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章 掐灭清灯
作者:水叶子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761

段缺从酒肆到了谭家时,天色已经黑定,他也不再耽搁,由围墙隔出的僻巷中施动术法进了府中。

身为沧州第一豪门,谭家门高宅大,段缺一连逼问了两个杂役小厮,确定了家主谭四爷的住处之后,径直往府邸最中心的院落而去。

直到他走了许久之后,那两个小厮犹自吓的双腿抽搐站都站不起来,在谭府呆的时间久了,他们也曾见过一些三山四海拳脚高明的好汉,却再没有一个人像这个年轻人般眨眼来,眨眼去,他那里还是人,分明就是个……鬼!心里一想到这个字眼儿,两小厮更是哆嗦的厉害,任那警锣就提在手上,愣是不敢敲上一下。

谭四爷心愿得偿,强抢着把赵火烧家姑娘弄成了自己的第十二房小妾,这两日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晚上也就没再到城中翠香楼,而是在府中自备了酒菜于新妇房中吃酒。

酒好,菜好,旁边又有个花骨朵似的赵家小娘子侍候,谭四爷这酒就吃的份外尽兴,但他正自惬意的时候,蓦然感觉脊背后有些发痒。

谭四爷心中一紧,却不曾立即转身,若无其事的拈了一颗胡豆,端起酒盏向身后微微一斜。

他坐着的地方就正对着门窗,窗没开,门没动,这人是怎么进来的?看着满盛的酒盏中果然倒影出一个身影,谭四爷伸手将旁边木头人般的赵家小娘子勾了过来,“老爷已经有了酒意,咱们这就洞房……”。

口中说着,勾着的手猛然向后一甩,赵家小娘子已向身后人影站着的地方砸去,谭四趁此时机撞碎窗户冲了出去。

自始至终,他不曾回过一次头,即便是仓皇失措的赵家小娘子分明已经抱住了身后突然出现之人,谭四也没出腿攻击过一次。

推开木呆呆的赵家小娘子,段缺紧随其后出了房。

谭四爷自知得罪的人多,府中防卫历来做的严密,虽只是片刻功夫,房外院中已聚集起众多谭家子弟,直到这时,谭四才转过身来面对段缺,气定神闲,俨然好一副江湖大豪风姿,“你是何人,竟敢擅闯谭府?”。

“祸福无门,惟人自召”,段缺没理会谭四的问话,眼光瞥过院中越聚越多的谭家子弟后方才向谭四爷淡淡一笑道:“我原本只是找你一个,你却非要灭门,罢了,我就成全了你”。

此言一出,满院哗然,三十六路疾风腿谭家屹立北方百余年,自来只有欺负人的,何曾有过这样的经历,段缺此言一出,那些谭家子弟先已忍不住,当即就有火爆性子的直奔上来。

身陷重围犹能如此气定神闲,尤其是那一笑让老江湖谭四心里发寒,便在这时,双方已经动上了手。

说是动手实在勉强,任凭谭家子弟把腿踢的疾如狂风,密如细雨,却连段缺的衣角都碰不上一片儿。

在谭四眼中,在泼水不进的腿风中或隐或现的段缺就像一张纸片,一个鬼影,偏偏这个鬼影的双眼还一直紧盯在他的脸上,不断放射出淡淡的,却越来越冷的笑容。

“住手”,谭四爷喊出这句的时候已经晚了,因为……

段缺也动手了!

境界一入丹修,段缺再放出寒冰刺这般的灵修入门级攻击类术法时,牛毛花针般粗细的冰刺如斜风细雨绵绵撒去,任那满院谭家子弟修为上有多少高低差别,却无一人能够避开。

随即,谭四就看到了让他彻底心寒胆裂却又如梦似幻的一幕,刚才还群情涌涌的数十个谭家子弟中针之后连一声呼叫都发不出,便已瞬间冻为冰人。

数十个冰人立于院中,脸上四肢犹自保持着冰冻前的姿态,这一幕实是诡异到了极点,随即就听“砰”的一声,却是房内的赵家小娘子从窗中偷看到这一切后,生生吓晕了过去。

一时之间,院中便只剩了段缺与谭四两个活人。

“你……你究竟是谁?”,谭四口中哆嗦而问,负藏在背后的左手却已悄悄拧开了一个小小的玉瓶。

玉瓶开出,一缕血红直上天际向西南方飙射而去。

谭四自以为做的隐蔽,但那缕血红刚一飞出,他执着玉瓶的手便已被紧紧捏住,随即就是一阵剧痛,玉瓶已然离手。

“我就知道,似你女儿那般的人物怎会没有一点私心”,段缺细细的将玉瓶打量一番后,冷冷一笑,“谭四爷,多谢了!”。

抬手一压,江北大豪谭四爷动也不能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少年在院子里四处忙活起来。

分出自身丹力按照洞窟中三年所学的阵法知识一连布置了三重法阵,段缺抬头看了看夜色后,拎着土偶般的谭四闪身上了距离院子不远处的一株高树。

并不曾等得太久,就在段缺感应到一阵强烈的丹力波动时,树下院中已凭空多出了一道人影。

一样的红裙,一样的巨剑,唯一不一样的是红裙女子左臂处只剩了空荡荡的袖管。

红衫女子人一出现,巨剑先已凌空电射而出,直击高树。

修为差距,段缺也没想着能瞒得住侍道,手中一动提出谭四,巨剑的剑尖就堪堪抵停在谭四的胸口处。

“一别三年,侍道的出手还是这么快,真是让我想念的很哪”,段缺手执谭四下了院中,逼着悬空不肯去的巨剑一点点退让。

侍道一见段缺,双眼猛然一缩,“是你?五行绝涧……”。

“当然是我,那么多震爆元丹都炸不死你,我又怎么舍得?”,段缺手指一弹,红衣女子身周被冻成冰雕的谭家子弟顿时倒地。

“哗啦”一片声响,冻为冰雕的谭家子弟动恰如数十个瓷器一起落地,被摔的块块碎裂,虽然没有血海的效果点缀,但满院乱滚的头颅与残肢断腿却也足够触目惊心。

红衫女子全身剧震,巨剑也随之开始发红。

弹指之时,段缺的双眼便眨也不眨的盯在侍道脸上,看着她脸上肌肉抽搐的样子,心中无限舒爽的段缺哈哈大笑出声,“对了,我还没谢过你当日的自报家门,要不然今天这事可就不这么容易了”。

“你想怎的?”。

“跪下”,一声断喝后没见红衫女子动作,段缺丹力一展,又是一蓬牛毛冰针般的寒冰刺斜风细雨般直向旁边的东园落去。

红衫女子刚要挡他,段缺手中一动,谭四爷立即发出一声惨呼。

红衫女子废然而罢,寒冰刺雨直落东园,原本声息不断的东园顿时一片死静。

段缺直盯着红衫女子双眼,手指作势欲弹,口中厉喝声道:“跪下!”。

眼见着三年前不可一世的红衫女子砰然跪倒在自己面前,一千多个日夜中积郁起来的心中块垒开始松动,与此同时,杀机亦勃勃生发。

天地之大德曰生!

杀机生发的同时,灵台处那盏清灯再次点亮。

这一遭段缺没有任何迟疑与犹豫,这盏清灯刚在灵台处点燃便被他自己生生掐灭。

欲杀我者,我必杀之!

洞窟中暗无天日的经历在心脑中翻涌滚动,段缺向跪在地上的红衫女子厉声喝道:“弃剑!”。

此刻的红衫女子再没了三年前虐杀段缺时的快意,满脸皮肉扭结一团,薄薄的嘴唇生生咬出血来。

“弃剑!”,又是一声断喝,伴随着这声断喝落地的是谭四爷被生生捏断的左臂。

段缺刻意放松之下,谭四爷的痛呼声毫无阻碍流出,惨痛处直如鬼哭狼嚎。

鲜血喷涌,落地之后直向跪在地上的红衫女子面前流去,直到此时,段缺才替谭四止了血,第三次冷笑声道:“弃剑!”。

一点一点,谭四的鲜血沾上了红衫女子的双腿。

巨剑经此血腥刺激陡然通体红芒大放,爆出一片血红罗幕,脸上皮肉扭曲到不受控制地步的红衫女子亦随之双眼猛然爆红。

刚才一直虚空悬停的巨剑滑过一道弧线,带着血红罗幕劈向段缺。

说慢实快,红衫女子的反噬只在电石光火之间,段缺没想到这女人狠心到连自己老父都可不顾的地步,一时反应不及,只能顺手掏出一物抵挡过去。

轰然一声巨响,红衫女子的巨剑劈上了段缺手中的笋形物事。

劈中的瞬间,红衫女子发出一声鬼哭般的厉笑,但仅仅片刻之后,这声厉笑便戛然而止,血腥的双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震惊。

他拿的什么物事,竟然挡住了无坚不摧的血杀剑。

便是红衫女子一怔神儿的功夫,段缺预先设伏下的三道法阵接连发动,五行金灵借助阵势化为数百上千柄弹指小剑电飞而出,交错之间便听连片轰然响动,尘灰四起,院落周边的房屋如纸糊般纷纷坍塌。

千剑斩后数百个突木刺轰然而起,紧随其后又是一道坎离火阵,经此三阵齐发,赫赫生威的北派谭家已是一片齑粉,火焰燎天。

不管这三阵能否杀伤红衫女子,北派谭家已是彻底完了!

烈火在外边熊熊燃烧,小院正中却已散去,血红罗幕中的红衫女子毫发无伤,谭四爷目睹祖宗基业及自己毕生心血化为烈火,整个人已然疯了。

巨剑再出,段缺伸手将谭四举起。

漫天血光卷起,北地大豪谭四竟被女儿的巨剑生生搅成肉泥,但其满身的鲜血并不落地,一如沉龙盆地熔岩湖畔被一剑斩碎的狼妖般向剑身附去。

红衫女子没想到段缺竟将保命的最大依仗就这样扔出,亲手斩杀父亲的刺激强烈冲击心神,尤其是见那巨剑竟在吸附老父的鲜血,红衫女子的身子瞬间如筛糠般抖个不停。

时到如今,段缺也已看出些门道,红衫女子与巨剑之间的关系极其古怪,一旦见血,真不知是她在御剑,还是剑在御使着她。

趁红衫女子此刻心神大乱之机,段缺接连四五个术法放出,红衫女子刚刚勉力躲过,不等巨剑回护,段缺手中的五行笋已当空砸下。

“蓬”的一声脑浆血液横流,三年之前不可一世的红衫女子就此成了肉泥,追随谭四爷而去。

段缺在一片淋漓的血光与火光中放声长笑,长笑声中,心中淤积的块垒慢慢散去一半,那柄失主的巨剑虽已不再攻击,却仍是盛放着血红罗幕,其将谭四爷,甚至是红衫女子的鲜血一吸而空后,复又化为一道长虹直向西南方向遁去。

巨剑既不可收,办完事的段缺也不再留,他刚走没多久,沧州上观数个杏黄道人遁身而来,但留给他们的只剩一片狼藉。

是夜,纵横大盛朝北地百余年的北派谭门一把火尽成灰烬,第二日,沧州城中鞭声四起,炮声香烟弥漫全城……