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摸黑回到住所，林晓月就住在他们隔壁，房间里黑着灯，想是她已经睡下了，张瑞年敲了敲门，见没人回应，就在门口叫道：“晓月，我是瑞年，快开门！”连叫数边没人答应，他心中暗想：不好，一定是出了事。便找到周英南说：“晓月不在房间里，出事了。”

周英南问道：“这么晚了，她会在哪里呢？”

张瑞年说：“去找潘贼，他肯定知道，也许，就在他那里。”

周英南说：“你这么肯定？”

张瑞年冷笑道：“潘贼早就在怀疑我们，这从他跟我说话时就能看出来，而且，他不让我们见红莲，说明他心中有鬼。”

两人快步来到丹房，还没有进门，就听见里面乱作一团，吵吵嚷嚷地，大门紧闭，张瑞年捅破窗户纸，正看见潘老爷拿着刀子在比划，而旁边柱子上，绑着赤身露体的林晓月。这是他第二次看见林晓月的身体。

旁边周英南问道：“里面到底怎么了？”说着就要凑上来看，张瑞年急忙拦住了他，说：“潘贼又要行凶，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收拾他们。”

周英南看着他还在淌血的胳膊，小声说：“里面可有十几号人，说不定还有枪，你一个人进去，莫非是活腻味了？”

张瑞年掏出手枪，说：“少废话，在这儿呆着，叫你进去再进去！”说完一脚踢开房门，举起手枪大喊一声：“都给我住手！”

周英南站在被踢开的房门外，把里面的一切都看了个真真切切，心中笑道：“不让我从门缝里看，踢开了门让我看个够，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想的！”他随即也拔出手枪，站在门口以防不测。

潘老爷正要动手，突然听到有人大喊，心中不禁一慌，抬眼一瞧原来是林晓月的两个朋友站在门口，他不假思索，随口叫道：“给我拦住他们！”话音刚落，一个道士抄起一杆大刀就冲了上去，下午他们在盘算整个事情的时候，就想到了可能会有意外发生，因此在炼丹房内堆放了武器。

这道士人高马大，因为房间里很热，故而脱了长袍光着膀子，一身的疙瘩肉宛如黑铁塔一般，怪叫着扑了过来，他看到张瑞年左臂上缠着绷带，认为一个受伤之人不足为惧，因而跑得格外快。

张瑞年本想用枪打他，但发现这厮很鬼，他跑动的线路正是自己和林晓月之间连线的方向，如果开枪的话，很可能会伤到林晓月，于是改变了主意，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却紧紧盯着道士的前胸，脑子中算计着他跟自己的距离，这帮人不知道他和周英南的身份，以为他们就是街头瘪三一搬的人物，却不知张瑞年自从十七岁就开始当兵，算到如今已是将近十年的老兵了，又加上受过严格的特务训练，天天在刀尖上摸爬滚打，一个人对付十几个人都是绰绰有余。等到这家伙离自己大约一米半左右距离的时候，张瑞年猛然纵身一跳，靠腰挎用力，论起小腿，照着他的左心窝就是一脚，这一脚是用脚尖捅上去的，整个动作迅如闪电。那家伙抡着刀刚到近前，大刀正要剁下去的时候，猛然感到胸口发闷，他甚至都没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眼前一黑栽倒下去，大刀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一动不动躺在那里，面色发青，四肢抽搐，两眼翻白，不省人事。他扑得太猛了，以致于张瑞年脚尖上的劲儿在加上他自己的冲劲儿，全都加到了自己的要害上。

其他人一看，顿时乱作一团，有人想跑，有人还想冲上来，这时周英南朝天开了一枪，大吼道：“都别动，把手都举起来！”屋子里刷地一下寂静了下来，这时的潘老爷面露惊慌之态，用惊讶地眼神注视着这两个人，好像他们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潘老爷，好道行啊！”周英南冷笑道，“听说你快要升天了？”

潘老爷表情很不自然，他想说点什么，可是什么话到了嘴边都没办法吐出来，因而只能站在那里**。

张瑞年快步走到捆绑着林晓月的柱子旁，解开了绳索，林晓月一下子摔到了他的怀里，长时间的捆绑加上神经的高度紧张，使她在看到张瑞年的那一瞬间就晕了过去，和高才大管家一样，他也闻到了林晓月头发里散发出来的香气，心里有些慌乱，又看到她脚下那身水蓝色裤褂，忙不迭地一件一件给她套上，由于林晓月暂时失去了意识，他在一边忙碌暂且不提。

周英南一手提着枪，冷冷地注视着潘老爷，道士们战战兢兢缩在一旁，人很多，他怕万一局面混乱不好控制，便让一个道士取来绳子，然后把道士们分成人数相同的两组，本来道士们不是双数，但是凑巧地上躺了一个，血还没吐完，暂时不会爬起来，所以现在人数刚刚好，然后让一组人把另一组绑了，剩下的人再分成两组，依次这样捆绑下去，最后剩下一个人，周英南又亲自动手把他绑了，这样，十几个道士全被捆得如同粽子一般。当捆上最后一个家伙的时候，他面带得意的微笑对潘老爷说：“老先生，现在由我伺候您升天好了。”

潘老爷木然地站在那里，仰天长叹一声道：“唉，时也命也，这真是天意啊！没想到一切都应验了。”

周英南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活该，谁叫你自己作恶多端，这叫报应！现在准备好升天了吗？”说完他把手枪对准了潘老爷的头。

潘老爷一阵冷笑：“既然前面的都应验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你打死我吧！”

周英南说：“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放过你吗？”说完他打开了保险拴，说：“老贼，见鬼去吧！”

潘老爷突然仰天大叫一声：“你也总有失算的时候！我的命由我不由你！”

周英南很纳闷，就放下枪问到：“你不会是疯了吧？喊什么呢？”

潘老爷说：“别废话，开枪打死我就行了！”

周英南反而背起了手，说：“你要不说明白，我就不打，用别的法儿折腾你。”

潘老爷仰头看看天，说起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他原本不是扬州人氏，生于河北直隶，所以说话一直是北方口音，年轻时正赶上晚清末世，那时候义和团风行于直隶山东一带，那里居民几乎家家练拳，一直到清末庚子年间，慈禧下诏令义和团进京，借助他们的力量扶清灭洋，一时间京城遍设拳坛，这些人冲击教堂，使馆，洋人闻其名而色变，真是风光一时。他们拆毁了各地通往北京的铁路，在这些人的脑海里，铁路就等同于妖孽，拆掉了铁路，就是阻断了洋妖闯入北京的道路。那时的义和团势力日盛，渐得人心，在乡间聚众滋蔓，势不可侮。

义和团实际上就在北京城。朝廷曾经派出武官去镇压义和团，中了义和团的埋伏而被杀掉，败兵向义和团投降。义和团既得人心，洋洋得意，简直是占领了北京城，杀洋人，杀教民，烧教堂。外国使节团抗议，朝廷就派人去“调查”义和团的情形。结果回报说义和团是“上天派遣，驱逐洋人，洗雪国耻”。于是反倒暗中把千万义和团放进了北京城。义和团一旦进了城，在慈禧太后与当时端王暗中的庇护之下，行凶作恶，弄得人人战栗，举城震惊。他们成群结队各处游荡，寻找“大毛子”，“二毛子”，“三毛子”，找出来后就全都予以杀死。其中“大毛子”是指的那些洋人，而“二毛子”和“三毛子”则是指那些信奉洋教的教民，还有在洋行做事的，以及会说英语的中国人。他们各处去烧教堂，烧洋房子，毁坏洋镜子，洋伞，洋钟，洋画。造成的结果就是：杀的中国人倒比杀的洋人多。而他们证明中国人是否是“二毛子”的方法很简单：让有嫌疑的人在大街上跪在义和团的神坛前面，向他们的神烧一张黄表，人有罪无罪就看纸灰是向上飞，还是向下落而定。神坛是设在大街上，对着落日的方向。要表示信义和团的人就要烧香，而那些团勇就打拳拜齐天大圣孙悟空，孙悟空这个小说上的猴子精就是他们供奉的神灵。于是满街香烟缭绕，香味扑鼻，人觉得似乎进了异域殊方的神仙国度。甚至朝廷大官都在家设坛，邀请首领到家做法，而家里的奴仆也都加入义和团，好借势要挟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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