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山坳里的县城
作者:年影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011

() 一个穿迷彩裤的黑脸汉子看到他们的合作,满意地走过来。他端着枪绕着七个人上下打量一番,又踱到他们身后,一脸不屑地扫过四辆车。在看到悍马的时候,他上前用拳头探了探坚实的车身,不过当视线落到那个明显不匹配的轮胎上时,他鄙夷地扯了扯嘴皮。

这四辆车从沙尘和大雨中淌过。车轮挡泥板糊满了半干的烂泥,轮胎花纹被泥土填平;空气里扬起的沙尘遇到水汽变成泥浆,打在车身金属外壳上形成一道道泥线,干涸成分明的土黄色痕迹;就连前挡玻璃也只有雨刷覆盖过的扇形区域光洁明亮。事实上,他们自从上路以来,对于汽车外形的保洁工作完,便全没有注意过。尤其悍马车身上还有零星的弹痕与刮花,这是那天晚上,伏击那三个劫匪的时候,他们曾经于混乱中向四面放枪,在安全地掩护了自己人的同时,悍马的外壳也不可避免地留下永久的伤痕。另外三辆车的风尘仆仆,也显得它们要比实际上更为破旧。

“跟我们走一趟呗!”黑脸汉子发话了,紧接着,像是看出俘虏们眼中的怀疑,他不屑一顾地补充道,“人来就行,你们车太破,我们不要!”

军用越野车在野地里结队而行。转过山脚,驶上一座缓坡,待达到顶端的时候,另一番景象出现在众人眼前。

太阳照亮了四围的山头,不高的它们却拉出更长的阴影,使这座城镇依然陷在坡谷凹地的早晨,特有的青墨色调雾霭里面。三根高高的烟囱从城镇身后更远的山坳里伸在天上,不停地吐出浓黑的烟气。

灯影,霓虹。闪烁的彩灯勾勒出店铺招牌的形状,各种形状的装饰灯具,管状、波纹状、环状、铺开的网状,毫不吝惜地挥洒着光芒四射,即便在黑暗正飞速远去的早晨,于他们还甚远的距离以外。还有些橘色,暖洋洋的灯火从各座宅子里面的窗口透出来,熙熙攘攘的人车流隐约可见。

电,灯。这些他们仿佛一个世纪之久都没见过的文明社会产物。

“我们,这是到土匪窝了吗?”范剑同学艰难地从胖子咯吱窝边拔出脑袋往前凑去。歪腿眼镜终于断掉,他便得时刻伸手捏着托起来,不然就成了睁眼瞎。

前座上的黑脸汉子扭过头,十足牛气地甩了他一眼。

与此同时,张城也在另一辆车里暗暗震惊。为了让同伴们尽量集中有个照应,他便独自坐上第三辆车。他们一路上途径的城镇中,越是大城市就越为混乱,丧尸密布;而小城镇往往也在短时间内发生混乱,并进一步导致荒废。零星的幸存者就像他们一样,三五成群地躲藏在重重叠叠的建筑深处,靠荒墟内搜集到的遗存物资苟延残喘,决计见不到有组织有规模的抵抗性据点,无一例外。而前面这个城镇看起来有县的规模,如果真实人口就像远远看见的一样――如果不是过于幸运,灾难没有降临于此的话,那说明这里打从灾难发生之初,秩序就得到了良好的组织与维持。会这样有能力有远见的领导人,他们被带去见他,这兴许不是件坏事。这些荷枪实弹的人虽然坚决地把他们带走,却并没怎么为难,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

五辆悍马的车队很快地行下山坡,跨过起伏的野地,驶上县城的街道。

近距离接触身在其中,遥远的车水马龙就变成一个乱哄哄的大集市。街头随处可见小贩模样的人,提着篮子挑着扁担,有的推着车甚至开三轮摩托,售卖各种货物。常见的是红红的草莓包摞在绿叶子上,黄色的梨在筐子里堆成尖角,甚至樱桃西瓜也能看见;还有一笼一笼的活鸡和鸡蛋;斩成大件的猪肉钩在平板推车高耸的铁架子上,光着膀子的屠夫在中间凹下去的圆形菜墩子上斩得骨肉分飞;几个农民模样的人脖子里搭着毛巾,肩上各挑两筐绿油油的蔬菜,熟练地在人群车流里穿梭往来;街边冒着热气的是蒸包子磨豆腐店,隔三岔五一堵墙那么大的卷帘门后,是随处可见的洗车铺,亮着霓虹灯的地方,多挂着“洗浴按摩室”的招牌。

身穿打着折痕西装、脚蹬耐克鞋的年轻人从橙红色曲线张扬的三叉戟四轮跑车上跳出来,跑到街角黑黝黝的早点摊上买了只卷得很厚实的煎果,他大咬一口,倏倏地倒吸了几口凉气,然后迫不及待地张嘴冲车队里的某个人嬉笑着大喊,食物就露出在张开的牙齿间。

开车的年轻后生指着一座看起来像希腊帕特农神庙或是美国林肯纪念堂的粉砌建筑,得意地回首向张城炫耀:“那是我家的!气派?”

张城这才发现,一定是自己瞠目结舌的表情被他从后视镜里看见并误解了。这里的景象的确让有着多年专业建筑背景的他深为震撼。就拿开车后生家的“神庙”来说,廊外的立柱高粗比例过小,而上方三角形顶部却过大过重。且不论除了这半边柱廊,屋后建筑整体上不过是个简单马虎的长方体。这座外墙本身哪里可见原版神庙的优美恢宏,简直成了个粗矮笨厚的蘑菇。

不仅如此,他还到处看见类似的拙劣模拟品。掩映在黑瓦白墙农家院落中火红的世博会中国馆,类似美国白宫的穹顶和院落,甚至一个外形有点像悉尼歌剧院的贝壳顶小屋,门前立的小黑板上书“公厕,一石不找零”。以至于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当然,在开车的后生眼里他更是这样。年轻人喜滋滋地打开车载音响,让节奏分明的口水歌从敞开的车窗里流撒到外面街道上,在众人瞩目的眼神里摇头晃脑地跟唱。

他们的车速已经缓慢下来,因为狭窄的道路上混乱地拥挤了太多的人和车。一个戴着苍蝇墨镜的光头摇着纸扇,从造型好像漫画般夸张的弧线头跑车窗内伸出脑袋,怒气冲冲地叫前人让道,汽车发动机随之发出的咆哮就好像野兽的怒吼;一辆造型奢华的浅灰褐色轿车停在与光头的跑车错开小半个车身的位置,不停地鸣响喇叭,那跳脱不耐的节奏与它尊贵的外表十分不称;稍远一些,一辆深灰色跑车停在黑瓦白墙民房前空出的地方,地表敷着的泥土渣石已经快要碰到它的底盘,直线的底,小角度弧线的顶,除此之外,车身并无多余的线条,只见它双门向天翻开,闪光的车身看起来就像一架欲飞的战斗机。这些奢华光鲜的四**玩具到处都是,简直像迪拜或是摩纳哥街头才能看到的景象。

看到这里,张城才终于能理解到黑脸汉子在看到他们车队时的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