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六九年一月十日清晨的鲸海北部海域，虽然由于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霭视线并不是太好，但却是风平浪静，这应该算是一个好天气。

但与此同时的箱馆港的海面上，却没有雾霭。刚刚是清晨的六点多钟，日本海军箱馆舰队的司令官甲贺源吾中将，就早早地出现在了码头上，并在舰长西川真藏大佐的陪同下，一起登上了他的旗舰“富士山丸”。

挺立在旗舰的高大舰首，神情肃然的甲贺源吾，可以一览整个的箱馆港。

按照正常的时间来推算，由于他的前一支巡逻编队已经处在返航的途中，远处，他的又一支巡逻编队，也开始向西鱼贯而去。

而在他的周围，停泊在港内的那大大小小近四十艘的战舰，正都跟他脚下的旗舰“富士山丸”一样，到处都是紧张忙碌的水手的身影，很显然，只要他一声令下，整个的舰队主力就可以随时出动。

甲贺源吾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

两天前，当从脸色煞白的部下那里得知了在这片海域里竟然也已经有了朝鲜人的大型战舰编队开始出没的消息的时候，在箱馆，那位一直总是因为看着别人在战场上耀武扬威，自己却只能站在一边做个无所事事的旁观者而郁闷已极的箱馆舰队司令官甲贺源吾中将，立即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因为在他的脑海里霎那间首先翻腾起来的，就是他的那位同僚——一个多月前在济州岛海域被朝鲜人杀的几乎是全军覆没的倒霉蛋儿久扳玄瑞。

也正是在这一瞬间，他才真正体会到了他的上司兼密友榎本武扬海军总裁之所以把他安排这个相当闲暇的位置的良苦用心。

当然，他绝不是不知道箱馆这个扼守着北鲸海的进出口的军港的重要性，也不是不知道这支拥有着近六十艘战舰的箱馆舰队肩上所承担的重任，和那些上峰们对他所给予的期望。

但关键的问题是，他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对手。

按照上峰们的说法，他和他的舰队第一个应该重点防备的对手，就是驻扎在海参崴和库页岛的那两支隶属于太平天国红海军北海舰队的分舰队。可事实是，朝日战事尽管已经轰轰烈烈地打了两年多，太平天国的红海军不仅对在鲸海纵横驰骋的日本海军熟视无睹，而且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他们还根本就没有向海参崴及库页岛的舰队增派过任何一艘新舰船。

不要说是部下们了，就是甲贺源吾自己都坚信，就凭着太平天国红海军在海参崴和库页岛驻扎的那几十艘破船，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如今不同了，数十艘的朝鲜战舰居然一起涌入了海参崴，不用问，这是朝鲜人要像在济州岛海域那样，又想在鲸海闹事了。

那一时刻，甲贺源吾所担心的还不是他的箱馆，他更害怕的，是那支正在南鲸海协助仁和寺宫嘉彰亲王的日本驻朝派遣军进行东线作战的五代友厚舰队遭受朝鲜人的偷袭。

当天，甲贺源吾不仅立即把北鲸海发现朝鲜舰队的消息通报给了箱馆的地方长官松平太郎，及箱馆驻屯军的陆军司令土方岁三，提醒这两个同僚务必小心防备朝鲜人可能的入侵。还赶紧以十万火急的速度，同时把这个敌情上报给江户的幕府。

随后，甲贺源吾就开始扩大了他的快船编队的向海参崴方向的巡逻距离。而每天，他的舰队主力又都会跟今天类似，随时在港内做好出动的准备。

“将军阁下，今天的天气很不错，咱们是不是还要像昨天一样，再出海转转？”已经指挥部下做好了一切出海准备的西川真藏，一脸轻松地重新来到了甲贺源吾的身边，“说不定，咱们还会跟松冈盘吉大佐来个头碰头呢。”

甲贺源吾瞅了西川真藏一眼，没有说话。

西川真藏所说的这个松冈盘吉大佐，是被甲贺源吾在前天就派出去向西巡逻的快船编队的指挥官。很有意思的是，按照甲贺源吾此刻的内心所想，他还真不希望那位松冈盘吉大佐能够平安无事地回来。

因为他觉得，倘若要是把朝鲜人的舰队比作是一把悬在日本海军头顶上的利剑的话，那么，这把利剑越早地砍向他自己，就越对整个的日本海军有利。

道理很简单，由于箱馆与江户之间根本就没有电报线路，也就是说，他所得到的北鲸海发现朝鲜舰队的最新敌情，还只能通过原始的驿站形式发往德川幕府。这种情况下，等到五代友厚的舰队也能够得知这个新情报，那都不知道要是多少天之后的事情了。

“通知各舰，一个小时内全部用完早餐，八点……对，整八点，按照昨天晚上的计划，第一和第二战队跟随旗舰出港向鲸海开进，沢太郎左卫门的第三战队负责留守。”甲贺源吾说到这里，略略沉吟了片刻，随后又笑着看了西川真藏一眼，“我有个预感，但是跟你想象的不同，那就是我们碰到的不会是松冈盘吉大佐，而是松冈盘吉大佐的报信船。”

“将军阁下的意思是……是朝鲜人的舰队今天一定会再次现身？”西川真藏似乎不太相信地看着他的司令官。

但是，甲贺源吾的预感的确是相当地“准”。

因为松冈盘吉大佐的巡逻快船编队果然撞上了一支由海参崴方向急急东来的舰队，并与之发生了交火。只是很遗憾，他们所打击的目标并不是他们所想象的朝鲜人的舰队，而是太平天国红海军的一支正常巡逻编队。

时间再回到清晨。

松冈盘吉的快船编队在距离箱馆港三十几海里的海域，正做最后一次南北方向的巡航的时候，在他的编队的西侧，薄雾中突然撞出来了一支舰队。

这个时候的这两支舰队之间，已经至多不会超过两海里。

当松冈盘吉编队的首舰看到雾气中当先冲出来的那几艘木质风帆战舰的时候，或许是神经绷得实在是太紧了的缘故，他们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果然撞上了朝鲜人的舰队。

当然，日舰之所以会有这种误判的原因，还因为他们实在是太了解太平天国红海军在海参崴和库页岛的那两支分舰队的实力，以及太平天国红海军惯常的巡航方式了。

在他们的记忆中，太平天国红海军的海参崴和库页岛舰队里，其主力战舰都是十几艘一跑起来脑袋瓜子顶上就冒黑烟的小型铁甲快船，至于说到纯木质的风帆战舰，两个舰队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十艘。更为重要的是，近几年来，他们就从来都没有在靠近自己这边的海域里，见到过任何一艘被太平天国红海军用来充当巡航舰的风帆战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