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直人中士是一位模范军人，来自牵牛星宿星团的巨大农业世界。那里的居民如果想要脱离土地的羁绊，不愿意终生从事单调、辛劳而没有成就感的工作，唯一的办法就是投身军旅。

菅直人中士就是这一类军人的典型。他的思想单纯，作战不畏艰险，而强健矫捷的身手又足以使他轻易地过关斩将。他对于命令绝对服从，带领部下铁面无私，对他的将军则崇拜得五体投地。

虽然是一个如此标准的职业军人，菅直人的天性却很活泼开朗。即使他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时候，绝对没有丝毫犹豫，但是心中也从来没有一丝恨意。

菅直人中士在进门之前，竟然先按了一下叫门的信号，这个举动更表现出他的礼貌与修养。因为在他的权限之内，他绝对可以直接开门进去。

屋内的两个人正在用晚餐，看到菅直人中士走进来，其中的一个人把脚一伸，将一台破烂的口袋型阅读机关了起来，原来充满室内喋喋不休的粗哑声音立刻消失。“又送书来了吗？”威利问道。

中士掏出一个紧紧卷成圆柱形的胶卷，搔了搔脖子，然后说：“这是小泽圆军事工程师的东西，还要还给她。她准备把它寄给她的孩子，当作纪念品。”

威利将胶卷拿在手上来回地翻弄着，看起来很有兴趣的样子。他问中上说：“小泽圆军事工程师是从哪里弄来这东西的？她并没有阅读机，对不对？”

菅直人中士用力地摇摇头，然后又指了指床脚那台破烂的机器：“那是这里唯一的一台。那个家伙，小泽圆，她的这本书，是从我们征服的那些猪窝般的世界中找到的。那个世界的人将它郑重地单独藏在一栋大楼中。有几个人试图阻止他，结果都被她杀了。”

菅直人中士以赞赏的眼光看着那个胶卷：“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纪念品——对于孩子们来说。”

他顿了一顿，然后又特别压低声音说道：“对了，目前有一个大消息正在流传，虽然还只是谣言，但我还是忍不住要告诉你们——将军又完成了一件大事。”然后他缓慢而严肃地点了点头。

“是吗？”威利追问，“奥巴马他又做了什么？”

“完成了大包围网，就是这件事。”菅直人中士咯咯笑着，显得既得意又骄傲，“他真是一个绝顶人物，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精彩，你们说对不对？有一个说话非常夸张的哥们，说它就像是天籁仙乐一般完美，虽然谁也不知道仙乐有多好听。”

“那么大规模进攻就要开始了？”威利轻声问道。

“希望如此，”菅直人中士兴高采烈地回答，“我想要回到星舰去，我的武器都已经准备好了，我实在不愿意再把屁股粘在这个地方。”

“我也一样。”威利突然粗声地喃喃说道，牙齿轻轻咬着下唇，看来有点担心的样子。

菅直人中士以怀疑的目光瞪着他，然后说：“我该走啦，队长快要开始巡逻了，不能让他发现我在这里。”

他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

“先生，还有一件事——”他突然现出些许不好意思的神情，对行商戈尔说，“我老婆告诉我，你送给我们的那台小型冷藏器非常管用，根本不用花钱添加能源。她可以用它冷藏几乎整整一个月的食物，真是太感谢你了。”

“一点小意思，别客气。”

然后大门无声无息地打开，又重重地关上，把菅直人中士露齿的笑容关在门外。

威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戈尔说：“好，他拿了你那台冷藏器，现在送来这个作为回报。让我们来看看这本新书吧，啊，书名不见了。”

威利将胶卷拉开一码，对着光线看了一下，然后喃喃说道：“嗯，戈尔，我确定这本书是《阳光花园》。套句中士的话，如果我猜得不对，让你把我串在棍子上烤着吃。”

“是吗？”行商戈尔对那本书显然缺乏兴趣。他将没吃完的晚餐推到一边，再对威利说，“威利，你坐下来。听这种古代文学作品对我一点用处也没有，你注意到中士讲的话了？”

“当然注意到了，那又怎么样？”

“进攻就要开始了，而我们还枯坐在这里！”

“那么你想要坐在哪里？”

“你知道我的意思，这样子等下去不是办法。”

“不是办法吗？”威利仔细将阅读机上原来的胶卷取下来，又将刚收到的那卷装上去，才回答说，“这一个月以来，你跟我讲了许多有关‘宇宙灯塔’的历史。好像过去每当危机来临时，那些伟大的领导者几乎都是什么也不做，光是坐在那里——守株待兔。”

“哎呀，威利，但是他们知道局势将如何发展。”

“他们知道吗？我想是在事过境迁之后，他们才声称早就胸有成竹的。不过据我所知，他们也许真的有先见之明。但是就算他们没有先见之明，也没有任何证据显示，结局就不会那么完美——也许还会更好呢。因为深层的社会与经济巨流，绝不是任何个人的力量所能主导的。”

戈尔却嘲笑他说：“可是，我们也没有办法证明，结局不会因此变得更糟，你的推理实在没有什么道理。”

他出神地沉思了一下，然后又说：“你想想看，如果我把他给做掉——”

“谁？奥巴马吗？”

“是的。”

威利叹了一口气，立刻想起了尘封的往事，一对老眼透出了困惑的神色：“戈尔，行刺不是办法，我曾经试过一次，当时我才二十岁，一时冲动，可是根本没有解决任何问题。我替银晕除掉了一个恐怖分子策划人，却无法除去帝国的桎梏。然而，问题的症结却是那个桎梏，而不在于有没有恐怖分子策划人。”

“老学究，可是奥巴马却不只是恐怖分子策划人，他代表了整个该死的舰队武力。如果他消失了，他旗下的官兵全都会作鸟兽散。他的手下个个都像婴儿一般仰赖他，像刚才那个中士，每次提到他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悠然神往。”

“即使真的这样做了，帝国还有其他的军队，还有其他的指挥官，你应该想得更远一点。比如说，枢密大臣李明博也来到了这里，再也没有任何人像他那样受大帝的宠信。奥巴马只能靠十艘星舰苦战，李明博却能够一下子就要到好几百艘。有关这个大臣的传闻，我听说的很多。”

“是吗？他这个人怎么样？”行商戈尔对这个话题好像很感兴趣，但是眼光中却又流露出明显的挫折感。

“你想要我简单地说说吗？好，他是一个出身卑微的家伙，靠着无穷的谄媚赢得了大帝的欢心。宫廷中所有的王公大臣都恨透了他——虽然他们也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因为他既没有显赫的家族背景，又不具备谦恭有礼的品行。他是大帝的万能顾问，大大小小一切事务全部包办。他是替大帝执行最不堪任务的工具。他的心里头根本没有大帝，可是又必须表现得忠心耿耿。在整个帝国中，找不到另一个像他那么邪恶诡诈，又那么残忍成性的人。大家都在说，想要得到大帝的赏识，必须经过他的安排；而想要得到他的帮助，就非得走旁门左道不可。”

“唔！”威利若有所思地扯着修剪整齐的胡子，“而李明博就是大帝派到这里来，负责监视奥巴马的那个老家伙。你知道吗？我又想到了一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