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飞越——异域纵横记（新）
第九十八回：征夫暂卸铁锁甲，童稚漫传金吾词（下）
次日一清早，赵矜在御花园一座小亭子里练字，一阵挥毫之后，正看着自己的毛笔字而苦笑，忽然发现一群妃嫔成群结队而来，除了玉贞与蕙娘之外基本上都到齐了。
这样关头，绝不可丢人现眼！赵矜慌忙把自己所写的一幅“墨宝”对折，将拿来临摹的郑文初之奏章盖在上面，再将砚台放在奏章上面、笔搁在砚台上面。
众妃嫔来到，内中还未学熟汉语但已学得了汉女之温柔贤淑的朝慕依拉，先纳了个万福，然后就要主动帮着收拾案台上的东西。赵矜见她取了笔，放在笔架上架好，生怕她再去动砚，慌忙叫道：“哎咿！我自己来！……人太多了，这里坐不下，你们先去那边的大亭，我随后就到！”
众妃嫔遵命而去，赵矜向贴身宫女使个眼色，宫女会意，微微点头，赵矜这才放心地跟在众妃嫔后面向大亭走去。宫女自去销毁御笔真迹不提。
坐好之后，赵矜问道：“不是约在下午蹴球的吗？你们现在找我有什么事呢？”原来，赵矜要继续在宫中推广体育运动，还要组织蹴球队，搞团体比赛。约在下午，到时除了玉贞须主持军训、蕙娘要慰劳民女之外，其余妃嫔都要参加。
玉香上前道：“我们都等着下午与主上蹴球呢！只是早上起来，我带姐妹们学说汉话，吟诵汉诗。忽然我也想学着写一写，兴之所至就作了几首，写成一幅，姐妹们便怂恿我来请教主上。”
众妃嫔跟着附和。略过她们想要找机会多见皇帝不提，只说是她们汉语水平低，玉香写的诗究竟好不好也不清楚，只有请皇帝指点。
于是赵矜将诗幅接过来，先瞥一眼，脸上便有点发热。原来，玉香虽是苗女，却能写得一手好字，虽然比不上郑文初、刘仕德、陈龟年等一班大臣，比起赵矜来却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赵矜不由得退后一步，这才重新稳住身体、稳住情绪。
玉香献上作品，也不由得脸上发红。赵矜终于抛开字写得不好的自卑，专心研读玉香所作的诗文，细细读完之后坐下来，微微一笑。玉香见此，脸更红了，有点不安地等着赵矜发话。赵矜却沉吟着，迟迟不言。
玉香等得久了，以为是自己水准太差，皇帝不好意思明说，于是她赶紧叫道：“臣妾初学诗文，自是鄙陋不堪，主上不要取笑，快还我吧！……还我！”
赵矜将手一扬，不让玉香夺回诗幅，这才笑道：“不是啊！其实以初学者的水准来看，已经相当不错了。我沉吟不决，是因为我自己的水平也不是太过高明，毕竟比不上那些天天搬弄书卷的人啊！所以，就不敢轻易给你下评语了。对诗文有造诣的，宫内当数蕙娘，宫外当数楚楚、香芷，想要提高的话，你可以请教她们去。楚楚和香芷是真正的行家，一个善评、一个善作。你如果追求进步，可以多去跟她们请教。”
玉香却道：“我可不出宫了！免得又被海都的探子看了去。”
赵矜一听，不禁大笑，众妃亦笑，末了赵矜说道：“现在已经迟了，人家已经看到了！现在你们姐妹俩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转头指指众妃：“你们的名声也都不小啊！还有朝慕依拉，她来到这里之前就名闻列国啦。加上还没来的苏妃娅，她算是我的未婚妻，呵呵。”数完，赵矜再转向玉香：“总之现在，因为你们的缘故，可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我了！甚至有的想要害死我、打死我！我想啊，各邦各国企图灭亡我国、夺取我这些漂亮娘子们的烂人，恐怕为数不少呢！要不是因为国力已经提升，真不堪设想了。”
众妃嫔皆笑，阿菲咏道：“多赖主上洪福，妾等在乱世之中方能得以安生。”
赵矜点头，却不是自满，而是赞扬阿菲咏道：“哎呀！你的汉语可进步多了！都会说‘多赖’、‘洪福’、‘安生’了。”
众妃嫔又笑。停了一阵，玉香说道：“总之我是不出去了。戏曲、小说多有讲到：家有娇妻，在外抛头露面便是取祸之道。”
赵矜点点头：“一般来说是这样。你看的戏曲、小说是唐宋的么？”
玉香道：“还有今时的。譬如关夫子所作，不逊古人呀！”
赵矜道：“岂止‘不逊’，比古人还强啊！”心想：“戏曲在元明之时大发展，关汉卿正是震烁古今的大家；小说则是到了明朝与清初之时达到顶峰。现在这个时代，这些艺术形式还处在不断进步的阶段，当然要比古时更好了。只是这一点不能说，以未来人纵观历代的高度，说了只会让她们不知所云。”于是重回话题，讲道：“一般来说，确实是‘家有娇妻，不宜露面’。尤其乱世，平民家娶了姿色不错的娘子，富人家有几个娇妻美妾，往往都会引人垂涎，以致谋害。哪怕是达官贵人，因美人之争而搞得倾家荡产、身死族灭的，历来可不知多少了！唉，都是因为缺乏力量！要是没有力量，我也保不住你们。因此我平时很少悠闲地呆在宫里，你们可不要以为那是疏远啊！其实也是为着你们！”
众妃嫔纷纷道：“主上苦心，臣妾等怎不晓得？主上鞍马劳苦，幸喜如今国家安泰，便多留些时日也好。”
赵矜晃晃脑袋：“当然，当然！”又道：“现在还是回归正题，说说玉香的诗文吧。我水平有限啊，只说一点。其实呢，格律还是很重要的，是诗词的精粹之一。喏，玉香的这首七律，其实平仄处理不当，只能算是七古。因为首句是‘仄起平收’的类型，到了第三、四句时就应该是‘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玉香的这两句是：‘征夫暂卸铁锁甲，织妇巧手补敝衣。’——内中便有几个字不合了。‘铁锁’二字都是仄声，按格律的话这里本应是平声。如果要合格律，可改为‘连环’二字。”
炎汉盛产铁，因此铁制的锁子甲成为军中装备主流。铁锁甲比骑士铠甲要轻，但是步行披挂仍有不便，因此一般只用于装备骑兵。炎汉自从得了萧氏部族、又结好了车臣、阿塞拜疆之后，已经不缺军马了，国内正规军大多数是骑兵，铁锁甲正好派上了广泛的用场。这种锁甲是以椭圆型铁环为基本构造，环环相扣连结而成，比较柔软，不至于象板甲那样严重限制活动，正符合东方骑兵灵活机动的特点。古时称呼锁子甲，亦称“连环甲”，《水浒传》中有一段对徐宁家传宝甲的叙述：“是一副雁翎砌就金圈甲，这一副甲，披在身上，又轻又稳，刀剑箭矢，急不能透。”——确实，锁甲兼具灵活性和坚韧性，为东方骑兵装备之首选。
赵矜继续说道：“‘巧手’二字都是仄音，但按格律，这里应该用平声字才对。因此，这两句可改为：‘征夫暂卸连环甲，织妇灯前补敝衣。’不仅依了格律，而且意境也更好，展现出咱们国内战士家庭在此新春之际喜获团圆的温馨情形。”
这样一点拨，玉香连连点头，众妃嫔一齐叫好，都佩服主上不仅擅长政略、军略，还通晓诗文，可谓文武双全的超级英主！有这样靠山，还有谁会害怕呢？乱世之中忧患重重，这里却是天下最令人安心与快乐的地方了。
聊到这里，玉香还要再请教、众妃嫔还要再挽留，但是赵矜起身道：“真是劳碌命啊！虽然也想要安享恬静，但我一坐久了，就有点不自在呢！现在，我必须出外，去慰问慰问仍然为国事操劳的文臣武将们——现在大家都在组织生产！你们知道吗？自从建国以来，为了迅速提高战斗力，军队是脱离生产的。咱们国家本来有非常多的熟练工匠，却一直在为军工服务。一副锁甲、一张强弩，都是手艺高超的匠人费尽多少心血才造出来的！开国艰难，人力、财力、物力都集中到军事上去，为此，我们发展经济就受到许多限制，一直靠着原有的储蓄和变卖宝贝过活。默阔帖木儿及其先祖纵横欧亚，掠夺了大量财宝，这些不义之财真是数目庞大，正好供我们一直用到现在。虽如此，连续不断的军事行动，不断膨胀的军需与民需，使得我们国家消耗极大，到现在宝贝已经差不多变卖完了，国库也已经所剩无几。今年，非得开展大生产不可！顿巴斯已平，安汉一带也有大片荒地，将士们可以参与开荒、兴修水利，工匠可以抽出一半人力，转为生产民用品和出口商品。我国有那么好的工农业条件，怎不大力发展经济？”
一席话，说得妃嫔们……基本上听不懂。但这没有关系，这些话绝不白说，妃嫔们对皇帝的敬仰之心，就象军需与民需一样，不断膨胀、膨胀、膨胀。
赵矜说完，便要离开，临走回头又道：“先前海都跟我要条件，想要掏空我们辛辛苦苦才积累起来的武器装备，我就没答应。现在可好，他背后被人家捅了一刀，我不反攻他已经算客气的了！现在我手中，亦有十万雄兵！此外，安汉城中华夏各族男子，皆已受过民兵训练！这个人数也不下于十万。今年还要训练二十万后备民兵，其中一半俄族，一半北地、突厥、契丹等族。一手抓军备，一手抓生产，咱们会是一个富强的大国，用得着怕什么海都！嘿嘿，咱们战术上重视他，战略上藐视他！”
这些军国大事，众妃听得有点目瞪口呆，赵矜启蒙完毕，昂然而去。
正踏着大步出外，赵矜忽然间诗兴大发，为刚才苎玉香那句“征夫暂卸铁锁甲”所触动，又想起苎玉贞昨天所说的话，就不由得想起许妤来。现在更懂得女人心思了，赵矜也就越发体会到许妤的不容易——孤单一个，背负着报仇雪恨的心愿，在远离故乡的天涯海角征战。如今汉军主力解甲屯田，同时让将士与家人享受一些天伦之乐，但她没有家，也无心休闲，时时还在锤炼武艺、教导部下。
不容易啊！要不要给她配个丈夫？这一点赵矜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自身对于许妤，亦有着难以言喻又难以割舍的感情。虽然历次征旅之中常常和她同行，却很少有机会说到私事，不知她心里怎么想？因此，赵矜没有造次以行政命令手段给她配个丈夫。
想着想着，赵矜思绪悠悠。带着亲兵在街上奔驰之时，看到有一帮六七岁的孩子们聚集嬉戏，赵矜忽然间便灵机一动，将所想所感，作成了一首童谣。
这帮孩子有好几十个之多，都是搬来安汉定居的商人子女，内中有拜占庭人、波斯人、阿拉伯人、色目人，甚至有从中原万里迢迢而来的汉人。炎汉经济活动的扩大，他们的家庭起了推动的作用，并为炎汉广为传播政治与文化的影响，使得全天下的平民百姓向往不已。
赵矜下马，和这些孩子们玩乐，并且将所作童谣教给他们——他们正在努力学习汉语呢！孩童的父母望见炎汉皇帝如此平易近人，心中更加高兴。
这一天，碍于不便，赵矜并没有去探访许妤，只出城慰劳了垦荒开渠的军民。
数日之后，封伯爵、官居执金吾要职的建兴将军许妤引着一队人马，恰好也经过这条街道。她在炎汉国中鼎鼎大名，孩童们都认得她而且非常喜欢她，见她来到，便一齐上前拦住，一边拍手，一边高声唱诵。许妤一听，登时脸红。原来，这首童谣是这样念、这样拍的：
《童谣-金吾词》
执金吾，（啪！啪！）
自古官高非凡俗。
骏骑轻车列前后，
仪卫成群旌旗拂。（啪！啪！）
排场广，
军民皆叹慕。（啪！啪！）
执金吾，（啪！啪！）
历朝健将方得此。
今有我朝许姑娘，
身虽巾帼不逊男。（啪！啪！）
曾几时，
御前战何磐。（啪！啪！）
柳叶宝刀双双挈，
犀角战靴踏征尘。
身似阳春溪畔柳，
颜如冬月傲雪梅。（啪啪！啪啪！）
强弩射得几人落？
频随君王破重围。（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执金吾，（啪！啪！）
平安时日镇京都。
如今国事未宁定，
少有闲暇多劳苦。（啪！啪！）
方歇马，
又更赴征途。（啪！啪！）
执金吾，（啪！啪！）
温良娴柔喜简朴。
晴夜仰盼天边月，
独坐静待四更鼓。（啪！啪！）
花谢矣，
可怜未曾赏。（啪！啪！）
来年熙日北岭上，
游人始集龙战冈。
可否暂卸连环甲？
与我儿曹同歌舞。（啪啪！啪啪！）
娶妻谁得许姑娘？
为官当为执金吾。（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许妤措手不及，惊讶之中既有点欢喜又觉得羞惭，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只听得“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拍手声渐渐响起一片，孩子们笑着，跳跃着，将许妤的坐骑紧紧围住，然后拉手转起圈来。
这样的童谣，儿童哪里作得出来？那么，究竟始作俑者是谁？许妤一心迷惘，隐隐然好象感觉到了什么。良久，儿童稍微放松，许妤得到部下帮助解围，趁机打马走出，再转为飞奔。
奔了一阵，许妤脸上尤然红霞未散，不敢回头望。“娶妻谁得许姑娘”之语，令到她的心里如同一阵潮水泛漾，胸中感觉到怦怦然的跳动。从小至今竟没有体验过，原来童谣也能产生这样大的作用！
部下皆有笑意，一边奔驰一边窃窃私语。女兵们本就爱吱吱喳喳，何况今日之事实属罕有，正是可以大谈特谈的话题。内中就有人打定主意，稍后要窥空回来这条大街，向儿童们好好学学这首《金吾词》是怎么念、怎么拍的，回营就依样画葫芦教给同伴们，让大伙儿私下也拍拍唱唱取乐。妇女的心性，与儿童本是相差不远；许妤约束部下，也只是训练上严格，生活中却是非常亲和，看样子，这首童谣势必是要传开的了。
（待续九十九回）
版本：7.0
日期：2004-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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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征夫暂卸连环甲，织妇灯前补敝衣”为什么符合“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的格律？其中“织”字是第一声，难道不是平声吗？非也，其实“织”字是入声字，在平仄划分中属于仄声。现代北方人一般已经不能区分入声，但是南方人可以用粤语、吴语、客家语或者闽语念一下“织”字，因为是促音，就知道这个是入声字了。古汉语的入声字在南方方言中通常都还保留着，而北方方言由于历史的演变，到了现代往往已经没有入声字了。普通话是以北京地区的北方方言为基础，也不带入声。因此我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建议学写诗词的朋友，不妨学说粤语——这样平仄就分得清楚了。我自己判断平仄是用粤语、客家话、潮州话三种方言综合判断，以这样的“三保险”，迄今的验证都不曾有错，凡在普通话里读平声但在这三种方言里发促音的，必为仄声字，可查诗词专用的平仄音表核对。另外，据苏杭一带的网友介绍，吴地方言也保留着入声，可以用来判断平仄，我为此特意问了太太，让她用上海话念“织”、“七”、“八”等入声字，果然是促音。
本回读者回应：（于mm.yhiu.com“风雪山头”）
面面俱青：原文“苎玉香、朝慕依拉、未有亦来取衣服。”这一句不通顺，搞不懂。
面目全非：我琢磨了半天，“未有亦”应该是“维尤伊”之误。
面不改色：啊哈！这处错字让我笑死！都是半夜摸黑打字弄的，选错了字。也亏得面目全非居然能琢磨出来！太绝了！
面枯人干：“报仇雪恨”也有问题，应为“报仇雪恨”。
面不改色：赞！细心。顺便公告外站读者，就算你在看7.1正式版时发现错误，都不妨来个E-mail指出。这也是为别的读者做好事，作者无以为报，交个朋友嘛！
鼹鼠：许妤喜欢赵，如果嫁给赵的话必不能为外将。我想让她作个近卫军将军比较合适，统领禁卫，不必授衔。妃子随驾出征是有的，但是在外为将就自古未有了，有的也只是暂时。况且即使在现在也还是男性社会，女性做野战军将领的也基本为零，更不用提古时了。
面枯人干：跟阿若和玉贞一样，随驾亲征，不离左右，mohohoho，齐人之福，怎么个爽字了得！
面露欧哦：这几章这么多的莺莺燕燕，到也让人耳目一新啊。
面如冠玉：主角不能把所有的美女都收在自己的帐下吧！
面面小卒：现在怎么又担心起太多来了？最初分四个美女给将领做老婆还惹起一堆读者骂呢！
翔云：江山美人自古一体，不要在耽误许美人了，还是收下吧。
小刀：还是留下点遗憾的好吧。
挖地雷：炎汉既然很多工匠，想必男多女少吧。是不是应该做做榜样，不要收太多了？当然许姑娘我也很喜欢，收了吧！
面面小卒：宝物换奴隶之后已经扯平了，加上打仗要死男人，华夏各族都已经是男少女多了，外族经过战乱，更加比例失调。
血影子：晕，许姑娘可不能给别人啊！这么多妃子中我觉的没有一个人能胜过她呢。
面不改色：要不要娶，是听我的，还是要来个民主投票？
热情火：原文“女兵们就爱吱吱喳喳”改为“本爱吱吱喳喳”比较好。
一招就死：改为“本就爱吱吱喳喳”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