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迎亲花轿
作者:墨色青衣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553

如今的天气还是有些冻人,虽然秋末的萧索已经开始沾染玉泉的容颜,但五颜六色飞舞的风筝挂满天宇。毕竟不是京都,寻常百姓的忌讳也就少些,大家贵族的小姐少爷也往往趁着个好天气出来游玩一番。不远处护城河荡漾着深绿色的波纹,几个浆衣的妇女调笑着,原本就繁华喧闹的响马街、旺龙角、腾英阁、清尘楼莫不是人流如织,车水马龙。商贩的吆喝声、说书人的嬉笑声、花轿颠过人丛留下的唢呐声、鞭炮炸裂的噼里啪啦声、瓦肆梨园的丝竹管弦声、私塾学馆学童念书的琅琅声、庙宇僧人的颂经声、清真观传出的撞钟声、兵丁的鸣锣开道声、马车的铃铛声,与来往少女儿童清脆的笑声、护城河漕运船队艄公的号子声交织成趣,烘托着一派兴旺富饶的景象。

夏龙富足本来就是众所皆知的,夏龙处于沿海边地,海运发达,有着广深的腹地。只是夏龙的海运大部分是拽在官家的手里,而且更多的只是和周围边境几个小国交涉物品。夏龙内地环境多变,却是极其有利于多种物产的生存,几个并存的诸侯国里夏龙的物产是极具商业竞争力的,尤其是上流社会的必备奢侈品,造价高昂还供不应求。大量的黄金白银仿佛是流水长河源源不断的流进夏龙国内,也难怪其他诸侯国会眼红这块地方。礼教严谨,却又不失原有的欢跃之情,高权统治,却相安无视,延续几百年。实在是矛盾的存在。

胭脂意趣昂扬的坐在一顶四周垂着堇色流苏的蓝色小轿里,由四名家中父亲指派的轿夫抬着,颠儿颠儿的走在通往青尘酒楼的锦雀街上,风撩起的纱布揭露了玉泉新鲜明丽、生机勃勃的风景。权利是容易让人迷醉的,比如这坐轿,当初第一次坐上去时,不到半个时辰,胭脂就被抬的晕头转向,大吐特吐,惨白了脸笑自己是没有享福的本事。

可是玉家老爷不这么想,反而认为是因为自己女儿的金贵娇若,需要的不是寻常轿夫,还特意让家中的几个精通武艺的家卒担任她的轿夫,最后她也真的是迷恋上这种不紧不慢随性颠簸的交通工具,说实在的,胭脂实在是为古人的智慧骄傲,竟然可以将高人一等的把戏玩的这样精妙糜烂。偶尔她也会感叹自己是大好青年的堕落腐败。但是,人总是有劣根性的,这种懒洋洋的味道又是她的最爱,最后也就心安理得了。

绿衣看到周围声响热闹,不得已扯着嗓子对胭脂叫到,“小姐,听说最近来新开了一家很不错的酒楼,叫琼遥楼,要不我们上那里去瞧瞧,这清尘酒家我们就不要去了,万一遇上倒霉的人那不是太坏兴致了吗?”

胭脂眯着眼睛打盹,心里寻思着,琼遥楼是一定不能去的,绿衣探亲回来,有些事情还不清楚,要是她当众认出余稚自己是无所谓,只怕风家会马上把目标盯上玉家,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再出什么纰漏。况且,据忽雷说上次年风一战后,年杀爵更是是足足七天没有踏上琼楼的地盘,“以张显自己美食不能屈的高尚品质”。(忽雷原话)现在玉泉能和琼楼比拼的只剩下一家青尘了。胭脂温和的回应绿衣,“下次有机再说,我现下到是很想念清尘佳酿。”

绿衣额头一紧,干笑着急忙劝导,“我的小姐,女孩家是不可以贪恋酒水的,那些玩意您可不能迷上啊。我看要不我们去最近的书苑看看,说不准有您想要的书本。”她冷汗直冒,自己这位小姐就是要与众不同,行为处世都出人意料。可是做奴婢的再怎么劝导,小姐都能乖巧着左耳进右耳出,实在是头痛。她甚至估算着是不是最近走了霉运,盘计着要不要去庙里烧烧香拜拜佛,求道灵符来保平安。

小丫头的心思一向好猜,胭脂坏坏的不去捅破她的妄想,毕竟现在的她也不敢大声无谓的夸耀举头三尺无神明。不顾绿衣的担忧,她轻轻要求到,“白伐,能否走的快些,清尘今日可是仍然火暴的。”

装扮作一个相貌平凡的小厮的白伐没有太大的动作,只是一个冷冷的眼神,就极具说服力的让众家卒心甘情愿的加快步伐,使得这一顶蓝色小轿犹如蛟龙在水间游荡自在而轻盈。忽然间,一阵激越而喜庆的唢呐声扑面迩来,又有一只迎亲队伍碰上桥头。胭脂心头微动,情不自禁的掀起轿帘,明眸远眺,但见五十步开外八人合抬着一顶大红花轿,在围观者的视线中得意的颠动着,送亲迎亲的锣鼓敲的震天价响。不知不觉中,她的轿子停住了,走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喝令着着要他们绕道而行。

胭脂刚想开口吩咐,却见绿衣咬牙切齿的瞪着远处高坐马上的新郎官,一副要将他碎尸万断的仇恨模样。这丫头,难道是被人抛弃了?怎么这么痛恨愤怒的样子。胭脂有些奇怪,绿衣本性单纯而固执,尤其是天生善良容易欺骗,自己也曾经认为世界上甚至是不存在让她能真正动怒的人,现在看来是终于见着她不同寻常的表情。到底是那方高人?胭脂微微探出脑袋,努力的探察,等瞥到新郎官的面容时,却是不由的要大叹冤家路窄,以及家人的一片苦心。

原来是顾家的顾献成大少爷迎娶新娘,偏偏大家以为她心伤未愈,所以一直瞒着她,恐怕绿衣要求自己改道去琼楼也是因为如此。胭脂觉得事情变的极其好玩,贴切了曾经熟悉的一首歌曲的意味,“他的新娘不是我”。还好自己不是原来的那个痴情女子,要不然可能会再寻死觅活一次。胭脂仔细查看对面迎面接近的迎亲队伍,活生生的古典嫁娶风俗在眼前上演,是以前自己想象不到的,但是注意到绿衣一脸护主不利沮丧欲泣的可怜样,她耸耸肩决定不凑热闹。

“白伐,我看这条街挺是宽敞,别说两乘轿子,四五乘也能同时过去。俗云大路一片,各走一边。迎亲是件喜事,不要去干扰了。起轿,别扫了人家的兴,贴着街边走,让出六成地面给花轿。再不行,退到近处拐弯的地方,我们歇歇。”白伐沉默的盯着前面,一张无表情的脸少有的带上几分激动的愤怒,在他心里,顾家的做法无疑是对少主的炫耀和伤害。再次微瞄少主的脸色,确定了她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冰冷的声音低低响起,“我们靠边。”不在理会那个手舞足蹈的顾家家卒,他领着大家偃旗息鼓的慢慢行走。

但是风家和顾家是何等地位的人物,这次婚嫁没有将玉泉整个封锁欢庆已经是他们的底线,如今看到有人不怕死的拥挤上路,顾家的人最多是冷脸不悦,风家的干脆是吆喝着上来推人撞轿了。白伐心境不爽,见着来阻拦人的蛮横,也不多说就率领四人走马观花般穿梭而过,后面一些心痒痒的地皮无赖也怪叫着冲上去填补了六人留下的空缺。这一阵轰闹,加上围观人的嬉笑起哄,一时间让原本宽敞的桥面变的拥挤不堪,夹杂着唢呐锣鼓的嘈杂伴奏,真的是要有多热闹有多热闹。

红色的人流和花色的人流交织在一起,远远看去形成了一道有趣的旋涡,缤纷婉转,混乱中六人守护的胭脂的轿子因为人单力薄,竟然被挤到花轿的对面硬声声对上了。这一下,新郎观的七分朗朗三分嘲讽的笑声轻易的安抚了当场的混乱,那些闹喜庆的人终于想起这可是风顾两家的联姻,得罪不得。于是,场面上这一顶六人护卫的蓝色小轿就显得十分突兀。

新郎官潇洒落马,大红色的婚袍,头戴鲜艳的官帽,双翅如一对硕大的金翅蝴蝶粘在脑后,在举动中微微颤动,既显得潇洒不羁,又透出喜庆中的落落大方。果然是那位肆改婚约的顾献成,新婚在即更添一身得意英俊的声色。他双手抱拳,笑嘻嘻的走进,“我道是哪家贵人。原来是玉四小姐。别来无恙,怎么不上顾家喝杯喜酒,沾沾喜气。”

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混蛋,胭脂轻易看出绿衣扭曲的脸上透露的信息,自然也笑的有些尴尬。不过为什么这位顾家公子总是怎么无聊,抓着当初‘自己’的一时激动之举而牢牢不放呢?她就不相信偌大的玉泉没有其他女子为他伤情痛心。胭脂实在是不想回话,但又不能坏了玉家小姐的风范,不在意地淡淡回答,“顾少爷客气。胭脂是出门心切,撞到顾少爷的迎亲花轿,实在不是本意。这喜酒自然有家兄去讨,喜事嘛,当然不会错过。”她是很想去喝酒,不过像顾家这么尴尬的酒席,还是不要轻易干涉,所谓人有失足,往往是在凶险暗藏的地方。

“玉小姐才是客气。也好,不如让我们花轿也让上几分,请小姐先过。”顾献成不愧为玉泉有名的顾家书生,礼节处世的确是作到彬彬有礼,让人很难去厌恶他。不过显然花轿里的新娘是很难忍受这种闷气,胭脂拒绝的话还在喉咙,一声“慢着!”,花轿微倾,走下一个亭亭玉立的盛装女子。

不是穿着一套俗艳的大红嫁装,风家新娘出人意料着一身轻扬的朱色纱衣,连头上罩着的锦绣纱盖也是若隐若现,要不是周围缝纫的边缀玉饰,几乎要应风而飞。她静静站在原地,浑身上下没有因为自己惊世骇俗举动产生的恐慌,看起来很镇定也可以说是诡异的冷静。一位身段妖娆,风姿清丽的蒙面新娘就这样自在的走出花轿,暴露在众人猎奇的眼中。

美女,绝对是美女。胭脂心中立马评分,她一向得意自己毒辣的眼光,尤其是在判定观阅人这方面,绝对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过对于这位敢于从花轿中走出的新娘,她显然没有见到察觉到一旁顾献成眼里划过的无情和趣味交织的神色,有这样的丈夫,实在是人世间一大悲哀。新娘缓步走到胭脂的面前,站定三步之遥,飘摇的头纱遮住她美丽的眼睛,让胭脂心叹扼腕。

“你是玉楼月?”风冷凝打量眼前淡然而立的少女,很是怀疑,这个噙着一缕无谓笑意的平凡女子,怎么看也看不出为情自杀的激越之处,她看起来很娇小却飘渺,眼睛纯正却没有太多的痕迹。大概是因为她的这种出人意料的气质,让人觉得安心和一丝的不确定。风冷凝其实并不是想要炫耀自己的抢夺相公得意,只是出于一种好奇和莫名其妙的冲动,就这样走下花轿来看看这个曾经为自己丈夫自尽的女子。但是,现在有些失落也有些雀跃。

“我是风冷凝。”略微停止了一瞬间,风冷凝犹豫着又加上一句,“我是顾献成的妻子。以前,恩,听说过你。”周围气氛诡异,很多人巴望着玉家小姐和风家新娘来一场精彩对决,满足大家的哄闹情绪。而作为新郎官的顾献成却只是微笑着站在一旁,看着自己迎娶的新娘对上自己毁婚的前未婚妻。他墨色沉淀的双眸让人很难从中探求出什么。

胭脂注意到顾少爷的奇异神情,心思微转,却是隐去了原本的淡定无谓神色,凤眸紧眯,不悦的情绪在心里翻腾。这次的冲撞不在她的预料之内,忽如其来,又突然消散,但是一种被人利用的感觉一直萦绕字她的心头。从几句简陋的言语中胭脂已经大致地把握了这位风家小姐的脾气,冷漠的面具而且不善言辞,甚至从她隐约的语调中透露着几分绝望麻木的气息。顾献成,这个心思狡诈的男子,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自己如此不安难测?难道他掌握自己的行踪?想要用曾经自杀的自己作为阻挠婚事的最好替罪羊,去激怒风家?但是怎么看他都不像是如此莽撞的人。

一旁的白伐眉头一皱,凑近了低语,“小姐,三拨人,官兵、散卒、武人。”胭脂知道白伐的意思,三拨朝这里接近的队伍,官兵还好对付,玉家怎么说也是大家望族,暂时还没有敢动自己的莽撞家伙,但是那批散卒和武者就比较含糊。她自然而然的皱眉,对与这个顾献成实在是感到棘手。一个不顾世俗念头的敌手,善于利用一切手段算计对手还把自己掩藏极深,这样的顾家很可怕。

微敛眼睑,她把自己的心绪掩藏,遇上狡猾的对手,首先需要的是同样的虚伪,所以她讨厌直面别人。“风姑娘,果然是冰雪佳人,让楼月自见惭愧。顾公子好时运,若不是我大哥已经是家有贤妻,这风家大美人也说不定是我玉家的少奶奶。”胭脂回答的得体温宛,丝毫没有撒泼耍性的迹象,甚至直视风冷凝的眼神也不掩饰她的好感。玉手一挥,她笑的快意,“我们先退下,不要扰了风姑娘出嫁的好时辰。”风冷凝没有大的举动,她更加走进,几乎是面对着面盯住胭脂,许久,缓缓开口,“玉楼月,果然心性皎洁如月。我羡慕你。”胭脂听到一声近乎幻觉的叹息声,却在自嘲前感受到自己伸在半空中的手背丝丝凉意。

回神前风冷凝毫不犹豫的转身上轿,冰凉的嗓音不带情绪的响起,“走!”唢呐又重新吹奏,人群开始移动着让出空间。顾献成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花轿,温文尔雅的说到,“玉小姐抬爱在下,只是顾某与凝儿的婚宴实在是想请小姐赏脸。”他说话中语气温和,胭脂却注意到顾献成原本紧抿的嘴角现在扬起了一道弧线,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胭脂感到四周玄机暗藏,暗流涌动,她只想赶紧离开。

“顾少爷说笑了,有诗云‘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楼月不是不识趣的人,不敢打搅公子的兴致。绿衣,记得靠边点,不,还是算了,左拐的小路饶过去好了。”胭脂打笑着说完,盈盈一拜,马上转身不留念的离开,没有注意到花轿里撩起盖头露出的一双忧愁而羡慕的美丽眼眸。

迎亲队伍又开始颠簸着上路,顾献成翻身上马,还特意回头冲胭脂诡秘一笑。“神气!”绿衣跺脚一呸,扶着小姐上了轿子,催促着赶路。她现在可不敢阻拦小姐喝酒,这借酒消愁总比闷在肚子里好。胭脂想不出结果,也就随他去了,只是下意识总有芒刺在背的感觉。到底自己漏了什么?

恍惚中,蓝色小轿如预料中的到达清尘酒家,满堂的吆喝声尽显风家的快意。一桩大买卖,自然是需要庆祝庆祝。胭脂从轿子走出来,看到青尘原本雅致的风格如今变成一种欢庆却俗气的装饰时,有些苦笑不得,但是注意到楼上伸出的一只挥舞的熟悉手臂,她感到情况开始美好起来,有着柳暗花明又一春的庆幸。

没有拎配色手帕,没有持精致团扇,胭脂手拎着稍微拖地的裙角,心情舒爽的上楼去,年家,天命楼,我来了!

因为运动会所以延迟了上传时间,多多原谅啊,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