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仿若嫩竹之辉夜姬
作者:黑鬼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0912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第一章

夜暗之中,嘶的一声,突然有某样东西掠过脑后。

昌浩没有回头,大叫道:

“归命!佛法僧三宝!神圣无量光智悟!一切!利成!”

那从四周张开准备包围昌浩的黑暗发出了一声悲鸣后退散了。

那里趁着夜暗想偷偷进行袭击的妖怪。虽然它已经尽量想把妖气隐藏起来了,但是结果还是让昌浩感觉到了。

昌浩右手保持打出的刀印,继续警戒着。旁边飘来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鼓舞着他道:

“加油~不要输哦——晴明的孙子——”

昌浩的旁边站着一个正不断挥动着前足,用后腿站立着的生物。

昌浩一瞬间把眼前的敌人的存在抛在到了九霄云外,咧着嘴吼道:

“不要叫我孙子——————”

在厢房中窥探外面情况的安倍昌亲听见那一声怒吼后不禁轻轻按着额头——

“……”

另一个男人看到他这个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是安倍成亲,是昌浩和昌亲的哥哥,虽然年经,但已经身居阴阳寮的历博士之位。

“算了,有威势是件好事嘛。”

“是这样吗……”

弟弟昌亲不禁『露』出了怀疑的眼神。成亲苦笑了一下,然后回头看在背后浑身颤抖着的年经宫女,以及她怀抱中一脸惊恐的孩子。

“不用担心,我们会保护你们的。”

宫女青着脸点点头。在她臂弯中本来充满了恐惧表情的孩子突然吊起了眼角。

“快点收拾那个妖怪啦!笨蛋!”

笑得一脸灿烂的成亲眉『毛』抖动了一下。

看到他这个反应的昌亲若无其事地扯了扯兄长的衣角。

成亲回过头来,脸上一瞬间『露』出了愤慨的神情,但是神『色』马上变得紧张起来。

“……看来不容易对付啊。”

就在他这样说着的时候,本来关着的门突然被推开,一阵疾风灌了进来。

小孩突然发现了一声短促的悲鸣。

“你们究竟在干什么啊,没用的家伙!”

“哥哥,护身壁!”

在小孩骂出口的同时,另一个声音也大叫起来。

昌亲无言地回应了。他单膝跪地,在冰冷的地面上飞快地划了一条线。

“————禁!”

地上划出来的横线中,一座不可视的墙壁稍然腾起。

一秒之后,一团黑影般的东西从开着的门中飞了进来。宫女发出的一声尖锐的惊叫直刺耳膜。

然而昌亲筑起的那道墙把瞬间飞来的黑影弹飞了。

一声锐利的拍手声响起,成亲双手合十,眼睛瞪视着黑影。

“归命!持莲华!不空!尊胜伏~!显现~显现!成就吉祥……”

刚刚被弹飞的黑影重整了体势,凝视着成亲。发出低沉咆哮的黑影被真言的威力所压制,开始不断后退。它似乎输给了成亲的法力,从厢房之中退到了玄关门外。已经准备妥当摆出架势的昌浩举起刀印,猛地挥了下来。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犹如弯月的清冽灵气之刃向着黑影飞去,可是被它避开了。只见它狠狠瞪了昌浩一眼之后忽然消失了身影。

周围飘『荡』着的沉重空气被那弯月之刃一扫而空。

昌浩一瞬间把眼前的敌人的存在抛在到了九霄云外,咧着嘴吼道:

“不要叫我孙子——————”

在厢房中窥探外面情况的安倍昌亲听见那一声怒吼后不禁轻轻按着额头——

“……”

另一个男人看到他这个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是安倍成亲,是昌浩和昌亲的哥哥,虽然年经,但已经身居阴阳寮的历博士之位。

“算了,有威势是件好事嘛。”

“是这样吗……”

弟弟昌亲不禁『露』出了怀疑的眼神。成亲苦笑了一下,然后回头看在背后浑身颤抖着的年经宫女,以及她怀抱中一脸惊恐的孩子。

昌浩看着空无一物的空间咬紧了嘴唇。

“可恶……竟然被它逃了!”

“那黑『色』的东西……是猛兽吧。”

在昌浩的旁边不『露』破绽地防备着的小怪解除了警戒。晚霞『色』的眼睛扫了一眼厢房之中,侧着耳朵道:

“……那个小鬼究竟干了什么?”

小怪低声嘀咕道。昌浩慌忙把食指放在嘴唇上。

“小怪,不行,不能这么说啦。”

“咦咦咦咦?有什么关系?反正那家伙也听不见我说话的声音啦……”

小怪似乎很不爽地竖起了长长的尾巴,然后斜着身子看着昌浩。

这只怪物,身材比猫大一点比狗小一点,全身披着雪白的『毛』皮。长长的耳朵垂在后面,脖子上有一圈勾玉似的突起,额上则有着红『色』的花样图案。四肢的前端有着。原来如此,叫做鹤君吗。

在安倍家一般不使用『乳』名。以前晴明嘴上经常说名字是最短的咒语什么的,所以在一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取好正式名字了。不过好像这是从晴明这一代才开始沿用的风俗,听说他在小时候的『乳』名叫做安倍童子。这个名字的意思就是“安倍家的孩子”,真是个好理解的名字。由于本人对这个『乳』名没有半点好感,所以昌浩的伯父吉平以及父亲吉昌从生下来的时候起,就已经直接叫吉平和吉昌了。

不过这只是安倍家的习俗。一般来说男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取『乳』名,到长大举行了完服仪式之后再取正式名字,这才符合习俗。不过在贵族之外的市井之家倒不会太在意这种事情,这样做的也很少。安倍家的家风比贵族要奔放一些,也许比较接近平民风俗。

“据说西边厢房中每晚会出现幻妖,情况似乎很不妙。为了退治妖怪,似乎要把久未相聚的安倍家三兄弟聚集一堂。”小怪举起前足滔滔不绝的说明,昌浩则在旁边不断点头。

“本来是让爷爷去进行退治的……”

仔细问了情况之后,据说过了初三之后几乎每天晚上幻妖都会出现。最初似乎还不敢接近厢房,但是后来距离就慢慢缩短了,前几天终于踏上了走廊,甚至还咔嚓咔嚓地拉开门,想进入屋中。

最初注意到妖气的是跟着少主的宫女。

“据说宫女一开始因为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所以就往厢房外面看了看,发现有一个黑影在屋外徘徊,用闪闪发光的眼睛狠狠瞪着他——”

“那一定是桂野了。母亲经常说她是宫女之中眼睛最尖的呢。”

彰子原先生活在东三条殿的东北厢房之中。由于东三殿非常大,就算在同一座府邸之内也极少到别的厢房中去。

“你看,我住的那个东北厢房跟西边厢房离得比较远不是吗?虽然鹤君有时会到院子中或者在我房间附近玩,但是从来没有进来过。应该也就是一个月之中见中几次面而已吧。”

“是这样啊……”

昌浩听到她这么说不禁有点惊讶。

他一直以为所谓的兄弟姐妹就应该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经常碰面的。至少在安倍家中在两个哥哥结婚离开这里自组家庭之前都一直是这样。

“嗯,不过,我也觉得他很可爱呀,毕竟他是我弟弟嘛。虽然有点粗鲁,不过根子里是个好孩子呢。”

彰子虽然说他只是有点粗鲁,可是现在的昌浩觉得他已经不是可以用“一点”来形容的了。彰子一定是搞错了。

因为刚才消失的幻妖说不定还会再次进行袭击,所以昌浩和小怪就坐在围着西边厢房的走廊上观察周围的情况。

而九岁的少主则在房间中一边看着惶恐不安的宫女,一边对着成亲和昌亲发泄——

“你们真是太没用了!我要去跟父亲说,订他换晴明过来!”

少主也不知道是不是吼累了,说完这句话之后终于闭上了嘴巴。成亲看他终于肯闭嘴,以一脸落落大方的表情『露』出了浅浅的微笑。看见他这个样子的昌亲微微挑起了眉『毛』。

“……少主,也许真如您所说,我们是无能又没用的木偶,但是我们的祖父安倍晴明现在也很忙,所心能不能就请您再给我们多一点时间来处理这件事呢?”

昌浩和小怪通过门上的间隙听到了成亲所说的话后,不禁面面相觑。

以安倍家长男安倍成亲的『性』格,对于侮辱自己家族的行为是最为讨厌的。虽然因为对方是左大臣的嫡子,所以才会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说话,但是对于兄弟来说,现在他的怒气简直是不用看都知道。证据就是昌亲现在正拼命踩着哥哥的衣角,防止他突然轻举妄动。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成亲的话之后觉得不爽,鹤君再次开始大吵大闹起来。小孩子特有的尖锐嗓音像刺一样刺进耳膜之中。

“……真是让人发炎啊……”

以前,在完服仪式举行之前,昌浩和父亲吉昌第一次来到东三条殿的时候,就曾经想过像这样子的大贵族的嫡子的话,肯定想法方面也和普通人有着很大不同。希望不是太创造『性』那种就好了。

谁知当初自己的预测竟然这么准确。不,其他贵族子弟也就算了,可是自己和这个左大臣的嫡子的话,一定合不来。

小怪看到昌浩的脸『色』越来越不高兴,于是后腿一下子直立起来,啪啪地拍着他的肩膀。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对方可是当代第一大贵族的独生子哦!”

“这个我知道啦!”

可是,让妖怪逃走了的自己也就算了,连已经好好完成了保卫任务的哥哥们也被他叫做“不顶用的家伙”,这个昌浩是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从门的间隙中看见哥哥们被那小鬼当作出气筒发泄的样子的话自己就会忍不住生气,于是昌浩只好把视线移向庭院。

东三条殿的庭院相当广阔,当风贴着池面吹过来的时候,空气就会冰冷得好像会把全身都冻僵。虽说现在已经是春天,不过还只是正月中旬,而且太阳也已经西沉了,,所以气温更是骤然变得寒冷起来。

厢房之中被屏风和几账围着,还放置有火桶,所以应该比外面暖和很多吧。

“真好……”

昌浩有点恨恨地说道,一手把小怪抱了起来,然后把它浑身雪白的长长身体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面,往手上吹了一下热气。

“昌浩,你究竟当我是什么了?”

“现在的话,觉得是件十分不错的防寒用具。”

“……”

小怪原来是打算表示抗议的,却得到了这种十分肯定的回答,只好闭上了嘴巴。昌浩扫了它一眼,那晚霞『色』的眸子正呈半眯状态。

可是真的很冷嘛,有什么办法——就在昌浩在心中这么想着的时候,脚下突然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息,直往背上爬去。

小怪跳了下来,飞快地四下打量。只见一只四足的幻妖猛地跳过高栏。跃了出来。

“果然是猛兽……”

幻妖正准备扑向昌浩,小怪连忙用身子一挡把撞飞,幻妖的身体撞到了紧紧关着的厢房侧门上,那震动连在走廊上都感觉到了。不过它马上就翻身跃了起来,向着小怪直冲过来。

“小怪!”

小怪为了回避径直冲过来的幻妖的攻击,连忙飞身跃起。然后用前足抓着侧门上方的铁钩挂在上面。下一秒,幻妖已经向着小怪扑了过来。

“呜哇!”

小怪吓了一跳,一蹬后腿翻身,勉强避过了幻妖的攻击,然后松开了抓住铁钩的前足。

在空中翻了两圈这后一扭身体,仅以后腿在走廊上着地。

在旁边看着的昌浩不禁忘记了眼前的危险状况,被这华丽的表演所感动,反『射』『性』地拍起手来。

“好厉害!太棒了!”

“是吧是吧,你看本大爷这灵巧的身手可真不是盖的~~”

小怪举起双手得意洋洋地说道,不过很快地,他再次跃起。因为调转身子的幻妖已经从背后攻击过来了。

“怎么回事,难道这家伙打算先收拾我吗?”

小怪跃到了圆形的高栏,一边跳跃着避开后面追过来的幻妖一边眯起了眼睛。

那种蹦蹦跳跳,一边打着跟头,又或者做着空中三百六十度大回旋一边躲避幻妖攻击的样子,在旁人眼中看来就像是在玩耍一样。

昌浩哑然地看着小怪跟幻妖的对阵之时,一匹黑『色』的猛兽突如其来地冲了上来。

昌浩正坐在走廊的尽头,被这个出其不意的奇袭吓得反应慢了半拍。

“昌浩!”

小怪的大叫了撞击在胸膛上的冲击几乎同时发生。

“呜……!”

昌浩被冲击压制着,身体失去了平衡,从连接着走廊的阶梯上滚了下去。

这个时候幻妖突然消失了身影,昌浩背向那十数级台阶直往下坠落而去。

“呜哇~!”

“呜啊……!”

虽然总算避免了扭断脖子这种最坏的事态,可是由于冲击太过强烈,所以成为了昌浩的垫底毯子的小怪还是不禁发出了惨叫。另一方面昌浩也发出了无声的悲鸣,一时动弹不得。

昌亲听见了外面的『骚』动,惊讶地打开门冲了出来。

“昌浩!?”

昌浩勉强睁开了眼睛。

只见阶梯上方有个人正在俯视着自己。是二哥昌亲。明明平时是那么处变不惊的他,现在却难得地慌张得脸『色』都变了。

接着,哥哥的身后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小小的影子正在俯视着自己。阳光从他的背后投『射』过来,所以表情看不真切。

注视着无法动弹的自己的眼睛。他的嘴唇在动,传出了声音————

“……呜……好重……”

后背下面传来了小声的呻『吟』,眼前的幻影消失了。

昌浩眨了眨眼睛。

“……小怪,虽然被你救了还说这样的话有点不太妥当……”

“什么?”

“你不觉得用那个姿态的话要撑起我有点勉强?”

“……觉得。”

小怪回答道,可是还是不死心地继续用力支起昌浩的上半身。然后把雪白的身体伸展了一下,一脸不爽地说道:

“可恶,我太大意了……”

自己以为那个幻妖不会有太大力量,所以根本没把它放在眼内。

“没事吧?”

昌亲走了台阶来伸出手,昌浩抓住他的手,站起身来。

“没事,只是有点痛罢了。”

昌浩拍了拍衣服上现的泥土,踏上了走廊,然后向正在厢房中的宫女招了招手。

“对不起,有点事情我想问一下……”

宫女桂野用有点害怕的表情看着成亲。只见他点了点头,才战战兢兢地走出走廊。鹤君仍然在她的背后不停地数落着什么,听在耳里十分刺耳,可是实在没有办法。

“那个,请问有什么事吗?”

桂野诚惶诚恐地问道。昌浩伸手指了指台阶。

“请问最近有没有人从这个台阶掉下去过?”

昌亲和小怪沉默着听着昌浩说话,小怪瞄了昌亲一眼,只见他有礼貌地回应了自己的目光。

昌亲知道小怪的本来面目,成亲也是。

现在这个雪白的身体不过是伪装,小怪的真正面目是十二神将的腾蛇。作为凶将,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十二神将中最强的。偶尔迸发的斗气之中还着火焰特有的凌厉气势。现在的他把真正的力量封在这个小怪身体之中,所以如果没有灵力的人是看不到他的身影的。像刚才那种情况,他也可以恢复本来面目来救昌浩,可是这样一来的话身体之中那强烈的神气就会喷发出来。如果不是到了无路可走的情况的话,随便让一般人看见他的身影并不是上上之策。

桂野听到昌浩这么一问,开始沉思起来。

“……这么说来,在正月的时候来这里作客的矩忠大人的少爷曾经从楼梯上掉下来弄伤了脚……”

“是中纳言大人的少爷吗?”

这么问的人是昌亲。昌浩自己倒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由于只是阴阳寮之中的直丁,处于最下层的职位,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去记住朝廷中上层人员的长相和名字了。

桂野点点头。

“是的,之前才刚举行过完服仪式,可是据说在脚伤治好之前却没能进宫面圣,一直在府邸中养伤……”

在夜半已近三更的时候,昌浩和小怪正向着中纳言藤原矩忠的府邸飞奔而去。

由于心情比较郁闷,而现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不用担心会碰到谁,所以昌浩就干脆把一直戴着的乌帽子交给哥哥保管,然后把发髻解下来,在脑后绑成一束。

“我看到了一个人影在台阶上面俯视着我……”

在他旁边跑着的小怪摇了一直那雪白的尾巴。

“你觉得那跟现在这件事有关系?”

昌浩『露』出了严肃的表情点了点头。

“嗯,应该有。”

那俯视着自己的身影,是鹤君。正用愤怒的声音大声说着什么。

幻妖所留下的气息让昌浩看到了那个情景。所以一定是曾经在那里发生过什么事了。

据说那一天中纳言矩忠曾经还着刚刚举行完工完服仪式的儿子到东三条殿来作客。矩忠和道长在宴会上谈笑风生,而儿子克时则和年龄相近的鹤君玩耍。

矩忠的府邸就在左京的南面的六条街上。应该不用半刻种就能到了吧。

“至少在亥时之前……”

说到这里昌浩突然闭上了嘴巴。

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

只见来人穿着一身褴褛的墨染僧衣,明明是深夜。却依然戴着带网罩的斗笠,一直遮到眼睛。右手拿着的锡杖每走一步就沙拉沙拉地发出厚重的响声。

小怪一跃跳上了昌浩的肩膀。

“半夜三更还在路上『乱』逛,还真是个可疑的和尚啊。”

“小怪,我们也没有资格说别人啦。”

“的确。”

昌浩从僧人的旁擦身而过,就在那一瞬间,脖子后面掠过一丝冰冷的气息。

小怪也立刻『露』出了警戒的样子,全身的『毛』都倒竖起来。

昌浩连忙转身看着背后。

刚刚从身边经过的僧人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自己。昌浩也站住了。

僧人突然又再转身,无言的迈步离去了。昌浩目送他的背影离开,有点惊讶地皱起了眉头。

“……不知为什么,有点奇怪的感觉。”

小怪警觉地眯起了眼睛。

“那个僧人……法力可不小啊。”

昌浩和小怪所感觉到的是即使对方已经极力隐藏还是隐约飘散出来的力量的一片凤『毛』麟角。

“是高野或者是比的和尚吗……”

不管里哪里的,到了三更半夜还在街上闲逛这种事毕竟是比较少见的。

两人没有多加思索,马上又专心赶往矩忠府邸的方向去了。

等昌浩迈步离开之后,僧人再次停下脚步目送他的背影离去。

他的嘴角微微往上挑起,然后抬起了斗笠,出现在其下面的是一张三十多岁甚至更为年长的脸。

“……被发现了吗。果然不愧为安倍家的小儿子啊。”

中纳言矩忠用力摇着似乎正在做着十分可怕的恶梦的儿子。

“克时、克时、振作点!”

浑身冷汗的克时突然张大了眼睛。

“……父亲……”

矩忠看到儿子醒了,终于放下心头大石似的舒了一口气。

“是不是脚又痛了?要不要让人准备冷『毛』巾?或者叫『药』师过来……”

克时跳了起来。

“不,我没事的……只不过是做了恶梦而已。”

是吗。矩忠摇摇头,脸『色』变得阴暗起来。

“你也已经长大**了,得学会像样点才行。不要再出现像上次那种从楼梯上滚下来的失态了。左大臣家的少主也因为这件事受到了惊吓,一直躲在厢房中没有出来哪。”

克时的手用力握住了代替被子披在身上的褂衣。

“……是。”

“都已经十一岁了,要显得沉稳一点才行。好了,慢慢睡吧。”

克时低下头点了点头,父亲就径自出了房间。门被关上了,克时狠狠咬紧了嘴唇。

“…………”

他的两手依旧紧紧抓着褂衣。

做了恶梦这个是真的。可是自己却完全想不起来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梦。

他伸手卷起了左手的袖子。上面缠着一串黑『色』的念珠,据说只要戴着这个的话,就一定会有好事发生。

可是——

“……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好事,不是吗……”

脚伤好得也很慢。最近食欲也不好。因为一直积压在心中的感情得不到宣泄的缘故吧。

很想说出来,告诉父亲真相不是那样,可是,却说不出口。

好不甘心。不甘心。脚好痛。胸中好沉重。

克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然后隔着衣服『摸』着左手上的念珠。

希望今夜,真的能做个好梦……

昌浩终于赶到了中纳言的府邸,突然停下了脚步。

小怪『露』出了紧张的神情低声说道:

“这个……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收拾得十分整洁的府邸一角中涌出来一股带着赤红的黑『色』雾霭。

“和那个……黑『色』幻妖是同一种气息!”

突然,眶当一声,从背后传来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昌浩和小怪吓了一跳,连忙转身。

就在一丈开外的地方,站着刚才那个僧人。

昌浩屏住了呼吸。从这个僧人身上完全感觉不到气息。

“……我可不能让你们妨碍我啊。”

“什么意思?”

低声这样子吼道的是小怪。昌浩只是不停地小心翼翼地呼吸着。

僧人再次摇了一下锡杖。

“那是那个少年的真实愿望,没有半点虚假。我的意思就是要你们不要多管闲事。”

小怪瞪大了眼睛,眼前的这个僧人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你、看得见我?”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网罩斗笠下面的嘴唇,微微『露』出了笑容。

冰冷的风吹过,同时小怪那雪白的身体开始被绯红的斗气所包围了。

昌浩倒吸了一口凉气,高声叫道:

“不行,小怪,快退下!”

准备进入战斗姿势的小怪听到命令后静止了下来。

“对方是……人类……”

昌浩静静地追加了这么一句。小怪十分不爽地咂了一下嘴。十二神将是不能对人类出手的。

即使如此,为了保护昌浩,小怪还是挡在前面没有后退,用尖锐的目光狠狠瞪视着僧人。

昌浩瞄了一下中纳言府邸,然后向僧人问道:

“为什么你要阻止我们?”

那股雾霭,是不祥之物。必须阻止那个让雾霭产生的人才行。

僧人的锡杖再次响起。砰的一声,从中纳方府邸中跃出来一只幻妖。只见它像是嘲笑似地瞄了昌浩他们一眼,然后就向着北方消失而去了。

“是到东三条殿吗……”

昌浩和小怪打算追出去,却给僧人阻止了。

只见他举起锡杖,用前端指着昌浩的喉咙。

“如果你消灭了它的话,那么那个少年的命就会保不住了。还是说,左大臣的儿子比较重要,值得你做到这一步?”

昌浩呆住了,反『射』『性』地怒吼起来:

“不管对方是谁,帮助有困难的人是我的工作!”

僧人在喉咙中咯咯地冷笑了一下。

“果然不愧为安倍家的人啊,只会说些好听的话,没有半点实际。”

“什么……?!”

小怪低声吼了起来。晚霞『色』的眸子散发出愤怒的光芒。

“退下。红莲,退下!”

昌浩叫出了小怪的真正名字,右手结起了刀印。

至今为止还没有对人类使人类使用过法术。可是本能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人是敌人。而且,还是个深不可测的对手。

僧人把锡杖猛地『插』在了地上,锡杖上方挂着的数个小环发出了哐当哐当的声音。然后那些声音渐渐变成奇怪的反响,像针一般刺进了昌浩他们的耳里。视野猛烈地摇晃起来。锡杖的声音不断在耳膜深处回响,化成了一股贯穿脑际的痛楚。

“可恶……!”

昌浩抱着头拼命忍受着这阵痛苦。当声音终于消失,周围恢复平静的时候,僧人的影子也忽然消失了。

昌浩茫然地环视着周围。

“……那家伙……到底……”

“不知道。”

小怪用极力控制着怒气的语调说道,一跃跳上了昌浩的肩膀。

“不过……那个实在太危险了,如果他要与我们敌对的话,我能做的就只有保护你的安全而已。”

如果对方是妖怪的话,那自己还能恢复本来面目,进行迎击。

小怪的本来面目是十二神将之一,有着高大的身材。红莲这个名字,是昌浩的祖父安倍晴明所起的。红莲所『操』纵的火焰,能够烧尽世上一切。可是,如果对手是人类的话,就会违背十二神将该遵守的规条。昌浩伸手『摸』着小怪那雪白的头,长长的耳朵往后垂下,像是在说“不要烦我”似的。

“没事的,我也会努力的嘛。”

不过比起这个,更让人在意的是——

昌浩回头看着中纳言的府邸。

刚才飞跃出去的幻妖,是应该马上去追呢,还是应该从根上把它铲除?

“……东三条殿之中——”

小怪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有成亲和昌亲在——”

正准备转身赶回东三条殿的昌浩,听到他的话之后停下了脚步。

没错,东三条殿里面有比自己大上一圈的两个哥哥在,他们会守护住那个任『性』娇纵的小孩的。

只要他们在的话那就没问题了,至少那两个人的法术都在自己之上,比起技术还未熟练,要倚靠小怪的力量的自己的话,应该更靠得住吧。

昌浩回头再次看着中纳言府邸。

腾起的雾霭,停留在府邸的上空,没有散去,变成了一团比起夜暗还要漆黑还有浓厚的阴云。

从门的另一边传来了被恶梦折磨着似的呻『吟』声。

小怪竖起了长长的耳朵,它『露』出了狐疑的目光眯起眼睛,然后把右耳直立起来,整个头贴到了墙壁上,倾听着室内的声音。

轻轻翻过围着中纳言府邸的木造围墙进入了院子之中的小怪,无声地踏上了走廊。

而木墙外面的昌浩则正在用足迹圈起界线张开简单的结界。因为已经飞出的幻妖哥哥他们应该会进行迎击的,那么至少自己应该在这里阻止回来的东西进去。

小怪在里面观察了一会儿情况之后,无声地翻过围墙,又跳了回来。

“哇啊!”

白『色』的东西突然从天而降,正在走着的昌浩不禁惊叫了一声,小怪不禁打趣道:

“怎么了怎么了?这种东西就能吓倒你的话那还得了,将来或许应该可能会成为一流阴阳师的人,这样未免太窝囊了吧?”

“人类有无意识的本能的啊。不过现在别说这个了——”

昌浩抬起头看着围墙的另一边,用认真的表情说道:

“里面情况如何?”

“唔——的确是有妖气。可是什么力量都没有的小孩是不可能产生这种妖气的啊。”

一定有别的什么东西。

昌浩不禁陷入了沉思。这种半夜三更突然来访,里面的人会毫不怀疑地放自己进去吗?

坐在昌浩脚边的小怪摇了一下尾巴。

“这个啊,当然是不行啦。不管怎样突然这种时间来实在是太奇怪了,奇怪得太离谱了。”

“啊,果然是这样啊。”

现在已经是过了子时的深夜,要是有人突然说因为看见贵府上空飘『荡』着一股奇怪的雾霭,所以想见一见可能是其原因的贵公子之类的话——

如果把自己置换到对方的立场上的话,一定会觉得来者十分可疑吧。

坐在地上的小怪十分灵巧地在胸前交叉起前腿。

“这种时候不能随心所欲地活动可真是不方便啊。要是像我们一样普通人根本看不到的话那就能大大方方地进去,不用担心给人发现了。”

你说是不是?小怪向着昌浩背后什么也没有的地方征求别人同意般的问道,然后传来了一丝回应他的微弱气息。十二神将的**就在昌浩的旁边隐了身。

昌浩漫不经心地听着小怪说话,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睛。

“……对了,只要换一个出发点就行了!”

昌浩单膝着地移低视线,然后抱起坐在地上的小怪。

“小怪,现在到了你表演的时候了哦~”

“啊?”

小怪晚霞『色』的眼睛惊讶地眨了一下,昌浩点了点头。

午夜的风从外面吹了进来。

由于太过寒冷,克时醒了过来。

四周一片漆黑。现在究竟是什么时间了?

他模糊的思索着,呆呆地移动着视线打量周围。全身已经被冷汗浸湿,戴着念珠的手腕感到了一阵异样的热度。

突然,在视线的一角有某个东西在闪光。油灯的话应该在睡觉之前就吹熄了的。而且由于已经是深夜,所以应该到处都笼罩着一片黑暗才对,究竟——

一对闪闪发光的东西应自己眼前。颜『色』犹如燃烧的火焰一般赤红。

“呜……!”

克时整个人跳了起来。本来关紧了的门被打开了。风从打开的门中吹了起来,一对光正『射』向自己。

牙齿在咔嚓咔嚓地发着抖。是因为太过寒冷,还是因为害怕?自己也已经分不清楚了。

突然,红光慢慢地开始动了起来。

心脏在狂跳,克时发出了不成调的悲鸣。

中纳言矩忠『迷』『迷』糊糊之中听到了那超出常轨的悲鸣声后,立刻跳了起来。那是儿子的声音。

他制止了同样醒了过来惊恐得不知所措的妻子,让她不要动,然后径直跑向儿子的房间。

“克时,发生了什么事了!?”

矩忠抱着浑身颤抖发不出声音的儿子,拼命地安慰着他。这个时候,门上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这么晚了实在对不起,请问有人醒着吗——?”

在这种异常紧张的情况下,那声音听上去显得异常地漫不经心。那是一把年轻的,似乎是小孩子发出的声音。

过了不久,年老的佣人就来通报说安倍家的人来了。

安倍家是以阴阳之道为职业的家族。

矩忠低头看着儿子。克时仍然不断地颤抖,无声地哭泣着。他这样害怕,会不会是因为刚才有什么妖魔鬼怪进来了?

矩忠立刻向佣人下令道:

“快去把那位客人带来。”

“请您原谅我的无礼,刚才我感觉到一股奇怪的气息,随后便听见了一声悲鸣,所以觉得有点在意……”

少年十分礼貌的道歉。矩忠记得自己曾经见过他。少年名叫昌浩,是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孙子,现在正在阴阳寮中任职,十分受左大臣道长以及右大臣弁行成所看重,在朝廷中人当中也被认为是将来大有作为的孩子。

昌浩瞄了几眼正端坐在矩忠身边低着头的克时,然后慢慢环视了室内一周。

“……看来有某种喜欢恶作剧的妖怪潜进来了。能不能让我作法,让它不再惊吓贵公子?”

“啊,这个请你一定要帮忙。来,你也快来拜托一下吧。”

克时惶恐地抬起脸来,然后猛地低下头。

昌浩笑着点了点头。

小怪坐在他旁边,正半眯着晚霞『色』的眸子『露』出了一脸不爽的表情。

“看见本大爷这么娇小可爱善良的样子,干嘛要发出好像看见了什么可怕怪物似的悲鸣吗!”

那小声嘀咕的抱怨,不用说,能够听见的只有昌浩一个。

平时绝不会让一般人看见的小怪故意在克时的面前现出了身影。然后引起了大『骚』『乱』的当子,阴阳师隆重登场。虽然有一点勉强,可是有妖怪出现这件事是真的,所以佣人们也就连忙把阴阳师招进来了。这是昌浩他们的计划。

“中纳言大人,现在开始要进行法事了,能请您暂时离开这里吗?”

“唔?我不能呆在这里吗?”

“对不起,真的只要一会儿就好,很快我就会给您报告情况了。”

“我明白了。”

矩忠满心不愿意地出了房间。

昌浩飞快地合上了双手,然后拍了两下手掌。然后向着因为不安而全身僵硬的克时说道:

“克时少爷,现在已经没事了。”

“……真的?”

克时失去血『色』的苍白手掌正紧紧地握着一串黑『色』的念珠。昌浩感觉到那上面散发出来的能量,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

“……请问那串念珠是……?”

“这个吗……”

克时虽然欲言又止,但是结果还是开口回答了:

“是一个法师给我的,说是可以消除烦恼……”

“烦恼?”

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的是小怪。昌浩向克时问道:

“你说是一个法师给的,那是您所认识的法师吗?”

“不是,我只见过他一次。那是我从楼梯上摔下来,脚伤总是好不起来的时候……”

那是自己为了尽快治好脚伤,在附近的小路上练习走路的时候。回过神来就发现有个僧人在注视着自己。

“说这串念珠已经受了加护,能够让我实现愿望……”

突然,那个僧人所说的话在昌浩的耳朵中回『荡』。

“那是那个少年的真实愿望,没有半点虚假——”

从中纳言言家中飞跃出去的黑『色』幻妖。微微散发着和那幻妖一样的气息的念珠。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它的颜『色』是黑中带红。

“有件事我想问您。”

克时沉默地回看着昌浩。

“我听说您的脚是在东三条殿那里一时不小心从楼梯上滑下来摔伤的……”

克时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昌浩没有理会,继续说道:

“难道说……您是给东三条的少主推下去的?”

克时的脸越来越苍白了。十一岁的少年在嘴唇开开合合了好几次之后,无声地哭了起来。

东三条殿的少主说想要那把父亲作为庆祝完服仪式的礼物送给自己的全新桧木扇。克时当时回答,如果是别的东西的话给他也无所谓,但是只有这把扇不行。

对方是左大臣的儿子,又是比自己小的孩子,所以也许应该要什么都按照他所说的去做才对。但是那是自己第一次拥有的桧木扇,而且还是最喜欢的父亲送给自己的礼物,所以对于自己来说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不管是谁想要,都不能给他。

鹤君在西边厢房中纠缠了很久,知道克时还是不肯给他的时候,他马上发起了脾气,把大象时从厢房中赶了出去。

然后克时走出了走廊,在台阶附近站住烦恼应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有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击他的腰际。

世界顿时天旋地转,脚和腰部痛得要命。

克时一时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拼命地移动着视线。只见鹤君站在走廊上,低声向着自己说道:

“谁叫你不听我的话,是你自己不好!”

鹤君说完之后就躲进了自己的房间之中,然后克时昏沉沉地撑起了身子,确认过怀中的桧木扇完好无损之后松了一口气。可是下一瞬间,脚上传来的痛楚让整个脑袋几乎麻痹。

正当他抱着脚呻『吟』的时候,跟着鹤君的宫女听见了声音,发现了正坐倒在台阶下面的克时,连忙跑了下来。宫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克时正要把真相说出来——

“……从、从门的间隙之中……少主他……”

鹤君一直在那里看着自己。那表情仿佛就在说,如果你敢说出去的话我绝对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只好低头说自己不知道不觉之间滑倒,摔了下来。

也许父亲的立场会因为自己所说的一句话而变得难以立足。鹤君毕竟是左大臣的儿子,也许会因为他的一点不满而让自己最为重视的父亲陷入困境也说不定。

于是没能把真相告诉任何人,而脚伤也没有像预料中那样好转。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陌生的僧人出现了,给了自己这串念珠。

可是从那一天开始自己就开始做恶梦了。每次醒来的时候全身总是会被冷汗打湿,脚也疼痛不已,身体之中像是有火焰在燃烧一般炽热。

“一、一定是因为我的心已经变得很虚弱了……所以妖怪要来吃我了……!”

克时惊恐地小声说道。小怪一听立刻不快地吊起了眼角。

“喂!你看本大爷娇小玲珑可爱善良浑身雪白纯真无邪,从哪里可以看出来我是来吃你的啊?!”

由于克时只是一个劲地哭,于是昌浩若无其事地一挥手,手背直击小怪的头顶。

“昌浩你!竟然对蒙受了不白之冤的我干出这种事来!而且本来制定这个作战方案的就是你啊!你还不快向我道歉!”

昌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是是是地点点头之后,『露』出了一副“迟点再说吧”的眼神。然后他向着克时伸出手,安慰似的轻轻『摸』着那幼小的额头。

“这样吗,嗯,克时少爷真的太了不起了。您为了父亲,很努力呢。”

“请、请你不要告诉父亲……还有不要告诉左大臣,否则……”

“我知道了。不过,如果到了有必要的时候的话,您要自己主动说出来才行哦?”

昌浩笑着说道,从他手上解下了念珠。

“这个我可以暂时保管吗?因为如果要作法的话,没有这个会比较好。没事的,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昌浩自己也刚满十四岁,年龄和克时还是很相近。不知是不是因为大家都是小孩所以有一种亲近感,克时擦干了眼泪很乖巧地点了点头。

昌浩作法祈祷快速治愈以及净化了黑『色』雾霭之后,向矩忠报告了具体情况,随后便离开了中纳言府邸。

那头黑『色』的幻妖其实是以无法告诉任何人,只有因为不断痛苦而膨胀的情感为食粮,通过念珠中凝聚的法力产生出来的东西。只要解下念珠除掉幻妖的话,克时应该就不会再做恶梦了吧。

“不过,那说不定是克时的心的一部分吧。如果弄得不好的话,说不定心就会缺失,对本体也会造成影响也说不定……”

步履轻盈地走在昌浩身边,和昌浩一起向东三条殿走去的小怪抬起脸来说道。

昌浩没有作声也没『露』出任何表情,一边走着一边低头看着手里紧握的念珠。这种反应——

他在生气。

小怪眨了眨眼睛。

没错,在生气,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生气。昌浩会把怒气这样子子毫不掩饰地表『露』出来还是少见。

小怪感觉到现在实在不是适合跟他搭话的时候,于是干脆把视线移到别的地方。

虽然知道他在生气,可是他究竟在气什么呢?

应该是在对那个身份不明的僧人生气吧。竟然利小小孩子的感情,把这样一串念珠交给了克时君。从言行来看的话,干出这种好事的肯定是刚才遇到的僧人了,那么他究竟又是什么人?从昌浩怀中的那串念珠上注入的力量看来,是和阴阳师不同的力量。一点点渗透出来的力量,似乎所带有的不是什么善意的气息,那么应该把这串念珠完全粉碎比较好吧。

昌浩的双腿越走越快。而跟着他走的小怪也不禁加紧了四条腿的动作,然后经过一段助跑后一跃跳上了昌浩的肩膀。

“你现在打算去东三条殿是不是?”

小怪虽然知道但是还是开口确认了。昌浩『露』出了阴沉的脸『色』点了点头。

“一定要想办法把幻妖收拾了才行。虽然有哥哥他们在那边按理是不用担心……”

说到这里,昌浩咬住了下唇。要随便击倒幻妖是很简单的。像平时那样用九字或者真言来调伏就可以了。可是那样做的话就等于砍去了克时生命的一部分。刚才自己让它逃掉了,现在想起来的话那个时候没能够调伏它真是太好了。

“如果能够把成为幻妖力量源头的负『性』部分镇压住的话最好了……”

小怪点头称是,可是脸上『露』出了黯淡的神『色』。

“可是你的话对于这种最不擅长了啊……”

“那真不好意思。”

昌浩把心中的不爽完全表现在脸上,叹了一口气。

“没关系啦。这次也不是非要我来做不可的。”

小怪正确地理解了这句话的弦外之意后,眨了一下眼睛。

“嗯,的确是这样没错。”

毕竟东三条殿中现在已经有两个安倍家的阴阳师守在那里了。

不过小怪还是眯起了一边眼睛说道:

“只是那两个家伙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如果看见幻妖前来攻击的话说不定会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它调伏掉哦?”

“啊!”

那可糟糕了。昌浩完全忘记了还有这种可能『性』。他一把抓住小怪的脖子提了起来。

“小怪,快点过去!”

被昌浩顺势扔了出去的小怪埋下眼睑低声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小怪一个翻身华丽着地,然后跟在昌浩旁边走着:

“你以为我是来给你当跑腿的吗?”

“小怪你的速度比较快,快点去跟哥哥他们说千万不要把那幻妖调伏了!”

小怪叹了一口气,然后把视线移向昌浩的身后。那边穿过来一丝微弱回应自己的气息。确认过这一点之后,小怪的身影随即消失在夜暗之中。

以昌浩的速度的话,要到东三条殿还需要一段时间。现在必须要争分夺秒才行。

昌浩努力调整越来越显得急促的呼吸,突然感觉到一股仿佛针尖刺在脖子上的感觉,停住了脚步。

一直跟在身边隐了身的**不知是不是也感受到了相同的东西,清冽的神气开始散发出来。

哐当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回头一看,只见那个僧人就站在视线的正前方。虽然脸被网罩斗笠遮着看不真切,可是那向着自己投『射』过来的视线却是如此的尖锐,犹如冰冻的针尖一般,让昌浩全身战栗。

“……果然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安倍的人是我的天敌啊。总是在我觉得快要成功的时候就出来捣『乱』。”

“什么?”

僧人微微挑起了嘴角,然后把锡杖往地上一『插』,沉重而清脆的声音在四周回响。

锡杖**去的地方似乎产生了扭曲。黑『色』的漩涡从前端冒了出来,慢慢腾起、扩散,到最后变成了一只不定形的妖怪。

如果要比喻的话,就像是粘糊糊的黑『色』的水。那一团东西伸展开来滑过天空,向着东三条殿的方向飞去。

“你要干什么……!?”

昌浩愕然地大叫起来。耳中传来了异常沉稳的僧人的声音——

“难得我已经把力量借给他了,想不到还是太嫩了。果然小孩子还是不可靠啊……”

这一句话明确地指向了克时。果然把念珠交给他的就是这个僧人吗!

锡杖再次响起,瞬间,凌厉的法力形成了一股疾风。

昌浩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身披夜『色』披风的高大身影。视野被暗『色』所覆盖,法力形成的风撞在身上。

“呜……!”

昌浩连忙把手交叉在面前护住双眼,那激烈得几乎让人窒息的强风径直卷向他们。

不过,不消一刻,风就消散了。**翻动着的披风降了下来。

昌浩连忙找寻僧人的身影,却发现四下无人了。不禁舒了口气。

“究竟是谁……?”

昌浩茫然地小声道。**静静地开口了:

“刚才那妖怪去的方向,不是东三条殿吗?”

昌浩屏住了呼吸。不单是幻妖,连那黑『色』的妖怪也已经被放到东三条殿了。

他急忙转身向着妖怪飞走的方向追了出去。

在围着厢房的门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用力往上面撞似的,不断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在室内捂着耳朵的鹤君大声尖叫起来。

“那个不顶用的家伙去哪里了?!看我不向父亲告你们的状!”

“所以刚才不是说了吗?他是得到了您的许可,离开这里寻找原因去了。”

“那么干嘛不早点加回来!?真是没有一点用的无能家伙。我绝对要跟父亲说让他狠狠惩罚你们!给我做好心理准备吧!”

爱发脾气的小孩已经到了无理取闹的地步了。面对这个从刚才就没有停止过辱骂的九岁小孩,连一向『性』格大方豁达的成亲也冒火了。

另一方面,一向沉稳平时不管发生什么事也总是沉着应对的昌亲,在诚惶诚恐的宫女面前还是努力装作平静,拼命压制着心中不断涌上来的某种冲动。

这两个都是已经结了婚有了孩子的人。他们现在在心中都不约而同地下定了一个决心——

孩子绝对需要彻底严厉的教育!

大门被某种坚硬的物体猛烈撞击。

周围的空气也变了。两名青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紧绷起来。和刚才的幻妖不同的妖怪正在接近。

大门砰砰地摇撼着,从微微开着的间隙中,一个黑『色』的影子正在往面张望。

小孩子抽搐般的尖叫撕裂了空气,宫女则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影子一瞬间从间隙中消失,下一瞬间,大门发出沉重的声音被踢倒,幻妖一下子跃了进来。

幻妖正要向着鹤君展开攻击,昌亲已经闪到了它的面前。右手的刀印迅速在空中划出了一个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纸片的昌浩,嘴角开始一跳一跳地抽搐起来然后一下子垂下了头。

小怪伸出前足无言地拍了拍昌浩元力垂下的肩膀

纸上写着——

“你打算不让我睡觉吗?对于老人的身体来说,睡眠不足后果可是相当严重的。还不快点来报告。by晴明。”

昌浩把手中的纸片狠狠『揉』成一团,然后狠狠扔到了地板上。他张开了嘴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

“算了,加油吧,晴明的孙子~~”

小怪对他投以同情的目光。低着头的昌浩无力地反驳道:

“这种时候已经够混『乱』了啦,你就不要再火上加油,叫我孙子了……”

他的肩膀低低地垂着,不知道是因为疲倦还是因为困『惑』。

绝对是两方面都有——如此确信的昌浩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

数日后,大阴阳寮被杂务压得透不过气来的昌浩正抱着书卷在回廊上走着。突然一把十分爽朗的声音叫住了他。

“昌浩大人——”

昌浩回头一看,只见面『色』好得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人的克时正匆忙跑了过来。

“哟——”

“啊呀~”

跟在昌浩脚边的小怪也不禁侧着头。

克时在昌浩面前停了下来,然后环视了四周,确认过周围没有从之后压着声音说道:

“那个,前几天,我收到了东三条殿的少主的书信了……”

“书信?”

昌浩反问道。克时点了点头。

“他说前几天的事对不起了……虽然只有这么一句。”

不过,难得那个『性』格极其任『性』妄为自我中心的藤原家少主主动道歉了,真是大快人心。

那么再见——克时行了一个礼之后,径直跑回了自己工作的地方。

昌浩目送他的背影离开,不禁眯起了眼睛。

“看来他的脚已经没事了呢,太好了。”

“嗯。”

小怪也跟着点点头,然后飞身跳上了已经迈步走了出去的昌浩的肩膀。

“不过那个小鬼还真道歉了哪……”

那个少主竟然道歉了。

昌浩不禁觉得有点佩服。小怪咯咯地笑了起来。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

“啊?”

“对于那些听不懂说话的孩子,要让他用身体来记住才行嘛。”

昌浩眨了一下眼睛,低头想了一下,然后——

“……啊——原来如此。”

他看着自己的右手,像是恍然大悟似地点了点头。

第二章

“好了……”

昌浩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脚步,尽量不让那堆得比自己的视线还高的书本小山倒下来。走在他身边的小怪从脚下看着他开口道:

“还行吗?倒了可就麻烦了哦……”

“我知道了啦,你给我好好看着前面有没有人来,有的记得告诉我。”

“明白。”

小怪漫不经心地竖起了一边耳朵。

这只小怪,身材比猫大点比狗小一点,全身披着雪白的『毛』皮。长长的耳朵垂在后面,脖子上有一圈勾玉似的突起物,额上则有着红『色』的花样图案。四肢的前端有着的纸。

“这个,你帮我送去给昌亲。有工作来了。”

“是这样没错,可是我现在很忙,走不开。昌亲的话应该做得来,你也跟着去帮忙吧。”

“是……”

昌浩一边接过那折叠得非常整齐的信纸,一边打量着上面写着的字。晴明的笔迹非常有力而流畅,作为字帖的话可以说是最为适合的。可是太漂亮了也是个问题。而相比之下昌亲的笔迹更容易看一些。等下顺便叫他给自己写点什么用来当字帖好了。

“哥哥的家里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了呢……”

“正月的时候比较忙嘛。顺便看一下小姬的样子吧。”

“是。”

小姬是昌亲的女儿。去年刚生下来,所以现在还很小,连爬行都很勉强。对于昌浩来说是侄女,而于晴明而言则是曾孙了。

“成亲哥哥那边不用了吗?”

晴明正在盖上墨拿的盖子,眉『毛』猛地抖了一下。

“成亲的话现在也很忙啊。现在他主要负责参议大人那边的工作,让他太过劳碌也有点过意不去。”

“还真说得出口啊,不是前几天才让他们三兄弟去保护那个道长的长男吗?”

小怪沉着脸从昌浩身后走了出来。晴明微微一笑:

“考虑时间地点和情况也是很重要的一环啊。”

小怪『露』出了像是咬到了臭虫似的表情。昌浩苦笑着说道:

“小怪话还是我行我素比较适合呢。”

“你怎么说得我好像完全不顾别人感想只会顾着自己似的啊?”

“我不是这处意思啦。”

昌浩抱起小怪,然后用手『摸』着他额头上那花样的图案笑着说道:

“你对于自己决定了的事情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绝对不会放弃吧。我指的是这个。”

晚霞『色』的眸子瞪大了。

“唔?”

看到小怪飞快地扫了自己一眼,昌浩侧过头,然后一边用手抚『摸』着那雪白的头一边问道:

“爷爷,是不是立刻去比较好?”

“嗯,发生了一些比较棘手的事情服,所以你还是快点去吧。”

“好的,那么我先出去了。”

昌浩行了一个礼,然后右手抱着小怪,左手拿着书信站了起来。

“放我下来——!”

小怪拼命挣扎,可是昌浩没有理会,就这样抱着小怪消失在门的另一边。那道门随后静静地关上了,应该是隐了身的十二神将**关的吧。

“小心点。有什么事的话就拜托你了。”

晴明向着看不见的**说道,对方也回以微弱的气息。沉默寡言的他,就算对方是晴明,也很少开口说话。

二哥昌亲的宅邸在左京的之后,年老的佣人眼中『露』出了放心的神『色』。

“那么,那么晴明大人他……”

“没有必要再担心了。……应该……”

最后的那两个字,昌亲说得非常轻。

“哇啊!哇啊!哇啊!”

“哦哦,真是敏捷的回避行动,看来你反『射』神经不错嘛。”

小怪满心佩服地说道。就连他,也不得不弯下头避过快速飞过来的灯台。灯台砰的一声,『插』在了涂了漆的墙壁上。

小怪若无其事地看着,然后自言自语地说:

“要是被它『插』个正着的话肯定要死了呢~”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那么心不在焉!”

昌浩十分危险地勉强避过扶手、墨盒、坐垫等等的攻击之后,向着倒在房间中央的两个成年男子大叫起来。他们应该就是少纳言和他的儿子了。至于夫人和其他佣人,则在过来这里的时候因为太过恐惧而扭曲着脸晕倒了。

“没事吧!?”

没有回答。看见他们一动也不动的样子,看来是真的失去意识了。

希望还不至于回天乏术吧。要是自己还没来之前要救的人就已经一命呜呼的话,那也实在太讽刺了。

凛冽的寒风从身边吹过。

昌浩连忙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摇动着那犹如漆黑大蛇一般的蓬松长发的女鬼,正『露』出那又长又尖的犬齿,血红『色』的泪水从脸上流下。

一不小心和女鬼的视线对上了的昌浩,不禁咕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呆站着动弹不得。背上掠过一阵冰冷的感觉。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觉得恐惧开始在全身蔓延。

女鬼的眼光像是带着物理『性』力量似的。这种错觉让昌浩不禁无意识地往后退。

“昌浩——!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被小怪这么一叱喝,昌浩慌忙反驳道:

“你说谁自己吓自己了啊!”

努力把力气聚集在丹田,结起了刀印。

“玉帝有敕!灵宝符命!斩妖缚邪!”

女鬼一下子把昌浩所释放的灵力挡开,那形象变得越来越凄厉了。

“呜、呜哇……”

“你看你看,究竟在怕什么嘛!”

“我哪有害怕了!”

不对。这不是害怕。如果是勉强找个词来形容的话,应该是畏惧吧。脑海中的某处总有一个声音对自己说,不能这么做。

小怪眯起了眼睛。

“……灵……?”

就在他低声吐出这个字的瞬间,昌亲已经飞奔进来了。

“昌浩!不要紧吗!”

一进来的刹那他也不禁屏住了呼吸,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拿出了符咒。

“————禁!”

锐利的气势奔腾而起。放出的符咒砍断了风势,在少纳言他们的上方化作一道闪光。

光网把少纳言和靖远包围起来,女鬼咆哮着伸手去抓,却被光网弹了回来。

“昌浩,快趁现在!”

“是!”

被哥哥一催促,昌浩连忙双手结起了刀印:

“归命!普遍诸金刚!暴恶魔障!大忿怒者!催破!恐怖!圣怒语者!不动明王!”

女鬼的形象扭曲着,充满了不甘。看见这个的昌亲感觉到一股说不出来的异样感,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时候昌浩的咏唱也响起了。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昌浩从左手作出的鞘中放出了刀印,然后直往女鬼的方向砍去。

“万魔拱服——!”

裂帛的气势引发了银白『色』的爆发。

女鬼受到法术毫不留情的攻击,在消失的前一刻,嘴角『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昌浩和小怪正在生气。

“……这算什么嘛!”

“小怪,完全同意你的意见!”

“算了算了。”

安慰他们的是昌亲。作为大人的他,当然能够分清楚真心话和客套。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其实心里早已经全面赞成昌浩和小怪的意见了。

女鬼消失之后,少纳言和靖远醒了过来。于是昌亲便各他们报告刚才的情况。少纳言刚要开口,靖远便一把推开他,大声说道:

“那也就是说已经收拾掉了?这样的话就不要让这些阴阳师之类的家伙呆在这座房子里了,真是令人不快。你们快给我回去!”

“靖远,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连作为父亲的少纳言也不禁焦急起来。靖远没有理会他,自己一个人到外面透气去了。少纳言诚惶诚恐地想要好好招待昌浩他们一番,可是昌亲委婉地推辞了,然后众人离开了少纳言府邸。

现在夜还未有过半,现在回家的话应该还可以好好休息一会,为明天上班作好准备。收拾事态比原来预料的还要快,所以那种程度的无礼态度要大方点听完笑笑就算了——

“谁会有那种肚量啊——!”

小怪大声抗议道。昌浩抱起他,鼓起了腮帮子。

“就是呀!……不过——”

说着,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低声地嘀咕道:

“……不知为什么……让人很在意啊……”

“你也觉得吗……”

昌浩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哥哥,点了点头。

“那个女鬼在消失之前,好像在笑呢……”

“而且……”

从昌浩的双手中钻出来爬到肩膀上的小怪『插』嘴道:

“那么猛烈的灵力,竟然没有其他任何人发现,这也实在是太奇怪了。”

“什么意思?”

昌浩惊讶地问道。小怪举起了前足。

“我们之所以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晴明收到了求救的信。……那么强大的怨念,为什么阴阳寮中的阴阳师们没有察觉?”

小怪看了昌浩和昌亲两兄弟一眼,然后继续说道:

“还有你们安倍家的阴阳师也是……连晴明都没有发现的话,实在是太异常了。”

昌浩轻轻敲了敲皱着眉头『露』出了紧张神『色』的小怪的头,然后也沉着脸点了点头。

“的确。不管爷爷那只老狐狸怎么怕麻烦怎么坏心眼,毕竟他是绝代的大阴阳师嘛。”

“……”

面对弟弟的说法,理『性』的昌亲选择了保持沉默。他回头越过肩膀看着少纳言府邸的方向。

“……爷爷他指名要我来处理这件事,那也就是说……”

总觉得这里面另有乾坤。越来越觉得这事态并不寻常了。夹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拥有无敌的力量的长男成亲,还有总给人一种呆呼呼的感觉其实却是最为厉害的三弟昌浩中间的他,恐怕是三兄弟之中最为辛苦的。

“不管怎样,总之向爷爷报告说一切已经收拾妥当的……话……”

昌浩和昌亲同时停住了脚步。

两人的脊梁上同时窜起了一阵冰冷,全身像是回应似的一下子所有汗『毛』都倒竖了起来。心脏仿佛被什么踢到了似的开始全力狂跳起来。比昌浩大上圈的哥哥突然跑了出去。

“那个、少纳言家、叫做靖远大人的那个……现在在哪里!?”

“应该是到某个小姐的家里去了吧,至于是哪里的话就……”

这个时候,一把异常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了。

“哦——是孙子和孙子的哥哥呢——”

啪啦啪啦地跳下来,跟在昌浩和昌亲身边一起跑的无数小小身影,是居住在都城之中的杂鬼们。

“不要叫我孙子————!”

昌浩向着他们怒吼道。旁边被人用不知所谓的称呼叫道的昌亲『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一直蹲在昌浩肩膀上的小怪轻轻跳了下来,一边四脚着地跑着一边向旁边的杂鬼们问道:

“你们知不知道少纳言家的不肖子经常去的小姐家在哪里?”

跟着一起奔跑的杂鬼们面面相觑。

“知道吗!?”

“你说的少纳言……有很多个啊……”

“有没有其他什么特征啊——?”

昌浩开始思考起来。即使被人问及特征,毕竟自己今天才第一次见面,而且没看几眼就出来了,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印象,更别说什么特征了。小怪也一样,所以只是低下头没有作声。

回答杂鬼们的疑问的人是昌亲。果然不愧为安倍吉昌的儿子,由于从小时候开始已经对这些杂鬼司空见惯了,所以完全没有觉得害怕的样子。

“年龄大概在二十。

在他旁边正襟危坐的昌浩再次重复道:

“昌亲哥哥说等你工作结束之后,希望能请你帮一下忙。”

“天文生要拜托历博士干什么?而且你看眼前这些工作我做不完的话就回不去了。不快点回去的话又要挨骂了。”

“……为什么会积了这么多呢……”

昌浩问出了这个也许根本不该问的问题之后,大哥成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刚刚过完年,当然会忙啊,不是吗?”

“说得也是。”

“而且,那家伙着凉感冒了,这几天一直在卧床休息啊。”

“咦?是这样吗!?原来嫂子身体这么不好吗?为什么完全不告诉我们呢?!”

成亲看着语调慌『乱』的弟弟,摇了一下头。

“又不是很严重,真的只是普通感冒而已啊。问题是,自己妻子明明卧病在床,还要被人抱怨说什么工作落下了一大堆啦之类的……”

“……啊。”

情况听到这里已经很清楚了。坐在昌浩身边的小怪也已经眯起了眼睛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察觉到两人视线的成亲表情显得更加认真了。

“……你们的脸上面写着‘那是理所当然’啊。告诉你们,这可是大问题!一直被人紧紧盯着,所谓的如坐针毡指的就是这么回事!”

“……既然已经知道了是这么回事的话,我们把话题转回刚才的事情上面吧。靖远大人的护卫就交给哥哥你了。”

“喂!你听人说话听到最后嘛!”

昌浩向着一手拿着笔打算开始说教的哥哥行了一个礼,然后站了起来。

归纳起来的话也就是说,昌浩的嫂子也就是成亲的夫人因为很轻的感冒卧病在床,心里觉得寂寞,所以希望丈夫能够尽量在旁边陪伴。而成亲就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明明工作已经忙得要死了,还是坚持不加班,准时回家,所以才会落得被历部生们四处追着的下场。

昌亲之所以会特意叫成亲担任靖远的护卫,是有原因的。

成亲自己是下层的官员,官位也低,不过他的岳父是藤原一门的人,而且还担任参议的职位。

比起靖远的父亲少纳言,成亲的岳父参议的身份要高一些。像靖远那种人对于身份这种东西十分重视。即使成亲的身份比自己低,只要考虑到他岳父的地位的话,应该就不会表现得太过无礼了吧。

昌浩和小怪丢下还在嘀嘀咕咕抱怨着的成亲,回到了自己工作的地方。很快就到下班时间了。今天的工作已经提早作好了,所以可以按时退朝和二哥一起到晴明那里报告情况。

“在这段时间,彰子会躲起来吧?”

“嗯。昌亲这人直觉很敏锐的。你的房间中应该有玄武和天一守着。”

昌浩经常会想,像彰子这样子每次有人要来的时候都得躲起来,是不是有点太过委屈她了呢。真想有机会的话能够带她到外面的什么地方去,让她转换一下心情。

“等天气再稍微暖和一些的话,可以一起去看花呢。”

“哦,昌亲来了。”

早早做完了工作的昌亲正从前方走过来。

“啊,我还刚想到你那边去呢。”

发现了昌浩的昌亲笑了起来。

“我已经得到阴阳博士的许可了。我们一起去爷爷那里吧。”

“咦,没关系吗?”

昌浩搔着后颈说道。昌亲催促着他,转身迈步。

“而且少纳言那里已经向阴阳头拜托过了。”

“呜哇,滥用权力——”

小怪惊讶地『插』嘴道。昌浩『露』出了苦笑。

“这个世界有权有势总是方便点啊。”

安倍晴明毕竟是号称绝代的大阴阳师,经常会有一双千里眼在观察孙子们在干什么。

当昌亲和昌浩罕见地一起来找他的时候,他已经有所准备,把六壬式盘给他们看。

“之前听**说过了,所谓的女鬼,会不会只是一个假象呢。”

看来他已经占卜出结果了。不是阴阳师的话绝对不会看出端倪的六壬式盘上,正显示着几个结果。

昌浩对于占卜是最为头疼的,所以只是保持沉默,嘴巴向下抿着。发觉到这一点的小怪嘻嘻地笑着用肘子撞了他一下。昌浩当然也不甘示弱,于是沉默的局部战役不停地持续着。

昌亲用十分严肃的表情低声说道:

“这个……”

只见六壬式盘上面显示着的结果十分不可思议。那么也就是说,那个女鬼根本不是什么怨灵了。那是——

晴明重重地点了点头。

“没错……那是按照神明旨意放出的使役灵。是像式一样的存在。”

听完晴明的占卜,昌浩和昌亲慌忙赶往少纳言家。当他们到达时,成亲已经在那里了。

还以为他是做完了工作才来的,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半路中途逃了出来。

成亲和靖远在一起,于是昌浩他们就干脆把应付靖远的任务交给他,跑到少纳言那里问话去了。

“这个不是单纯的恶灵的作『乱』。请问最近贵公子是不是做了一些什么了?”

少纳言一听脸『色』大变。

“你、你们所说的、什么是指……?”

“我们指的就是这个。”

瞬间,忽然从宅邸深处刮来一阵还冷得疾风,靖远的喊声立刻响了起来。

“我去了!”

昌浩飞奔而去,小怪也紧跟在他身后。昌亲目送着二人,靠近了面『露』且『色』的少纳言。

“您一定知道些什么,否则也不会这样害怕吧。”

少纳言忽然瞪大了眼睛,随后垂下了头。

“啊,我就说,都是因为我那是做了那种事情……”

昌浩赶到靖远的房间,只见成亲已经布好了结界,正在与鬼女进行对峙。

成亲右手握着的念珠清脆乍响。

“乾坤定位,赫赫煌煌……”

昌浩立刻阻止了他。

“兄长,快住手,不能施退魔之术!”

“什么?”

靖远软软的倒在成亲身后一动不动,看来是昏过去了。

鬼女发出了咆哮。

怨念将门窗全部吹飞了出去,涌入屋内的疾风使得昌浩一个踉跄摔倒下来,那一瞬间他摒住了呼吸。

鬼女趁此机会飞到昌浩面前,尖利的指甲直直的向昌浩刺来。

“昌浩!”

小怪身上猛地燃起了炎之斗气。

眨眼间,一个高高的身影显现出来。这是小怪的真身,十二神将之一红莲。他那头尚未及肩的短发在风中飘舞着,额上的金环泛着黯哑的光芒,金『色』的双眸紧紧盯着鬼女。

同时,一直隐身的另一名神将也现了身。他挥动了身上的披风,长及腰间的茶褐『色』长发也被带动了。他黄褐『色』双眸中平静而又不带一点感情,右颊上还有一个貌似黑痣的印记。他就是十二神将之一的**。

红莲与**本是安倍晴明的手下,但现在他们被命令来保护昌浩。

看着『露』出一丝怯意的鬼女,红莲怒吼道。

“住手!”

他放出熊熊燃烧着的炎蛇,层层捆住了鬼女,形成了一个灼热的枷锁。

鬼女发出痛苦的呻『吟』,但燃烧的枷锁非但没有松动,反而越缠越紧。

被**扶起来的昌浩见状急忙对红莲喊道。

“笨蛋,住手啊红莲!”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静静的低语道。而鬼女憎恶的看了昌浩和红莲一眼,又像前几次一样忽然消失了。

灵气和灼热斗气互相抵消,房间中充满了寂静。

“……腾蛇,这样的话等下说不定会来报复啊。”

面对**冷静的指责,红莲恨恨地咂了一下嘴。

“……可恶!”

低声骂了一句之后,红莲摇身一变,重新变成了小怪的样子。那晚霞『色』的眸子中仍然浮现出怒气,昌浩看着他,『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不、这个、看来真的变得棘手了,小怪……”

“不要叫我小怪!”

“可是,刚才那个是神明的使役灵吧?攻击她的话就等于……”

这个时候,一直被晾在一旁的成亲强行『插』了进来。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候,迟来的昌亲登场了。

“大哥,你没事吧?”

成亲『露』出了紧张的神『色』狠狠瞪着两个弟弟。

“给我好好解释一下!你们拜托我,我才特意过来的,可是这个事态发展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过完年之后没多久的一个夜晚,因为年初酒宴而醉倒了的靖远,一时兴起破坏了六条附近的一个小神社。

“我已经出手阻止他了,可是醉得一塌胡涂的靖远甩开了我的手,然后一脚踢了过去……”

本来古旧的小神社就已经摇摇欲坠,再加上他这么一脚,据说马上就啪嗒一声崩塌了。

虽说只是一个小神社,可是里面也有御神体,而且还供奉在一间四方小屋之中,以前已经是受人祭祀的神明吧。可是完全不相信鬼神之说、觉得那只不过是骗人把戏的靖远由着醉意,把它破坏掉了。

“……这个真是……”

在出了少纳言府邸走回安倍府的路上,成亲惊愕得连话也说不出来。竟然大胆到去破坏神社,也实在是太荒唐了。

“我刚听到的时候也不禁哑然呢。不过,总有些事情不实际遇到过的话,是不会相信的吧。”

晴明的占卜中出现了“神之逆鳞”的卦象。

那个女鬼无论受到什么退魔术的攻击也完全没有反应。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对方是“神”,而不是“魔”。退魔术当然不会起作用了。

在这日落西山时分在都城的街道上向着北边走去的昌浩等人,突然注意到周围的气温急速下降,不禁停下了脚步。

刚才消失了的灵力,开始再次充满了周围。接着,和刚才不同的东西从地底下面爬了出来。

“怎、怎么回事?!”

慢慢腾起的雾霭缠住了昌浩的脚腕,让他动弹不得。成亲和昌亲也是一样,一步也无法移动。

跳上了昌浩肩膀的小怪恨恨地咋了一下舌。

“是地灵吗!?”

昌浩拼命挣扎想摆脱束缚,听见了小怪的低呤之后不禁反问道:

“地灵!?”

“没错。看来靖远所破坏的神社的神明有着不弱的力量,能够把地底下沉眠的精灵唤醒并进行使役。”

“……啊?等、等等啊、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嘛……”

小怪半眯着眼睛,一边灵活地用前足搔着头一边回答道:

“应该是为了对那些无礼的人进行报复吧。”

昌浩听了一瞬间说不出话来,可是,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刚才直接进行攻击的,不是红莲你吗!?”

小怪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不作理会。

“喂!”

昌浩冒火了,小怪把他责备自己的声音当作没听见,摇了摇那长长的耳朵。

“来了哦——”

似乎是回应他的声音似的,有着女鬼形态的神的使役灵带着冰冷刺骨的空气从地下一跃而出。

昌浩顿时目瞪口呆。

“……!”

就算对手是神明,可是正常的人类一旦觉得对方有杀意的话会逃跑或者反击也是很正常的啊?那是近乎本能的行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是吗!

“归命!本不生!如来!大誓愿!虚空无相!一切如来!”

无意识的真言向着女鬼释放出。受到了真言攻击的女鬼『露』出了愤怒的形相,发出了金属断裂般的尖叫声。那声量大得几乎要把耳膜震破了。

雾霭似的地灵开始不继扩散,最后形成了野兽的形状。女鬼带着地灵向着昌浩伸手一指——

昌浩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个、果然是……”

灰白『色』的野兽向着昌浩一起扑了过来。

“哇啊啊啊啊!”

“昌浩!”

三个声音同时叫着一个名字。

昌浩的视野被一片夜『色』的物体遮盖了。同时感觉到灼热的风重重吹在脸颊上。

在把雾霭弹冰的灵布的另一端,出现了红莲的背影。

“给我消失吧!烦死了!”

红莲不耐烦地大喝一声,手臂一伸,火焰形成的斗气把地灵一下子轰散,接着径直冲向女鬼。

“……”

把灵布缠上肩膀的**平静地低声说道:

“你在这里火上浇油干什么。”

“罗嗦!”

红莲立刻吼了起来,然后视线和女鬼对上了,战况处于胶着状态。

“……当神的使役灵和阴阳师的式神对峙的时候,你觉得哪一边赢的可能『性』比较大?”

“腾蛇可是神的眷属啊。”

成亲和昌亲两兄弟好像已经置身事外似的对着眼前的战况评头论足,可是红莲和女鬼正以凄厉的眼光互相瞪视,双方都动弹不得。而被唤醒的地灵则正在和**对峙着,可是力量的差已经十分明白了,现在只是头疼要不要直接进行攻击而已。

昌浩拼命思考着。

以前小怪曾经说过。神是会作崇的。甚至有时会连子孙也遭殃,直到血缘断绝为止。比起妖怪和幽灵,神明作崇要更来得可怕,极为执着,无论逃到天涯海角,都难以摆脱。

这样下去的话恐怕自己就会被诅咒一生作崇一生了,得想点什么办法才行。

“可是、究竟应该怎么办……”

技术还未到家,法力只有半吊子,这种自觉从来没有象今天这么强烈地感受过。而且恐怕知道这个事态的晴明肯定又要教训自己了。

“什么嘛,这种时候的对应方法,我不是已经好好教过你了吗?可是你却忘记了?啊啊,昌浩啊——枉费我一直那么耐心教导你,到了紧急关头你却想不起来……爷爷实在太难为情了。太难为情了啊……呜呜呜……你看爷爷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啊……”

昌浩埋下了眼睛低声这么说着的时候,只听见耳边响起了一声锐利的拍手声,连忙抬头循声望去。只见成亲挺直腰杆,双手合十。在他身后的昌亲正把手指放在嘴角上——

“幸魂、奇魂、速速重镇安宁。和魂、荒魂、快快重治平和……!”

地灵的攻击之念一下子四散,女鬼的身影也无声消失了。那么激烈的灵气,竟然一瞬间凭空消失。

昌浩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哥哥……”

红莲越过肩膀回望成亲,眯起了眼睛,接着无言地变回了小怪的样子。**也呼了一口气隐身了。

怨念和杀气都再也感觉到到分毫。昌浩环视一周打量周围的情况,然后放心地拍了拍心口。

“太好了……”

“不过不定期没有结束就是了……”

“啊!?”

昌浩抬头看着成亲那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禁吓了一跳。

“还没有结束!?咦!?”

“这个当然了,不过是念了一通镇魂祈祷之词,让怨念暂时消失而已,神明作崇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解决啊。”

昌浩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了。昌亲伸手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不过爷爷的话,应该能有更为妥善的方法吧。”

“因为如果再『乱』出手的话,恐怕会被作崇得更为厉害呢。”

成亲『露』出了困『惑』的样子皱起眉头。小怪在旁边低声嘀咕道:

“……你们选择了明哲保身了吗。”

成亲一下子摆出了认真的神情。

“我只是在说做得到和做不到的事情而已。希望你能这么理解。有勇气和行事鲁莽可是有着根本『性』不同的。我们对自己的力量去到什么位置可是清楚得很!”

小怪还想继续争辩,昌浩用力踢了他一脚。

“呜!”

“本来就是因为小怪你不听劝告擅自攻击,所以那个神明才会对我作崇的啊。把这个向哥哥他们发泄的话你是不是搞错对象了!?”

“哼!”

背后的**也传来了点头的气息。看来败局已定了。

“哼哼哼!”

小怪仍然在死命抗争。昌浩一把抱起了他,然后『露』出了十分困『惑』的表情抬头看着天。

“……现在回去的话,会不会累及所有跟我一起的人呢……”

小怪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昌浩。似乎他是真的在担心。

“……而且我们家里还开着藤之花啊……”

小怪低声补上了一句。昌浩猛地把他扔了下去,然后低头俯视着那雪白的背影——

“说到底还不是小怪你——!”

“这有什么办法,那种情况之下难道能袖手旁观吗!”

“那谢谢你救了我。”

“哼!”

“不过那个跟这个是两码事!现在你看这个烂摊子要怎么收拾!?”

“哼哼哼哼!”

被说得拿不出话来反驳的小怪仍然不死心地在那里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可是昌浩『露』出愤然的表情俯视着他,不容他反驳。

另一方面刚才和小怪抗衡的成亲终于全身放松似的舒了一口气。仔细一看的话,他的脸颊已经有点抽搐了。

“哥哥你还真大胆啊。”

昌亲凑在他耳边笑道。成亲一脸沮丧的神情眯起了眼睛。

“我都吓得肚皮都发冷了。真是的,昌浩究竟是怎么能和那个腾蛇对骂的呢……”

小怪的本来面目,十二神将的腾蛇是最强的凶将,即使现在他把异常强大的神通力封印在那小小的身体之中,走在他旁边还是会让人觉得背上发冷。象铡才那样对峙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我觉得他好像有点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昌亲看着眨了一下眼睛的哥哥,点了点头。

“之前他曾经为了顾虑我家的小姬,连门也没有进呢。要是在以前的话,他是绝对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的吧。”

小孩子一旦察知到凶将的气息便会全身感到厌恶,哇哇大哭了。据说他们的父亲和伯父小时候就是这样,而他们自己还有堂兄弟们也是如此。腾蛇是可怕的存在。这种感情基本已经跟铭刻在他们身体中的本能等同一体了。

“……只要昌浩在的话,连环绕在腾蛇身边的空气也会变得不一样。”

成亲一边看着仍然在那里大发脾气的昌浩,以及嘀嘀咕咕碎碎念的腾蛇,一边用莫可名状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总而言之,既然事情现在变成这个样子,虽然我可是很讨厌,讨厌死了,超级讨厌死了,讨厌到了不能再讨厌了,讨厌透顶了——可是——!”

“你要找晴明商量吗?”

“虽然讨厌得不得了,可是没有办法!”

昌浩像是对谁宣言似的说道:

“但是比起被作崇来还是要好一点。——应该。一定。也许。”

虽然听在耳朵之中好像已经听见晴明那“哦哦,昌浩啊”的叹气声了,但绝对是幻听而已。

昌浩虽然这样子说服自己,但是肩膀还是忍不住越垂越低。

跟哥哥们分开之后,昌浩急急忙忙赶回安倍府,然后向晴明的房间走去。

“爷爷,我有件事想请教你……”

“嗯。”

晴明点点头,然后把手上的扇子往北方一指。

昌浩顺着他扇子所指的方向看去,眨了眨眼睛之后不禁惊讶地眯起了眼睛。

“……那个……?”

晴明手上的扇子打开,然后又合上。

“听好了,世上有一句格言说——”

“啊……”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坐在昌浩旁边的小怪不解地侧着头。

“这句是格言吗?觉得有点问题的人难道只有我一个?”

“算了算了,反正就是这么回事。以神还神嘛。”

昌浩猛地瞪大了眼睛。

镇坐在北方的神明。

在发现是谁的同时,昌浩的脸『色』一下子煞白了。

“可是、这个、不、有点、该怎么说呢……”

吞吞吐吐地说着的昌浩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最后消失了。

晴明似乎一早已经预料到他的反应,用若无其事的表情说道: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要是我们随便用人类的思考方式来行动的话,说不定折腾了一场之后反而会演变与‘不要说七代了,看我不诅咒你们到末代为止’这种结果就麻烦了。”

“……呜哇——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啊……”

昌浩『露』出了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无力地点了点头。小怪也一样。

神是经常只会按自己的意思行事,从遥远的高处俯视着人类的行动或都思考的存在。

虽然现在目标已经转移到昌浩身上了,可是也很难保证靖远之后一定会安全。而跟自己有关的哥哥他们也是一样吧。而且说不定还会连累家人,一想到这里,就实在没有多余时间去犹豫了。

昌浩啪嗒地垂下肩膀。

“……说得也是呢。如果是高淤之神的话,肯定要比一般的神明地位要高一些,也一定能处理好这些事了……”

“因为毕竟是高天原之上降临地上的天津神嘛。”

昌浩向着点头的祖父行了一个礼,然后沉着脸站了起来。

“那么,我去去就回来……”

慢慢走出门去的昌浩背上分明写着“我不想去的啊……”这几个大字。

晴明合起扇子拍了拍肩膀,然后哎呀哎呀地『露』出了苦笑。

“————呵……这还真是有趣的事态啊。”

贵船的祭神高龙神嘴角『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可是眼睛却『露』出了截然不同的冰冷光辉。那种“为什么我堂堂高淤之神要为你们这种无聊的人类花费心神?”的言外之意,不只是昌浩,就连小怪以及在一旁隐了身的**也感觉出来了。

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确实无路可退了。昌浩只能把带来的酒供奉在船形岩上,恳求她能够平复那个身份不明的神明的怒气。

贵船的祭神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严肃的语气开口道:

“……也不是说不能帮你想办法,但是不要抱太大期待了。”

听到她这么说,昌浩也没有胆量再求她了。神是会作崇的。会让他们不高兴的言行还是要小心点为好。

而且这个神的话本来自己就欠她人情,总觉得不能再创任『性』地要求她帮自己的忙了。

睦月下旬的阴阳寮忙碌程度和平时差不多。

昌浩一边写着文件一边把视线扫了一下旁边的小怪。

“……小怪,果然啊——”

“嗯?”

一直看着昌浩手上写着的文件的小怪抬起头来。昌浩压低声音尽量不让周围的人听见:

“那之后好像没有听过关于那个女鬼还有靖远大人的事情了,我想应该是高淤之神帮我们解决了问题了吧。要是这样的话,还是准备一些道谢用的供品会比较好吧?”

“也是。”

昌浩的脸『色』开始变得阴沉。

“……可是我买了当初的神酒之后,钱包就已经空空如也了呀……”

啊哈哈哈哈,昌浩发出了尴尬的干笑。

“你的俸禄这么低,之后就只剩以前行成给你的那一份了吧。而且还买了那么多东西。”

“嗯,不过关于那个的话因为是必要之物,所以后其实也没有关系啦……”

昌浩把笔放回墨盒之中,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上好之物的话,反而会显得失礼。毕竟那是在这个国家之屈指可数的正统龙神嘛。”

突然,响起了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抬起头只见成亲正快步走过。

“哥哥——”

“哦哦,昌浩,那之后怎么样了?我现在很忙,迟点再跟你聊——”

成亲说完之后像是疾风一般匆匆溜掉了。

不知是不是为了追他而来,几个历部生抱着一堆书卷啪嗒啪嗒跑了过来。

刚好经过的昌亲轻声说道:

“虽然知道你们赶时间,可是在走廊和回廊上跑的话始终不是太好吧。”

“啊啊,对不起。啊、博士!失陪了!”

历部生们从昌亲身边穿过去,快步走远了。昌亲目道他们离开,然后回过头来看着昌浩和小怪:

“那之后爷爷送了一封信过来,说一切已经安排好,不用担心。看来没事了吧?”

“是的、嗯,算是吧。”

然后昌浩口中的那句“也许”只有小怪一个听到了。

小怪半眯着眼睛。

既然晴明这么说的话,那应该真的已经处理好了。

“……晴明那家伙究竟干了什么……?”

那个晴明当然不可能只是作壁上观。

这么说来,如果他的『性』格是能够对不利于昌浩的事态袖手旁观的话,十二神将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看来靖远大人那边在那之后也再没有发生过恶灵捣『乱』的事件了。少纳言大人也总算放心了。”

而且那个以前没半点正经,只会到处玷花惹草的靖远,竟然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认真多了。

再也没有到处留情,过着十分有规律的生活。

“遭遇过那种事态的话,说不定人类真的会改变啊。这么说来……”

昌亲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侧着头。

“我们家里有种藤花吗?”

“啊?”

昌浩不明所以地反问。只见二哥若无其事的语气继续说道:

“之前腾蛇不是说过家里有藤之花开着吗?所以我就想究竟是什么时候种的呢。到了开花时节可以去看一下……”

“……!”

昌浩和小怪同时僵住了。

所谓的藤之花暗指彰子。

左大臣道长和晴明为了不牵涉到真名,所以一直都用这个名字来称呼她。

“不过现在开的话,还真是偏离季节呢。”

“啊、嗯、不、不是那个意思……”

记起来了。这个哥哥虽然经常笑得一脸憨厚,可是其实直觉相当敏锐的。

在两人呈石雕状态的时候,昌亲已经和来叫他的同僚一起回天文部署去了。

昌浩呆了一会儿之后,俯视着小怪额头上的纹样说道:

“小怪,都怪你失言而言了!”

“是我不好。”

由于实在没有借口反驳,于是小怪只好老实地承认了自己的不是。

真是的,一不小心就惹了『乱』子了。难得正月时的『骚』『乱』费了番苦心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这下子一下子全泡汤了。

昌浩一边再次开始书写一边小声嘀咕道:

“……还是快点准备好谢礼会比较好吧……”

“嗯嗯。”

昌浩和小怪两人同时皱起了眉头,突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拍打翅膀的声音。

两人马上四顾寻找发声源,只见一只雪白的小鸟飞了下来,以为它要降落在文案上了,谁知道却在瞬间变成了一张纸片。

那龙飞凤舞的笔迹跃入眼帘。

“……呵……呵呵……呵呵呵……”

读完那封信之后昌浩发出了低沉的笑声。小怪用前腿搔了搔头。

“啊——……”

上面写的是——

“向神明尽礼数是基本中的基本。可是昌浩啊,你却烦恼应该怎么做,啊啊,爷爷真是心如刀割啊,难道爷爷的教育方针哪里错了吗。为了回报那位神明的一片温情,今后你还真是要好好修练啊。by晴明。

各种各样的感情顿时涌了出来,在胸中形成了一股感情的风暴。

小怪一边听着昌浩那低低的笑声一边『露』出同情的目光眨了眨眼睛。

如果这里不是工作场所的话,恐怕昌浩会毫不犹豫地把纸『揉』成一团,然后大吼一声——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走着瞧吧、臭爷爷——————————!!”

此刻也仿佛听见他那高声的大叫在耳内回『荡』似的。

小怪抬头看了一眼拼命装出一脸平静的昌浩,安慰似的摆了摆尾巴。

最后昌浩似乎怎么也忍受不住了,双手把纸抓得皱巴巴的,然后低声吼道:

“……可恶……!”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会让你向我低头!

再次下定了决心的昌浩,又埋头处理被分派到的杂务去了。

其余部分完整

昌浩把手伸到了炭火正在熊熊燃烧的火桶上面,让那快要冻僵的指尖暖和一下。

虽然时节已是春天,但是气温还是很低。尤其是最近更冷了,从被窝里爬出来简直成了一件痛苦的差事。

“快点到开花的时节就好了啊……”

昌浩叹着气说道,然后把正在旁边缩成一团打盹的小怪拉了过来。

“喂——”

被人打扰了午睡的小怪不满地眯起了眼睛,可是昌浩完全没有理会的意思,把他抱在怀里取暖。

“小怪果然很暖和,真羡慕你这一身皮『毛』的说。”

“夏天的时候说什么热死了不要走过来的是哪里的谁啊?”

小怪沉着脸挑起眉头说道。昌浩『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大笑起来。

“啊哈哈哈,那个是那个,这个是这个嘛。”

这天,昌浩因为斋戒而留在家里没有上班。

昨天他被左大臣道长叫去称赞了一番,还拿到了不少礼物,据说是救了左大臣家嫡子鹤君的谢礼。

而鹤君本人只是躲在暗处看着来访的这三个阴阳师,后来和昌浩的视线碰着了之后便慌慌张张地跑走了。

看来他已经怕了昌浩了。

因为那件事打了鹤君的昌浩不禁想自己应不应该接受谢礼,不过被兄长的成亲说服了。

“你只要想这些是对于你劳动所得的报酬就行了。阴阳师是出卖自己的气力体力灵力的工作嘛。”

原来如此,的确是这样没错。于是这样想的昌浩就十分高兴的领了谢礼回来了。

一直冷得发抖的身体终于开始暖和了,现在的昌浩心情大好。等斋戒期一过的话就到市集上去,看能不能买点什么回来。一想到这个的话昌浩就不禁兴奋起来。

昌浩对于鹤君当初的目中无人一开始只是看不过眼,最后竟然转变成怒火冲天。经过这次这件事,他真的痛感到,教养实在是太重要发。要是有一天自己结婚了生了孩子的话——虽然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一定要严教导才行。年仅十四岁的昌浩如此下定了决心。

不管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总之已经决定这么做了。

“啊,对了——”

“唔?”

小怪抬起头,只见昌浩两眼放光。

“用我收到的奖金,买点礼物给哥哥那里的孩子们吧。”

“你打算建立作为叔父的威严是不是?”

“也不是这样啦……”

只是因为自己完服之后忙得要死,都没有时间去看望他们了。到了过年的时候终于见了一面,那时候可是给成亲的孩子们念了一大堆。

“有时也希望能让他们高兴一下嘛。而且我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那么一点了。”

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除了阴阳寮的工作之外,昌浩还有一大堆其他事情要处理,实在是有够忙的。要是在难得有空的时候也不争取见一见面的话,说不定就真的会给可爱的侄子们讨厌了。

这样的话可就麻烦了。

安倍昌浩的二哥,安倍吉昌的二儿子昌亲,是个温和稳重、懂得待人接物的男人。

他在去年夏天生下了第一个女儿,最近那孩子也开始学爬走了,所以他也总是每天下班之后就很少去别的地方,直接回家陪女儿。

他的妻子比他小一岁,是个给人很虚弱印象的女子。身体不是很结实,从结婚的时候开始就放弃了怀孩子的打算了。当得知她怀孕的时候,昌亲不停地烦恼着该要孩子还是该要妻子,都快崩溃了。可是妻子坚持说不论怎么样都要生下来,所以昌亲也就没有办法,只好由着她了。一直到孩子顺利生下来为止昌亲都是处于寝食难安的状态,尤其是生产的时候因为过于担心,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

想起过往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低头看着自己怀中女儿那睡得香甜的小脸,昌亲不禁深深舒了一口气。

在自己把她放上膝盖的时候,女儿也许觉得暖和吧,所以很快就睡着了。这个孩子无论是入睡还是睡醒都不会吵闹,是个体贴父母的好孩子,光是这一点就让昌亲省了不少心。

哥哥成亲曾经说过他们家的第二个孩子经常夜里折腾,害得他们连睡也睡不好,老是称赞小姬说不折腾的孩子就等于孝顺。而第三个女儿和长男的话有时候也会在夜晚哭。这么说来当初在第一个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昌亲还看见过因为晚上睡眠不足而走路摇摇晃晃的哥哥。

“相公,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妻子走了过来。

因为妻子的身体实在太过虚弱,当初她的父母担心她过不了二十岁,于是来找大阴阳师安倍晴明,请求施行延命之术。这就是他们这一段缘分的开始。

昌亲把熟睡了的女儿放在被褥上,再加盖上一件厚实的衣衫。接着收拾了一下周围的东西,避免女儿起来的时候『乱』抓东西遇到危险。然后昌亲和妻子一起离开了房间。

现在还是傍晚,所以天『色』还比较明亮。暮『色』已渐显浓重的天空被染成了红『色』,倾泻的夕阳余晖铺洒在屋内。

这座宅邸主屋和厢房各一间。院子中有仓库,以及一个小小的池塘,能够感觉得到四季景『色』的变更。

刚刚迈入春天的庭院现在还是只有树--绿@『色』#小¥说&网--哉游哉。

昌浩把勾阵拿过来的褂衣用笨拙的动作包住婴儿那小小的身体,然后试着换了好几次手势,好让怀中的侄女能够被抱得舒服点。可是由于实在不习惯,怎么抱怎么么别扭。

他一边拼命地哄着怀中挣扎着的小姬,一边『露』出了狼狈的表情。

“乖,乖,你看,没事了呀,啊啊,怎么好像要哭了啊……”

昌浩慌慌张张的样子,看上去他恐怕比小姬还要快哭出来。勾阵看着他这个样子,伸出了援手。

“把她的头放在手臂上,对,就这样用一只右手抱着就行。”

“啊,原来如此。用这边的手支撑着不让她掉下来吗。”

看来抱孩子还是很需要技术的。小孩子全身软绵绵的,感觉上一不小心就会掉来似的。

“好难啊……”

婴儿对于昌浩来说,来是末知的生物。而且他身边没有孩子出现,所以就更是一窍不通了。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昌浩不禁想到——

小怪死也不肯到小姬身边去的理由。

低头看着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的小姬。即使问她“为什么要哭”,她不会说话,所以也回答不出来。而不知道理由的话,就更会觉得不知道应该怎么应付了。所以红莲才会这么抵触的吧。

昌浩把自己的这些想法说出来之后,勾阵『露』出了复杂的笑容。

“……应该也有这个原因吧。”

那么,也就是说不止这一点咯?

昌浩『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开始陷入了深思。

这个时候小姬似乎终于开始镇静下来,小脸看上去有点昏昏欲睡。沉重的眼睑慢慢闭上,不久就发出了有规律的鼾息。

昌浩看着她的睡脸好一会儿,然后发觉了一件事——

“……好重……”

姿势明明没有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手上的孩子好像一下子变重了。

“为什么呢……”

“这么说来腾蛇以前也说过,小孩子一睡着就会变重啊……”

“咦……”

昌浩深有同感地点着头,然后眨了一下眼睛。

“红莲知道得还真清楚呢。”

“算是吧。”

“为什么?”

勾阵低头看着昌浩微微地笑了。伸手轻轻敲了一下昌浩的头之后,把视线投回了结界。

“快要结束了吧。我去看看情况。”

昌浩注视着轻声跃起的跳了出去的勾阵的背影,惊讶地侧着头。

“……?”

默然地把视线移向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们的**,他却用一如往常的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

“腾蛇的事情去问腾蛇自己吧。”

昌浩点点头,叹了一口气。

记得自己以前也有问过类似的问题,不过**说出口的,总是这一句。

他之所以这么回答,昌浩觉得并不是不想负责任的关系,而是他认为不管别人怎么说,都没有本人亲口说出来的来得真实。

昌浩低头看着臂弯中熟睡的小姬,微微一笑。

熟睡中的小孩子真的是纯洁无暇,光是这样子看着就能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换了个姿势抱着她,昌浩不禁想——

红莲也不要逞强,要是能这样子抱抱小姬的话就好了。

红莲看着已经烧成了灰烬的狒狒,拍了拍手把手上的脏物拍打掉。

勾阵看着他仍然怒气冲冲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开口唤道:

“你下手还真是一点不留情啊……”

红莲越过肩膀回头看着勾阵,一副好像还不甘心的表情,眯起了一只眼睛。

“我已经收拾它们了,这个应该没有意见吧。”

“意见是没有,不过你还是向昌浩解释一下吧,他很担心你。”

被她这么一说,红莲顿时沉默了,然后视线开始在空中游移,眨眼之间变回了小怪的身姿。

勾阵在他身边弯下腰来。

“那么,现在心情好点了吧?”

“什么意思?”

“有好转就好。”

小怪斜斜地抬头看着『露』出了淡淡微笑的勾阵,嘴角往下弯着。

“我讨厌小孩子。”

“好像是这样啊。”

“动不动就哭。全身软绵绵的,都不知道抓住哪里才好。又脆弱,又不会说话,都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那才是孩子嘛,这个你不是也很清楚吗?”

“……嗯,我知道,所以……我才讨厌孩子。”

听见他这句话的勾阵『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我觉得这种感情不是叫做讨厌哦。”

“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样的腾蛇也有过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时候,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长。

所以你没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吧。勾阵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站了起来。

“回去吧,昌浩在等呢。”

小怪摇了摇尾巴,默默的点了点头。

昌浩把小姬交给了来迎接她的昌亲,坐在走廊上等着小怪和勾阵过来。

**也许觉得只让他一个人等的话不是太好,于是现了身在他身边端坐下来。

昌浩双手托着脸,说出了自己正在想的东西。

“对了,红莲为什么把勾阵叫做勾呢?**,你知道原因吗?”

**没有作声,那应该是不知道吧。

“小怪为什么那么不愿意到小姬的身边去呢?”

这次**很简短地回答道:

“他说讨厌小孩子。”

昌浩有点不解。总觉得事实并非如此。

小怪的那种表现,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是——

“该说是不擅长应付呢,还是不懂得该怎么对待所以有点害怕……不,不对。这个……啊,对了!”

突然觉得恍然大悟了,觉得连眼前都一片亮堂起来。

“他不是讨厌,而是害怕被讨厌啦,一定是的!”

**不禁目瞪口呆。

昌浩似乎对自己想出来的答案十分满意,不断地点头道:

“是吗是吗,原来如此。既然是这样就没有办法了。”

我很不愿意想象自己被小姬讨厌的样子嘛。红莲看上去那个样子,也许一开始看见的时候还真会怕呢。

昌浩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这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翅膀拍打的声音,他连忙反『射』『性』地抬头看着天空。

只见夜暗之中,一只雪白的鸟儿正在径直飞来。

“啊!”

就在他惊叫的瞬间,鸟儿变成了一张纸片。

昌浩连忙伸手抓住了那张飘然落下的纸,飞快地浏览上面写着的字。顺便补充一句,昌浩由于已经在自己身上施行了夜视之术,所以即使是在漆黑的夜晚也能看得跟白天一样清楚。

晴明那刚劲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

只见写得是——

“只是退治几只狒狒,难道就不能干脆利落一点?你看给昌亲的媳『妇』还有岳父岳母添了那么多惊吓,看来还真是未成气候啊。再这样子总是拖拖拉拉,要爷爷看着担惊受怕的话,你叫爷爷怎么能放心把退治妖怪的重任交给你呢?啊啊,是爷爷锻炼你的方法有所欠缺吗?啊啊啊啊啊啊,看来还要好好修行才行呢。by晴明。”

昌浩低着头,肩膀在不断颤抖。

“……什么‘啊啊啊啊啊啊,看来还要好好修行才行呢’啊……”

自己被他看扁了。不管怎么想怎么看,自己都被他看扁了,扁得不能再扁了。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实在是找不到可以对他说的话,所以只好保持沉默。昌浩在他面前把手中的纸片『揉』成一团,然后站起身来,狠狠地甩出老远。

“臭爷爷——————————!!”

听到那响彻云霄的怒吼,小怪和勾阵不禁面面相觑,然后一副了然的样子深深叹了一口气。

彰子现在正在使用的房间是以前昌浩的兄长成亲居住的。

“成亲大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到参议大人家里去住的呢?”

被彰了这么一问,昌浩开始努力搜索记忆。

“唔……是在我四岁的时候,所以应该是在十年前吧。”

坐在旁边的小怪举起前足点点头。

“没错没错,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吧。是吗,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啊。”

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采取这个小动物姿态,而是以本来面目隐身的。由于光是

隐身的话凛冽的神气还是会散发出来,所以他一般都尽量不去接近孩子身边。

四岁的昌浩由于已经被晴明封住了阴阳眼的能力,所以即使红莲就在他身边,他也不会发现。但是即使昌浩本身看不见,成亲和昌亲还是会看见的。跟小时候相比已经有了多少免疫力的他们,面对红莲的时候会故意虚张声势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种行为与其说令人佩服,还不如说很难让人不苦笑。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呢?”

昌浩不解地问道。彰子向着他点了点头。

“在柱子上有一道横着的划痕,高度大概是这么多……”

彰子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出高度。

“比现在的昌浩大概要矮上一点吧。所以我就想那个究竟是什么呢……”

看上去像是用小刀刻上去的,有好几条一寸左右长度的划痕在上面。

前几天因为打扫移开了放在那里的家具,第一次发现到这些痕迹。

“那一定是成亲大人在这里的时候刻上去的吧。看上去已经很旧了,所以我想应

该是很早以前刻的。”

于是就突然对昌浩的两位兄长到底是什么时候结的婚这件事产生兴趣了。

昌浩双手环胸侧着头想了想。

“是什么呢……我很少进哥哥他们的房间,所以也没有发现到。小怪呢,知不知

道这件事?”

“不知道。”

成亲和昌亲都只要腾蛇一接近身边就会害怕的全身僵硬。红莲本身也不喜欢吓唬

人,所以平时都会注意尽量不在人界现身。既然那些痕迹是那个时候留下的话,

那么现在问他他也回答不上来,因为确实是不知道。

昌浩和彰子正在思考的时候,感觉到身边出现了另一股神气。

两人的视线循声望去。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昌浩的房间。雨过天晴后久违的阳光铺洒进来,让人感觉十分舒适,侧门被打开,清爽的风从外面吹了进来。等梅雨时节一过的话,应该就是时候把漆笼中放着的书卷拿出来晒太阳和防虫了吧。

听见隐了身的神将的声音之后,小怪竖起了一边耳朵。

“哦——是这样吗。”

听见那恭敬的的说法方式,彰子不禁眨了眨眼睛。来人是十二神将,也就是安倍晴明手下的式神。其中半数以上彰子都已经见过了,但是这把声音却还没有听过。

彰子把视线投向昌浩,只见他也眨了眨眼睛。看来他对这把声音也不是很熟悉。

小怪看到他们的样子,不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用后足直立起来。

“怎么回事,彰子也就算了,昌浩你应该认识他不是吗?”

昌浩稍微想了一下,然后啊地叫出声来。

“啊啊,是太裳吗?”

从对方身上传来了隐约的苦笑气息。

十二神将太裳极少在昌浩他们面前现身,就连在晴明身边的时间也好像不多。所以一来没有怎么说过话,而且他究竟长的什么样子这一点,在十二神将中算是印象比较弱的,好像是不轻易『露』面的人物。

小怪也许从昌浩的脸上读到了他的想法,抬头看着屋顶陷入了思索。

太裳虽然平时一般都会留在异界,当晴明呼唤他的时候就会立刻前来人间界这里,比起自己还要爽快,并没有不轻易『露』面这回事。

想到这里,小怪望向打开着的侧门对面。在自己躲在异界的那段时间,比起自己,太裳、天后、天一他们要熟悉得多。

“既然难得的机会,就让他告诉你们一点以前的故事嘛。他可比我熟悉多了。”

小怪产完转动脖子蹲了下来,然后缩成了一团。小怪所知道的只有昌浩生下来以后的安倍家中的事情而已。

当成亲把工个拿回家准备做的时候,孩子们啪嗒啪嗒地跑了过来。

“父亲,工作要做到什么时候呢?”

刚刚满六岁的孩子国成探头过来看他的手边。成亲轻轻地把他的头推了回去,然后耸了耸肩膀苦笑道:

“真是的,就是因为从刚才起你和忠基就老是这样捣『乱』,这叫我怎么做呢?”

成亲把视线移向屏风的阴影之中,只见躲在那里探头出来的二儿子连忙慌慌张张地把头缩了回去。

听见父亲这么一说,国成有点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

“因为,我们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等了啊……”

“母亲也在等您呢……”

忠基『露』了半张脸出来,接着哥哥的话说道。

成亲抬起头看着屋顶,叹了一口气,开始把笔放回墨盒里。

“知道了知道了,今天就不做了。”

国成和忠基的脸一下子明朗起来。

“那么,我们在东边厢房等您哦!”

“我去通知母亲!”

两人手牵手又再啪嗒啪嗒地跑远了。成亲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开,不禁又叹了一口气。

“在阴阳寮加班晚回来的话会生气,不加班直接把工作拿回来做又说没空理会他们,又生气,真是难伺候的家伙啊……”

听上去像是在抱怨,不过目光透出来的却满是温柔。

没办法了,明天上班的时候加把劲做完今天剩下的份吧。

如果平时集中精神勤奋一点的话,应该是能够按时做完的,不过一旦使尽全力的话很容易觉得疲累,所以凡事留一点余力是他的信条。

成亲知道自己的能力比一般人高,不过,过分显『露』这一点的话,有些时候就会陷入微妙的状况,惹上麻烦。所以,不管做什么都恰到好处,保持中上的话是最好不过的了。而这件事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所以他也就经常因为这件事而烦恼了。

降临在自己身边的神气其实从刚才就已经感觉到了,所以成亲并没有感到吃惊,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算是吧。不过,我当初真不应该当公卿的女婿的啊。”

看到成亲那一脸认真的样子,十二神将的太裳还着苦笑回答道:

“算是吧。”

成亲想也不想地回答道,然后很不顾仪态地伸长双腿。

由于现在已经不是工作场所,所以换上了便服的他只是把衣服胡『乱』地穿上而已,稍稍整理了一下之后,放松身体扭动着脖子。

要是穿得太不像样的话,等下又会给妻子骂了。不过即使生气,她的话中也并没有讨厌的意思,所以成亲也就听听就算了。

“没怎么变啊。”

成亲笑道:

“她基本上都没怎么变的啦,有时还真觉得有点沉闷呢。……对了,前几天遇到了少纳言那边的靖远,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哪。”

太裳的气息中似乎别有深意。成亲『露』出了一丝坏笑。

“也许应该问一下他,如果知道她是这种女人的话,还想不想娶她了。”

太裳无声地笑了起来。成亲一边用手指敲着文案上的书页,一边沉稳地埋下了眼睛。

“不过他也许还会坚持说会娶吧。毕竟,那是竹中的辉夜姬嘛。”(注:辉夜姬出自《竹取物语》,一对老夫『妇』在竹子中发现一个女婴,于是带回家抚养。女婴长大后变得婷婷玉立,被的话,应该没有人会不知道的吧。

成亲从懂事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开始想不管怎么样,自己将来还是要继承祖父和父亲的职业,当一个杰出的阴阳师的。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很努力地进行修行。而看到他这个样子的弟弟昌亲虽然年幼,但也下定决心甘情要帮哥哥的忙,所以也跟着修行起来了。

但是在跟自己年龄差上一大截的三弟出生之后,情况就发生突变了。

“哥哥——”

啪嗒啪嗒地跑过来的昌浩笑得一脸灿烂地伸出了手。

“唔?”

仔细一看,他的手上放着一只用白纸做的,形状有点歪扭的蝴蝶。

成亲不禁笑了起来。

“你做的吗?”

“嗯!”

昌浩用力点点头,然后一副“你再看看嘛”的神情把蝴蝶递给了成亲。成亲拿到手上仔细打量了一下,然后伸手抚『摸』着三弟的头。

自从十二岁举行完服仪式之后就开始在这个接近政治中枢的阴阳寮之中开始工作了,转眼间已经过了好几年,所以对这些事情也就见怪不怪了。

既然是富裕的参变『色』镜这家的话,应该能够吃到一些平时无缘的美味佳肴吧。这个可真是令人期待。

不过,从刚才起他就一直在烦恼。

“唔……算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应该能够在今天晚上收拾妥当吧。”

成亲今天被祖父叫去了。他的祖父是被称为当今绝代的大阴阳师。只要一说起安倍晴明这个名字的话,应该没有人会不知道的吧。

成亲从懂事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开始想不管怎么样,自己将来还是要继承祖父和父亲的职业,当一个杰出的阴阳师的。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很努力地进行修行。而看到他这个样子的弟弟昌亲虽然年幼,但也下定决心甘情要帮哥哥的忙,所以也跟着修行起来了。

但是在跟自己年龄差上一大截的三弟出生之后,情况就发生突变了。

“哥哥——”

啪嗒啪嗒地跑过来的昌浩笑得一脸灿烂地伸出了手。

“唔?”

仔细一看,他的手上放着一只用白纸做的,形状有点歪扭的蝴蝶。

成亲不禁笑了起来。

“你做的吗?”

“嗯!”

昌浩用力点点头,然后一副“你再看看嘛”的神情把蝴蝶递给了成亲。成亲拿到手上仔细打量了一下,然后伸手抚『摸』着三弟的头。

“嗯嗯,做得不错。用了小刀是不是?那个很危险的,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哦?”

“我和昌亲哥哥一起做的,所以没关系哦。”

“是吗,那就好。”

在成亲抚『摸』着满面得意的昌浩的小头时,昌亲走了过来。

“昌浩,给哥哥看了吗?”

“嗯!”

昌浩回过头去用力点了点头,然后用终于做完了一件事般放松的表情中蹦蹦跳跳地到外面去了。只听见一声叫着“爷爷——”的声音慢慢远去。

“……我四岁的时候还不知道制作式的方法呢。”

“我也是啊。好像是爷爷教他的。”

成亲苦笑之中带上了一丝落寞。

爷爷应该是打算趁着现在把这些知识全部教会给他吧。毕竟,那是祖父安倍晴明的后继者。

“看来我们是赢不了了。”

把歪歪扭扭的蝴蝶放在手上的昌亲看着搔着头的哥哥,说道:

“哥哥今天要去参议的为则大人家中作客是吗?”

“嗯,和阴阳助一起去。还有就是祖父那边也让我去一趟。”

昌亲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可是成亲只是耸了耸肩膀,并没有再说下去。

快到时间了,成亲说着站了起来。按照计划,要先去阴阳助家里,然后再一起前往参议的宅邸。

“最近好像很少看到腾蛇了啊。”

以前总是看见他在昌浩身边的。

其他的十二神将总是会偶尔在晴明的房间中看见他们,可是只有腾蛇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说句老实话,他们十分害怕腾蛇,所以其实没有他在身边的话会好过一点,但是,他们知道腾蛇看昌浩的目光十分温柔。昌浩当然不可能为他做过什么,所以应该是腾蛇自己有什么想法的缘故吧。但是在他消失了踪影之后的一段时间,昌浩好像经常在寻找谁似的。不过最近就开始没见他这样子了。

“说到参议大人的话,就是那个纤竹辉夜姬的父亲大人是吧?”

“没错。”

为则的独生女据说是光芒四『射』的美人。所以才会用传说中公主的名字来称呼她。虽然三年前才刚举行过着裳仪式,据说那之后求爱的礼物以及求婚信就一直络绎不绝。毕竟又是参议的独生女,不管财产还是家世都没有什么挑剔的。再加上那广为传颂的美貌的话,当然所有男人都会飞扑过来了。

不过这也只是上流贵族之间的事情,象成亲他们这种即使勉强说是贵族也只是最下层身份的人来说,这些事情可以说是完全无缘。虽然今天成亲和阴阳助会出席赏月酒宴,但是那是有别的理由。否则的话象他这种下层职员是不可能被邀请到朝廷贵族的酒宴上的。

“为则大人是个不太有野心的比较淡泊的人,所以也许不希望把自己的家产交到那些野心勃勃的人手上吧。否则评价如此高的小姐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有决定夫婿的。”

说得也是呢。昌亲点了点头,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说不定偏偏是象哥哥你这种人会被选上也说不定哦~”

“怎么可能。”

成亲穿好了体面的不至于失礼于人的直衣之后,留下了一丝苦笑出门了。

到了不久之后,昌亲就会感叹原来所谓的“言灵之力”是真有其事了。

真砂撩起御帘进了厢房,在靠在几帐的阴影里的扶几上的小姐旁边跪了下来,压低声音道:

“小姐,看来各位公子都已经到了呢。”

只见小姐听完之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报告了这个最坏消息的宫女小心翼翼地游移着视线,打量着主人的样子。她的主人被称为纤竹姬。的确,即使从真砂眼中看来,也觉得自家小姐比起别人家的来,无论气质还是容貌都要优秀得多。但是,她之所以有这个外号,并不只是因为那光芒四『射』的美貌那么简单。

“……是吗,看来我还是坚持不下去了……”

她用扇子遮着嘴角,一副打从心底里感到疲累的样子埋下了目光。最近感觉身体越来越倦怠了。之前也曾经请『药』师来看过,诊继的结果是因为心中有结难解,所以积郁成疾。至于原因,她自己也十分清楚。

“再这样下去的话,虽然我很不情愿,可是说不定真的已经无力应付了,然后就只有任由他们说去了呢……”

看着说出如此软弱的话的小姐,真砂连忙拉住了她的手,吊起了眉『毛』——

“小姐您怎么能这样说呢!您不是也曾经说过绝对不愿意当那些没有丝毫心意相通的达官显贵的夫人吗!我也非常同意小姐您的想法的呀!”

所以至今为止不管被人怎么样纠缠,就算被扯着袖子不放手。她也总是一味逃避,委婉地拒绝那些显赫贵族们的求婚媒人,甚至有时候还要动手赶人。

纤竹姬收起扇子,用手捂住了嘴角。

“老爷他也是因为了解小姐您的心情,所以至今为止不管条件多么好的求婚,也会让小姐您自己决定。事到如今怎么能……”

“这个我也明白。……可是,那些公子们……不,应该说,那些家伙的话……!”

实在太过纠缠不休了。不,如果说得过分点的话,实在是太过烦人了。

一旦知道她身边最为信任的宫女真砂无法收买之后,就通过别的宫女来接触,甚至还拜托她们把自己带到她居住的厢房中来,或者送些似乎是传说之中才会出现的罕见礼物过来,总之手段可以说是天天新鲜。

因为父亲为则身居参议之位,所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敢用身份来『逼』婚,这点还算是值得安慰的。

现在她被称为“纤竹辉夜姬”,其实是有另外一个理由的。

不管怎么拒绝还是不断纠缠着前来求婚的人,现在有。

身子靠在扶几上,纤竹姬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

“也有人说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年纪的话,接受求婚会好一点……”

她的父亲为则到现在还是只对她母亲一个情深义重,她从小就看着父母的恩爱过来,所以一直起和象父亲这样的人结婚。但是现实之中,这种男『性』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现在求婚者之中有一个受领的安艺守中原高名已经年过三十,已有妻室,却还是送了信函前来求婚。

她紧握着扇子摇了摇头。

“明明已经有了妻室,竟然还光明正大地关求婚信过来……只要一想到他的夫人还有孩子,我就……”

“小姐……”

真砂看着不禁心痛。纤竹姬抬起了脸。

“我就生气得不得了了!那种人不管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他的!”

至于其他求婚者,虽然长相如何不是很清楚,不过名字倒是记住了。

无官大夫靖远,朝雾宫家的景朝,右中弁的儿子巨势维人,还有卫门左师重。

靖远是连一直深居简出的自己也听到不少荒唐传言的人,而朝雾宫家虽然是先帝的堂兄的孙子,可是其实家族已经几近没落,是个只剩下血统值得骄傲的宫家。说到巨势的话,在阴阳寮中经常会听到这个名字,不过也许维人没有这方面的才能吧,只是在图书寮中任官而已。各人的官位都不高,而且所有人都无一例外有着不少风流韵事的传言。

虽然把这些理由说给别人听的话,可能会得到“这么点小事就忍一忍吧”的劝告,可是“这么点小事”对于纤竹姬来说却是大问题。

最近她已经有点悲观了,甚至还下决心说如果真的遇不到意中之人的话就宁愿这样子一辈子独身算了。话虽这么说,她心里也明白这种事情由不得自己决定。

真砂困『惑』地把双手贴到脸颊上。

“这真是令人困扰啊。说不定有人会趁着今夜的酒宴,偷偷溜到这边来呢。”

“真砂,请你不要说出这么可怕的话来吓唬我了!”

看到小姐真的吓得大惊失『色』,整个身体都僵硬起来,真砂继续说道:

“不,至少我们应该有所警惕,否则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不是叫你不要再说了吗……!”

真砂摇摇头。

“可能『性』是不能否定的,而且——”

中途打断小姐的话之后,真砂似乎一时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两人在沉重的沉默中静坐着,终于真砂似乎忍不住了,开口说道:

“不管怎样,只要现在求婚的这些公子们还没有放弃的话,我们的心就一天都没法子安宁啊……”

“说得也是。你说的没错。啊啊,到底应该怎么办啊……”

那美丽的脸上『露』出了愤怒的神『色』,可是她马上皱起眉头伸手捂着脸,看来小姐的身体的确不太舒服。

突然,真砂眨了眨眼睛。虽然明知道这里应该没有别人,可是还是以防万一地再次确认了一下,环视四周之后,压低声音凑近小姐。

“小姐,我想到了一个方法……”

听完自己信任的这个宫女的提议之后,小姐不禁瞪大了眼睛。

参议的宅邸十分宽广。不过,如果单纯说住宅地的面积的话,说不定安倍府还要宽广一点。成亲一边用目算计算着面积,一边在心中自顾自想到——

为什么我们家会这么大呢……

不过建筑物方面来说的话,安倍家的比较老旧,而且也并不大。只是庭院大了一点而已。

安倍家中没有佣人,只有家人而已,所以并不需要很大的屋子,但是总觉得院子大得有点离谱了。小时候曾经问过父亲为什么院子会这么大,

可是父亲却说这是代代居住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理由。

“宅邸的构造真是雄伟啊……”

由于这次是赏月酒宴,所以众人都在等待月亮出来。来得早了一点的成亲现在正无所事事。

成亲还只是八位的历生,所以和参议为则并不认识,不过据说他身上真的有吸引年轻人的地方,所以很容易就认出来了。

气质稳重的为则正向着这边走过来。

“你是……”

“在下是安倍成亲,今天是陪阴阳助前来拜候的。”

“安倍……”

说到这里,为则『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么,是吉昌大人的公子吗。”

吉昌的儿子,也就是晴明的孙子了。一般有着一定程度的贵族们都受了晴明不少照顾,看来为则也不例外。

“之前晴明大人曾经帮过我好几次。现在他还好吗?”

为则弯下腰来,似乎要说的话还很长。成亲十分恭敬地回答道:

“是的,虽然年事已高,可是看起来比在下还要有精神呢。”

“是吗。那么帮我向他问好吧。……或者,我直接去找他商量一下好了。”

说到这里,为则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参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视线扫视了一下周围。

喝了酒的人们开始吵闹起来,没有人在意为则在说什么。成亲由于一开始就挑了酒席的最末端的座位,所以也不用担心会被人听到说话。

为则『露』出了有点疲累的样子眯起了眼睛。

“你应该也听说过我们家的女儿在外面被人叫做什么的吧?”

成亲轻轻点点头,然后移开了视线。

向纤竹姬求婚的人们都集中到这场酒宴上来了。成亲确认过已经开始冒火了。我究竟干了什么?虽然是救了她,可是那是另有理由,并不是因为自己暗中图谋着什么。

“那个外人称之为纤竹辉夜姬的小姐和我是青梅竹马,有时候还有书信来往。……现在外面已经因为这件事吵得沸沸扬扬了,前几天她跟我诉苦,说现在到了这个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啊?”

成亲愕然地反问,来人『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如果你能够守住这个秘密的话,那是最好不过了……”

下班的钟声响起了。

成亲随着钟鼓站了起来,急急忙忙离开了阴阳寮。

等一下还要去参议府,不过在那之前自己必须有一件事情要做。

“要是这件事情再拖下去的话可是会被爷爷骂的……!”

“不,会的。今天早上他看我的眼神也别有深意呢。”

总觉得他有一点被害妄想症了。

太裳苦笑了一下跟在成亲后面。现在他们去的是巨势维人的府邸。一脸不爽表情的成亲的脑海中,开始回想起某个情景。

当听到将要在参议府中举行宴会的时候,成亲被晴明叫了去。

“今天阴阳寮的巨势权助来向我哭诉了呢——”

据说是权助一门的其中一名维人因为对纤竹辉夜姬太过『迷』恋,竟然偷偷从权助那里把施法术用的咒具拿走了。

似乎他是打算让那个不管怎么恳求都不肯把芳心交给自己,甚至连一点委婉一点的回应也不给自己的小姐改变态度,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把她的心拉向自己。

由于巨势一门也有很多人从事阴阳道,所以原来是想总会有办法解决的,谁知道施行法术的却完全是个外行人。最糟糕的结果出现了。维人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变得阴郁起来,甚至连竹姬身上也出现了诅咒的效果。

现在这种状态已经超越了权助能够改变的范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来到晴明身边衣求帮助的权助一副似乎快要到世界末日的样子,低头恳求晴明能够施予援手。

现在我不顾耻辱来求您,晴明大人,请您一定要帮忙。再这样下去的话,不单只是维人,连纤竹姬小姐的『性』命也会不保啊…………!

“——那个家伙是笨蛋吗?”

听见成亲如此直接地说出自己的感想,晴明说道:

“嗯。不折不扣的笨蛋。”

以为能够依靠法术就能摆布人心,这种想法实在是太过愚蠢了。即使能够凭借这种手段得到虚伪的感情,结果最后剩下的除了无尽的空虚之外还能得到什么呢?

不希望付出努力,只想要结果——这种想法简直幼稚得离谱。凭借父辈的权势为非作歹,一旦不能满足自己的**就『乱』发脾气,这种贵族公子,成亲可以说讨厌到极点。

“据说现在权助已经没有办法了。成亲,这件事就交给你吧。”

“明白了,我会尽快、尽量不为人知地解决这件事的。”

虽然答应得蛮爽快的,并且也顺利到赏月酒宴上去了,可是却没想到因为预料之外的发展让维人对自己起了戒心。

剩下的方法就只有出其不意地直接闯进府邸中去了。

幸亏巨势家并不是什么显赫贵族,所以宅邸的守卫并不算森严,如果是藤原氏的话,恐怕成亲就要三思而后行了。

听见太裳这么说成亲马上『露』出了阴沉的脸『色』。

“什么意思?”

成亲加深了眉间的皱纹,不过再没有开口说什么了。

巨势家的宅邸已经近在眼前。从宅邸之中飘『荡』出来的咒力直刺肌肤。

但是一向小心行事的成亲早已成竹在胸。

到三北生下来的那天为止,决心要继承安倍晴明以及吉昌的工作成为阴阳师的成亲一直努力坚持修行。而他的努力也得到了回报,现在凭借他的实力,应该可以进入当代阴阳师的前之后,她也就不说话了。毕竟自己也深受晴明照顾,要是事关他的式神的话,那就不宜再追究了。

由于她本身并没有阴阳眼的才能,所以无法看见太裳的身影。

不过既然成亲说在的话,那么就应该真的在这里了。成亲对于这种事从来没有说过慌。

“国成他们在等不是吗。我们走吧,笃子。”

“啊,请等一下,成亲大人,为什么您总是……”

太裳听着逐渐远去的夫『妇』两人的斗嘴,不禁『露』出了苦笑。

看来他们夫妻感情好得很,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么,我也回晴明大人那里去好了。”

隐了身的神将的神气瞬间消失了。空无一人的房间之中,只有放在文案上的绿『色』∷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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