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作者:海红鲸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4886

看到周围十多个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孙梦观愕然问道:“你们想干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面面相觑,许久没人出声说话。

翁甫伸手在孙梦观的额头一探,发现没有异状,一脸不解地自语说:“不曾发热,没烧呀。”

然后正容对孙梦观说:“我们没想干什么,只是见到孙大人闭着眼背靠椅子,脸上的神色古怪,才聚在周围看看。至于发生了什么事,这话要我们问孙大人才对,如何却问起我们来了?”

“呀!”孙梦观的叫声吓了周围的人们一跳,他又闭上眼回味着手上轻松了很多的感觉,好一阵子才睁眼面对翁甫,满面春风地说:“好教翁大人得知,缠绵在本官身上的一种怪病,今天总算被我找到治它的药了。”

翁甫问:“哦,不知孙大人得的是什么怪病呀,能否说给我们听听?”

孙梦观伸出双手,让翁甫能看清楚手背上的皮肤,慢条斯理地说:“翁大人请看,本官这双手有何不同。”

翁甫看了一会,没看出什么来,老老实实地应道:“除了有几道似乎是受冻伤开裂的口子外,看不出与常人的手有什么不同。”

孙梦观由于找到了可以医治自己骚痒的药物,虽然还不敢保证这东西对自己的病有多大的疗效,但抹到手上能止痒、止痛却是不争的事实。十分欢喜地说:“翁大人说得不错,我的病就是在这双手背和一双脚背上,数年前,我手脚背上出现很多皮屑,每日都能见到许多细小的皮屑从手背上脱落。一开始脱些皮屑本官也还没做理会,心想这不过是疥癣小疾,稍过些时它自便会好的。”

他可能是想起发病时的可怕经历,声音有些颤抖,听得别人身上也觉得有点发冷。

孙梦观长长的叹了口气,停下话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润润喉咙,放下酒杯接着说道:“不料,过了不到一年时间,不但手脚上脱落的皮屑越来越多,而且有了皲裂,随之而来的就是既痛又痒的感觉。痛,本官还能忍。痒,却是害苦了本官呐。不去抓挠吧,一时半刻的还可以受得住,时间长了总会不自觉地去抓上几下。哪里知道,这一抓就抓出祸来了。”

周围有好几个人不由自主地同声问:“出祸,出了什么祸事,后来又怎么样了?”

孙梦观想起过去手脚上的那种痒法,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心有余悸地说:“谁成想,手脚上是越抓越痒,越痒却又越是忍不住去抓。就这样越痒越抓,越抓越痒,越痒越抓……最后连抓也没法止住这入心入骨的痒,哪个难受劲……哎呀,就好像……就好像……唉,没法说,说法说呀……”

围在四周的官员中,有一位四十余岁的人,忍不住颤抖着声音脱口而出:“就好像有妖邪驱使千虫万蚁上身叮咬,驱不走,赶不掉,杀不死,痒得入心入骨,求生不得欲死无门。我十余年前见过我的亲叔叔也是得了这种病,他是个性子暴烈之人,一时痒得受不了,性起之下用斧头把一只手剁掉……”

“嘶!”几乎所有听到这话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啊!把自己的手都狠得下心来剁掉?”有人惊呼出声。

厅内静静地过了良久,人们的呼吸声越发显得粗重。

孙梦观点头同意:“说得不错,只有将手砍下才能止痒。若是我有令叔般的勇气,也会使出此等手段的。后来怎样,可是将手砍掉就好掉,不痒了么?”

那官人叹道:“唉,哪有这般容易呐……”

田嘉川惊问:“把手都已经砍掉了,还止不住痒。难道说,这痒传染到令叔的身上了不成?”

说话的官员脸上呈现出痛苦的神色,不快不慢地说:“我叔叔将手剁掉之时,痛晕了过去,家里的人都忙着为他裹伤医治,他睡了一天一夜还没醒过来,也不见他在睡梦中有以前般抓痒的动作。家里人心想,这下该没事了罢,稍放下了心。那知道大家才一转身走出叔叔的房间不久,我叔叔……我叔叔……”

这位官员抖动着嘴唇一时说不出话,脸上满是惊怖,站在人丛外的林强云看他这个样子,快步走到他身边,用力在他背上拍了一掌,喝道:“静下心神,在我这里没有什么东西能伤害到任何人。你慢慢说。”

那位官员感激地冲林强云点头道谢,努力平静心里的波澜,深吸了口气说:“据事后问当时在房间内守着的小丫头,她说,我叔叔突然间从床上跳起身,怪声大叫:‘你们这些妖怪,干脆杀了我好了。要痒死我,却是休想,我就不会自己去寻个痛快的了断!’就这样,等我们被小丫头叫来,找到叔叔时已经是两个时辰后,远远地看到他刚刚从小桥上,头朝下插入花园内的浅荷池里,溺毙于淤泥之中。拉起他的尸身后,我家的人才发现,他余下的那只右手被他自己在在砖石上磨得血肉模糊,有好几处都露出了白森森的手骨。”

一个人能把自己的手砍掉,那还是一时之勇,一下就可完事,许多人自问可以办得到。可是,若要他们连续两个时辰把自己的手在砖石上磨,而且磨得血肉模糊露出手骨,这里的人谁也无法办到。

众人听得浑身冒起鸡皮疙瘩,都觉得竖起的寒毛要把身上的衣服撑起,凉叟叟的风似乎直吹到裸露的肌肤上。

好一会,孙梦观语气沉重地说:“唉!你叔叔运气不好,才落得如此的下场。”他话锋一转,声音里透出无比喜悦:“本官来到这泉州做了一任州官,还以为自此要受这痒病的折磨,此后将会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却不料在临离开之际,上天垂顾本官在任上没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把好运气降于我的身上,此后再不用受这奇痒的煎熬了。”

那官员问道:“这却是为何?”

孙梦观:“本官已经找到可治此病之药了,你们说运气是好还是不好呢。”

翁甫奇道:“孙大人是在何时、何地找到药的,那是什么样的药啊?”

孙梦观得意地说:“地方就在这间林公子的客厅内,时间也就是刚才林公子把‘养颜雪花膏’交给我们之后,至于药么……”

孙梦观笑容满面地拖长了声音,没有把话一下子爽快的说出来。

逗得周围的官员们伸长了脖子,性急的还不顾上下之分,张口埋怨:“孙大人,求您别再卖关子,快些说出来吧。”

“就是这‘养颜雪花膏’!”孙梦观大声把话喊出。

“哦……”几乎所有的人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似乎这个答案早在自己意料之中的样子。

沈念宗在一边听那官员说得毛骨悚然,感到再这样说下去对自己开店十分不吉利。现在看到事情从不利的一面急转直下,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翻转过来了,连忙招呼大家说:“各位大人,请回座饮酒吃菜。刚才孙大人不是说了吗,‘养颜雪花膏’能够治他所得的痒病,这也可以证明‘养颜雪花膏’对肌肤确有大用。”

孙梦观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不错,把刚才说话的那位官员招到面前,伸出双手问他:“你仔细看看我这双手,是否与你叔父的症状一样。”

那官员极认真地看了一回,抬起头对厅里的人们大声说:“孙大人的手确实是与家叔的手一般无二,只不过不似家叔般的抓骚得那么皮破血流罢了。”

孙梦观对坐回原位的林强云,以商量的口气问:“林公子,你的胭脂水粉店什么时候开张啊,这‘养颜雪花膏’,的价钱又是若干呢?”

林强云并不笨,闻声而知其意,心想,这时可不能把话说得太满,一定要先留个台阶等一下好下台,连忙拱手说道:“好教孙大人见笑,原本胭脂花粉店是准备和这间瓷器店一起开张的,可惜前些时日炼制的‘养颜雪花膏’太少了,只炼出一斤来。所以么,只能等制得多些以后才能开胭脂店了。至于价钱,以后在店里卖的是用可盛三两的瓷盒,每盒售价为一百五十贯。”

孙梦观一听说林强云制出有一斤“养颜雪花膏”,心中大喜过望,“你看,本官过些天就要去江南东路的宁国府上任视事,但这‘养颜雪花膏’对我这手的痒病又大有效用,能不能……”

林强云这时真怕这位即将走路的前任州官打自己的什么主意,连连向坐在一边的沈念宗使眼色,想要他给自己出个主意。最少也说上几句话,让自己有个缓冲的时间,考虑如何应答孙梦观提出的问题。

可沈念宗却视若无睹,明明看到林强云对他挤眉弄眼的,还是转过头去与身边的其他人说话,全当没看到,恨得林强云牙痒痒的。

孙梦观吞了下口水,一脸期望的说:“林公子能不能按市价先卖几盒给本官,以便带去治病使用?”

林强云听完孙梦观的话,方明白这位州官是想买雪花膏,而不是像别人所说的那样,摆出一副冷面孔来强索硬要。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立即便笑着说:“孙大人言重了,本来孙大人需要的‘养颜雪花膏’,不消大人开口便应该奉上。只是……“

话还没有说完,孙梦观怕林强云一口回绝自己,赶紧抢着说道:“咳,本官也知道这个要求,实在是……实在是……有些难为林公子了。不如这样,若是公子一时没有这么多,就是先卖一盒与本官也成呀,本官会叫家里的仆人待在泉州等候,林公子炼出有多些时,再向公子购买如何?”

林强云心里暗想:“这孙梦观这样急切地想要雪花膏,说不定真能治疗他的痒病。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他自己在泉州多等几天,看看每天涂些雪花膏后他的病有没有好转。确实有好转了,才能把雪花膏卖给他。不然的话,万一出了什么事,不但砸了自己的招牌,说不定还会招来什么横祸呢。”

打定主意后,林强云对静等自己回答的孙梦观说:“孙大人,你刚才说这痒病已经有好几年了。依在下看来,孙大人最好在泉州多等些时日,最多也就十天吧。让在下看看能不能想办法为孙大人尽些力。”

孙梦观对于林强云的各种传闻听得太多了,也知道他是天师道的传人。心知他必定有些什么能治好自己痒病的灵丹妙药,又或是用道法仙术为自己治病,才会如此劝说自己,这个机会可是万万不能错过。当下连想都不想,立即就答应:“好,林老弟既然叫本官待十天,本官就在此泉州城多住半个月。呵呵,多住半月。”

林强云向在座的各位官员告了个罪,走到厅外向四儿问清带来的雪花膏还有六十余盒,立即叫四儿把剩下的雪花膏全拿进厅中,再每人送了一盒。

各人拿到了所想要的东西,酒席也吃得差不多了,便纷纷告辞离去。

林强云悄悄把孙梦观和翁甫、田嘉川三人叫住,请回到厅内坐下。

三位地方官笑逐颜开地拿着已经用纸包好的五盒“养颜雪花膏”,孙梦观还忍不住拆开纸包再看了一次,见自己的纸包内确实是和摸到的一样有五个小瓷盒,生怕另两位的数量没自己的多,马上再把纸包上,以免他们的“养颜雪花膏”真没有自己这般多时,以后会给主家招来麻烦。

林强云没有绕弯,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孙大人,刚才您说这十多年来,海面上盗贼横行,本州每年入港的海舶在十艘以下?”

“正是。”孙梦观正色说:“本官宝庆三年(1227年)刚接任时,就是这般景况,直到如今也还是同样,一点变化也没有。”

林强云:“那么,孙大人可否清楚,我朝其他几处市舶司所属管地,是否如同泉州一样呢?”

孙梦观想了一想,然后才回答道:“本朝共设了五处市舶司,除临安之外,据本官向明州、温州、广州等地来的商贩询问得知,不但本州如此,其他数处也是相同的情况,只不过比本州略好些而已。就说广州吧,前些时听人说起过,去年到港的海舶也仅有二十余艘,不足前年的六成。”

林强云考虑了许久,才对三人说道:“不瞒三位大人,在下原是准备购买海舶赴海外贸易的。因此,想请教三位大人,若是我能保得住船舶不受海盗抢劫,能否赚到钱呢?”

“啊!”三位地方官同声惊呼。

孙梦观惊喜地问道:“林公子有办法能保住出海贸易的海舶?”

高兴之后,孙梦观神情又显得黯然,大叹自己的时运不济,暗中叹道:“运气啊,怎么会来到身边恍如过隙白驹,就又远离自己而去呢。要是早两年遇上这位贵人该有多好呐。”

“那是当然。”林强云肯定的说:“不仅能保住出海贸易的船舶,那些海盗若是胆敢来太岁头上动土的话,我还可以叫他们有来无回。”

林强云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是十分有自信的,来到泉州仅短短的十多天时间里,他已经从招收来的火长、舵头口中打听到,出海做生意的利润十分丰厚,心里也非常向往能在大海遨游。他很清楚这时横行于海上的海盗,除了有些少量的弓箭外,他们要抢劫商船的钱货,只有接舷翻越到商船上才行得通。凭自己已经制造出来的“雷火箭”,在船上装几具床弩的话,那些海盗不要说上自己的船了,恐怕连靠近也是千难万难。即使让他们靠近了,护卫队的钢弩决非吃素的摆设,一轮箭雨就能把敌人全部送下海去喂鱼虾。更何况,没装上箭杆的“雷火箭”镞,还能在近距离时点着火扔到敌船上当成手榴弹用呢。

翁甫和田嘉川听了林强云的话也是脸现喜色,翁甫心里不住转念:“真是太好了,这林飞川真能做成海舶生意的话,很可能会带着其他的海商到泉州来,到时说不定可以恢复到过去兴盛时的繁荣呢。”

林强云盯着孙梦观的脸,缓缓问道:“大人,您知泉州兼提举市舶司三年,可是知道海舶蕃商每到此地,要受到何种待遇吗?”

不等孙梦观回答,林强云就说:“以往每有海舶至此,先将货物分为十五份,舶务抽一份直发上供(国库),纲首抽一份船脚摩费,本州抽三份低价和买,再由两厅(指转运、常平两司)各抽一份和买。除去这些以外,商旅所剩十得不足其六,这也太过厉害了。就是千辛万苦地冒着生命危险走了一趟回来,所得不过收取本钱后的些少薄利而已,如果遇上心狠的役吏,对其抽贵货而留贱物,则连本钱也可能收不回来。若是行商而无利可图,何人还会起早?”

田嘉川刚到晋江任上,只知道海商极为赚钱,每每一趟回来便可赚得数十万以至百余万贯利钱。他并不清楚海商出海做生意回来后,还有市舶司这么多抽解、和买的底细。这时听林强云说出其中的原委,才明白为何海商到本州如此之少了。

林强云:“这种情况不改变,就是没有海盗抢劫,来此做生意的商船非但不会增多,只会越来越少,就连原本滞留在这里的蕃商也将离此他去。你们做地方官的不是没钱收了吗,那还做官干什么,不如回家种田还更好。”

翁甫问道:“林公子若是有什么好法子,不妨说出来听听,只要能够办得到的,我们会想法为公子办好的。”

林强云正准备说动这几位官员,厅外传来一阵女人的嘻嘻哈哈的嬉笑声,还有店内伙家的拦阻声。

不觉大感诧异,怎么店里会有这么多女人,自己明明只带着张嫂一个人,另外就是徐兴霞、应君蕙啊?

在外面送客的沈念宗匆匆走进厅内,向林强云说:“强云,这城里的行院(妓院)及勾栏里的粉头,听得我们的客人说起,这间店里有‘养颜雪花膏’卖,都约齐了要来买呢,任我和伙家们如何解说,就是不愿离去。你看……”

林强云对翁甫等人告个便,跟随沈念宗到外面一看,两个伙家正满头大汗地张开双手竭力想拦住硬要走进院子的一帮女人。这些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挺着高耸的胸脯向两个伙家迫进。

伙家嘴里一边不住说着好话,一边伸张双手拦在她们面前,女人们前进一步,他们就退后一步,眼看就要进到院内了。

看到这样的情况,林强云觉得好笑,沈念宗则在身边不满地埋怨说:“你还笑得出来呀,你如果在店内的话,能拦得住这些女人吗?”

林强云问了自己一句:“我能拦得住她们吗?”

答案很明显:不能。

林强云眼珠一转,立即向两个伙家叫道:“你们不要拦了,让这些人进来吧。”

有店主发话,两个伙家松了口气,连忙闪身侧立于墙边,让那些女人走入院中。

叽叽喳喳的女人们听到林强云的声音,马上安静下来,你推我搡地扭扭捏捏缓缓走到林强云面前丈许远近,便停下脚步,上上下下看着这位年轻人。

林强云笑着问道:“请问,你们这么多人来到小店,不知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忙的,但请说出来……”

一个二十七八岁,不施脂粉的女人走前一步,回头望了趋趔不前的女人们一眼,轻篾地朝她们撇了下嘴角,然后才向林强云蹲身福了一礼,操着江淮一带的吴侬软语说:“这位想来是此店的东主林公子吧,且容妾身解说刚才争闹的缘由。今日我们这些行院、勾栏内讨生活的姐妹们,听得有客人说起公子的店铺开张大吉,披红挂彩的十分热闹。公子这里除了大张晏席请客人吃喝之外,还有一种名为‘养颜雪花膏’的礼物回赠。又说今天公子店中便有这种‘养颜雪花膏’出卖,所以我们这些姐妹才会到贵店来购买。却不料,到了店中一问,店里的伙家却说只有送的,不肯卖给我等,故而才争闹起来。我等只想买些东西,实是并无闹事之意。”

现在厅内只还剩下几个小瓷盒的雪花膏,即使想卖给他们也只有几个人才能买到。想到家里还有一斤多,算了一下觉得连家里做好的那些,也还是不够卖给这些人用的。更何况这客厅里还有一位离任的知州孙梦观,在等着自己的雪花膏治病呢。

林强云和颜悦色地对她们说:“各位大姐,实话对你们说吧,今天我这间开张的是瓷器店,主要是卖瓷器,并没有其他东西出卖。”

众女七嘴八舌地叫起来:

“那为什么别人会说你这间店里有‘养颜雪花膏’做回礼,还说有这种膏卖呢?”

“是啊,既然没有‘养颜雪花膏’卖,就不要拿出来送人么,害得我们心痒痒的,跑来买时却又买不到。”

为难地苦笑了下,林强云还是和气地说:“别人说得不错,也说得大错。我们这间店确实是有‘养颜雪花膏’作为回赠的礼物,这是说得不错的。但却并没有‘养颜雪花膏’出卖,所以他们说得大错了。这样吧,再过十天,我另一家胭脂水粉店也要开张做生意了,那间店就是专卖胭脂、水粉、‘养颜雪花膏’诸如此类适合各位梳装打扮物品的,而且还有‘香碱’等,到时一定请你们这些大姐来店内任意挑选。”

那站在最前的女人问道:“林公子,你十天后开张的胭脂水粉店在哪里呀,还有‘养颜雪花膏’又是多少价钱才能买到呢?如果你手头还有的话,能否先让我们看看,见识一下?”

“这没问题。”林强云向身后的四儿作了个手势,四儿会意地进厅去将最后剩下的三盒雪花膏取来。

林强云把小瓷盒的盖子打开,送到那女人的面前,笑道:“请看,这便是‘养颜雪花膏’,你看完了传给其他人也看看吧。”

每个女人接到小瓷盒的第一句话,基本上都是“好香”两个字。传到一个十多二十岁的女子手上时,她送到鼻端一闻,脸上立即便有了喜色,脱口叫道:“龙涎香!”

所有在行院的女人都知道,龙涎香正是这时候最好的摧情香料,凡是行院内的红牌姑娘几乎都或多或少的点燃过这种香。

见所有人都看完后,林强云咳嗽了两下,把女人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提高声音说:“众位大姐听好了,十天后开张的胭脂水粉店,就在城内南门大街蕃珠巷口。这种‘养颜雪花膏’用大瓷盒装三两,每盒的价钱是‘会子’一百五十贯钱。因为这‘养颜雪花膏’十分难炼制,所以每天只有五十盒,卖完为止。”

这些女人一听每天只有五十盒出卖,一下子便又吵了起来,先前开口说话的那女人想必是这些人中领头的,转过身叫道:“大家不要吵了,没听林公子说过,这‘养颜雪花膏’极难炼制,平均一天有五十盒做出来就算是多的了。何况,这东西要卖一百五十贯钱一盒,这么贵的东西总得要试过才能放心花钱买吧。你们这样吵吵闹闹的有什么用,等把事情问明白了再回去准备钱钞也不迟。”

这女人回身对林强云说:“林公子,妾身姓路,人称路三娘子,在‘蕃市瓦子’的‘路三娘子勾栏’中说‘银字儿’(主要讲灵怪、传奇、公案、武侠等故事的俗称‘银字儿’)。请教,你炼制的‘养颜雪花膏’真有别人传说的那样,既可以保养年轻女人娇艳的容貌,又能使起皱的皮肤伸展回复成原来般的光滑吗?”

林强云心想:“这女人不愧是说书讲古的,不但口舌伶俐便捷,还颇有些见识,不似其他的愚蠢女人般,妄图抹一点雪花膏,就以为用上了仙丹,可以使人返老还童。”

朝这女人微微一笑,嘴里回答说:“路大姐问得好,每天常用‘养颜雪花膏’,确实是能够起到保护皮肤的作用,也能让一些有脱皮症状的人减轻、好转,更可以滋润皮肤使人们的手脚和脸面不至于在风霜中开裂。至于说到使起皱的皮肤变为光滑,我只能说可以有好转,好到什么程度却不知道。但决不可能让老妇人的鸡皮鹤发,在用了‘养颜雪花膏’后变成年轻美貌的青春少*妇。这点大家一定要弄明白了。”

林强云少年心性,又天生豁达乐观,一面说着话,做出老态龙钟拄拐行走的样子,说到“青春少*妇”时又扭动屁股如女人状。他说的话和动作滑稽之至,逗得几十个女人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团。

林强云加重语气,提高声音说:“但是,在‘养颜雪花膏’用于保养肌肤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涂抹之前必须先用温水洗净需要涂‘养颜雪花膏’的部位,用布帕轻拍洗过的地方,不可将水擦干,觉得皮肤还润湿时就要抹上‘养颜雪花膏’。这样使用效果最好,最能发挥其功效。路大姐可将刚才给你们的‘养颜雪花膏’抹一点到手上,当面看看它的效果如何,也省去我一番讲解的口舌。”

“真的让我用这‘养颜雪花膏’涂些在手上试试?”路大姐怀疑地问:“你是做生意的买卖人,用掉一点要花去好多钱呢,你舍得这么多钱吗?别要等我抹上后你又来向我讨要用掉的钱吧?”

林强云收起嬉笑之容,脸色一正说:“路大姐小看林某人了,我虽说不上是什么大富,一点小钱还是有的,若是这区区一二贯钱能让我心痛,还能做大我的生意吗?放心大胆地用吧。”

路大姐不再多说,回身走到后面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身边,把她的手拉起来让众人都能看清楚那只手上的样子,伸出食指勾出一点雪花膏往女孩手上抹去。嘴里说的话让人听了觉得好笑又好气:“便宜你这小蹄子,这么贵的物事倒让你拔了头筹,再过两年可以接客时,记得请林公子来为你开苞,以答谢他的‘养颜雪花膏’。”

七八个女人“咯咯”娇笑着围上去,边察看边打趣道:

“路三娘子,林公子有了‘养颜雪花膏’这种宝贝,要什么样的女人会没有,他看得上这么丑的小丫头?”

“是啊,三娘子看着好的话,不如以身相许就是,做林公子的妾侍,怎么也比抛头露面在勾栏里讲‘银字儿’好得多吧。”

路三娘并不示弱,随口回击道:“你们行院的姑娘们是不是也动心了,不如我去跟林公子为你们说合,到各家行院去时姑娘们可以代他度支缠头钱,大家说可好?”

这些话说得林强云变成个大红脸,走开不好,站在原地又觉得尴尬。

说笑间,只见小女孩本来粗糙开裂,并有许多血丝渗出的手背,涂上雪花膏后,看得出很快就湿润光滑了不少,时间稍长些后,连微渗的血丝也不见再有渗出了。

“真好!”小女孩除了说出这两个字外,想不出用什么话来表达自己的喜悦,她再次欢叫:“真好啊!”

路三娘把女孩的双手全涂上雪花膏,边上看到的女人们射出羡慕的眼光,不知是谁气急败坏地喊了声:“哎呀,用在这小贱人的手上,太可惜啦。”

一个女人劈手夺过路三娘拿着的小瓷盒,手指一挖,几乎把小瓷盒给掏空,将指上的一大球雪花膏往手背上糊去,叫道:“不如让我来试试,也比用在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手上好。”

另外几个女人不甘示弱,拥上前争抢那只小小的瓷盒。

林强云对在厅门边探头探脑的山都摊开双手,无奈地耸耸肩苦笑。

山都也向林强云摊开手,夸张地耸着肩,做鬼脸。

应君蕙走到林强云身边,看着山都的样子“噗”一声笑出来,轻柔地小声说:“这里交给我来处理,大哥还是回到厅内陪几位大人说话吧。”

林强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开始,也跟着凤儿叫自己“大哥”,不过他觉得这样很好,显得亲切,没有生疏的感觉。

三位官员笑眯眯地看着林强云,那田嘉川一只手还按在肚子上,强忍住不肯笑出声。

孙梦观笑着说:“飞川老弟,想不到你还会……哈哈……还会做……戏……哈……”

一下子忍不住,孙梦观话说到一半就笑出了声,引得田嘉川和翁甫也放声大笑。

林强云这才明白,自己刚才在厅门前学女人的样子被他们看在眼里。心道:“哎哟,他们三人真能忍,到现在才笑出声来。若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法忍到现在,早笑得肚子痛了。”

待三人笑声停了,林强云才继续刚才的话题,对翁甫说:“翁大人,国课那是任何人也不能少的,我们就不去说他了。泉州、两悴厅、纲首的和买、船脚摩费实在高到无人能承受的地步,若能将三项全都按一二成,最多三成来计算,则这生意将会有利可图。”

孙梦观想了一下说:“我们州衙的和买少些不成问题,但两悴厅和纲首那儿可能不大说得通。”

“这就要几位大人去说通了。”林强云道:“若是能把这几项降到一成,我就可以在利钱中拿出几成,让几位分给各相关的衙门,不让他们没钱吃饭。”

林强云稍放低声音:“若能做得成生意的话,此后你们如果认为合算,也可以一起来做这门生意,赚到利钱后按入股出钱的多少分红。”

出钱、入股、做生意、分红,这几个从林强云口中轻轻吐出的词语,听在三位地方官的耳中,如同惊雷般的巨响,震得他们摇摇晃晃坐不稳当。

田嘉川傻乎乎地问道:“我们出了钱入股就可以赚到利钱,不要做其他的什么事吗?”

林强云:“正是,所有的事情都由林飞川一手包办,几位只要坐在家里等着,赚到钱自然会送到府上交给你们。”

孙梦观也问:“万一没钱赚,或是赔本了怎么办?”

“孙大人忘了林某人是开双木镖局的,”林强云笑着说:“即使没钱赚,本钱是保证还在的,就是做生意的本钱没了,也将由双木镖局包赔给你们。”

翁甫心道:“如果真像他说的一样,自己不妨也入他一股,从中分到一杯羹来。说不定与他合伙除了能赚回本钱外,还可以得到不少利钱呢。”

嘴里说道:“这样……好,本官会想办法去和转运、常平司的人说说,如果能讲得通的话,林公子先做做看。真能赚到钱时,我也出些钱入你的股,赚些微利也好弥补些其他方面的折损。”

孙梦观听得心动不已,暗道:“自己在这泉州任上虽说没捞到什么好处,总算也有数十万贯钱在身边。若是真能赚到钱的话,倒也不妨拿出几万贯试试看,总比把钱留在身上渐用渐少的好。”

孙梦观想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问道:“林公子,要出海做生意,别的不说他了,最起码你得有海舶吧。现在你只有这一间瓷器店,那海舶在哪里呢,难不成你的人货会自己从海上飘着走去么?”

“这点大人不用担心,我已经有了二条五千斛的半新海船,还有一条八千斛的新船,正与船主商谈转手的事,一旦价钱谈妥,我就有三条海舶,还不够做几回生意吗。”

至此,他们三个再无任何怀疑,心中各自盘算如何去说动另两个衙门的转运使和提举常平司主官,能让林强云做起海上贸易的生意,好从中分得一杯羹。宋末商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