觉自己的脸上出了血。

“没事儿，只破了一点皮，菲安娜姐姐没舍得使劲——”波丽娜说完这句话后，紧接着爆发出一阵再也按捺不住的笑声。

因斯特这时才看清，手上的红色除了一点血迹外，大部分应该是菲安娜嘴上的唇膏。

艾丽静静地递过来一条丝巾，因斯特此时的心情无比混乱，感觉头马上就要炸开一样。

因斯特手中拿着丝巾，却一直愣住没有使用，最后发出一声叹息，苦笑起来。

看见波丽娜还想用这件事情打趣自己，因斯特急忙把事情说了出来。

“什么？你的变形戒指被菲安娜姐姐拿走了？你没去追吗？”波丽娜这才意识到严重性。

“怎么追？我当时昏过去了。而且菲安娜现在简直是个自然魔法大师，谁能在这片山林里找到她？”

艾丽满面忧愁，“那怎么办？没有了变形戒指，你只能是人类的形态，那要怎么参加地底抵抗军呢？”

作为一个人类回到地底参加抵抗军并不是不行，没有热能视觉等缺陷也可以用魔法来加以克服，但是因斯特回到地底可并不是只当个魔法师那么简单，他最大的作用是作为牛头人的领袖，作为地底各种族反抗地城之心的一面旗帜。这一点桑布朗也和因斯特私下里交流过。

作为人类的因斯特回到地底，这样的作用一点也没有，他的魔法虽然不错，可是和牛头人身份所能带来的效果相比就不值一提了。

菲安娜的行动，彻底打乱了因斯特的计划。

“这个菲安娜，她太任性了——我找到她非——”因斯特有点语无伦次，可是嘴里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他的心里奇怪地却并不怎么生菲安娜的气。

“别责怪菲安娜了，她——她也是为了你。”艾丽有点黯然神伤，经过这次的事情，她隐隐感到菲安娜的影子已经深深印在因斯特的心底，再也消除不了了。

因斯特泄气地低下头，看着手背上的痕迹，想起菲安娜留下的一吻和一咬，竟然有点心荡神摇的感觉。

定了定神，因斯特无奈地说：“现在没什么好办法，变形戒指一定要找回来，去地底参加抵抗军的事情只能暂缓了。”

波丽娜和艾丽都也都知道只能如此，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找到菲安娜，拿回变形戒指。

好在因斯特离开紫萦的时候已经和桑布朗做了各种约定，其中包括由于意外无法回归地底的情况下如何联系。因斯特已经决定赶回战魂后，立刻就安排马尔戈和几个经验老道的人类团员，把和地底抵抗军联络的线搭起来。

就这样，原本要分道扬镳的几个人又走在了一起，因斯特深深地遥望了地底通道一会儿，转身和艾丽等人踏上新的旅程。

最不适应地表环境的无疑是黑暗精灵黛贝拉。作为一个纯种的黑暗精灵，她连暴露在地底火之柱的光芒下都十分不适应，更何况是地表的天空和烈日。

刚开始的路途是在夜里，月光和星光洒在黛贝拉的身上，她却一点都不感到愉快。地表的天地无比开阔，开阔地让一直生活在地底的黑暗精灵根本无法适应。压在头顶的天空无论走到哪里都甩脱不掉，黛贝拉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马上就要坠入汪洋中的可怜虫，冷冷的月光映射出乌云的身影，就像在蓝黑色深海中巡弋的怪兽，等待着不幸者落入他们的掌握。

黛贝拉用厚厚的布袍把自己连头带脸包地严严实实，一步不拉地跟随着因斯特，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她带来一点安全感。她知道最严酷的考验还在后面，比起自己种族中故老相传的流言，她现在更相信因斯特和他的伙伴们。

“来吧，要么地表的日出把我烧成焦炭，让我化成风中飞舞的灰烬，要么今后就再也别想有什么东西能束缚我。”

就这样，因斯特一行四人穿梭在星光和月光照耀下的群山峡谷，他们还不知道，此时的地底世界已经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