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节 老师(2)
作者:魔帅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077

时间很快就到了元封元年的六月。

夏天走到了尾声,天气逐渐的凉爽了起来,甘泉宫的一些部门也开始准备搬回未央宫办公了。

这天早上,霍子侯刚刚吃完饭,吾丘寿王就背着一大撂竹简过来了。

“老师早安!”霍子侯现在虽然已经对这位严厉的师长,有了些怨言——任谁被一个老家伙指指点点,这也不许,那也不行,多少会有怨言。

但是,吾丘寿王高尚的人格魅力征服了霍子侯。

许是吾丘寿王早年曾跟随董仲舒学习的缘故,他非常守时,每天早上辰时来,晚上暮时归,从来没有出现过差别。

除此之外,他还相当的俭朴,身上从没穿过丝绸,脚下从没穿过软布靴。

从来都是穿着他那件至少有三四年年头的旧布袍,踩着一双微微有了些褪色的木屐,自己一个人背着至少重达六七十斤的竹简跑过来教霍子侯。

或许对于寻常的平民来说,吾丘寿王的穿着已经很华丽了。

但是,对于一个曾经做过三年光禄大夫,两年东郡都尉,四年朝议郎,七八年侍中,曾经最得天子刘彻看重的年轻官员来说。

吾秋寿王穿的实在是太……

不说别的,就是他曾经当过的那些官职的俸禄,估计也可能逼近四百金了。

当年张汤死后,家产只得五百金,天子刘彻就为此流泪,伤心之余,就把当时的丞相给关进大牢,逼其自杀了。

由此可见,一般的大臣,家产没个一千金,就没什么脸面出去见人了。

况且,吾丘寿王还曾经是天子身边最得宠的年轻文官,二十来岁,就被放为了一郡都尉,且那个郡还没设置太守,实际上他是都尉太守一把抓,几乎等同于后世的节度使了。

即使他相当廉洁,一点潜规则的事情也没干过,然,就是凭借那段得宠的日子所获得的赏赐,也不止四百金。

可这样的一个曾经风光无限的人,现在却穿的如此寒酸。

霍子侯实在感觉无法理解。

后来,还是张安世告诉霍子侯,他的老师吾丘寿王,把自己的俸禄和大部分赏赐都交到了他老师董仲舒手中去发展教育事业去了。

现在董仲舒即使已经垂垂老矣,但他的名望却一天比一天大,每年都有络绎不绝的年轻人仰慕其的名声,不远万里前往他在广川的学府求学。

这些年轻人,怀着对知识的渴望而去但是,其中多数囊中羞涩,通常到了广川,甚至还没到广川,盘缠就用光了。

因此,现在在广川董仲舒家求学的那几百名年轻人在求学过程的日常花费,比如说竹简,墨水,基本的饮食,现在可全靠董仲舒跟他那几个还在做官的徒子徒孙的俸禄,赏赐支撑。

而张安世则是从他父亲的旧属兒宽那里听来的——兒宽可是董仲舒的徒孙了,兒宽的师长乃董仲舒弟子褚大。

知道了事实之后,霍子侯不禁肃然起敬。

便不再对吾丘寿王有什么怨念了,就让他教吧!

反正霍子侯有两千年的知识底蕴做基础,他看的书的字数,即使除掉后世那些小说,单以文学作品而论,也超越了这个时代的人的想象。

他的学习进度非常快,才不到一个月,就基本上已经可以跟成年一样,没有障碍的阅读尚书,春秋之类晦涩难懂的书籍。

这样子下去,不用到八月,他估计就可以出师了。

“君侯早安!”吾丘寿王一如往日一般,将自己背着的竹简,放下来,点点头。

霍子侯赶紧让小蚕豆去泡上两杯人参茶上来,给吾丘寿王润润喉咙。

吾丘寿王却也没有丝毫的放松,他先让霍子侯温习一下昨天学过的功课,无非就是捧着竹简,把昨天学过的内容再看一遍,好好回忆一下。

然后,等霍子侯看完了,他才开始教授新的内容。

老实说,儒家的教学,特别是正宗的儒家教育,在上课的时候,其实一点儿也不枯燥。师长在讲学过程中,通常会穿插许多有意思的故事与典故,来解释书中的思想与理论。

因材施教,这个孔子总结出来的教育大杀器,是古中国文化之所以鼎盛的基础。

譬如说,今天吾丘寿王讲的是论语。

他边讲,还会边告诉霍子侯,出现在论语中的那些孔子门徒的姓名,来历,故事,出生以及做过什么事情,孔子又为何会对他们说那些话。

霍子侯听了也非常感兴趣,尽管论语他在现代就看过许多遍了,但还没有一次让他觉得,原来有些枯燥的论语,竟也有那么多有趣的故事。

然,心中终究对儒家的许多事情,有些疑惑,便问道:“敢问老师,仲尼何以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毁?若人人都依从这个道理,那兵事岂非无从说起了?”

吾丘寿王听了,也不动怒,微微一笑道:“君侯断章取义了!”

“老师请说!”霍子侯看着他道:“学生洗耳恭听!”

吾丘寿王先是理了理自己的发鬓,然后,整理了一下思路,拿起竹简,对霍子侯问道:“君侯可还记得昨日我与君侯讲过仲尼有七十二门徒,这七十二人中独子路与仲尼,亦师亦友,相得益彰?”

“学生不敢忘记!”霍子侯道:“老师昨日说,子路勇气敢任,为人豪爽,乃仲尼收下的第一个弟子!”

“对!”吾丘寿王道:“子路为人勇敢,正派,不畏强权,仲尼晚年的时候,卫国发生政变,仲尼担心正派的子路任性行事,于是对他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毁】,这是想让冲动的子路,多想想家人,不要为了一时的血气,送掉性命啊,以免自己老年孤独无助!”

“但是,子路并未听进仲尼的话,由是最终身死卫国,仲尼晚年亦在悲伤与孤独中逝去了!君侯再看这论语中,除却与子路这样说过之外,可还尚对他人说过这样的话?”

“因材施教,针对不同性格的人说不同的话,对懦弱的人鼓励,对冲动的人安抚,对好虚名的人劝诫,对君子讲道德,对小人讲利益,这才是圣贤著书立传的本意,断章取义,非人子所为也!”

他这么一说,霍子侯倒是解开了心中的谜底。

不过,他却也更加好奇了起来,便道:“学生还有一个疑惑,但请老师解惑!”

“君侯但请直说!”对于聪明,而且理解能力远远超出小孩子范围的霍子侯,吾丘寿王还是感到非常满意的。

“学生昨天晚上无聊,便翻看《墨子》见其中多有诋毁儒者之说,特别是非儒篇最后一段讲的一个故事,让学生实在是很疑惑,仲尼行高德尚,何以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霍子侯尽量小心的选择用语问道,以免刺激吾丘寿王。

“呵呵……”谁知道,吾丘寿王却根本不在乎,他只是笑了笑,答道:“君侯说的可是《墨子。非儒》一篇中所说的,仲尼困于陈蔡之间,天天以野菜充饥,子路蒸了一只小猪,他也不问猪从那里来就吃,子路拿来一件衣服,他也不问衣服的来处就穿,等回到了鲁国,就摆架子那事?”

“昨与汝苟生,今与汝苟义……”吾丘寿王笑着摇了摇头,背诵了一句非儒篇的话,然后问道:“君侯认为墨子说的是事实吗?”

霍子侯楞了,眼光都有些痴呆了。

确实,那件事情,墨子可没亲身见过,不过是凭借他人之口而已……

吾丘寿王接着道:“君侯,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以君侯所见,墨子全书通篇以孔某,孔某称呼于仲尼,是否有些偏激了呢?”

“看人看事,听其言,观其行而已!”吾丘寿王语重心长的对霍子侯道:“君侯且记住为师今日之话,这世上多有空口好言之辈,大话说了一万遍,也不及实际向前一步!”

“谨受教!”霍子侯连忙起身,长揖一礼。

“好了!”吾丘寿王笑着收起竹简道:“今日到此为止,明日起为师就要离开长安了,为师不在长安这些日子,君侯须时时用功读书,不可懈怠了!”

“好耶!”霍子侯在心中欢呼一声,终于,自由的时光来临了,不过他却很好奇,问道:“老师要去那里?”

“为师的师长,董公就快生辰了,为师要去贺寿!”吾丘寿王笑呵呵的道。

“一起同去如何?”霍子侯一听心中一动,道。董仲舒啊,这可是超级牛人了,尽管后世网络上对这位多有诋毁。

然,无知的后人,仅仅凭借三言两语,胡乱篡改来的西方理论,就对自己的祖宗大肆诋毁,这首先就是一个错误。

然后,那些诋毁董仲舒的人,根本没研究过这个人。

至少,现在霍子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从朝堂到一般百姓,对其都是非常敬重的。

他倘若真是一个什么自私自利的家伙,怎么可能赢得朝野士民的拥戴?使之成为一代宗师。

更何况,董仲舒一辈子都在搞教育,就做过两次清闲的诸侯王太傅,那里有什么机会和权力给自己谋私?

他若要谋私,早就进朝堂做大官了。

然,霍子侯觉得,他对这位也是不太了解,只是看过他跟天子刘彻的天人三策,仅仅凭借那不过几千字的对话,委实不能真正了解这位一手将儒家推向神坛的当世大学问家。

还是真正的去亲眼看一看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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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把新郎官灌醉了。然后,我自己现在也有点微微醉……

我酒量实在不行啊!好在睡了一觉,脑袋清醒了许多。

额,明天开始,看看我能坚持几天三更吧~我希望是永远……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