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么？”

回过头去，白夜城一愣，一身紫衣在风中飘扬，如紫蝶翩翩起舞，是夏画岚。

白夜城愣住的神情立即转冷，这女子把我当什么，言语如此不善，喝斥下人么？

白夜城“哼”了一声，也不管夏画岚叫住自己有什么事，转身继续赶路。

“你站住。”

夏画岚却不依不饶，她本来也是无意路过此地，没有想到会遇见白夜城。不过在刚才，在她看着白夜城的身影时，突然觉着他相比之前又有所不同，身上仿佛荡漾着一种岿然不动的气息，这是作为凝心境的她都没有的。

那种泰山崩于面前而神情不变的气息，是需要残酷的厮杀才能慢慢滋养出来。

夏画岚突然意识到，这少年总是在改变，总是出乎自己的意料，虽然她可以肯定的是，现在他的修为一定不及自己，但她心里就是有那么一丝奇异的感觉，仿佛是害怕，又仿佛是胆怯。

夏画岚是个自傲的女子，她决不允许自己会有这样的情绪产生，特别是对一个曾经的下人，在富贵家院长大，从小到大性子都受到高低贵贱之分的熏陶，已经很难改过来了。

是的，夏画岚还把自己当成夏大小姐，而对面的少年就是曾经怒骂自己的下人，所以她才会这样傲然叫住他。

不过一开口，夏画岚又意识到自己错了，对方现在和自己是同样的身份，可她又是极爱面子之人，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更不会道歉。

“你难道没长耳朵么？”

“夏大小姐。”白夜城停下脚步，并不回头去看夏画岚，只是冷笑道：“想使唤下人，就回到你的夏家去，这里可是焚剑谷。就算是外门弟子，也是焚剑谷堂堂正正的入门弟子，何况我和你一样。”

“你和我不一样。”夏画岚咬牙切齿打断白夜城的话，“我从小锦衣玉食，吃喝不愁，你却被奴役使唤惯了，小命卑贱，就算你成为焚剑谷内门弟子，也是一朝小人得志，不能长久。”

“不可理喻的女子。”白夜城摇头叹息道：“在富贵家院长大，只知道有锦衣玉食，没有千金小姐应该有的知书达理，温文尔雅，不通晓琴棋书画，本来喜欢修仙舞剑也不是坏事，但性子却越磨越激烈。”

“可这一切你从来都没有拥有过，你如何有资格来谈论。”

白夜城回头笑道：“亏你刚才自己也说，一朝小人得志，不能长久，原来夏大小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夏画岚拨弄秀发的手刹那停住，两根黑发生生被其掐断，“你……”

“夏师姐可别生气，素闻夏师姐是我焚剑谷的冰山美人，可为何两次相见，在下都见夏师姐脾气火爆，容易动怒，和谷里所传不大一致呀。”

夏画岚正要发作，见两名外门弟子背剑路过，还不时对自己指指点点，莫大的羞辱，让她脸色都绿了起来。

白夜城踏着草地，轻快迈向弄竹山，一边弹剑一边高歌，歌声在山谷回荡，经久不绝。

两名外门弟子走后，夏画岚对着白夜城的背影冷声道：“一朝小人得志说得是你，我看你得意也不能长久了。五脉会剑，弄竹一脉唯有你一人，你逃脱不掉。到时候便让众弟子瞧瞧，你是否有本领坐稳内门弟子这个位置。”

白夜城悠悠道：“我可从来没想到要逃脱，夏师姐早些准备，莫让我这个后进弟子一剑将你打下剑台。”

“口若悬河，恬不知耻。”

“那就走着瞧。”

回到弄竹山，白夜城顿时觉得清静不少，碰见夏画岚，对他来速可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身经几次鏖战回来，这里的一叶一木，都似乎沾染上特别的亲切感。

“呼！”

白夜城呼吸着清凉空气，又吐出一口浊气，身心轻松。

焚剑谷里的天色也黑暗下来，竹林里有点点晶亮的浮光，如精灵小人在煽动翅膀。

让白夜城颇为惊奇的是，弄竹山上没有见到慕雪嫣那丫头的身影，一路上还想过许多法子向她道歉呢。

回到小屋，他便发现竹床上有一张纸条，被一颗色彩斑斓的鹅卵石压着。

“大坏蛋，会欺负人还会骗人，这么久都不回来，我回葬花山了。”

白夜城把纸条放下，坐在竹床上沉默不语，又看了一眼纸条上好看的字迹，隐隐有些怅然若失。

安静的屋子里，听到一声细微的响动声，一个白色的影子坐在窗户上，咧嘴叫了一声，飞快奔了过来，跳到白夜城的肩膀上，用冰凉的鼻尖朝他脸上凑。

“小雪，你是没走么？”

狐狸又跳到竹床上，把纸条翻转到空白的一面，用爪子点了点，然后用期许的眼神瞧着白夜城。

“干什么？”

狐狸拿毛茸茸的爪子在纸条上画了画，继续看着白夜城。

“慕雪嫣那丫头是让我在这写几个字，然后让你带回去。”

狐狸点头如捣蒜。

白夜城拍了拍狐狸的脑袋，哑然失笑，“你这只成了精的狐狸。可我这里也没有笔墨，难不成咬破手指写血书呀。”

狐狸似乎猜到白夜城的想法，又欢快叫了一声，当先跑出屋子。

白夜城挠了挠头，只得紧跟其后，知道狐狸是带他去慕雪嫣的闺房。

慕雪嫣的房间和他的相隔不远，中间只排着几间精舍，上次他到过慕雪嫣的窗前，还稀里糊涂趴在她门口睡了一晚，想起来就不好意思。

站在门前，白夜城迟钝了少许，终于推开房门进去，房间里面的摆设也极为简单，只不过墙壁和床铺都弄成了粉红之色，一股幽淡的香气萦绕在房间各处。

一方书桌，放着几卷书册，又有一些练字的笔墨纸张，白夜城到从未想过，这爱玩的丫头，会有静下来念书写字的时候。

“师父说，想回弄竹山随时都可以。”

白夜城思量许多，才写下这几个大字，看着纸条，总想再添点什么，但又觉得再多写些什么都是多余，便就此作罢。

狐狸用嘴巴叼住纸条，撒腿奔走，如闪电般消失在房外黑夜。

白夜城走出慕雪嫣的房间，凉风徐徐吹来，月华清辉如内敛的万丈剑气，丝丝落了下来。

这样安静的夜，这样安静的弄竹山，真的如那炼魂堂弟子所说，很快就有大灾难降临么。

白夜城摇了摇头，飞上屋顶，迎着银光盘腿坐下，一如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