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长安风云 第九章 大闹朝堂
作者:殷扬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3858

说实话,陈晚荣心里也在发毛,给人当跳圈的猴子一般打量,那滋味真不好受。这番做作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要是露出怯色,不仅给人嘲笑不说,还让睿宗和李隆基面子上不好过。毕竟是睿宗钦点,太子带来,再给别有用心的人一通乱嚼舌头,他们的处境会很尴尬。

陈晚荣这番神态已经够惹人注目的了,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他手里那枝竹笏高高举着。笏是古代臣子觐见君王时必执之物,因为这是用于记事,相当于我们现在的“笔记本”。皇帝的诏令,以及要进谏的事项都可以记在上面,很方便。

按照规定,六品以下官员执竹笏,五品以上执玉笏,朝臣人人都是玉笏在手,只有陈晚荣一人手执竹笏不说,偏偏陈晚荣好象展览似的,把竹笏举得高高的,任由群臣打量,生怕他们看不见似的。

要是拿低了了,他们也会看的,与其如此,不如索性拿高点,就让他们知道我是今天唯一一个没有资格参与日朝,而又参加了日朝的人。

吴兢了解陈晚荣,知道他是那种绝不会低头认输的性格,没想到在群臣的注目下也能如此镇定,浑然没把群臣的讥嘲放在眼里,轻轻点头赞许。

其他的臣子就是在看稀奇,持重者看一眼就不再看了,余者紧盯着陈晚荣,一脸的嘲笑。

“皇上驾到!”一个尖细地声音突兀响起。陈晚荣把竹笏放低了。群臣这才把目光从陈晚荣身上收回,脸变得比翻书还要快,嘲笑顿消,一脸的肃穆,躬身迎接睿宗。

睿宗身着皇袍。在一个鬓发微白的老内侍侍候下。大步而来。眼睛淡淡一扫,看见陈晚荣站在角落里,眼里光芒一闪,立即隐去,仿佛没看见似的。径直坐在御座上。

睿宗就是陈晚荣三月初三在长安卖香皂时遇到的那个老者。陈晚荣把最后三块香皂送给了他。当时。陈晚荣以为他是一个高官,一个好官,哪里想得到他竟是皇帝。及至后来在敬贤亭遇到李隆基。两人发生龌鹾,陈晚荣折服李隆基。顺道给李隆基开了一个解毒地方子。

陈晚荣只是以为李隆基地父辈服丹中毒,过了也就算了,根本就没当一回事。直到陈再荣校场考较完,转达太子的感谢的话,才知道无意中竟是为睿宗开的方子。

多时不见,现在在睿宗比起三月初三那天初见时精神好了许多,龙马精神,走来路来都稳健多了,面色红润,比起初见时年青了些。

紧跟在睿宗身后是一男一女,男的是李隆基,侍立在睿宗右侧。往当地一站,一股岳峙渊亭之气陡生,顾盼之际,凛凛生威。陈晚荣和李隆基见过几次面,算是有些了解,知道他随和,没有架子,象今天这般威仪四射还是头一遭见到。在心中感慨,也许这就是天生地帝王之气,不露则已,一露就让人心悸神动!

女地方额头,宽下巴,体态丰满,气质高贵,虽是年岁不小了,依然明艳不可方物,艳光四射,举手抬足之间自有一股诱人地魅惑之力。不用想都知道,必然是太平公主。

陈晚荣见过最美的女子就是郑晴了,对伊人陈晚荣是熟之极颖,单凭美丽,郑晴不见得就输于太平公主,只是没有太平公主身上那种隐隐透出的霸气。这种霸气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地,必是久居上位养成。

太平公主在历史上的名头不小,此人美艳不可方物,兼之有政才,权谋手段罕见,雄心勃勃要做女皇,要不是她遇到李隆基,说不定真成了“武则天第二”。于她地名头,陈晚荣是如雷贯耳,是以看得特别细,没有放过一个细节。

她在大气、高贵气质以外,自具一股正气,绝对不会把她想象成只会钻营的宵小之辈。凤目转动之际,好象两把利剑在横扫,具有夺取心魄的力量。陈晚荣暗中惊叹,此人差点夺取帝位做女皇,并非幸致,确实是有才。太平公主站在睿宗左侧,淡淡的打量着群臣。陡然间看见陈晚荣,眼里厉芒一闪即隐,好象陈晚荣不存在似的。

群臣马上见礼,一阵山呼九叩之后,在睿宗平和的“平身”中谢过浩荡皇恩,站了起来。陈晚荣不想下跪,当此情景也不能推脱,极不情愿的跪了下去,跟着群臣行礼。

“列位爱卿,可是有本奏?没本奏就散朝回吧,不担搁你们公干了。”睿宗缓缓开口。

一听这话,陈晚荣大是惊讶。皇帝说话要有杀伐之气,在这种场合,即使柔和的话也要说得刚毅凌厉。睿宗纯粹就是在和群臣打商量,这样的皇帝只能说是好人,不能说是好皇帝,久而久之谁还怕你呢?

一个紫衣官员应声出班,手执玉笏,向睿宗微一躬身:“臣窦怀贞有本奏。”

窦怀贞是尚书左仆射,从二品大员。唐朝官制实行“三省六部”制,三省是门下省、尚书省、中书省。尚书省是行政官署,相当于现在的国务院,下设户部、吏部、工部、礼部、兵部、刑部,一共六部。

尚书省最高官员是尚书令,然而最特殊的就是这尚书省,没有尚书令。之所以不设尚书令,是因为唐太宗即位之前出任过尚书令,从此以后,没有人敢做尚书令,一直空着。

窦怀贞虽是仆射,却是宰相之身,位高权重,他第一个出班奏事,睿宗知道必然有大事,身子不由自主的朝前一倾,急切的问道:“窦卿何事?快快奏来!”

“遵旨!”窦怀贞问道:“请问皇上。今天不是朔望大朝,为何有从八品散官上朝?”

“说我?”陈晚荣惊讶不置,绝对没有想到我居然成了第一个被攻击地对象,嘴巴张得老大,又不能叫出声。只能不自然的合上了。

睿宗却是呵呵一笑:“窦卿啊。你有所不知,这是朕钦赐,钦点他上朝的。”不急不徐,一贯的温柔作风。

他不说还好,他一语落点。殿里立时炸开了。群臣惊奇难言。嘴巴张得老大,急躁者竟是叫出声了,持重也是张大了嘴巴。这是谁都想不到的事情。一个从八品官员,用得着皇帝钦赐么?用得着皇上钦点他上朝么?

脑子转得快地已经想到其中必然大有玄机。只是不清楚这玄机安在而已,打定静观其变地主意。

窦怀贞接着道:“皇上钦赐钦命自无不可,只是多有奸人钻营,以钱财买官,斜封官多不胜数。”

李隆基斥道:“窦怀贞,休得胡言!父皇不是安乐公主,何来斜封官之说?”

语气不算重,只不过是稍显严厉罢了,听在群臣耳里却是犹如重锤撞击一般,窦怀贞不由得一愕,忙向睿宗请罪:“皇上,臣失言,臣失言!请皇上治罪!”

睿宗右手轻摆道:“窦卿啊,你是不知道,陈卿巧思良工,多有善行,乡邻慕化,朕知晓之后心想这导民为善正是朝廷所倡导,朕就赐他承奉郎。”语气很和善,与朋友叙话差不多,一点威严也没有,哪里象出自皇帝之口。

这是撒谎,天子当着百官撒谎,实是骇人!没办法,陈晚荣还不得不配合他撒谎,出班谢恩道:“臣一点微末之行,不敢皇上恩赐。然,皇上有导善之心,臣不敢不受。臣闻古人欲得千里马,而不知何处可寻,千金市马骨,而后得良马。臣非良马,皇上有倡善之心,臣只好做一回马骨了。”

千金市马骨而后得良马,是一个很有名的寓言,战国时的燕昭王想复齐仇,又找不到贤才。就把没有治世之才的名士郭隗当作贤才供养在黄金台,才有乐毅入燕,辅佐燕照王复齐仇的佳话。

陈晚荣这番话妙就妙在身段放得柔软,让人听着舒服,顺着睿宗地话说,只做马骨,不是千里马,任谁都无法指责。善行毕竟是朝廷提倡地,想反驳也没有话说。

话音落点,殿里一片惊讶声响起,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小小地从八品散官居然如此会说话。李隆基和太平公主眼里神光一闪,立即隐去,李隆基面色如常,一点反应也没有,而太平公主微一颔首,颇有几分赞许。

最高兴的是睿宗了,他当然明白陈晚荣是在帮他圆谎。服食丹药在唐朝虽是成风,皇帝贵戚无不效之,但是皇帝服药中毒,还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平头百姓治愈,传扬出去无论如何面子上挂不住。睿宗呵呵一笑,脸上地笑容格外亲切:“陈卿此言极是!就委屈陈卿做一回马骨了!”

都知道他为人和善,就是对大臣也不端皇帝架子,如此笑言原本正常。只有少数人知道他是真的欢喜,陈晚荣就是其中地一个,再次谢恩,退入朝班。

这事如此揭过也就算了,不过窦怀贞却是在这事上纠缠不放道:“皇上,臣有一事启奏。陈大人善行义举固然值得提倡嘉勉,皇上钦赐承奉郎,钦点上朝,皇恩无极。然,这是日朝,商议军国大事,陈大人似不宜参与。”

明知他是要把我赶出朝堂,不过陈晚荣认为他说得有理。当着群臣的面,睿宗亲口承认是他钦赐的官,护身符已经生效了,目的已达,陈晚荣用不着再逗留。正要谢恩退去,却听睿宗笑言:“呵呵,窦卿为国家计,此言固对,值得嘉勉。只是,陈卿有大节,不得泄露朝议之密是知道的,但听无坊。”

笑容依旧,言语亲切,却把窦怀贞的提议给否决了,谁说他没有主意?陈晚荣很是讶异。

他的用意,陈晚荣明晓于心,他是决心要把殊荣赐予陈晚荣。以后凡有心要害陈晚荣者都得好好掂量了。不可能每次陈晚荣遇险,都要派人去救吧?不如一次把功夫做足。于他这份心意,陈晚荣很是感动,一个皇帝能有如此情份,难能可贵了。

窦怀贞瞄了一眼太平公主。见太平公主静静地站着。没有丝毫反应,他是太平公主的人,知道太平公主已经默认了,只得道:“皇上圣明!臣虑事不周!”退回朝班。

陈晚荣上朝,可能引来群臣诽议。睿宗还真有点担心。见他退下。宽心了,笑道:“各位爱卿,谁还有本奏?”

“臣萧至忠有本奏。”又一个紫衣大臣出班。

萧至忠是中书令。正三品大员,睿宗不敢怠慢。问道:“萧卿何事呀?”

“臣参劾兵部,中饱私囊,购买无用之物酒精。”萧至忠从怀里掏出一本奏章,高高举起,老内侍忙上前接过,回转身,放到御案上。

上朝就是解决问题的,要参兵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万未想到居然是酒精,一下子把我推到刀口浪尖上了,陈晚荣心头狂跳,不由自主的打量着李隆基,只见李隆基地眉头皱了一下,不再有动静。

兵部采购酒精,陈晚荣自认为攻打石堡城出了一份力,着实高兴了一阵子。没想到今天却是被人弹劾,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

更让陈晚荣焦虑地是,这事大是凶险。要是弹劾成立的话,牢底坐穿算是好的,家破人坏就在眼前,得筹谋应变之策。

朝廷要攻打石堡城一事,朝中早就传遍了,群臣亦知晓,看着睿宗,等他说话。睿宗略一浏览奏章,问道:“兵部尚书来了么?”

“臣在。”一个紫衣中年人出班,身似铁塔,透着几分精明,更有几分英气。

睿宗打量着他道:“爱卿啊,这酒精是何物呢?”

兵部尚书毫不含糊:“臣启皇上,酒精是一种序伤药物。”

睿宗眉头一皱,问道:“朕怎么没有听说过呢?”

“皇上,这酒精是新近才推出,是陈氏化工的出品。”兵部尚书洪声回答。

萧忠至眼睛有意无意从李隆基身上瞄了一眼,接过话头问道:“陈氏化工的香皂我听说过,却没有听说酒精。更没听说酒精还可以治伤,你用过吗?你验证过吗?兵部尚书脸有难色,迟疑着没说话。李隆基向睿宗一施礼道:“父皇,这是儿臣下令买地。儿臣以为这对朝廷有用,就先期买了三千斤试用。”只是试用,即使有问题,任谁也没有话说,这话说得有水准。

萧至忠脸上闪过一丝得色,马上诘难道:“请问太子,凡购军需之物,自有严格规定,必得试用方可购买。太子监国,为何竟不试用,就发向陇右?”咬得够紧。

李隆基眼里厉芒一闪,正要回答,只听陈晚荣地声音响起:“萧大人,你可知酒精为何物?有何功效?”

萧至忠看着陈晚荣,冷冷一笑,斥道:“一个小小地从八品官员,岂能饶舌。退下!”脸一沉,声色俱厉,颇有几分威严。

只可惜,陈晚荣不为所动:“臣启皇上,这酒精正是臣所造,于其功用一清二楚,不敢不言明。”

殿里一片嗡嗡惊讶声。就连太平公主也是讶异,不由得盯着陈晚荣,眼里神光闪闪。

萧至忠先是一愕,继而就是一喜,大步过来,面对陈晚荣,眼睛瞪得老大,紧盯着陈晚荣,调门调得老大,喝道:“好你个奸商!竟敢以假乱真,以次充好,居然把酒当作序伤药物卖给兵部,存心要我大军无功?你说,你这会害多少将士的性命?谁在背后主使,从实交待,念你初犯,皇上自有圣断!”

他要是不诘问主使之人,陈晚荣还以为他是出于职责不得不言。一听这话,陈晚荣心头雪亮,这是奔太子来的,没想到把我给牵连进去了,这事无论如何也要澄清,面不改色,声音异常平静,分辩起来:“萧大人,你既在弹劾,想必你对酒精地功用有所了解,请问萧大人,你了解酒精吗?你知道酒精怎么用吗?”

萧至忠是太平公主的人,而酒精正好是太子下令购买地,这是一个新鲜物事,没有试用就发往陇右,正是发难的机会。萧至忠只是给太子使绊子,至于酒精的功用、用法他是一无所知,一下子给陈晚荣问住了。

陈晚荣好整以暇的道:“萧大人,是对是错,是好是坏,我们可以当着皇上、太子、公主,各位大臣的面来分辨清楚,你敢和我来对质么?”眼神陡然转严厉,死盯着萧至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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