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1(一)厉兵秣马待剿夷
作者:引弓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5158

( 请牢记 ) ( 请牢记 ) 更新时间:2012-07-21

1月3日怡良

西元的新年在当时的人们中没什么影响,既没有放假,也没有奖金,连加餐都没有,朱雀军还是如同往常一样,训练,再训练。无弹出广告小说

在1月3日这一天,楚剑功正在校场上盯着大家训练呢,中军官乐楚明跑过来报告:怡良大人来了。

怡良?署理两广总督,广东巡抚怡良?他来干什么?

从林则徐开始,到后来的琦善,包括广州八旗将军阿精阿,广东的封疆大吏们,在楚剑功练兵期间基本就是不闻不问,每月照拨银子养军就是。

今天怡良可来得蹊跷。楚剑功来不及细想,赶紧带着陆达和乐楚明出外迎接。

怡良笑容可掬:“哎呀,我说剑功啊,听说今天是洋人的新年啊。”

“是啊,今天是新年第三天。”

“喔,那我还弄错了。无妨,将错就错,今天我请你们朱雀军的武弁吃饭。”

啊!所谓武牟,就是低级武官了,因为低级武官都戴皮牟。怡良大人今天这么好兴致,要过个洋节?

“那些把总千总,都是粗人,不通礼仪,怕冲撞了院台。”要知道,清朝晚期重文轻武,比宋代不遑多让。七品的文案可以杀掉四品游击,四品道台能把总兵脱裤子打板子。就说提督,武人做到顶就是这样了,直属于总督的武官,要受巡抚下面的布政使的指挥。

怡良大人是满人,也是翰林出身,这在满人中也算不错的啦。和文官们也有话说,如果现在他把广东布衣文人们召集起来搞个诗会啥的,那是一点都不奇怪。

现在要和把总千总吃饭?

“剑功,我问你,现在朱雀军有多少武牟啊?”

“回院台,都司一人,就是陆都司了。”楚剑功一指陆达,“守备一人,千总二十,很干脆的摆摆手,说出两个汉字:“不会。”

杰肯斯凯比较仔细,他提出了一系列问题:

对军队作战行动起了限制作用的是哪些后勤因素?

作出了哪些安排来组织军队的运动,并使军队在运动中得到补给?

这些安排怎样影响战局的进程——是怎样计划的?执行时又怎么样?

如果安排失当,战局的任务还能完成吗?

“剑功同志,颖修同志,对于这些问题,不作含糊不清的推测,而尽可能用具体的数字和计算来回答。你们能做到吗?”杰肯斯凯严肃的质问道。

看到杰肯斯凯列出这么专业的问题,楚剑功燃起一份希望:“杰肯,原来你会啊,这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杰肯斯凯一咧嘴,说:“很遗憾,不会。我是革命家、军事家,但不是后勤专家。”

楚剑功和李颖修回答不了这样的问题。

这个问题只好暂时押下,事业初创,缺乏各种各样的人才是肯定的,楚剑功现在又往自己的脑子里记了一笔:后勤专家。

“剑功同志,其实不用烦恼,”杰肯斯凯说,“自从拿破仑战争以来,欧洲各国的军队都有了专门从事后勤调配的人员,只要我们去欧洲寻找,应该不难找到。”

“可我并不想直接从欧洲军队里挑人,欧洲顾问都是附带政治条件的。”

楚剑功这句话是无意识的,而杰肯斯凯和范中流一下子都变了脸色。

“不是说你们,杰肯、范、我是说欧洲军队中那些人。”

“我明白,反正我是国际流亡人士,不算欧洲人。”杰肯斯凯克服掉自己的沮丧情绪,对楚剑功说,“但军队之外,这样的人很难找。”

“杰肯,你有没有同学什么的,或者范,你有吗?”

“没有,和我关系好的人在历次大起义中都死光了。”

“要说,来做生意的西洋商人,有这方面的潜质,比如船队出发,补充食物和淡水,利润等等,只是需要补充军事知识。”范中流说。

楚剑功又看着李颖修:“你看,范说了,商人也可以,你就从了吧。”

“我可以学着做,把这个担子先担起来,但要尽快给我找替手。”李颖修决定试试,“杰肯,你就你的知识,或者判断,甚至你听说过的传言,告诉我,西方是是怎么做的?”

“啊,那可说来话长了。”杰肯斯凯开始卖关子,“从1560年到1660年的军事革命期间说起吧!”

“等等,”楚剑功拦住了他,要了解火枪长矛方阵时代的补给方式,我找你干什么?

“杰肯,你直接说说拿破仑战争吧。”

“拿破仑战争过去没多久,西方对此的总结还没有完成。”

看到楚剑功有点不高兴,杰肯斯凯又说:“其实欧洲的经验不一定适合我们朱雀军,我们是要在广袤的国土上进行作战,而不是在一个一个手工业城市之间穿梭。”

“你觉得我们应该向俄国人学习?”

“不、美国人,美国的西部战争。”

“杰肯,你提醒了我,美国人。我们不应该仅把目光放在欧洲。”

“更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和美国人短期之内不会有太激烈的利益冲突,他们现在忙着消化西部呢。而且,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美国都腾不出手来。南方……”

李颖修正在说着,发现楚剑功正看着他,便下意识的停住了。

“你知道得真多,还会预言未来呢。”楚剑功带有明显的警告意味。

“南方怎么了?”杰肯斯凯问。

“我说南美洲,也可以考虑。”李颖修说。

“南美洲?那的人不错啊,既懂科学,又懂民主,还信天主教,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用不了多久,南美就会超过欧洲的。”楚剑功说。

“是啊,”范中流赞同的叹道,“钧座,你和我们要努力了。”

“好了,话就说到这里,现在重新开埠不久,注意美国过来的商船,各位船主,你这个通商洋务善后使都去见一见吧,李道台。”

1月8日自由蓝血

李颖修很郑重的穿戴起来。

作为大清正四品的道台,朝冠顶饰小蓝宝石,上衔青晶石,吉服冠用青金石顶。皇帝钦赐的白玉翎管,孔雀尾。蓝色官服,胸前云燕补子。

李颖修心下厌恶这幅行头,却不得不穿,今天,他要作为大清洋务通商善后使去“夷馆”拜访困顿于此的外夷商人们。

夷馆和十三行所在地很近,都在广州城的西面,离李颖修的公馆也不远。李颖修带着施策,骑着马,一会儿就来到了夷馆聚集的老中国街。

远远的,看见两队兵丁守在街口,懒洋洋的,三“素菜帮”。

“既然是请你吃饭,就让你看看东方的特色——素菜。”

“好啊,好啊。”

四人入了店内,很随意的挑了个临江的座位坐下。广东开埠已久,大多数人对洋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小二凑上来,李颖修做主,点了些时令小菜,以一味鱼肉馒头做主食。

楚剑功对肯尼夫很感兴趣,和他随便聊着,说起了他的身世。

肯尼夫-莱特,父亲参加过1812年的第二次美英战争,后来到了墨西哥,在纳帕谷(当时属于墨西哥)开垦葡萄园为生。

而小肯尼夫则在十七岁的时候,回到美国本土,经众议员亚伯拉罕-林肯的推荐,考入西点军校。西点的课程设置非常广博,基础课主要有数学、工程、英语、历史,西点的毕业生如果不是一个军人,也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工程师。

当时,西点军校的校务总管是罗伯特-李上校,他和其他的教师们交给了肯尼夫严谨而扎实的军事知识。他常常教导肯尼夫-莱特和他的同学们说:“美国因自由而生,你们无论将来身处何地,都要为自由而战。”

肯尼夫-莱特1834年毕业以后,在西部参加了第七骑兵团,任后勤少尉,开始了他传播天定命运的历程。

肯尼夫-莱特并不像后来的著名的卡斯特那样,骑着战马,挥舞着手枪,迎战印第安人的羽箭。

莱特更多的时候,是坐在行军帐篷里,写写画画:多少步枪,多少子弹,收买这个部落需要多少物资,多少东西能引起几个部落进行一次有效的火拼……。

第七骑兵团在莱特的规划下,从来没有出现过物资短缺,也从未出现过子弹比印第安人的人数少的情况。几十年后,第七骑兵团的军官们还在念叨:如果肯尼夫-莱特和我们在一起,卡斯特就会活着直到当上美国总统。

印第安人曾经试图切断莱特的补给线,他们知道,没有子弹,美国人就是一堆烂肉。

但在莱特的精确计划下,第七骑兵团的兵站就像一张大网上的网眼,无论印第安人袭击哪一个兵站,这张大网都会颤动起来,第七骑兵团的主力随之而来,以兵站为饵,骑兵为刀,将路易斯安那上的印第安部落切得一塌糊涂。

莱特并不喜欢“奋战”这个词,他所心仪的战争方式,是用物资换取人命。兵站,就是力量的源泉,只要兵站在附近,第七骑兵团就像脚踏大地的巨人,百战不殆。

小心的规划,仔细的推演,源源不断的物资从莱特的笔尖流进第七骑兵团,又散布到整个路易斯安那大草原上。

莱特,以这样的方式,实践着自己的理想:

“我不想说,死的印第安人才是好的印第安人,我只能说,好印第安人都死了。”

在他服役一年多以后,发生了一件插曲:

1835年德克萨斯“孤星共和国”宣布脱离墨西哥的统治,墨西哥当局大为恼怒,开始驱逐境内的美国移民。莱特的父亲也失去了自己的葡萄园,回到美国本土。肯尼夫-莱特非常的愤怒,自由之光居然被驱逐了。他决心,总有一天要夺回加利福利亚,夺回自己的家园。

路易斯安那的印第安战争慢慢接近尾声,美国开始向荒渺无人的西北方向扩张。

这时候,已经成为中尉的肯尼夫-莱特,给他在军校的老师罗伯特-李将军写信,要求第七骑兵团进攻加利福利亚,给那里的人民带去自由。

美国是自由,美国是天定命运,这样的念头,在年轻的肯尼夫-莱特心中不断反复催眠,他从不怀疑,自己所肩负的自由的天命。

但这个时期,美国的战略方向在西北方,东南方的加利福利亚还没有排上日程。第七骑兵团在驻地里无所事事,自由散漫。

既然还没到夺回加利福利亚的时候,北美大陆已经容不下肯尼夫-莱特那澎湃的雄心,他要跨出美洲,到未开发的地区去传播天命自由。

服役数年的他经过种种手续,转为预备役,而投靠在美国船东罗素手下,驶向了东方。

“很感人,”楚剑功夹起一撮菜心,“真是有理想的青年。”

“你昨天说,要帮助我们打败英国人,为什么呢?”李颖修问道。

“英国人自从1669年以来,就是扼杀自由的刽子手,英国人的每一次挫败,都是自由的胜利。”

“那法国人,俄国人呢?”

“沙皇俄国是自由的敌人,这还用问吗?法国人……这些软骨公鸡,革命的叛徒。”

看来,只要不和美国发生直接冲突,肯尼夫-莱特还是安全的。

“对,软骨公鸡,革命的叛徒。”杰肯斯凯说。

“杰肯,你觉得让莱特先生做我们的新同事怎么样?”

“我只有一个问题。”杰肯斯凯说,“美国人现在正在拼命的夺取殖民地,他们要是跨过太平洋来打我们,肯尼夫,你站哪边?”

“不,不会的,跨过太平洋,成本太高了,而且,北美大陆如此辽阔,我们的人口相对来说过于稀薄,我们没有人力来清国殖民,不过……让清国变得自由,我倒是很乐意。”

“好极了,喜欢中国菜吗?”

“喜欢,素菜真好吃,这家饭馆叫什么?”

“素菜帮。”

“好啊,等我夺回了加利福利亚,我也要开一家中国饭馆,就叫‘南加菜帮’。”

“太棒了,我们到时候都去,给不给我们打折?”杰肯斯凯说。

“你这样的职业革命者还是不要来美国吧,美国已经不需要革命了。我们现在的矛盾,都靠投票解决。”

“杰肯,肯尼夫,你们最近要紧密合作,把朱雀军条令写出来。”楚剑功用英语说完,又用中文对李颖修说:“肯尼夫不管怎么样也是西点毕业的,不是杰肯这种野路子。”

“剑功同志,什么叫‘野路子’”杰肯斯凯居然听懂了。

“就是说你长于实践,擅长野战,肯尼夫-莱特是坐办公室的。”

1月11日三千卫门

三千卫门带着他的弟子西乡隆盛,游荡在广州街头。

“老师,我们还来广州做什么?”西乡隆盛问道。

“没想到清国居然打胜了啊,隆盛,你想得到么?”

“战斗嘛,总有些出人意料的事情。但战争的结局却不会改变,对吧,老师。”

“隆盛,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论呢?”

“老师的心里,已经有了定见吧。”西乡隆盛恭敬的说。

接着,西乡隆盛开始分析他这一路来的所见所闻。

“这一次,我们从京师到了洞庭湖畔,然后沿江东下,游览了两江,然后南下闽浙,最后到了广东。所谓两湖两广两河山,清国的精华地带,我们已经见识了大半,若问弟子有什么感想,弟子只想说‘大好江山,沦于庸人之手’。剩下的西北和四川,我们虽然没有去,但想来会比东南更加封闭和保守。”

西乡隆盛抬起头,看到三千卫门嘉许的目光,便勇敢说下去:“弟子从平常百姓的身上,看到了一种死气。”

“死气?”

“更准确的说,是麻木和呆滞。得过且过,但求苟安。”

“好!隆盛郎,你虽然只有十三岁,却已经知道了望气之术的真谛。一国之气数,首在百姓,次在士人,三者官僚,百姓满脸死气,那士人和官僚呢?”

“清国士人,则是满脸迂气,宋代以降,理学昌盛,明清两代,犹成枷锁。崖山之后无中国,岂是说人种衣冠?汉唐开拓万里的大气,早被消磨殆尽。”

“隆盛郎,你这话,用来嘲笑清人,自然不错,你若真信崖山之后无中国,便是自大了。”

“谢谢老师指教。”

“你接着说。”

“至于官僚……清廷之中,所谓能吏尚有不少,只是理学掣肘于心内,天朝障目于海外,气度心胸,是比不上我日本大名的。”

“我们的大名?”

“老师心里知道吧。弟子所指的大名,不过南部长洲、萨摩诸藩,寥寥数人而已。不是德川幕府的老头子们。”

日本两百年来的锁国政策,使日本天皇和幕府的共同意愿,目的就是为了保护日本的等级制度不受侵犯。执掌国家大权的,都是一些出身名门望族的长者,他们掌权的时候,已经是风烛残年,勃勃的野心已经熄灭,抱残守缺,安度晚年是他们政治上也是生活上的基本态度。

德川幕府的统治下,日本日渐腐朽,不思进取。

比如,德川幕府逐步限制枪炮的制造,把全国兵器的产量从5000件减少到两百件,幕府的沿海防卫部队每七年才开一次炮,大炮多是1640年以前铸造的古董。

“那楚剑功比起南部诸藩如何?”

“此人才具尚可,可他有这清国的大势压制,比不得我南部诸大名能够抛开幕府,自行其是。如果我南部诸藩就此奋起,秀吉的遗愿,指日可待。”

但日本自强、开国的呼声一直未曾断绝,南部诸藩经常阅读一份荷兰的小报,他们注意到英国在世界范围内扩张殖民地,注意到美国革命和西部拓殖,注意到法国大革命,注意到欧洲的船队在中国海岸游弋,注意到华人被一步一步挤出东南亚。

南部诸藩们,对日本的未来忧心忡忡,而德川幕府的反应实在让人失望,1769年,俄国船只停泊在日本海港,德川幕府把炮台油漆了一遍,1791年美国船来了,德川幕府又给炮台刷了一遍油漆。

“秀吉的遗愿?吞朝鲜而并中国,迁天皇于北京,设幕府于宁波,宰制天下。”

“老师心中,也时刻以此遗愿自勉吧。”

“隆盛郎,你当为此努力啊。”

“在日本,为此努力的大名有好几个吧。长洲藩被贬已经二百多年了,却始终坚持着三项国策:实现诸藩之间的联合;向夷人学习;夺取日本和夷人之间的缓冲地。”

“隆盛郎,你知道得真的不少。”

“这多亏了老师的教诲啊。”

“虽然长洲藩和萨摩藩都是主张革新的,但他们两个藩之间却互相敌对,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老师,弟子想起了屈原的一句诗‘路漫漫其修远兮’。”

“吾将上下而求索。长洲藩和萨摩藩都是我们要依靠的力量,长洲有武士一万余人,萨摩藩有武士接近三万人,他们两藩不和,就会削弱我们的力量。”

“老师,两藩的矛盾实际上是因为日本太小了。日本有那么多杰出之士,却只能困顿与三岛之地。中华地大物博,却不得其主。如果南部诸藩进攻中华,不,清国,也许对双方都是幸事吧。”

“隆盛郎,少年有理想是很好的事情,但不能操之过急。”

“是的,老师。”

“清国虽然腐朽,却仍然是庞然大物,日本虽然有一些维新志士,但整体的局面并不比清国好上多少。南部诸藩的大敌,一是内斗,二是江户德川,三才是清国。”

“老师,西乡在听着呢。”

三千卫门突然说:“走累了,我们去吃东西。”这句话是汉语。

两人来到一处酒楼,叫了个僻静的座,点了些小菜,慢慢吃起来。

“离开日本这么久了,还是想念家乡的生鱼片啊。”

“隆盛郎,想念家乡是美好的情感,千万不要遗落了。”

“是的,老师。”

“南部诸藩的联合,对我们是迫在眉睫的大事。我们可以从两个方向着手。”

“老师早就深思熟虑了吧。”

“第一,是天皇。”

“京都里的那尊偶像?统仁皇太子就要继位了,他是个攘夷派,排斥西洋的东西,而赞成开国政策的萌钉宫亲王痴仁却被幽禁了。”

“隆盛,不管任何时候,对天皇一定要恭敬。”

“是的,老师。”

“天皇身边有一个人,叫守随信吉,他在海外住了很久,很了解西方的情势。”

“啊,守随先生我知道,是黑岛家的家老的子侄吧,或者说,他就是黑岛家的人。”

“你知道我的俗家本姓是黑岛,我也不用瞒你,守随确实是我们的人。”

“那真是太好了。”

“我们可以借用尊王这面大旗,将南部诸藩团结起来。”

“老师,南部诸藩不会这么好说话的吧。”

“这只是夺取政治上的名义,我们第二步,就是将进攻清国的好处展示在他们面前,用利益捆住他们。”

“老师,长洲藩好说,他们是秀吉的后人,进攻中原,本来就是他们的国策。但是萨摩藩呢,他们是一直希望像英国人一样,制霸海洋的啊。”

“我有信心说服萨摩藩。欲征服海洋,必先强健国体,欲先强健国体,必先征服清国。”

“我明白了,这是老师常说的征夷策。”

“萨摩藩最喜欢模仿英人和荷兰人,如果这次英人的入侵取得了胜利,萨摩藩也会动心的。我们就呆在这广州,看看清国如何面对英国人的入侵吧。”

1月15日柳叶飞

“全连以千总为轴心,扇面旋转,齐步走。”

“列连方阵,以把总为右标,向右看齐。”

“面向敌方阵列,起步——冲击。”

朱雀军已将开始了连单位的阵列训练,一波一波的人浪,在校场中涌动,伴随着口哨声,移山倒海。

楚剑功站在场边,心潮澎湃,自己的军队,已经有了25个连的规模,这些,都是种子,总有一天,他们将成长为苍天大树。

乐楚明突然过来向他报告,李军师来了。

“李颖修又来干什么?”楚剑功不及细想,去签押房里和他会面。

“兄长,今天我是来请你去见一个人。”

“又见谁?前几天见肯尼夫-莱特,吃饭,我掏钱,这次呢,又拉我做冤大头?”

“这次这个人,挺有趣的。”

“女人?”

“真是淫者见淫。不要这么下流嘛。这次是个道士。”

“道士有什么好见的。怪力乱神之人,一律乱棍打出去。”

“这个道士不一样,叫柳叶飞,是个假道士,自称有屠龙之术,要献给朱雀军的楚军门。”

“煽动我造反?不怕我拿他斩首示众?”

“所以说有意思嘛。”

“有意思,去看看。”楚剑功打开签押房的门,大叫:“乐楚明,备马。”

两人骑马并行,去李颖修的公馆。

“你没把他带到白云山大营来见我,是不想让他有机会走近朱雀军吧。”

“是!这样的人,总是个祸害。”

白云山在广州的东北方向,李公馆所在的十三行在西边,两人跑马好一阵,才到了李公馆。

那柳叶飞正在李颖修的书房里慢慢喝茶,一点也没有等人的焦躁。

楚剑功一见到此人,双方拱手见礼,柳叶飞倒是落落大方,全无拘谨。他三十许人,干瘦如竹竿,穿一身宽大道袍,腰悬长剑,飘飘然仿若可以乘风而去,胸前三尺长髯,一幅得道高人的样子。

“屠龙之术?”楚剑功直入主题。

“我观察了许久,楚大人乃是我久候屠龙之人。”

“谋反?你不怕我杀了你。”

“我自信观人无错,不然不会找李道台。”

“真是疯言。”

“大人且听我说,我有一计,可扰乱这满鞑的江山,大人手握强军,自然有机可乘。”

楚剑功和李颖修都不说话。

柳叶飞把随身带的神幡取了出来,问道:“两位大人可认得这个物事。”

“莲花?”楚剑功警觉了起来,“你是白莲还是闻香?或者是青教?”

“都不是。”

“对,你不是。”李颖修沉静的说:“白莲教徒不会把莲花随意的称作‘物事’,而不用敬语。”

“李道台看得准,我信随和。”

“随和?”

“别人愿意信什么,我便由他信什么,老君、菩提、天主、耶稣、安拉。我都信。”

“都信的,是神棍。”楚剑功一点不客气。

“没有神棍,又怎么会有神仙。”

“我不是佛门中人,不打机锋。你到底想干什么,以白莲为号召起事?”

“差不多吧。道光六年西北有张格尔之乱,过去才十多年,九年前有白莲在河南起事,厦门有小刀会,广西云南有土司邪神,海外还有洋教虎视眈眈。这大清可谓千疮百孔。所谓一夫倡乱天下应,其时不远。”

这柳叶飞说的,倒也是实情。清代自嘉庆以来,民乱几乎就没停过。嘉庆元年(1796),湖北四川闹白莲,绵延陕西河南,从者二十余万,号百万,八旗绿营皆不堪用,嘉庆帝不得不下旨,准地方自办团练,从此乡里遍设私军。历时九年,动用绿营十余万,团练七十万,耗官银两亿两,才把白莲镇压下去。

而从嘉庆七年(1802),又有东南水匪之乱,席卷浙江、福建、广东三省,又延续八年,直至嘉庆十四年(1809)底,匪首蔡牵沉船被杀,方才平定。

此后不久,便有河北天理会之乱。道光帝登基,又遇张格尔之乱和河南白莲教之乱,福建前几年又起回乱。在浙东战役中的提督余步云,就是为了平定福建回乱,而由甘陕绿营转到福建任提督的。

“你打算如何倡乱呢?靠游说朱雀军吗?”

“大人,您看。”柳叶飞翻出来一份小册子。

楚剑功接过来一看,失态的一拍大腿,“好家伙。”原来是本《神经》

柳叶飞递上来的,乃是一份教义,大意是说,天上有个天帝,这天帝化身千万,成为了各种宗教和迷信中的大神,现在呢,这天帝看不得地面的乱象纷争,要生个儿子下凡,做天下的总教主,来拯救世人。

“这总教主……”楚剑功抬头看看李颖修,李颖修很辛苦的忍住笑,把头别了过去。

“大人,你别笑,在你们看来,自然荒谬不经,可在那些愚夫愚妇看来,可灵得很呐。”

楚剑功继续翻着这小册子,后面是这总教的推广手段,简而言之,“拉羊”。

天主教把信徒称作羔羊,这里借用了这个概念。拉羊,就是直接抢别家的信徒。

由于这总教主自称天帝之子,而世界各种宗教的主神都是天帝化身的,所以这总教主便可以是所有宗教的神使啦。

遇道教他是传法真人,遇佛教他是金刚,逢白莲,那就看当地人信什么了,孙大圣也可,哪吒三太子亦可。遇到天主和安拉的信徒他便是耶家老三了,神使总教主化身也是千万。

“拉羊,很厉害啊。”楚剑功赞了一句。

这《神经》的第三部分,便是传统煽动民变的口号和手段。

“写得好。”

柳叶飞见到楚剑功称赞,便以为他应允了,趁热打铁的说道:“这总教还没有教名,请总教主您赐名。”这就让楚剑功当上总教主了。

“当这总教主有什么好处?你大可自己做,何必找我?”

“我望朱雀军有浙东、虎门大捷,有王师气象,特来从龙。我不要你们朱雀军一杆洋枪,只要借你们的威势传教。”

“疯子!”李颖修突然开口了,“来啊,给我乱棍打出去。”

柳叶飞还待再说,施策已经进来了,拎起柳叶飞的衣襟,把他拖了出去。

柳叶飞一直大叫:“楚大人,您可不能犹豫,错了时机。”

李颖修突然心中一动,他说道:“等等!”

柳叶飞连爬带滚的回来,站直了身体,又摆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大人可是想清楚了?”

楚剑功也有些疑惑,看了看李颖修。

李颖修说道:“我们把你赶出去,你要去哪里?”

“天下这么大,何处去不得。”柳叶飞以为李颖修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便故作潇洒。

“我倒有个想法,你不如去广西。”

“广西?”楚剑功扭头看了一眼李颖修,“真是没安好心哪。”

“广西?”柳叶飞问道,“大人在广西有什么布置呢?”

“你不如算上一卦。”

“大人不用讥讽我。请明言。”

“天机不可泄露。”李颖修故作神秘的一笑,“你如去广西,到时候自然知晓。”

“既然如此,在下告辞了。”柳叶飞草草做了个礼,掉头而去。

“不杀了他么?”楚剑功问。

“这等神棍,杀掉一个,又会出来另一个,何必废刀。”

“晚清神棍……哼哼。难说啊,晚清的局势势若干柴,这神棍再煽风点火,乘势而起,也说不定。”

“所以杀了他,自然有别的神棍作乱。”

“我看,我们还是找个人盯着他比较好。”

“叫张兴培找个可靠的江湖人物,看着他。”

1月20日兵棋

楚剑功让张兴培找人盯着柳叶飞那个神棍,张兴培的第一反应是:“钧座放心,我找天地会的人来办,绝对靠得住。”

又是会党。楚剑功心里拧了一下,面上不动声色:“不要大张旗鼓,也不要通过帮会,以你的私人交情,悄悄的找人来办。”

“是!”张兴培答应了,却不离开。

“有什么事?”

“没什么,钧座。我只是想,为什么我们不把江湖抓在手中?这柳叶飞一来,倒提醒了我。如果我们能收服天地会百万会众,那将得一大助。只要钧座点头,广东地面上的天地会、红钱会、香教,还有各个武林门派,我都可以联络。广东以外的,我也有路子走通。”

张兴培顿了一顿:“漕帮、扬子帮、排帮,钧座自己已经搭上线了,只要再下些功夫,南方水系,尽为我有。”

“兴培?你真的觉得会党靠得住?”

“我知道钧座往日对会党的看法。不错,会党的确是一盘散沙,也不是真心反清,但三百年来,会党总有其传承,这样的力量,我们可以借用。”

“会党中的人我们可以用。但只是找个人,决不和会党这个整体打交道,我决不允许会党作为一派势力和我们合作。”

楚剑功盯着张兴培,“兴培,你记住。对江湖人物,可以把他们一个一个纳入我们的体系,但绝不允许帮派在朱雀军中自成体系。这是我最后一次重申,你以后不要再和我提这样的建议。”

“是!钧座,我会注意。”张兴培有些心不在焉。

“你可以先找几个江湖人物用着,有时间我也见见他们,至于怎么把他们纳入我们的体系,我们再来合计,兴培,对那个神棍盯紧了,这样的人,很麻烦。”

过了几天,张兴培来报,柳叶飞已经离开了广州,他已经安排人手,跟了下去。

张兴培报完,准备离开,楚剑功说道:“你不要走,今天有一次图上演习,你也来看看,学学正规的指挥方法。”

两人到了白虎堂,李颖修、杰肯斯凯和肯尼夫-莱特都等在这里。

屋子中央的大长桌上,已经铺上了一副广州地图,上面用绿色的线画成了围棋棋盘的样子。

“我们目前没有沙盘,而虎门的范围很小,也没有制作沙盘的必要。”楚剑功说着,然后给张兴培介绍什么是沙盘。

这次图上演习,是杰肯斯凯对肯尼夫-莱特。杰肯斯凯手上有二十边的。”

“藩台又是管钱的,钱、洋务……嗯,我似乎有点想法了。”

“让藩台变成汉奸?嗯,清奸。好主意。”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何况他本身也不干净。”

“既然有了想法,那么,如何着手呢?”

“范中流一直有个提议,你知道吗?”

“大南洋铁壁。东起福建厦门,西到广西北海,在包括岛屿在内的3300公里海岸线上,建成庞大的要塞群,所谓北有长城,南有铁壁。”

“的确是宏大的计划啊,这样的要塞群用来干嘛?”

“要塞群嘛,无非前沿预警,守备和防御,按范中流的话说,这个要塞群建成以后,英国人要么在要塞前面把血流尽,要么绕道浙江或者越南,才能进攻广东。”

“大南洋铁壁要多少银子啊。只怕英国人还没来,广东自己就把血流尽了。”

“你写个行文,请巡抚大人找藩台要钱,看他给是不给。”

“无论他给不给,清奸也是做定了。”

2月1日璞鼎查到达印度

印度,加尔各答,威廉堡。

高高的米字旗俯瞰着整个加尔各答湾,码头上集结着军乐队和各色印度殖民当局的大人物。

一艘蒸汽船慢慢靠岸了,舱门打开,各色乘客陆续下船,这时,从舱房里走出一个人来,身着白色的海军制服,海军少将的军衔闪闪发亮。

码头上迎接的人群看到了他,开始欢呼起来,军乐队开始奏乐。

“欢迎你,璞鼎查爵士,我们的传奇英雄。”

这个人,正是英国新任的远东全权代表璞鼎查,他12月中旬从英国出发,横越地中海,然后走陆路通过埃及,在红海上船,只用了43天时间,就跨过了大半个地球,到达印度,比琦善从京城到广州的时间还短。

璞鼎查下船伊始,便回绝了所有社交应酬,开始全心准备对清国的战争。

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派出信使,前往澳大利亚和新西兰,通知当地的部队,前往海峡殖民地和自己会和。

“兵力不足。先生们。”璞鼎查往椅背上一靠,“加上新西兰和澳大利亚的土著团,我们才12个团,其中有六个很久没有打过战了。”

坐在他对面的,是新任远东派遣舰队司令巴加:“阁下,您说得对,要汲取上次的教训,虽然清国很落后,但毕竟是个庞大的国家。而且不像印度,他们有一个统一的中央政府。”

远东陆军司令仍旧是郭富,他说:“可是,我们去哪里找新的部队呢?阿富汗现在很艰苦,也在到处要兵员。”

“我就是要把阿富汗的军队调出来,阿富汗短期之类结束不了,却消耗着我们大量的兵力。我至少要两个师。”

“狮子大开口,阁下,两个师至少一万七千人,奥克兰总督不会答应的。”

“我去和他谈,阿富汗需要经费,但国库没有经费了。”

“是么?阁下,我们此次远征的军费怎么办?”

“本土拨款68万英镑,东印度公司支付109万英镑,新南威尔士州兵工厂为我们提供价值17万英镑的军火武器。一共不到两百万英镑,我们要征服一个国家。”

“这次战争的目的是赚钱啰,从清国取得战争赔款,补贴阿富汗。”

“不仅如此,大批的新生部队在清国经受了锻炼之后,将投入到阿富汗战场。”

“所以……”

“所以,至少。

江南提督陈化成则亲率水师标兵六营,中营、松北二协,师船五十一艘,拒守吴淞口。

吴淞口西岸土塘一带设火炮134位,新月偃炮台设炮十门,陈化成率本标四营亲自驻守。

东岸土塘设炮20门,陈化成标下两营在此驻防。

宝山县城安设大小炮位二十,松北协在此驻防。

宝山县西北的长江岸边小沙背,由徐州镇总兵王志元率本镇驻守。

吴淞口及上海附近屯兵九千人。

另有苏松镇、淮扬镇、福山镇、皖南镇、九江镇、南赣镇等六镇兵马万余人,分布于从镇江到湖州的水系附近,裕谦吸收了朱雀军沿水路机动的经验,将预备队也沿水路布置,随时可以驰援沿海各地。

此等防御态势,在裕谦看来,外有重垒,内有雄兵,想那英夷,只是靠着炮船等奇巧淫技,只要大清人人用命,不难将这些逆夷彻底歼灭。

一切都安顿好了,就等英夷上门受死,皇上将东南防务交给裕谦总制,他绝不会辜负圣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