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话 授意扶摇、安卿宽心
作者:索嘉楠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028

今年的冬季,落雪似乎极多,才停一会子,不知何时便又扬洒起來,似乎要把次年全部的丰沛毫不作遗余的全部挥洒尽。开 心 文 学

雪沫随风灌溉入室,清索之感四起。

雪妃侧目对我抿唇一笑,冰俏的花颜绽放出暖意如潮,旋即又顾向容瑨妃,顺势就作了个礼:“娘娘,大恩不言谢,嫔妾定然感念娘娘的德恩!它日……”

瑨妃摇首将她扶起,止了她的话打断:“都已是从二品妃位了,理当担得起一声‘臣妾’。”并无挑刺及怨怪,和煦温婉的只将这股慰籍人心演绎了尽,“都是这么多年的姊妹,且你又与本宫有旧,什么谢不谢的!”瑨妃蹙眉佯做了着恼模样,“再这么与我生疏,我可真生你的气了!”

我在一旁默声静看,心知雪妃方才并未疏忽言错,而是有意自称一声“嫔妾”,是以在瑨妃面前刻意放低了她的姿态;至于瑨妃口中那句与她有旧,我进宫时日尚短,是委实不知她二人间有什么旧,也不需要知道的太明白。

雪妃适才颔首莞尔:“是臣妾疏忽,瑨妃娘娘莫怪。”旋即抬了柔荑屈指将我拉至近前一些,软眸蹁跹了几点莹然,“阮舞涓,今儿个也要谢谢你。”淡淡的语音,却洞若观火。

想來我唆使筠美人之时,被雪妃看得了真切。我抿唇欠了欠身子:“娘娘快莫如此,真真折煞妾身了!”眉目恭谦不改。

雪妃又是一叹茕然,神仙桂子般出尘拔俗的飘逸人物,看似偏些柔弱的骨子里又隐约透出不折的傲气,竟也似那最妥帖的如梅般的风情:“这么些年跻身后宫,我从未求过什么。”娥眉微垂,纯净的浮光涣散了漠眸里的茕淡明灭。若说梅贵妃袭承了梅的傲气,那么雪妃则是袭承了梅的坚韧与孤绝,“唯有皇长子。”眸光兀地于此沉淀,偏些一字一句,“他是我的孩子,我唯一的孩子。他就是我的命,我活下去的所有的,所有的,不竭的源泉与全部的生命!”她朦胧的绝美眸形里遮迷了一层雾霭,凄迷与清绝间,显隐的是如织的阳光火焰,有如暗夜里点亮方寸视野的一点萤火,微弱又坚强、执着的散发着全部的光影与极致的热情,尽情礼赞于夜的浓墨重彩与讴歌死亡的最终欢愉。

瑨妃摇首吁叹:“我们都知道。”亦煞是贴心的抚了抚雪妃一双琉璃纤腕,不住安慰着她,“你放心,有本宫在,上面儿还有主事的皇后娘娘在呢!梅贵妃不会对你怎般诟害,宽心则是。”

雪妃自然颔首谢了恩情。

又是一來二去几番客气,也就别了雪妃一路往回走去。

瑨妃忽向身后跟着服侍的宫人递了眼色将其屏退,旋即将我拉近几分,侧目凝看着我:“阮舞涓,你怎么看筠美人有孕一事?”语气平和,似乎并无什么深意。

我敛了一下眉目,浅浅接口:“众矢之的。”

瑨妃闻言点头,旋即又似叹而非:“只怕你是想简单了!”

“嗯?”这话于我而言突兀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下意识侧了首去问的小心。

瑨妃错开了凝在我这边儿的目光,足步沒有停止,就这般且行且言:“雪妃有一子,皇上多有顾念;且雪妃又素來是个灵秀的,对皇后娘娘十分依顺。皇后得了这脉力量,于雪妃、于我们,也都一直相辅相成着。”边复看了我一眼,见我明了其意,又低低继续,“那筠美人是梅贵妃宫里的人,时今怀孕,便是抓住皇上、抓牢皇上最好的一种方式手段,梅妃必然会扶持她起來,借着她和日后她的孩子,而巩固自己的势力。”

瑨妃忽地止了声息,只言到这里,便不再往下继续吐口。

但我已明白了她的意思。神思随话语兜转,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其中的复杂性与严重性!

虽也明白筠美人若得了孩子,便会大肆助涨势力,但沒來得及想到梅贵妃借助那孩子与皇后分庭抗礼一事!若到那时情势愈如水火,我这个依附着皇后苟且安身的小小妃嫔怎能不遭了鱼池之殃?

“阮舞涓。”

淡淡一声轻唤将我自思量中惊醒,我顾向容瑨妃:“妾身在。”

瑨妃敛了一下羽睫,旋即忽地正色:“若要解除诸多后患,不提早有所动作,只会愈拖愈烈啊!”这话言的并不简单,她看向我的目光多了一种异样的审视,深意自然大存。

她是在言语间提点于我,希望我可以帮她、也帮皇后、帮雪妃去做一件事。

我被盯得心下一惶。

瑨妃却远沒有止于此处的意思:“如是……”淡若烟雾的调子,说着与我掌心相扣,我顿觉掌心肌肤微生凉意,她已将一包粉末塞入了我手中。

我心里一“咯噔”,蓦然一下,当然什么都明白过來……

我踏在行往崇华宫福祥苑的路上,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轻木双层保温食盒,身后并不曾带着一个人。

冉冉飞雪时下时停,无常反复不见半点规律可循,一如这颗躁动不止、狂跳欲死的心!

果然,行恶事、造恶业,连自己都过不踏实……

我从沒有一刻如眼下般辗转几度、如油熬煎过,也从沒有一刻如眼下这样摇摆反复、不断予以自己信念不断予以己自开解过……右手提着的食盒里,稳稳放着的是专程为筠美人送去的安胎药。看似简单无奇的一种保养之用的药汤,里边儿掺着的是这后宫里并不少见的那一味药石。不消说破,谁都明白。

并非我一人愿与不愿,也并非我一人之力可以左右。皇后、容瑨妃、雪妃……太多太多的人不愿那个孩子平安出生,太多太多的人都要他死,那他又怎么可以活?

只不过,这么一个蔓延着弥深血腥味道的阴霾业障,选中了由我亲手來造、躬身來背负……

纤心一钝,痛如刀绞。足步也濯铅一样抬不起、更走不动。

我果然还是做不得大事,果然还是不能呵!心下哀泣,唇畔苦笑一下,只好权倚着旁边一道栏杆缓缓顺气。

便是在这个时候再一次遇到安侍卫的。

你果然不是人,是妖孽么?为何你的行踪总也飘忽不定,为何你的身份与气场总也诡异多端难以顺清理净?

隔绝着皑皑白雪反射、涣散出的光与影,我抬眸便撞见他那张惊落秋归雁的绝美的颜。

身上是那件再熟稔不过的玄紫色长袍,面目因了雪影光影的不断交织、变幻而显得明澈又黯淡,仪容举止依旧容止可观、进退可度。

已习惯了他无征兆的出现,已习惯了每一次在不经意间与他涉险的碰面,我胸腔里的那颗心只小小起伏了一下便恢复如常。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每一次出现,都恰是在我最为需要的时刻、最为落寞的时刻……他太理性,即便他总隐于暗处默默将我守护,也不会偶尔率性的做出太过于偏激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却正是因为如此,这样的他才总叫我想忽略却无法忽略、想深刻却又无从深刻,很是折磨人。

“你莫不是我的魔障?”思量若许,我侧了侧首苦苦一笑,心尖开始发颤。

他走过來,隔着宫袖将我拂了一把:“臣只是來为舞涓保驾护航。”

他的声音是一向的寡味,做弄的我愣了一愣、又恍了一恍。

保驾护航……是为我保驾护航,还是他亦参与到了筠美人一事中?

我的情绪总学不会时刻都加以收敛,被他清楚的收在了眼底:“舞涓不必多想。”他重启口,如是答复着,“这宫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样,为了目的而存活、为了存活而不断酝酿一个又一个的目的、一场又一场的心机。”忽地将双手一个展袖负在了身后去,并不看我,平淡无奇,“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对旁人公平便是对自己的不公平。故此……还是先学会对自己负责,再论其它要好一些。”

字句酝酿深意,他是在宽我的心,他了解我,他知道我心中的矛盾与抱愧。

我转步与他凑近一些,压了心绪淡着声息轻轻的:“你,希望看我如此么?”这问題其实可笑。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这种几近残忍的蜕变,我又凭什么奢望在他心里对于我认定不变的永恒良善?

他淡淡凝目,顾向我的神光因被天光渲染的离合,而变得似幻似真极不真切:“我会帮你。”还是这样听來熟悉的回复,复颔首,“我只愿你好.xzsj8.,也愿……她好。”顿了一下。

“她?”末尾两个字被他咬的含糊,我沒听真切,疑似自个听错。

安侍卫抬首深做一个吐纳:“沒什么。”稳言回应。

看來真是我自己听错。本就因心思几多繁重而做弄的双手冰冷,在这一刻因为久站又更加寒凉了一些,身子打了个轻轻的瑟粟。

安侍卫忽地一把握了我的指尖,温热暖流顷刻顺着经脉回旋起來。

我有些仓惶的抬眸,正撞上他蒙了雾霭的黑曜石瞳孔里几点晶亮,目光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这样的魔力忽而使我稳定了心魄,它使我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