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风暴阴影
作者:风华爵士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034

邺城,谯王府,内室。

室中摆有一桌酒席,席旁无外人,只有冉闵和龙飞!

冉闵亲执酒壶,为龙飞斟了一杯,欣慰道:“前番与众将会饮,未及和思武细说,今午特设一宴,与思武喝个痛快!”

龙飞忙道:“都督客气了,飞荣幸之至!”便执杯相敬冉闵。

冉闵一口将杯中美酒饮尽,轻轻地将酒爵放于桌上,笑道:“前番思武领军南征后,某日夜不安,惟恐有所差错!没想到思武胜褚裒胜得如此干净利落,代陂一役以‘奇’兵胜,后又以‘正’兵收复彭城诸地,如此奇、正结合,极为漂亮,足有名将风范啊!”

龙飞被冉闵这么一夸,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笑道:“都督过奖了!代陂一役飞有点取巧,要是褚裒不那么自大,恐怕要想赢他却也没那么容易;而收复彭城诸地,却正是都督兵略中‘以势却敌’的妙用!”

冉闵乐了,摇了摇头道:“思武何必过谦,褚裒可不是是个人就能击败的!对了,代陂你以重兵精骑合围诸裒,为什么还会让褚裒领一支残兵逃脱呢!?”

龙飞知冉闵精于战阵,瞒不过他,有些忐忑不安道:“都督,我是故意放他走的!”

“这是为何!?”冉闵不禁猛然一愣,有些莫名其妙!

龙飞小心翼翼地道:“都督,诸裒身为国丈,是晋国太后褚蒜子的父亲,又是晋帝司马聃的外公,如果我生俘、或者杀了他,必然比晋国结下血海深仇、难以化解!日后我等起兵之时,中原必然纷乱,如晋国挟恨来袭,我军本已四面受敌,日子恐怕会更加难过。所以飞自作主张,放褚裒一马!想来,晋国经此大败,日后会老实许多,不敢再轻易北犯了!”

冉闵精于兵略,但对政治却有些不太如心,闻言沉思片刻,忽地抚掌而笑:“思武做得对!晋是我汉人父母之邦,大家都是为了兴复中原,只是方法不同、观念不同而矣,实不必结下什么深仇大恨,这样日后也好相见!”

龙飞见冉闵并不怪罪,心中松了口气,笑道:“多谢都督体谅!对了,这些日子来都督坐镇中原,鲜卑生惧,不敢入寇,实是功德无量,为此也当浮一大白!”说着,龙飞执壶为冉闵斟上一杯。

冉闵闻言有些傲然,脸上浮现出一种王者般的自豪:“慕容恪乃鲜卑第一名将,此生东征西讨、战无不胜,惟在我手中吃过败仗,自然惧我三分!思武,人生在世,能有慕容恪这般强劲的对手,实是一大快事!”

龙飞笑了:“都督这就是英雄惜英雄吧!”冉闵一愣,忽地正色道:“或许吧!思武,我这一生纵横沙场二十余载,惟有慕容恪此人曾经让我产生过一丝惧意!当年棘城一战,两军在雨夜中血战半夜,都已经筋疲力尽、无力再战!甚至可以说:鲜卑军再有发动一次进攻的能力,‘悍名军’就会崩溃了,然而,最终还是鲜卑人先顶不住败退了!所以,这一役我胜得也相当艰难和侥幸,至今想想,心中都还有些后怕!”

龙飞不以为意地道:“都督,狭路相逢勇者胜,在意志和坚强的比拼上,慕容恪败了就是败了!都督能击败他一次,也就能击败他第二次、第三次,怕它作甚!”

冉闵笑道,傲然道:“思武所言甚是!这许多年来也不知慕容恪有没有长进,本来我还期望着能再和慕容恪再交一交手,好干净利落地赢他一次!没想到这慕容恪竟然没敢来,由此可见,慕容恪兵略上有没有长进我不敢说,但至少他的胆子是越变越小了!”

“哈哈哈……”龙飞大笑,想来慕容恪听见冉闵的这一番话会气破了肚皮!

就在二人谈得高兴时,忽然间,门外有人大声道:“都督!都督!”

冉闵听见是张文斌的声音,忙道:“是文斌吗!?进来吧!”张文斌推开房门,然后轻轻掩上,低声道:“都督,有密报说,义阳王石鉴突然率两万部兵到达邺城,现兵马正扎于城南!”

冉闵面色一变,皱眉道:“各地封王无诏不得擅入京城,这石鉴既来京城,莫非是石遵相招!?可是,我怎么没听到风声啊!?”

政治嗅觉敏锐的龙飞马上嗅到了其中危险的气息,脸色一变,急道:“都督,您身为天下兵马大都督,按理说,各地兵马调动,石遵应该都要给您打个招呼,可是都督竟然毫不知情,莫非其中有诈!?”

“何诈之有!?”冉闵也不傻,立时也察觉到其中的问题!

龙飞沉吟片刻道:“如今都督手执天下兵马帅印,位高而权重,近日更是调度有方、连挫数路来犯之敌,声威一时无俩!以石遵的精明和谨慎,恐怕难免会对都督产生猜忌之心!更何况如今的邺城,我等手掌六万‘悍名’雄兵,四大营亦被我等借征战之机牢牢控制,所以无论是在兵力还是战力上,都超过了石遵一党控制的禁军和城防军,想来更让石遵寝食难安!”

说到此,龙飞看了看冉闵的脸色,果然非常的凝重,便继续道:“都督如今的权势已经达到了‘功高震主’的地步,石遵的为人都督不是不知道,恐怕容不得都督如此坐大以威胁他的皇权!这次突招义阳王石鉴来京,恐怕十之八九都有对付都督的意思!”

冉闵的脸色已经是阴沉了,忽地站起身来,在室中踱起步来。一时间,那伟岸的身躯笼罩了整个内室,沉重的脚步声更笃笃地站击在众人的心头。

“思武,你看怎么办!?”忽地,冉闵扭头问龙飞道。

龙飞想了想,转脸问张文斌道:“那义阳王石鉴行踪如何?”

张文斌忙道:“石鉴刚一至邺城,便被石遵招入宫中,迄今未出!”

龙飞心中更是肯定,冷笑道:“都督,看来事情错不了啦!石遵是想向都督动手了,而且恐怕还很迫切!”

“那怎么办!?”张文斌满脸焦急的神色!

“都督,所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石遵既然想害我等,我等绝不能坐以待毙,当先下手为强!”龙飞脸色狰狞、恶狠狠地道。

冉闵一生杀人如麻,更不是善碴,闻言眼睛里露出一缕森寒的凶光,冷冷地道:“原来我还不想这么快就除掉石遵,但他这样想死,我就成全他好了!”

“太好了!”龙飞高兴得一蹦老高,他最喜欢的就是将石虎一家子斩尽诛绝了,忙道:“都督,那我们赶紧通诸周将军他们准备吧!”

冉闵忽地摇了摇头道:“等等,别着急!”

龙飞有些急不可耐道:“都督,您还等什么,夜长了梦多啊!”

冉闵只有一涉及到军事,他的脑袋就变得无比的精明,缓缓道:“如今我等控制了‘悍名军’和四大营,共计有十一万人;而石遵所部禁军和城防军有八万,就算再加上石鉴的两万人,我军也稳操胜算!只是,如果双方摆开了阵势,两军对垒之下,恐怕会对被邺城造成巨大的破坏,所以要想个损失最小的办法解决问题。另外,现在我等起义的时机还不太成熟,鲜卑军还在北方虎视眈眈,如果除掉了石遵,那还是得由石室诸王中选一人继位,这人又是何人,这都要考虑清楚!”

龙飞想了想也对,忽地灵光一闪道:“都督,你看石鉴怎么样?”“石鉴!?”冉闵一愣。

龙飞来此时代已久,对石室诸王多少都有了一些了解,笑道:“我听说石鉴此人虽表面勇武,却是优柔寡断、患得患失之辈。如果都督将其请入王府,以皇位相送,想那石鉴必然难以抗拒如此诱惑、欣然助我,那我们胜算就更大了!就算他不同意,我们只要将他扣下,他城外的两万兵马就失去了作用,也是划算的买卖!大事已定后,我们再将他推上皇位作傀儡,也由不得他不答应!”

冉闵闻言笑了:“思武所言甚合我心,石鉴无谋,又卑辞胆怯,比石遵容易控制,好,就便宜他了!”

龙飞大喜,笑道:“那咱们就先去将这位义阳王请入府来,然后再想办法动手!”冉闵点了点头,对张文斌道:“文斌,速去备马!”“是,都督!”张文斌飞奔着去了!

却说皇宫中的一间密室里,熊熊烛火亮若白昼,直照得室中的三人脸色阴晴不定、变幻万千!

正中一人,五旬左右,雍荣华贵,却是石遵的生母,郑太后!

靠左一人,年近三旬,皇冠龙袍,却是赵帝石遵。

而右侧一人,年约二旬,浓眉阔目、方脸鹰眉,看起来非常的勇猛,则是义阳王石鉴!

忽地,石遵咳嗽了一声,笑道:“鉴弟,按理说你千里而来,鞍马劳顿,应该让你休息两日!但事情紧急,朕心如焚,故火急招你入宫,还请见谅!”

石鉴忙道:“我与陛下是兄弟,不敢言‘辛苦’二字,陛下有事尽管吩咐,臣弟必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石遵抚掌大喜,回视郑太后道:“母后,昨日中书令孟准大人上书,说石闵总督内外兵权、权柄极重,已有尾大不掉之势,故奏请朕诛之、以除后患!不知母后和鉴弟意下如何?”

郑太后闻言大惊道:“皇儿,石闵素有大功,乃国之柱石,况且未有大过,如果诛之,朝野必然不服,晋、燕也必然来寇,如此悔之晚矣!”

石鉴闻言也吓得面孔变色,他万万想不到石遵召他入京是谋此惊天之事!此人自幼与冉闵一同长大,深知冉闵的厉害,怎敢为之!?也强压心中恐惧,慌忙劝道:“陛下,太后所言甚善,请陛下三思!更何况石闵手中握有重兵,便算上臣弟带来的两万兵马,我等恐怕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若事不谐,必遭其祸!”

石遵闻言有些踌躇,沉吟片刻道:“母后、鉴弟既然都不同意,那容朕再考虑一番!”

石鉴见石遵犹豫,心中松了口气。郑太后也道:“兹事体大,万不可鲁莽行事,皇儿何不寻张义前来商议一二!”

石遵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正是张义力劝朕除去石闵的!本来今日朕也想召张义入宫的,但张义近日却生了伤寒、病重不起,如之奈何!”

石鉴心中更松了口气,劝道:“陛下,如今石闵未露反相,不如待张丞相病愈,再作定夺!”郑太后也劝道:“是啊,皇儿,孤家认为万不能除去石闵,以事还需从长计议!”

石遵无奈,只好道:“既然这样,鉴弟且先回军中,朕等等看!”“是,陛下!”石鉴拜首,恭辞而去。

石鉴心中惶惶,出了宫门,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便率十数亲卫向城南驰去。

一行人刚转过一个街角,便见前方黑压压堵了一排凄厉的黑甲骑兵,人人面色阴冷而凶悍,那冲天的杀气吓了石鉴一跳,慌忙勒住战马,喝道:“呔,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拦住本王的去路!”

话音刚落,黑甲骑兵向左右一分,中间裂开一条通道,冉闵在前、龙飞殿后,施施然走了出来!

“鉴弟,好久不见了!”冉闵脸上浮现出亲切的笑意,拱了拱手。

石鉴心中有鬼,突然见到冉闵,吓得面孔变色,险些从马上掉将下来,强笑着道:“我说是谁呢,原来是闵哥啊,一晃数年不见,闵哥一向可好!?”

“托福,托福!”冉闵寒暄着驱马上前,来到石鉴身旁,一副亲热不已的模样道:“鉴弟,怎么来京城也不到哥哥府上坐一坐!?对了,陛下召你入宫,谈得什么要事啊!?”

石鉴虽然胆小,但人并不傻,心中立时猛然一沉,知道冉闵恐怕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吱唔着道:“啊、这,没、没谈什么,聊、聊些家常而矣,家常而矣!”

冉闵脸色忽地一沉,浑身杀气喷涌而出,冷冷地道:“怎么,鉴弟是看哥哥我好骗么,为什么不说实话!?”一双锐利的鹰目中射出两道凶光,死死地罩住了石鉴!

石鉴自小便惧冉闵,见状吓得肝胆俱裂,连忙竹筒倒豆子般兜了个干净,忙道:“闵哥息怒,闵哥息怒,不关我事,不关我事!是陛下召我入宫,说要图谋闵哥的!”那看似威猛的面孔上已是冷汗狂涌、面如土色。

冉闵不动声色,微微收回杀气,眯着眼睛道:“那鉴弟是如何做答的呢!?”

石鉴慌道:“我当然是不同意!闵哥是忠臣啊,杀戮忠臣岂非让天下人寒心,所以力劝陛下改变主意!太后也不同意杀您,说您是国家之柱石,所以陛下说再考虑考虑!”

说到此,石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冉闵的脸色,心中‘扑通、扑通’吓跳,惟恐冉闵愤怒起来,一掌便把自己拍扁了!

果然,冉闵闻言大怒道:“石遵小儿,我以德立汝,汝却以怨报我,实乃可恨!”威武若天神般的面孔狰狞起来,眼眸里凶光四射,似乎要择人而噬!

石鉴吓得半死,体若筛糠,口不择言道:“闵哥说得是,说得是!”

忽地,冉闵一扫满身的杀气和愤怒,皮笑肉不笑地道:“对了,你我兄弟数年未见,今晚不若到我府中一叙,你看如何?”

石鉴愕然,他又不是傻蛋,知道这铁定是鸿门宴,恐怕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正欲拒绝,忽见冉闵眼眸中寒光一闪,双手下探处,威震天下的‘屠龙戟’和‘青锋矛’就在马前的得胜钩上躺着,离冉闵之手不过半尺之遥。石鉴不禁毛骨悚然,立时改变了主意,强笑道:“既然闵哥有邀,小弟胆不从命!”

冉闵笑了,双手抬起,拍了拍石鉴肩膀,亲热地道:“好,你我兄弟今晚要痛饮三百杯!”说着,执石鉴之手,便向府中行去。石鉴心中虽叫苦不迭,但无奈何,也只能硬着头皮随行,心中却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

龙飞在一旁看得心中直乐,偷笑道:“石鉴果然是个软蛋,都督的戏演得可真到位!”

一行人回到冉闵府,冉闵令从人先安排石鉴住下,然后密谓龙飞道:“思武,你看下面该取何计!?”

龙飞眼珠转了转,沉思片刻,忽地灵机一动,笑道:“都督,如今石遵犹豫未定,张义也在病中,此千载难逢的良机!但是废帝立新,兹事体大,都督一人恐怕威望不够,最好有人同谋!”

冉闵愣了愣,忽地笑道:“思武可指的是司空李农!?”

龙飞一愣,随即笑道:“都督知吾,正是此人!司空一职乃当朝一品,位列三公,其手中亦尚有五千本部‘乞活军’驻守城中,若肯与我同谋,助力极大!”

冉闵却皱了皱眉头道:“思武,虽说近日我等与李农私交还算不错,但他如何肯助我等除去石遵!?”

龙飞阴阴一笑,坏水冒了上来,心中偷笑,却一本正经道:“都督可遣人乍称请李农赴宴,李农无备,必会欣然前来。那时,都督再胁迫石鉴说石遵欲图尽除国中汉人兵权,都督与其都在石遵铲除名单之中!届时,李农若信,必与我等同谋;李农若不信,都督便将李农扣下,逼他与我等同谋!嘿嘿,都督以为如何?”

冉闵一愣,忽地大笑起来,心道:“思武这招赶鸭子上架真够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