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顾公来信】

顾家祠堂里，顾老夫人长久地跪在蒲团上，手里不断地捻拨着佛珠。那一篇《般若经》她早已经能够倒背如流，可是此时，她却是一个字也想不起来，嘴里不断念叨的都是如玉的名字。

心里杂乱如麻，老爷离奇地走了，大儿子去了长安，现在连那不能名正言顺疼爱的女儿也要离开，老太太心骤然碎了。

“难道我便是孤寡的命么？老天爷，我上辈子都造了什么孽，这一世你要如此折磨我？让我背上一个不洁的名头也便罢了，你还要让我的亲人一个个的远离我……”

黄天欲断惜缘人，一举缠头两相异。老太太老泪纵横，耳鬓青丝悄悄地又转了颜色，骨薄肉轻的身子骨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瑟瑟飘摇。其景凄凉。

“吱呀”一声，祠堂的门响了一声。老太太连忙拂去脸颊上的泪痕。回头看去，自家媳妇正缓步走来。

…………

自小四走后，上官青娥的心里总觉得难受，一股酸酸地感觉不断在全身游走。一想到小四进的是刘府，她的心里便有如刀绞。她连在西山呆一刻的心情也没有了，于是便连夜带着小花、顾安回到了清水镇。

她多么希望对面的那间小屋子能够透出灯光，可是窗外漆黑如墨，九月初的天幕里也不见了月亮羞涩的脸庞，仿佛又回到混沌时期一般，她的心里没有了一点这个世界的声响。

小屋子里没有光亮，有光亮的是顾家的宗祠。上官嫂嫂也听说了如玉与刘文起的事，想着刘家要搬走，如玉定会跟去。这个丫头伺候了老夫人好几年，只怕老夫人舍不得，这会儿躲在宗祠里伤怀呢。

老太太是个好人，嫁过来这么多年她对自己关怀有加，就像自己的亲娘一样。她伤心，该去宽慰宽慰才对。

“婆婆！”上官青娥将顾老夫人扶起来坐到一旁的藤椅上，转身倒来一杯茶水，轻声道：“如玉大了，咱不能留她一辈子。您老人家待她像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自然也希望她能过的幸福。婆婆，往后我让小花过来陪你，这丫头虽然比不上如玉，不过也算是机灵，懂得疼人。”

“唉！”顾老夫人惋叹一声，如果只是一个丫鬟，又怎么会放不下呢？

“青娥，你有心了，我没事。过来坐下！”

老太太顺顺面前的木凳，将手中的佛珠放下，细细地凝视着上官青娥，良久才道：“青娥，嫁到我顾家苦了你了！”

上官青娥沉默地低头，“婆婆，苦也罢、甘也罢，不一样都是过日子么？要不是入了顾家，只怕我也躲不过那场劫难，如今还活着已经是万幸了。”

顾老夫人叹道：“是啊，活着比什么都强。不过，佛祖都还讲究入世修行，品尝人间酸甜，我们都是凡人，又怎么能不恋冷暖。你也是苦命的孩子，若不是为了躲难，又怎么会遭受这般委屈？”

老太太的话触动了上官嫂嫂心底里的伤痛，她的眼角不由地湿润起来。官场如战场，隋朝末年炀帝昏庸无能，朝廷内党羽之争严重，就因为上官嫂嫂的父亲站错了队，他依附的上峰开罪了宇文化及，由此便遭受了灭顶之灾，一家大小只逃脱了上官青娥一人。

上官青娥咬咬牙齿，“婆婆，我已经很满意了。顾公待我很好，我很满足。”

顾老夫人点点头，“他待你好不好，我心中自然是有杆秤的。”

老太太牵过上官青娥的手，久久地婆娑。这是一个好媳妇，可偏偏也是个不好命的人。老太太心里百般怜惜，暗自叹一声：与我那闺女一样，都是苦命之人啊！

“婆婆，时辰也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去歇息吧，夜露太重，免得凉了身子。”经历的太多，上官青娥早已经学会适应、接纳，她很快地恢复一颗平常心，说道。

“嗯，是不早了，也该歇息了。”顾老夫人自语一声，却是又拉住了上官青娥，“青娥，长安传来消息了。”

上官青娥一怔，眼睛里露出一丝惊恐，“顾公说什么？”

“他想让你过去住几天。”顾老夫人道：“不过若是你不愿意，我便让曲掌柜回了他。”

“不，婆婆。”上官青娥定定心神，道：“我是顾家的媳妇，是顾公的人，他让我去自然是想我了，我又怎么能不去呢？”

这话里的幽怨气息尤甚，听着让人心酸，顾老夫人的眉头一黯，却也不便说什么。便如上官青娥说的，她到底是顾常皴的妻子。

“如此，那你明日一早即便动身吧，回头我让曲掌柜准备准备。”

“谢谢婆婆！”

回到自己的房间，上官青娥久久地依偎在窗边看着对面那一幢小独楼，可是那里面依旧没有丝毫光亮，沉寂的像一潭死水。

长安，大隋朝的都城，不是龙潭也不是虎穴。自家男人在那里还有一幢很大的庄园，本来她应该高兴才对，可此时她着实高兴不起来，她怕总是一个人面对空荡荡地毫无生气的房子，害怕深夜梦醒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所以，长安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一个牢笼，而她也只不过是顾常皴豢养的一只金丝鸟而已。

如若回来的时候对面的灯亮着，或许她会犹豫、会拒绝、会挣扎着尝试逃离那个牢笼，可偏偏那里门窗紧闭，黑漆如墨。

“情浓偏是不逢时，杳杳郞音不相闻。四郎，我们终是置身世俗之外的情人，一离开我们的天地便要身不由己……”

玉人长泪戚戚，灯影失色，一杆凭栏，一汪秋水，弥漫的却是覆水难收的哀痛。

………………

“阿嚏！”

四周一片漆黑，小四感觉鼻子里直痒痒，不由一个喷嚏便打了出来。“难道有人在想我？嘿嘿，定是娥儿！”

想起娥儿，小四心头一甜，惯性地伸手去摸鼻梁，胳膊一举之下却是没有抬起来，一股酸痛剧烈地传来，弄得他一阵龇牙咧嘴。

“不好——这里还是刘府！”他猛地醒悟，脑子里不由地浮现起一幅幅画面，下意识地探手在身上一摸，果然一丝不挂。

细细一听，一个均匀地鼻息自身侧传过来，不用想也知道那人是谁。小四心里一阵战栗，慌忙起身在床边一抓，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衣裳，反正只要能遮住要害便成。

刘秀姑彪悍凶猛，若是待她醒来，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一想起那女人的手段，小四是浑身直冒冷汗，慌不迭地趁着夜色溜出了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