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三郎
作者:济源张氏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284

春闱之后,本王必将入主东宫!”这是平王李隆基所句话。说这句话时,京城的局势乃是东宫之争几近白热化之时。那个时候赵王殿下利用太平公主的影响力,大肆拉拢京城的宗族世家,朝臣权贵,大有成为太子殿下之势;而也是那时,平王李隆基却是日日笙歌,歌舞不休。但偏偏他却说出了这样一句如此自负的话来。

“大唐,又有祸起……”这是平王李隆基所说的第二句话。说这句话时,乃是张宏第一次早朝刚刚得知赵王殿下小恙在身之时,那个时候张宏尚且不曾将赵王殿下的小恙放在心上,他只是很理所当然的认定着平王李隆基的这句话乃是指向东都洛阳。

毕竟,从京城的局势看来,平王李隆基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不具备半分优势,而联系到他的第一句话,则很轻易的便让张宏想到了东都洛阳很可能便是平王李隆基争夺东宫一位的切入点。

再加上范慎曾经提醒过张宏的洛阳一事,都是让张宏不可避免的认为平王李隆基所言的祸事,大抵便是东都洛阳那处的事情。

然而,在此时,这先前所有的推断却因为高不危今日带来的这样一个绝对是令人惊骇失色的消息彻底被推翻了过去!即便张宏再如何的洞察力强悍分析力令人动容,却也依旧不可能猜测得到,原来平王殿下所言的祸事……却根本并非那洛阳之事!

大唐的祸事……原来指的乃是赵王殿下一病之事!

……

在这长安道上,任他繁华依旧人头簇簇,喧嚣鼎沸,张宏却是怔怔的站在这处,充耳却闻不到任何声音!他只觉头脑一阵空白之下,便连手足也都是冰冷至极!在这个时候,他哪儿还有先前在那雅舍内时的半分醉意?

深深的吸了口气,再长长的吐了出来,张宏强自平定着他胸中的惊骇,以一种大毅力强迫他在这个时候保持着冷静。事实上张宏也非常的清楚,在这个时候他若是不能冷静下来,那接下来他将面临地必然是一个万劫不复的局面!即便赵王殿下陡然病倒这一件事情表面看来似乎与他扯不上关系,可其实他这个一直摇摆于李唐皇室而立场始终不够坚定之人,却定然乃是最为敏感之人。任何事情他都休想脱开干系!

将指甲掐进了肉里,那指节泛白到毫无血色。张宏努力的想着,他便在这长安道上失态而陷入了沉思,他在想着平王殿下所言的祸事,到此时已然能够断定这祸事并非是指东都洛阳那处的事情之时,张宏便不得再去考虑:若平王殿下所指的祸事不是东都洛阳,那范慎所说的东都洛阳那处又究竟发生了哪些事情?妖妖,李挽良,焦王那些人在洛阳,又究竟酝酿着什么?

这个问题。张宏只是浅尝则止。他在脑中过滤了这个问题。将这个疑问压在心中之后。便很快放弃了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他很清楚在赶去了洛阳地楚图没有任何消息回报之前。他再也不能随便去推断东都洛阳地事情。这个时候。谁又能轻易揣测东都洛阳那处地事情是否与东宫一事有着牵连?

放下了这个问。张宏便又开始思索着平王殿下那前后两句话。他想着。忽然猛地心神一紧。陡然而意识到了一件无比重要地事情。

“春闱之后。本王必将入主东宫!”口中下意识地重复起了平王李隆基地这一句话。张宏突然意识到在平王殿下说这句话时。也便是那等局面之下。他地自负。他地无比肯定!可那个时候完全处于劣势地平王殿下凭什么自信?他又为什么能够在日日笙歌之下。依旧无比自负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只有一个可能。答案也只能有一个!

他那个时候便知道了今日地这些事情。平王李隆基早在月前张宏刚从江南道回来之时。便能知道春闱之后。赵王殿下会病倒地这件事情!

可他……为什么会知道?

……

“大人,不是您想象中的那样。”兴许是张宏无意识而重复的李隆基那一句话让高不危猜到了他心中的假设,在这长安道上,他二人显然都是忽视这场所是否合适来讨论这些事情,几乎是张宏地那个猜测刚刚浮现在心头,高不危便忍不住脱口道了这么一句!

张宏眼神一紧,他紧紧的眯起了眼睛,平视着始终站在他身旁地高不危,忽然觉得似乎这时的高不危比他要镇定太多了,而高不危地面上同时也还有些反常的……兴奋之色!

高不危究竟想到了什么?他为何能够在这么短地时间内将最初之时的震骇很快转化成为了镇定?这个问题张宏没有在意,只是在高不危言罢,张宏便随即沉声冷冷的问道:“我想到了什么?”

他自己想到了什么,却要反问他人,这或许有些不可理喻,但其实这也只是因为张宏此时的紧张,他这一个问题也是很干脆的暴露了他心中的那些……不自信。

也是,在赵王殿下突然病倒而莫名其妙的推翻了他先前所有的推断之时,张宏很难再相信他的推断分析。况且,他本身便是一个多疑的人,而一个多的人则会下意识的捕捉任何一个问。

好比如此时高不危的这些反常,虽然张宏不曾放在心上,但他依旧很自然的问了出来。

高不危或许并没有察觉到大人的这些反常,他只是觉得口中一片苦涩,这苦涩甚至让他在开口说话之时也是苦涩无比,他无力的笑了笑,很难看的样子:“药王门的那些事情……在下也是知道的。大人您是否是在猜测着

下这病,乃是牵涉到了与平王李隆基一直有着暗中往王?”

张宏不曾言语,他紧紧的攥着袖角而抿唇,神色阴冷全然。

“平王殿下……乃是一个雄才伟略之人,这一点想必大人也能肯定。似平王殿下这等人,怎可能在这等局势下做出这样的事情?”高不危继续言着,他不是在为平王解释,只是很客观的为张宏捋清着思路。

两个人,张宏在此时已经有些乱了分寸,他确实是因为赵王殿下这一病而受到了惊骇,这种惊骇在此时最须要保持冷静之时无是致命的。所幸,高不危尚能保持着冷静。这倒完全是因为,与张宏这个不折不扣的局中之人相比,高不危已然可以算得上是个局外之人了,而局外之人往往都能比较客观着。

……

当年,太宗皇帝为继帝位而弑兄逼父。而张宏却知道,平王李隆基一向最为崇敬的人,正是那太宗皇帝,这一点从当年韦后一事,平王李隆基将突入点选择在玄武门便可瞧得出端倪。那这样地话,似乎弑兄这件事情,平王殿下也是做的出来的。

可眼下这等情况却与当年太宗皇帝弑兄之时的情况截然不同。

太宗皇帝玄武门之变时,朝廷上下民心所向都是倾向于太宗皇帝,那个时候的百官众臣几乎都是太宗皇帝的嫡系。而此时的平王李隆基却根本不能与当时的太宗皇帝相比,论朝廷百官所向,李隆基当然是远远不能与赵王殿下比肩。所以这么一来,他便不具备了那等地大趋势。

以平王李隆基的心智谋略看来,他定然也能意识到这一点,因此,他便不可能效仿当年地太宗皇帝,他若是效仿了……下场必然极其的难看!

张宏一瞬间便想清了这些,高不危那客观的言语也确实是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推翻了这个猜测,那对于李隆基是如何能够在那么早之时便料定今日赵王之病,张宏是再无任何头绪可言了。他也是直到此时才意识到,原来对于皇室间那些大人物的行事,动态,他了解地……远远不够!

“我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此事摸个清楚!”几乎是咬牙切齿,张宏狠狠地言道。

高不危阴沉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情其中所包含的那些缘由对于大人的重要性,这不仅仅关系到东宫一事,更是牵涉到张宏日后行事的关键,若是此事不能摸的透彻,那日后……张宏便也再不能做出任何选择!即便此事最终能够不牵连到他,可他依然会失去面对那些大人物的勇气,甚至更有可能让他在日后寸步难行!

李隆基为何能够事先知道今日地这些事情绝对是一个大关键!

“我这便去一趟公主府。”长安道上喧嚣依旧,在张宏与高不危二人沉默了许久之后,张宏终于迈开了脚步。从这一点便可看出,与先前的惊骇微有乱了分寸地少年相比,此时的张宏却是逐渐回复了他以往地从容,虽然仍是有些牵强,但他好歹是彻底冷静了下来。

听闻大人这一个决定,高不危下意识便想要去阻止。他当然知道大人在这种情况下去往公主府可能会面临着什么。

与高不危相比,张宏算得上是个局中之人,可再与张宏相比,那么一直以来都是竭力支持着赵王殿下的太平公主,当然是个彻彻底底地局中之人。张宏在此时听闻到这一消息尚且惊骇到这等地步,那太平公主又该会是何等的反映?

这不难想象,即便太平公主那个女人再如何的城府深测,却也必然不能坦然对待这一件事情。所以说,此时的太平公主府绝对是最为危险的地方。

再加上张宏在平王,太平公主,皇帝陛下等人之间一向都是立场不够鲜明,那此时张宏在此等情况下身临公主府,可想而知,太平公主殿下极有可能会牵怒到张宏,就算她以往再如何的欣赏这少年,可与眼下这等大事相比……那些欣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况且,这些时日来,屡屡找借口忙着春闱一事的张宏都是在推辞着太平公主府的传言;而这会儿出了事,张宏却又主动想到了公主府,那太平公主殿下……也绝对更有理由牵怒到张宏。

这所有的原因便决定了张宏此时前往公主府的处处危机,这些高不危能想到,张宏自然也能想到。

故此,高不危也是在下意识想要去阻止之前便放弃了他的阻止,他当然知道在这时无论如何大人都很有必要先到公主府那处探探情况,即便再如何的危险,他也不得不冒险而去!

这并非剑走偏锋,而是已经推断错了先前所有事情的张宏,在此时所必然要承受的一个风险;他可以推断错一次,却根本不能再推断错第二次,这毕竟都是直接牵涉到他下一步走向的问题,若再出任何差错,则一切……皆晚矣。

再者来说,若能在第一时间摸清楚这所有事情地关键,那对张宏日后的事情来说绝对是一个大跃进式的进步,他也完全能够凭借此事中先察先知,将以后的事情滴水不露的安排,进行下去,继而争取到不可估量的利益。

总的来说,这一趟公主府之行,大抵是有着那么几分凤凰磐涅的意思。

……

“你即刻回府,无论如何都要联系到东都洛阳,楚图也好,妖妖也好,我都必须得知道他们地动向!”张宏走了几步,回头又猛然吩咐了高不危如此一句。

这一句却是让高不危脚下一顿,随即紧赶几步追到张宏身旁,有些为难道:“怕是

难,大人您想必也知道……”

这便又是另外一个问题。

在范慎范公子那一次张宏春闱之时,从东都洛阳赶回来预先跟张宏说了那样一句话之后,便再次消失了踪迹。而随后察觉到洛阳有变的张宏又派了楚图亲自赶去洛阳试图寻找妖妖,以及了解洛阳那处地情况之后,却是连江南楚氏的世子,楚图……都随之消失了踪迹。跟张宏的京城这处,也再没有了联络。

谁都不知道洛阳那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张宏也根本揣测不出洛阳那处的事情为何能够让楚图,妖妖这些人一个接一个的失去踪迹!即便现如今地张宏掌握着不少情报来源,却也只能大致了解到,洛阳那处似乎是有着一股极为强悍的力量在阻挡着外界地联系,只要入了洛阳城,便再也不能传递消息出来!

当然,这并不代表着妖妖,范慎等人便会有着极大的危险,张宏也根本不会担心楚氏世子,以及有着常霸,红鞋子在手中的妖妖会遇到任何不测。他们不会是退不回来,也只能仅仅是因为那处的事情,可能真的麻烦到他们不能退回来。

“无论如何!”在高不危说完之前,张宏便沉声又道了一句。

高不危何曾见过这少年发狠的时候?以往地张宏那是一向微笑连连,对府内的下人都是三分尊敬,更何况是对这个一向被他视为左臂又膀地心腹之人?所以说,此时的高不危倒也知道,这少年怕是真地因赵王殿下病倒此事而发了狠!

沉默应了下来,高不危心中并无不快,他自然也知道在京城这时发生了此事之时,东都洛阳的那些人,大人是必然须要联系上地。

或许是察觉到了先前那一句的不和善,张宏在沉声之后,缓和了神色,他确实是察觉到他今日情绪有些……不太对。因此,他叹了声,随后温声又道:“若是有些困难,便去召回柳传昌身旁的那些人,让他们去联系上楚图。”

柳传昌身旁的那些人,便是楚图身边的楚氏死士楚一等人,这也是最初回京之时,张宏担心柳传昌会在公主府那老狗的压力下受到压轧而刻意留在他身边的。

高不危没有再提出异意,他二人便顺着这长安道往前走着……

“回府之后,记得跟我阿娘说一声,便说她的儿子现如今乃是朝廷五品大员了,总是有些事情须要办完才可以回去的。”在长安道通往王府胡同以及公主府的岔路口,张宏强自微笑着又交代了高不危一句。

他当然知道这个蹩脚的借口肯定能够让阿娘宽下心来。

自此,高不危这才算是完全放下了心了,他看着这少年,忽然觉得心中莫名的有些欣慰。

在突然发生了这么一件惊天之事的时候,这少年依旧能够记得家中阿娘,这不仅仅是说明了阿娘的重要。更能说明这少年心态的强悍,这么一句安慰阿娘的言语,其实也在另一种程度上安慰了高不危。

京城局势十分的不明朗……这等的风雨飘摇之下,张宏依旧能够记得安慰他身旁的那些人,这一点,很让高不危钦佩不已。

而这些却还是让高不危欣慰地最关键的所在,最关键的是高不危知道,在这个时候,大人……已然又是了大人,他还是那个从来都是从容自若,万事皆有分寸的清秀少年郎!

“遵大人吩咐。”高不危恭身,很难得的挤出了些笑颜,他很相信,此番前去公主府,对于张宏来说的那些危机……都不会再是危机。

而只能是个转折。

太平公主府。

从得到了赵王殿下突然病倒那一消息起,太平公主殿下便再没有半分心思在那后花园中赏花游玩。那一刻,当所有的官员都跪在了她的身前,当赵王殿下身旁地那些官员也都一个个回禀了殿下病倒一事确属实情之后,太平公主殿下便当即寒着那张颠倒众人的绝世容颜,摆驾公主府正殿之中。

此刻地公主府正殿,除了已然回复清冷神色的太平公主殿下之外,这殿中跪着的倒也再无许多官员,而太平公主面前倒也只剩下吏部尚书岑羲,礼部尚书崔缇,御史大夫窦怀贞,羽林大将军常元楷四人。

便连那位一向都站在太平公主殿下阴影中的老狗王公公,在今日也不曾被太平公主唤至殿内。

殿内,一片死寂,没有人敢说出任何一句话来,即便那一向城府浩瀚到完全无迹可寻的太平公主殿下此时已然是神色如常,但却依旧不能让殿下跪着地这四名大唐权臣心中坦然。

这四人,都是十分的清楚赵王殿下这一病,对太平公主意味着什么……那并不是赵王殿下很有可能会退出东宫之争这么简单地一个问题。

片刻不停燃烧着的香铭徐徐的冒着青烟,那烟缭乱了那张妖媚绝世的容颜,似乎她便是那梦境中的女人,她紧紧的抿着薄唇,光洁如玉地额盼泛着褶褶辉泽,美丽接近圣洁,但那圣洁中却分明透着许许多多的寒意,令人不敢直视。

良久。

这殿外终于传来那声音,而这声音也终于是让始终跪在地上地四位手握大唐权势的官员长长地吐了口气。

吐了口气,并不意味着他们便是松了口气,而仅仅是说明先前那殿内的沉寂……已然是让这四位平日里任何人都不敢轻视地官员,在以前完全不敢大口呼吸。

“回殿下,三位御医皆由赵王殿下府上回转。”殿下那宫人声音尖锐,但却明显有些战战兢兢,在这一日,太平公主府上

有一个人能够完整且正常的说出一句话来。

先前在后花园,一口气杖毙的四名宫人……死的很有警示。

“传。”声音清澈明亮,并且有些坚决,浑然不似往常那般的媚柔。太平公主缓缓斜坐了身姿,她单手撑着一头的黑亮,望着殿下鱼贯而入的三位御医,神色渐渐缓和。

御医入内,三个人从入殿到跪倒在四位大人的身后这过程间,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去看向那个女人。

跪在最坐侧的那一位胡须花白,头发花白年岁最为老迈的御医率先开口,他的面上全是皱纹,挤在一处完全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他跪倒在那处,苍老的声音下却反常的透露着阴沉的意味:“回公主殿下,赵王应是患了寒热之症……此症来的突然,委实难以诊治,然……我等却能断定,此病,乃新疾。”

“新疾?”太平公主扬了扬唇角,她在这时居然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在那一双透露着寒意的凤目之下显得有些不太柔和:“直接言来,尚须多久才能疗养得好?”

“怕是……不好诊治。”跪在最中那年岁稍微年轻一些的御医接口,不过能够爬到今日这地位,以及他本身对医术的钻研程度却早已让他看起来苍老的并不亚于左侧那位。

同样的,这位御医言语中也是有着阴沉的意味。其实这三位御医跪在那一处,虽然都是从事着治病救人的行当,但却都是让人觉得不太舒服,似乎常年与各中药材的打交道之下,都让这些人身上多了出说不清楚的阴沉之意。

“尔等三人,可是同一意见?”太平公主又笑了笑,却是笑出了声音,那笑中透着滑稽,透着万般的嘲讽,似乎她原本就是在欣赏着一场蹩脚的小丑表演。

三位御医同时俯下了身子,这三人……显然意见一致,他们没有惶恐地意思,也没有瑟瑟发抖的作态,只是一味的阴沉着。

阴沉,或许只是因为他们已然很清楚他们的下场,而那样的下场早已让他们再没有半分试图反抗的。

殊死如归,便是如此。

果不其然,在太平公主殿下又是笑了笑之后,那个正是失笑的女人却突然缄了口,随即猛然睁眼之际,面上再无笑意,眼中全然乃是冰冷的意味,她看着那三位御医,不屑道:“寒热之症?这暖春之时,哪能说寒热便寒热?来地如此急?却又如此顽固?”

“庸医,说的便是你这三人吧。食朝廷俸禄,却半点事儿都不能做,养来何用?”太平公主冷冷地言着,她这话语虽轻,却是让殿下那四位大人额上一片冷汗。

“拖出去,杖责七十,若能不死,逐出长安城,弃之郊外!”

这是第三批御医了,这等的下场似乎已经足以让这四位权臣习惯接受,可分明这四人却根本接受不了。

殿上的那个女人依旧平静着,她绝世的容颜……依旧美丽的一尘不染,不带半分煞气。

可这殿内地四人却都知道,此时的太平公主殿下愈平静,她心中地寒意便愈盛。

三名御医很快便被拖了下去,这结局兴许也是他们所知道的,所以这过程中并没有任何一个御医哭嚎求饶,他们的阴沉……甚至已经可以说是可怕。

哀大莫过心死说的怕便是如此。

然而,在那三位御医被拖下去之时,四位大人中胆子最大的那个,羽林大将军常元楷却是微皱了眉。

这殿内,或许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去注意那接二连三被拖出去杖杀的御医,但他却注意到了,这么几批来地御医,却是无一例外毫不惧死,他们在被拖出去之前,甚至根本没有恐惧的意思。

视死如归地人不是没有,但死的这么平静,这么冤枉,却依旧能够保持着不动不哭,便有些反常了。而这还不算是最反常地,最反常的是……这几批御医无一例外都是如此地视死如归!

“商量好的视死如归吗?这些御医……也确实是太过蹊跷了些。”这个念头,常元楷只是藏在了心中,但并没有说出来。在这种情况下,除了他,似乎也根本不会有人去刻意留意这么几个无足轻重的小小御医。

……

“本宫的几个……好侄儿。”一手轻挽着那一头乌丝,太平公主殿下极具讽刺意味的笑了笑,这个一向都是自负在骨子里的女人,笑的极为真诚,便连凤目中也是掩饰不住的赞叹之色。

她笑的自然,似乎是浑然不觉她今日在不到半晌之时,接连杖毙了十数条人命。

没有人敢接口,因此在此时这殿内的四人都很清楚发生了哪些事情。

便在此时,也是这大殿又将回复先前那等死寂之时,殿外却又是来人传话,传话之人显然是极为年轻,声音尖锐但却清澈干净。最难得的是,在今日这等氛围之下,此人居然还能保持着平静的声音。

“禀公主殿下,状元郎……张宏求见。”

……

张宏。

这个名字落在殿中很快便引起了许许多多的反映,首先是那崔缇皱了眉,然后冷笑,似乎已然是预见了那个可恶少年的悲惨下场;随后便是岑羲的愕然,显然是因为这个一向都是公主府第一清客的大俊杰也根本猜不到这少年主动前来撞这等晦气,乃是何意,寻死么?

至于窦怀贞,则便是彻彻底底的不屑了,他当然知道那少年今日前来所谓何事,这是这少年胆子实在太大了些;而这四人中,反映最好的当属羽林大将军常元楷了,常元楷在江南道时与张宏

触,并且配合着做了一些事情,所以他很清楚这个少遗策,因此,在这一日,他依旧相信这个少年来的很是应该,所以他不动声色。

太平公主殿下明显也是没能料到这少年居然还敢来,以往传唤了那么多次,总是被诸多借口推辞,今日却突然是来了……不得不说,这少年实在是太大胆了些。

可是,便连太平公主也完全没能觉察到,在她听闻这少年那声音之时,她心中的好笑倒是更要多过于好气。

……

张宏垂首入殿之时,便正好看见的是太平公主那一副好气又好笑的神情,这让他狠狠的松了口气,多少也能觉察到……太平公主似乎并没有牵怒于他地意思。当然,原本也不能牵怒于他。

不过,这些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张宏察觉到太平公主殿下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勃然大怒之色,他发觉那个高不可仰的女人仿佛并没有因为眼下这件事情而怒不可抑。这肯定是极为不正常的,因为张宏很清楚的知道,这一件事情可能会为她带来怎样的致命打击。

“难道,她已然是有了对策?”怀着如此想法地张宏坦然上前,很自觉的走到那四位跪在地上地官员身后,恭身向太平公主殿下见礼后,便顺势要跪倒下去。

以往不跪,那是因为他并没有朝廷官员的身份,他可以与太平公主没有那些层次的避讳。可现如今不同,他这个大唐的官员,但凡见到皇室李姓之人,可依规矩来说,都是要下跪的。

然而,没等他跪倒在地,太平公主殿下便微微皱了眉,摆手言道:“本宫知道你一向最不喜这些烦琐礼节,便就罢了。”

惊诧满殿。

没有人能想象在太平公主如此阴冷之时依旧能够这样地去优待这一个少年,而也是太平公主殿下这一句随意之言,很清晰的让殿下四位官员意识到,这少年在太平公主殿下地心目中……是何等的重要!

他四人,完全不能比拟。毫无疑问,也是太平公主殿下的偏袒,让这殿内那三位官员,对这少年的怨恨,莫名其妙的又增加了不少。

张宏依着太平公主殿下的吩咐没有跪,说实在地,即便得到了如此的优待,但他依旧没有半分地喜悦,他的心中反倒更沉重了一些。

太平公主地优待当然是更可以安他的心,可以让他不必担心今日便会遭遇不测,可这同时却也证明了,这个女人地心性绝对称得上是八风不动。

便连眼下这等事情都不能让太平公主殿下有任何慌乱,那究竟还有什么事情能够让这个女人……有半点的慌乱不适?

心中再怎样的沉重,可张宏抬起头时,却还是那一副裸的从容微笑……

很可怕,很猖狂。

这个时候的张宏绝对不应该是这等从容的神情,在这满殿都是死寂凝重之下,他的微笑他的从容,很有可能会触动太平公主的怒气。

但偏偏,他就是如此微笑从容着。

这便让太平公主殿下很干脆的笑了起来,这一笑,却是比先前那些笑多了不少的温和意味:“你倒是胆大,还真不行礼了,难不成你真就不担心有人弹劾你尊卑不分?”

居然还有心思说这等话,张宏彻彻底底的叹服了这个女人。不过这样也,如此一来,直接让张宏愈发的轻松了下来,即便他并不知道太平公主殿下为何依旧如此平静,也根本不知道这女人为何毫不担心今日所发生的这件事情。

当然,张宏的轻松也只是因为他并不知道在他来之前,这个女人已然是杖毙了许多人……

“尊卑是要放在心上的,挂在嘴上的尊卑便不是尊卑。”张宏微笑接了一句,同时却很警惕的认真了起来。不要认为他在太平公主殿下心目中的分量便真的重要到超过了今日的那件事情,这根本是绝无可能的,而太平公主之所以如此对他,恐怕……

“倒也会说话。”懒懒的道了这么一句,在这一瞬间,太平公主却让殿内那四位官员都齐齐产生了一个错觉。

似乎今日……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似乎先前的那十几条性命,根本不曾存在过。

这个女人……心性之深,完全非常人。

“本宫其实知道你今日所来之事,也知道你这一路忐忑不安的等着你的好下场。不过也无所谓,本宫也没有心思在此时去追究你以往的那些事情……那些事情,以后本宫会一条一条与你来算。”太平公主轻笑道着,她说的很轻松,但其实却是让张宏毛骨悚然。

张宏听得出来,太平公主虽然依旧是温和着对他,但其实……心中还是记下了他这些时日来的那些劣迹,而那些劣迹,随随便便一个都足以让太平公主拥有杖毙他的理由!

“今日来乃是为了赵王一事吧?不错,他确实是病倒了,并且看起来似乎不可能再起身了……”说到此处,太平公主竟然又是掩口一笑:“便连本宫……也不得不钦赞我那三郎侄儿,实在是了不得!母皇陛下生前所言,李唐江山有此子乃大幸也确实衬得上他。”

张宏眉头暗跳,虽然还是不明这所有事情,但心中相对于太平公主与平王李隆基的赞叹,倒更是愈发的赞叹起这个女人来。

好一个举重若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