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作者:理想年代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412

这条大道看上去似乎无无穷无尽,连续走了四天,队伍连一户牧民都没有看到,不过道路两旁的草丛却逐渐繁密起来,不再似先前那样稀稀疏疏,而是是一大块毯子一样,绿绒绒地铺了开去。

兀兀尔对瑞恩的监视依旧非常严密,行路中几名半兽人士兵机警灵敏,举止很有分寸,而更为有趣的是,从表面上看去却是一副殷勤恳切的样子,这些看上去老实憨厚的家伙居然会这样狡猾,和人类社会中流传的“半兽人智力低下愚昧粗鲁”等传言格格不入,让拉尔有点信念崩溃的感觉。

空气愈加湿润,道路上逐渐出现了骑马牵羊的行人,两旁的原野上亦多了几座稀疏的毡房,旁边的半兽人士兵人人神色欣喜,显然是即将到达目的地。众人精神大振,加快脚步向前行进,越过一座高耸的土山,一条大河赫然映入眼帘,时下正是秋日,大河水流平稳,宛如一条洁白的玉带,径自伸到天边,河流两岸水草丰茂,不计其数的羔羊在原野上撒了开去,绿草如茵,皮毛似雪,竟仿佛天上人间,景致美丽到了极点。

大片毡房远近错落,遥遥拱卫着正中的一座小城,瑞恩略一观望,却发现这座小城居然是用泥土堆成,高不过两米,看上去也不厚实,粗糙而又简陋,显然建筑者并没有把它当作军事用途。远远看见归来的战士,毡房内忽然涌出了无数半兽人,欢呼着远远迎接。

兀兀尔勒返马辔,转头对瑞恩大笑,“看到了没有?我亲爱的朋友,图图族在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瑞恩苦笑,“荣幸之至!”

欢呼的人群一拥而上,将这百多人的队伍围得结结实实,一名半兽人少女高举着一碗浊酒,递到瑞恩身边,亦歌亦舞般唱道,“远方的客人啊,来到了图图族的毡房,美酒一杯,能解去旅途的辛劳!”

瑞恩伸手接过,在半兽人少女的注视下一饮而尽,浊酒入喉,只感觉胸中热气蒸腾,彷佛烈火燃烧,当下大笑道,“多谢好酒!”将碗递还,却转头对拉尔道,“他们酒可比你们的葡萄酒够味道!”

拉尔瞪了他一眼,这个家伙是个白痴,有这么品评葡萄酒的么?!

这时一名军官走到近前,对两人躬身一礼,“尊敬的客人,拉维尔斯大酋长请您去毡房吃饭!”

和兀兀尔相比,这名军官的身形更为魁梧,装备亦然精良得多,他身上穿着一套鳞甲,雪白泛光,腰系长刀,头顶铁盔正中树着两支长长的羽毛,看上去威武不凡。

见瑞恩打量,他再次稍稍躬身,自我介绍道,“客人,我叫腾格,是大酋长的卫兵!”

瑞恩回头望了望,这时兀兀尔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只得伸手前引,“好吧,那就请您带路罢!”

穿过层层毡房,一行人进入这座土垒小城,刚刚跨入城门,瑞恩就吓了一跳,真是想象不到,这座小小的城市竟然宛如一个大市场,大路两旁摆满了摊位,货主老板五花八门,瑞恩漫眼望去,发现除了人类和半兽人之外,竟然还有些许地精、矮人,越过数重摊位,前方正中的一座木台上竟然捆缚着一长串食人魔,一名半兽人商人声嘶力竭的大声叫嚷,“……来一来、看一看哪,刚到食人魔,新鲜出炉筋骨强健,诸位留意,诸位留意!!可以伺候主人,亦可传家致富,两个金币……只要两个金币……来一来、看一看哪……”

瑞恩指着高台,回头对腾格问道,“这就是奴隶贸易?!”

“当然!!?”这名卫兵疑惑的看着瑞恩,据兀兀尔报告,这个人不就是奴隶商人么?怎么会突然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瑞恩摆摆手,并不再问。这条路上人流甚多,熙熙攘攘声音嘈杂,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这时前方十多名彪悍的半兽人武士一路谈笑而来,其中竟然夹杂着两个人类,相互之间举止亲切,显然多是朋友,一伙人个个俱是腰系长剑背负大弓,甚至还有几人拿着长枪,和瑞恩一行擦肩而过,径直涌入旁边一座大房子里。

“他们是什么人?!”瑞恩有点惊奇,这伙人看上去无论如何也不象是图图族的士兵,而这里却是图图族的重心所在,怎么居然如此肆无忌惮?!

“他们是冒险者!”从直觉上来讲,腾格觉得这个家伙多半是第一次行商,实在是没什么见识,见瑞恩脸上仍旧一片茫然,他耐着性子解释道,“尊贵的客人,咱们边缘草原和你们人类王国可不一样,咱们这儿人人都可以携带弓箭和重武器,只要他们不和咱们图图族为敌,我们是不会干涉的,”他指着那座大房子道,“诺,他们或者接受商队雇用,或者在野外探险、猎杀猛兽,得到了什么东西就来咱们这里交换,有了钱就可以去酒馆寻欢作乐,他们和您一样,也是我们图图族的客人,您明白么?!”

瑞恩恍然,点头称是,回头小声责问拉尔道,“居然还有这种事情,你以前怎么没跟我说过?!”

拉尔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是世袭贵族,而且自小从军,也从来没有来过边缘草原,这些事情还真的是不太清楚,不过之前他在瑞恩面前一向以“家学渊源、见多识广的贵族”自诩,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图图族的酋长居所位于土城的侧后部分,远远望去,是一片青石建筑的大房子,墙壁上坑坑洼洼,显得颇为粗陋,但地上的石板却出人意料的进行过仔细打磨,平坦得很。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半兽人卫兵远近警戒,前方街道虽然热闹,但却没有一个人走到近旁,秩序很是严谨。

当瑞恩抵达时,正中一座大房内隐隐传来乐器的声音,腾格一声告罪,进去通报,片刻之后又匆匆返回,“尊贵的客人,大族长请您进去。”瑞恩举步上前,拉尔待要跟上,不料却被腾格客气的拦了下来,“抱歉,这位护卫先生,我们没有恶意,大酋长只是请您的雇主一个人进去!”

拉尔登时勃然大怒,一张英俊的脸蛋涨得通红,但此刻却也不好分辨,只得对瑞恩怒目而视。瑞恩毫无办法,朝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大踏步走进大厅。

拉维尔斯是一个健壮的中年半兽人,体型魁梧,身材壮硕,行动孔武有力,一眼即知是一名彪悍的战士,这时大厅内正在酒宴,两行筵席左右排开,拉维尔斯左首落座的是一名须发皓白的老年半兽人,而右首却坐着一个形貌古怪的家伙,看上去有点象半兽人,却又和大多数半兽人的形貌大相径庭。

“尊敬的客人!欢迎您来到图图族!!”拉维尔斯穿着一套深蓝色的长袍,脸上的茸毛似乎经过精心整理,看上去憨厚而热情,他举杯敬道,“来,请客人干了这一杯!”

这时早有一名侍女送上酒杯,瑞恩眼角一瞥,却惊讶的发现这名侍女居然是一个人类少女,且容貌清秀。他伸手接过,一饮而尽,“多谢大酋长的酒,”放下酒杯左右而视,只见两旁与宴的客人林林总总,有人类,有半兽人,还有不少地精,看来这位拉维尔斯酋长为人豪迈,交往甚广。

瑞恩朝酋长笑了笑,“诸位如此热情,敝人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其实我不过是一个小小地商人,也不知道为何酋长大人如此重视?!”他朝旁边的宾客笑了笑,“难道每一个来到图图族的商人,酋长都会一一接待么?!”

拉维尔斯脸上笑容一滞,随即举杯掩饰,大笑道,“瑞恩先生,您太谦虚了!”他左右四顾,指着瑞恩笑道,“诸位客人,这位瑞恩先生拥有四名美丽的精灵女奴,而更令人惊叹的是,他居然只带了一名护卫就赶深入边缘草原,你们说——这样的富有而勇武的人物,是否值得我拉维尔斯亲自宴客?!”

堂下众人悚然一惊,随即群起哗然,各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精灵女奴极为珍贵,一向是有市无价,任他什么伯爵侯爵,有了一个就值得大肆夸口了,然而眼前这名黑头发、黄皮肤的少年居然一下拥有四个,真是人不可貌相,而身负如此宝物,他竟然自带一名护卫就敢远行千里,这是何等的自负?!

旁边的宾客大多是商人,而商人则向来以财富论高下,这时人人望向瑞恩的目光俱俱为之一变。

瑞恩苦笑道,“大酋长,如果我说她们不是我的奴隶,您是否相信?!”

“啪……”的一声,拉维尔斯重重地放下酒杯,面露不悦之色。转身大喝道,“来人!!——”

数名半兽人卫兵立即蜂拥上前,一齐跪伏在地,“是!”

瑞恩脸色微变,伸手握紧火刃刀,这时拉维尔斯却摆摆手道,“把人给我带上来!!”

众人一齐错愕,片刻之后,数名士兵将一名半兽人军官拖了上来,用力掷在地上,瑞恩仔细望去,不禁吓了一跳,这名奄奄一息的半兽人竟然是兀兀尔,这时皮开肉绽,满脸痛苦,看到瑞恩,他口中啊啊作响,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显然是刚刚经受酷刑折磨。

拉维尔斯重新落座,脸上一派威严,一指躺在地上的兀兀尔,“他叫兀兀尔,是我们图图族的军官,这次瑞恩先生来到这里,就是由他一路护送!……”

话未落音,旁边的商人们一齐脸上变色,心中忐忑,人人都有点糊涂,也不知道这个倒霉的军官是犯了什么错,居然受到如此惩罚。

“我,拉维尔斯,自从在父亲手中接过族长之位之后,一直以维护商道、保护商人为己任,从上任之初,我就曾反复跟我的族人们叮嘱:任何来到图图族的商人,都是我拉维尔斯的贵客,我们象关心自己的亲人那样关心他,我们的军队,要像保护自己的族人那样去保护他,但是这个人……”拉维尔斯紧紧地看着瑞恩,脸色一沉,“……这个人居然跑过来对我说:他找到了一个富商,强迫他来到我们图图族贸易——诸位,你们说,这样的人是不是应当受到惩罚?!!”

瑞恩目瞪口呆,旁边众人却是大为钦佩,纷纷恭维道,“大酋长仁慈公平,我们非常钦佩!!”

拉维尔斯点点头,摊开双手,对瑞恩做了一个抱歉的姿势,“瑞恩先生,这个家伙是我的部下,我感到非常抱歉,但是我希望您能够明白:只要在图图族的领地,您的货物就是您的,谁也不能强迫您卖给谁,我们崇尚公平、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即使您不在图图族进行任何贸易,您也永远都是图图族的朋友!!”

瑞恩轻轻摇头,向他躬身道谢,“我明白了,谢谢您,拉维尔斯大酋长!”

拉维尔斯微微一笑,摆摆手命瑞恩在筵席下手落座,回头指着右首那名形貌古怪的人介绍道,“瑞恩先生,这位是来自兽人帝国的克拉米先生,他是虎族首屈一指的药材商人,你们两位可以多多亲近!”

居然是兽人,难怪看上去有些古怪,瑞恩倒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种族,当下仔细打量,只见这个名叫克拉米的家伙果然长得大有门道,和半兽人相比,他脸上的兽类特征更为明显,犬牙高挫,鼻孔向天,额头上皱纹累累,隐隐汇成一个“王”字形。

克拉米端起酒杯,笑吟吟的对瑞恩道,“您好啊,大富商先生!”声音居然颇为悦耳。

瑞恩苦笑摇头,无奈的道,“卖药老兄,您好!”

交杯已毕,拉维尔斯指着左首老人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图图族最为睿智的长者,内德拉先知!”

先知?!瑞恩循声望去,自他进入这座大厅以来,这个老人一直无精打采的坐在那里,眼睛半睁半闭,老态龙钟仿佛睡着了一样,这时忽然睁开了眼睛,和瑞恩视线交接,竟然是目光炯炯,哪有半分老态?!

“您好!年轻人!”

无奈之下,瑞恩于席上站起,朝他稍稍躬身,“先知大人,您好!”

内德拉先知用一副欣赏的眼光仔细打量着瑞恩,目光梭巡,落在腰畔的长剑上,忽然露出几分疑惑的表情,仿佛被引发了什么思绪。他看了半晌,指着火刃刀,对瑞恩说道,“年轻人,我可以看看您的武器么?!”

瑞恩心中一凛,大庭广众之下,当面索取他人的武器,实在是非常无礼,转头朝拉维尔斯望去,只见他亦是眉头大皱,但却也没有出言阻止,显然,这位先知长老在图图族内确有很高的地位。

“抱歉!”瑞恩摇了摇头,手中一紧,将火刃刀握住,感受着剑把上的隐约灼热,他微微一笑,对内德拉先知做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长老,非常遗憾,武器是战士的第二生命,您能理解么?!”

内德拉点了点头,没有坚持,目光渐渐黯淡下来,重新回到那副半睡不醒的状态之中。

拉维尔斯眉头一松,借机举杯道,“诸位,为了瑞恩先生做客图图族,我们再干了这杯!!”

众人轰然响应,一齐面向瑞恩,举杯相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